伯努瓦·朗贝尔——朋友们和警察都称他为本尼,是个黑社会中自命为雇佣兵的小人物。其实,他惟一的一段雇佣兵生涯,只是在刚果德纳特指挥下的第六突击队里混过几天。当时他是迫于巴黎警察的追捕乘飞机逃到那儿的。
说来莫名其妙,这个胆小如鼠的小个子却颇得德纳特的青睐,居然能在司令部里混了份差事,一天也没上过战场。这份差事他倒干得蛮出色,淋漓尽致地发挥出了他那一技之长。他是个偷鸡摸狗的大师,仿佛自有妙术,能从没有鸡的地方奇迹般地变出鸡蛋,没有酒的地方弄出威士忌。像他这种人,无论在哪个部队的司令部里,都能大显身手,并且是大多数司令部里必备的天才。
就这样,他在第六突击队里混了将近一年,直到1967年5月,他察觉出施拉姆的第十突击队正在密谋策划一次迫在眉睫的反对刚果政府的兵变。他本能地预料到——后来果真如此——德纳特的第六突击队可能会被拖进这场叛乱。届时所有的官兵,包括司令部的参谋人员在内,都将卷入战斗。对本尼·朗贝尔来说,这便是他立即脱身另谋出路的时候了。
使他大为惊讶的是,他竟被允许离开了。
回法国后,他到处招摇撞骗,以雇佣兵自居,不久又自称是军火商。虽然当个雇佣兵他自然远非够格,但做军火生意却又另当别论了。就凭他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这一本事,他不时也能弄到点武器,通常是为黑社会的歹徒搞些短枪,偶尔也做一点长枪生意。在这一行业中,他渐渐地结识了一个愿意出售“最终使用人证书”的非洲外交官。此人手中的证书是信件形式,来自大使私人写字台上,盖着使馆大印,可以用它来购买一批数量适中的军火。一年半前,本尼在一家酒吧间喝酒时,曾对一个名叫朗加拉蒂的科西嘉人吹嘘过此事。
然而,星期五晚上当这个科西嘉人打来长途电话,告诉他次日或者星期天“猫儿”香农将来他家拜访时,他还是大吃一惊。他听说过香农,但更加清楚夏尔·鲁对这个爱尔兰雇佣兵的刻骨仇恨。而且,他早就从巴黎雇佣兵圈子里流传的小道新闻中获悉,一旦香农在巴黎露面,鲁愿出钱收买任何有关他的具体行踪的情报。可是,经过一番盘算后,本尼还是同意在家中会见香农。
“好吧,我有把握弄到那份‘最终使用人证书’。”当香农谈完此行的目的后,本尼开口道。“我的老关系还在巴黎,你瞧,我和他是常来常往。”
他这是在撒谎,实际上他与那个外交官极少来往。不过,他觉得自己有把握办成此事。
“要多少钱?”香农直截了当地问。
“15000法郎。”
“敲竹杠。”香农用法语说道。这是他在刚果时学到的许多法文俚语之一,虽说即使是在最高级的《拉鲁斯法语大词典》中也未必能查到这个词。“我出1000英镑,这已经高于行情了。”
本尼计算了一下,按目前的兑换价格,这笔钱刚好超过11000法郎。
“行。”他应允道。
“你要是对这笔交易走漏一星半点风声,我就像宰小鸡那样扒出你的五脏六腑。或者更痛快些,我会叫朗加拉蒂动手的,他准会剥掉你的皮。”香农吓唬说。
“我一定闭口不提,真的。”本尼辩护道。“你拿出1000英镑,四天后我把证书交给你,对谁都不说。”
香农放下500英镑。
“给你现金,”他说,“先拿一半,另一半等你交出证书时再给。”
朗贝尔正准备提出异议,随即意识到那样并无用处,香农根本就不信任他。
“星期三我来这儿找你,”香农继续说道,“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香农走后,本尼·朗贝尔考虑了一会儿他该怎么办。最后决定还是先搞到证书,把剩下的钱拿到手,再去向夏尔·鲁报告。
第二天晚上,香农坐上午夜的班机前往非洲。星期一破晓时分,飞机降落在目的地。
这是个狭长的内陆国家。香农坐在又闷又热吱吱作响的出租汽车里,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簸前进。眼下还是旱季高峰,万里无云的晴空蓝得犹如知更鸟的蛋清;连绵不断的油棕种植园,绿得好像万顷碧波。他根本不在乎热,只觉得能重返非洲待上一天半,真是太美了,哪怕为此要坐上6个小时的飞机,睡不成党。
比起西欧那些繁华的都市,他对非洲要熟悉得多。眼前的景象使他感到无比亲切:熟悉的声音和气味,沿着路边慢悠悠地逛向市场的村民,一行行头顶着葫芦和装满杂物的包袱的鱼贯而行的妇女们。路边的村庄,都已在那些东倒西歪的棕桐树叶小亭子下摆开了通常的早市。村民们有买有卖,边聊天边讨价还价。一般都由妇女照看摊子,男人们则坐在树荫下谈论着只有他们才明白的要事。肤色黝黑的孩子们光着屁股,在大人们胯下和小亭子之间漫天飞扬的尘土里钻来钻去。
香农摇下两侧的车窗,靠在座位上。他用力嗅着潮湿的空气和棕榈树的芳香,欣赏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和条条土褐色的缓缓流动的小河。还在机场时,他已按作家给他的号码打了个电话,得知那个人正在等候他。
正午前不久,汽车驶下公路,来到一座乡村小别墅的后院。在他付清出租汽车费跨入别墅前,门卫从头到脚仔细地搜查了他的全身。走进院内后,他认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这是他将拜会的那个人的贴身随从之一。对方看见他后,朝他点点头,脸上泛起了一丝明显的笑意。然后,他领着香农走到院子里三栋房屋中的一栋,把他引进一间空荡荡的客厅。
香农在里面独自等待了约莫半小时。正当他注视着窗外的景色,感到空调器散发出的丝丝凉气已慢慢地吹干了身上汗湿的衣衫时,忽然听见房门轻轻推开,背后传来凉鞋走在地上发出的微响。他转过身来。
和上次在黑乎乎的简易机场上见面时相比,将军几乎没变样,还是留着那把漂亮的胡子,发出那种深沉的男低音。
“好啊,香农少校,又见面啦。你难道就离不开我吗?”他和过去一样开着玩笑。他俩握手时,香农笑了笑。
“阁下,我来找您是因为需要点东西,另外,还有些事我想我们应该一起商谈一下,是我头脑深处的一个主意。”
“一个流亡在外穷途潦倒的人,是没有多少东西可以给你的。”将军答道。“不过,我还是愿意听听你的主意。如果我记得不错,你过去倒是有过不少妙主意的。”
香农说:“即便是在流亡之中,您还是有一样我能借用的东西:您的人民仍然忠实于您,而我需要的正是人。”
两人从午饭一直谈到黄昏。夜幕降临时,他俩还在讨论着,桌上铺着香农刚刚画好的图。他随身啥也没带,只装着白纸和一把各种颜色的铅笔,以防通过海关时碰上贴身检查。
还在太阳落山时,他们就已定下了基本方案。接着又连夜修改计划,直到凌晨3点时才最后完成。将军随后召来汽车,送香农赶回海边的机场,搭乘黎明时分的班机返回巴黎。
两人在房前台阶上离别时,再次握了握手。然后香农走下台阶,来到正在等待的汽车和熟睡的司机旁。
“我会和您联系的,阁下。”香农说。
“我一定立即派出我的秘密特使。”将军答道。“几天后,你需要的人肯定在那儿。”
香农真是累极了。一连串紧张的旅行所带来的疲劳,昼夜不眠、无休止地在机场和旅馆之间的奔波,各种各样的谈判和会晤,使他耗尽了精力。在乘车驶向机场的途中,他两天来第一次合上眼。在飞回巴黎的班机上,他也昏昏沉沉地打着盹儿。不过,由于飞机一路上停得太多——在上沃尔特的瓦加杜古停了一小时,毛里塔里亚一小时,马赛又停了一小时——他根本没能睡好。回到巴黎布尔歇机场时,已近下午6点了。第15天过去了。
就在他坐的飞机在巴黎降落时,马丁·索普刚刚坐上开往格拉斯哥、斯特林和珀斯方向的火车卧铺。他到珀斯后再换车去敦提,达格利什律师及其创立多年的事务所就坐落在那个城市里。索普随身所带的手提箱里放着上周末由麦卡利斯特夫人签名、巴顿太太连署的契约,还有苏黎世兹温格利银行签发的四张支票,每张支票金额7500英镑,可买75000股麦卡利斯特夫人在博马克公司的股票。
“24小时。”他一面想,一面拉起一等包厢卧铺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皇家十字车站月台上的景色。24小后事情就能办好了,可以顺顺当当地把股票带回伦敦。三周后博马克公司董事会里将会出现一个新成员,一个事事听从他和詹姆斯·曼森爵士旨意的代理人。马丁·索普把手提箱压在他的枕头下面,舒舒服服地在铺位上躺好,注视着天花板,心情舒畅极了。
那一天晚上,香农投宿在距巴黎市中心第八区马德莱娜大街不远的一家旅馆里。以往来巴黎时,他总是下榻在蒙马特尔旅馆,但由于那儿的人都知道他叫卡洛·香农,而如今他的护照上却写着基思·布朗,所以他只好放弃了那家住宿地点。不过,现在这家普拉札—絮里伦旅馆条件也不错。他住下后,洗了个热水澡,刮了胡子,打算出去吃顿晚饭。他已打电话给附近一家他最欣赏的马扎格兰餐厅,预订了席位,餐厅老板娘米歇尔太太答应一定照他喜欢的那种方法替他做一个木犀肉片,配上一盘凉拌菜和一碗下饭的美味浓汤。
他预约的两个指定受话人的长途电话几乎同时接通。第一个电话是打给马赛的某位拉瓦隆先生的,不言而喻,此人就是让·巴普蒂斯特·朗加拉蒂。
他们互相问好后,香农问:“你是否联系好了海运代理商?”
“办好了。”科西嘉人答道。“是土伦一家首屈一指效率极高的代理商,他们在港口有自己的存放物资的关栈。”
“把名称告诉我。”说着,香农准备好了纸和铅笔。
“迪福特海运出口代理行。”朗加拉蒂逐字报了出来,然后又讲了地址。“叫他们把货直接发往代理行,注明是朗加拉蒂先生的财产。”
香农刚挂上电话,旅馆接线员立即又通知他伦敦一位名叫杜普里的先生来了电话。
“我刚刚收到你的电报。”詹尼·杜普里在话筒里高声嚷道。
香农将土伦那家代理行的名称和地址报给他听,杜普里记了下来。
“太好了,”他最后叫道,“第一批四箱货我已准备好了,现在存在出口关栈里,我这就去让他们把货发走。哦,顺便说一下,我已找到那种靴子了。”
“好,干得漂亮。”香农赞许道。
他又挂了个电话,这次是打给奥斯坦德一家酒吧的。约莫15分钟后,电话接通了。
“我在巴黎,”香农说,“那个我打算看样品的商人……”
“噢,我已和他联系上了,他准备和你碰个头,当面商谈价格和条件。”马克·弗拉明克答道。
“行,我星期四夜间或者星期五早晨到达比利时。告诉他一下,我建议星期五上午早饭后,在机场附近我住宿的假日旅馆里和他会晤。”
“明白了,就这样吧。我和他约定后再给你回话。”
“明天上午10点到11点之间给我来个电话。”香农说完后放下了听筒。他匆匆披上夹克,赶去吃那顿早已安排好的晚餐,准备回来后再好好睡上一个盼望已久的痛快党。
当香农进入梦乡时,西蒙·恩丁正坐在飞往非洲的客机上。他星期一早晨搭头班机来到巴黎后,立即坐上出租汽车直奔位于维克托·雨果大街的达荷美驻法国大使馆。他在那里填了份冗长的表格,申请领取为期六天的旅游签证。星期二下午大使馆领事办公室下班前,他拿到签证,赶上了取道尼亚美飞往科托努的夜航班机。
假使香农知道恩丁此刻正飞往非洲,他决不会特别惊奇。他猜测流亡上校博比肯定将在詹姆斯·曼森爵士的这场闹剧中扮演某个角色,这位前赞格罗陆军司令,早就在那儿等候已久了。但是,假如恩丁听到香农刚刚去非洲同一个地区秘密拜访过那位将军,那他当夜在法航公司这架DC-8型客机上就甭想睡成觉了,尽管他为了能在飞机上做个好梦已吞下了好几颗安眠药片。
第二天上午10点15分,香农的房间里响起了马克·弗拉明克打来的电话铃声。
“他同意了你的约会并且准备带上样品。”比利时人说。“你需要我也参加吗?”
“当然。你们到旅馆后,先问一下服务台布朗先生的房间号码。还有一件事,你已买到我让你买的那种大货车了吗?”
“买了。什么事?”
“那位先生是否见过那辆车?”
弗拉明克停了一会儿,仿佛在回忆。
“没有。”
“那么不要开这辆车上布鲁塞尔,另租一辆车,你自己来驾驶,在半路接上他。听清了吗?”
“清楚了。”弗拉明克应声道。不过看样子,他还没有弄懂香农的意图。“都明白了。”
香农这时还没起床,一夜好觉使他舒服了不少。他按铃要侍者送来早饭,然后按老习惯洗5分钟的淋浴。4分钟是热水,最后60秒用冷水冲。当他洗完澡走进寝室时,看见咖啡和香肠卷饼已经放在墙边的桌上了。他拿起床头的听筒挂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打给巴黎的本尼·朗贝尔,另一个是卢森堡的兰—斯坦恩公司的斯坦恩先生。
“您替我搞到那份证书了吗?”他问朗贝尔。
这个小无赖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是的,我昨天就到手了。真走运,我的那个熟人星期一值班,那天晚上我和他碰了面,昨天傍晚他把证书办好给了我。你什么时候要?”
“今天下午。”香农答道。
“行。欠我的钱带来了吗?”
“别担心,就在我身上。”
“那你下午3点上我家来。”朗贝尔说。
香农考虑了一会儿。
“不,我就在这儿见你。”他说。然后他给了朗贝尔这家旅馆的名称。他宁愿在公共场所会见这小子。但令他惊讶的是,朗贝尔不但一口答应了,而且话音中还夹有几分兴奋。看来这笔交易似乎有点什么地方不大对头,不过他却吃不准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当然,他根本没料到,这个巴黎小无赖高兴的是弄到了一件日后可以卖给夏尔·鲁的情报。
总机接通卢森堡后,斯坦恩先生的电话正占着线。香农没有等,干脆告诉总机,他过一会儿再打。一小时后,他又要了斯坦恩先生的电话。
“蒂龙控股公司的成立会筹备得怎么样啦?”他开门见山地问。
“啊,是布朗先生哇,一切都安排好了。你看放在什么时候开会?”听筒里传来了斯坦恩先生的声音。
“明天下午吧!”香农答道。
两人商定会议明天下午3点在斯坦恩先生的办公室里召开。香农让旅馆替他为明天上午9点左右从巴黎开往卢森堡的快车订张票。
“坦白地说,我觉得这很奇怪,确实非常奇怪。”
邓肯·达格利什·西尼尔先生的模样与举止和他这间办公室简直相称极了,而他这间办公室看上去仿佛就像当年宣读沃尔特·司各脱爵士遗嘱的地方。
他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着四份由麦卡利斯特夫人签字、巴顿太太连署的股票转让契约,并已啧啧作声地低声叹息了好几声。至于他投向对面这位比他年轻一些的伦敦人的目光,则更是显得满腹狐疑。显而易见,他很少见过一家苏黎世银行的保付支票。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这些支票仔细地看来看去。当他终于开口说话时,却又重新看起了那四份契约。
“您知道,从前就有人找到麦卡利斯特夫人,也是为了买下这些股票。她过去总认为这种事应当与鄙人的事务所商量一下,而我也总认为应当劝告她不要出售这些证券。”
索普暗中轻蔑地想到:毋须多言,邓肯·达格利什的其他主顾,也正是根据他这种混账建议才死抓住那些一钱不值的证券不肯出售。然而,他脸上仍保持着彬彬有礼的神态。
“达格利什先生,您一定会以赞赏的心情注意到,我所代表的那些绅士们是以近两倍于市场行情的价格从麦卡利斯特夫人手中买下这些证券的。至于夫人,她完全是自己做主签署了这些契约,并且授权我在呈交30000英镑支票的同时取走股票。我冒昧地提醒您一下,这些支票正在您手上。”
老律师又叹了口气。
“真是太奇怪了,她事前居然没和我商量。”他郁郁寡欢地说。“通常都是由我负责她所有的金融事务,我是她财务方面的全权代理人。”
“不过,达格利什先生,这可是她亲笔签署的呀!”索普坚持道。
“不错,不错,我的委托权当然无力约束她行使自己的权利。”
“那么,如果您能就此交出这些股票以使我能及时赶回伦敦,鄙人将不胜感激。”
老律师缓缓站起身来。
“请稍候一下,索普先生。”他庄严地说。接着他便退进内室。
索普揣测,律师一定是去和麦卡利斯特夫人通电话了。他心中暗暗祈求那个老太婆会因为助听器失灵而不得不依靠巴顿太太替她传话。
半小时后,老律师才回来,手里拿着一大叠褪尽颜色的旧股票。
“索普先生,麦卡利斯特夫人已经证实了您的话。当然,这并非因为我对您的话有所怀疑,而是觉得在转让一些数量如此之大的原始股票前,有义务与我的主顾亲自交谈一下。”
“自然,自然。”索普说着便站起身来伸出手去。达格利什忍痛把股票递给了他,那副神情,好像这些股票是属于他的。
一小时后,索普乘上了返回伦敦的火车。车轮滚滚,疾驰在一片春意盎然的苏格兰大地上。
在离覆盖着石南草的苏格兰丘陵地带6000英里之外,科托努住宅区一幢租来的小洋房里,西蒙·恩丁此时正和又高又胖的博比上校坐在一起。他是上午坐飞机来到的,就住在机场饭店。饭店的犹太人经理帮他查到了这位处境窘困的前赞格罗上校的住宅。
博比是个笨重的巨人,看上去凶狠、残忍,一双手又粗又大。恩丁对此很欣赏。至于此人上台后,带给赞格罗人民的肯定将是和金巴统治时期同样深重的灾难,他并不放在心上。他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愿将水晶山的采矿权拱手交给博马克公司以换取一笔巨款的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博比是他理想中的人物。
在月薪500英镑的诱惑下,上校先生笑嘻嘻地接受了博马克公司西非顾问这一职称。他装出一本正经的神态,端详着恩丁带来的合同。然而,他对面的英国客人早已饶有兴趣地注意到,当博比翻到合同中他故意倒着装订的第二页时,脸上竟没有丝毫惊讶的神情。看来这家伙不是个“睁眼瞎”,便是个基本上目不识丁的文盲。
恩丁操着一口这个地区通行的语言慢慢地向博比讲解着合同里的几项条款,这种语言是在法语的基础上加进一些洋泾浜英语构成的。博比边听边神色庄重地点着头,布满血丝的小眼睛贪婪地紧盯着合同。恩丁强调了,今后两三个月内博比只准待在家中或在住处附近活动,直到他下次前来拜访。他设法打听出博比还有一份尚未过期的赞格罗外交护照,这是赞格罗国防部长
——金巴的表兄一次出访时赐给博比的礼物。
日落前不久,上校鬼画桃符似地在合同末尾草涂了几笔,权作签名。其实眼下他这个签名意义并不太大,只有等以后时机适当时方会告诉他,博马克公司努力把他弄上台是为了换取采矿权。恩丁估计,今后只要价格适宜,博比是不会吹毛求疵的。
第二天破晓,恩丁已经坐上另一架飞机,取道巴黎返回伦敦了。
香农和本尼·朗贝尔按约定时间在旅馆里见了面。这次会晤时间不长,却富有成效。
朗贝尔递过来一个信封,香农拆开后从中抽出两张格式相同的多哥共和国驻法国大使私人专用信笺。两张纸中有一张是空白的,落款处有签名及使馆的印章。另一张是封信,写信人声称多哥政府授权……正式向……政府提出申请,购买列于附表上的全部军火。信末照例是老一套的保证,写着诸如“所购武器仅限本国军队使用,决不转让他方”之类的老生常谈。信的落款处也有个签名,并盖有多哥共和国政府的大印。
香农满意地点点头。他深信艾伦·贝克完全可以不露马脚地在头一处空白填上自己的名字,作为多哥政府授权的买主;而在另一处填上南斯拉夫,作为拟议中的卖方。他掏出500英镑欠款交给朗贝尔后,便扬长而去。
和大多数懦夫一样,朗贝尔也是生性优柔寡断。三天来他一直坐立不安,犹豫着是否该向夏尔·鲁报告香农眼下正在巴黎张罗“最终使用人证书”。他知道这个法国雇佣兵头头正急待有关香农动向的情报,但并不明白香农是在何事上惹恼了这位“土霸王”。他猜想这也许是由于鲁一贯视巴黎及其雇佣兵为自己的地盘和人马,所以决不允许任何外人在未让他平分秋色、或者把他尊为“老板”的情况下就想染指其中。其实,鲁从来就未扪心自问过人们为何不肯出钱雇他。正是他那些臭名昭著的劣迹——谎话连篇、见钱眼开、骗人成性——使得所有潜在的雇主们都退避三舍。
朗贝尔虽说犹豫不决,但由于惧怕鲁,因此最终还是决定前去报告。岂知就在他拿定主意、准备行动的那天下午,他获悉香农随身带来了那笔500英镑欠款。这一消息使他打消了去向鲁告密的念头。因为这个小瘪三清楚,假如在此种情况下让鲁得知香农的行踪,那他就别指望还能捞到这笔钞票了,而告密所得的赏金肯定远不及这笔钱多。他还蒙在鼓里,不了解鲁早就订下了除掉香农的方案。正由于他毫不知情,于是干下了一件蠢事。
这家伙算不上聪明,更谈不上工于心计,却居然自以为想出了一条两全其美的妙计。他决定先把香农的钱拿到手,然后去对鲁说香农曾请他帮忙弄一份“最终使用人证书”,被他当场拒绝了。惟一使他踌躇的是,他听说过香农这人很厉害,因而也有几分害怕。他担心万一自己刚与香农在旅馆碰过头,鲁马上就采取行动,香农肯定会猜到是谁把风声透了出去。所以,他决定等到明天早晨再说。
当他终于把消息告诉鲁时,已是时过境迁了。鲁随即化名打电话给旅馆,询问是否有个香农先生还住在那儿。旅馆服务台领班很干脆地答复说,宿客中并无此人。
当鲁再去盘问朗贝尔时,他吓得魂不附体,声称他实际上没有去过那家旅馆,而是从香农打来的电话中获悉他住在那儿了。
9点刚过,鲁手下的亨利·阿兰赶到普拉札—絮里伦旅馆服务台,证实了昨
夜住在这家旅馆的惟一的英国或爱尔兰客人与“猫儿”香农长得完全一样,虽说那人登记和护照用名都写的是基思·布朗。他还得知此人曾请服务台预订了一张今天上午9点去卢森堡的快车票。
此外,亨利·阿兰还打听到了另一个情况:布朗先生昨天下午曾在旅馆客厅会晤过一个法国人。根据旅馆职员的描叙,他断定那个法国人就是本尼·朗贝尔。中午回来后,他把这一切全都向鲁作了汇报。
在这个法国雇佣兵的寓所里,鲁、亨利·阿兰以及雷蒙·托马德一起商议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鲁最后作了决定。
“亨利,我们这次又错过了他。不过,只要他仍然毫不知情,我们就有成功的希望。他下次投宿在巴黎时,很可能还会再上那家旅馆。你去和那家旅馆里的某个职员交个朋友,安插好内线。这样,等那家伙下次一住到那儿,我就能立刻接到报告,明白了吗?”
阿兰点点头。“老板,保证做到。我去买通一个职员,这样,以后即便香农只是打电话预订房间,我们也会知道。”
鲁转向托马德。
“等他再来时,雷蒙,你就干掉这个狗杂种。另外,还有件小事你顺便办一下。朗贝尔这个小兔崽子竟敢骗我,他要是昨天晚上就来向我报告,我们现在肯定已大功告成了。这小子说不定是先拿了香农的钱,然后想用过时的情报从我这儿再捞上一笔钞票。你去给他点厉害看看,叫他半年之内甭想下床。”
蒂龙控股公司筹资开张会议比香农所能预料的还要短。会开得迅如闪电,仿佛还未开始就已完结。当他走进斯坦恩先生的私人办公室时,兰先生和一个小合资人已就坐了。沿墙还坐着另外三个人,香农后来才清楚他们原来就是在场的三位财会公司股东各自的秘书。
既然成立控股公司所需的七个股东都有了,斯坦恩先生5分钟内就把公司成立起来。香农递过上次欠下的500英镑,斯坦恩先生于是便分发了1000股股票。除香农外,在场的其他六人各拿了1股,签过名后又全部转交给了斯坦恩先生,由其保管在公司的保险柜里。香农收下了余下印在一张纸上的994股,
并签了字。他把这张股票塞进衣袋。公司章程和备忘录是由董事长与公司秘书签名发出的,副本以后将呈交给卢森堡大公国企业登记所存档备案。接着,三个秘书各自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工作去了。
董事会的三位董事留下开会。他们一致赞同公司经营方向,全部会议记录只有一张薄纸。公司秘书宣读了一遍,董事长签上名,就此,万事大吉,蒂龙有限控股公司便算正式宣告成立。
两位董事和香农打了招呼,握握手,便先告辞了。只有斯坦恩先生将他陪送到门边。
“如果你和你的同事打算买下一家看中了的企业,并打算将它归蒂龙控股公司所有,请你来此把与购款相符的支票交给我们,再将那家企业的全部资产分成每股为1英镑的股票,其余手续由我们来办。”
香农非常清楚这些话的含意。今后无论有谁对蒂龙公司提出疑问,都将被身为公司董事长的斯坦恩先生挡回去。两小时后,他乘上了飞往布鲁塞尔的晚班客机,不到8点就住进了那儿的假日旅馆。
第二天上午10点刚过,小马克·弗拉明克陪着一位自称为布歇先生的人敲响了香农的房门。当他打开房门时,发现他眼前的这两个人活像是一对喜剧演员。
马克是个巨人,高出身旁的同伴整整一个头,肌肉发达,强健有力;布歇先生则胖得离奇,一身肥肉,不由得使人联想起马戏团的小丑和游艺场的杂耍演员。此人好似个皮球,四周匀称得犹如孩子们玩的那种上下左右不分的圆形玩具,只有靠近细看,才会发现在一大团脂肪下面还有两只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的小脚,那堆肉的下部,像是有两根粗粗的柱子。假如这家伙站着不动,准会被人当成是一大块整肉。
布歇先生全身上下惟一与这堆融为一体的肉团有点不协调的是他的脑袋。这脑袋头顶尖,下端粗,深深陷进衣领里,消失在视线之外。令人欣慰的是,他面颊两侧垂下来的肥肉总算稳稳地被两肩托住了。过了好半天,香农才相信此人确实有两条胳膊,其中一条还拎着个约有5英寸厚的样式时髦的皮箱。
香农退后一步,说了声:“请进。”
布歇首先跨进房内。他稍稍侧过身来,像个裹着灰色海狸皮外套的大圆球似地滚过房门。马克紧跟着他,对香农挤挤眼做了个鬼脸。随后大家握握手,互作了介绍。香农伸手示意请布歇坐在那张圈椅内,但对方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看来他倒是挺明智,准是从过去的教训中得知,若是坐进一张周围有扶手的圈椅内,自己再想抬起身来可就难了。
香农给大家倒上咖啡后便单刀直入地谈开了交易。小马克坐在旁边静听着,一言不发。
“布歇先生,也许我的同仁业已向您提过我叫布朗,是个英国人。我此行是受一些朋友之托,想来购买一批半自动卡宾枪或者自动枪。多谢弗拉明克先生主动告诉我,他可以为我介绍一个愿意出售一些自动武器的人。我从他那儿获悉,这是一批战时制造但从未使用过的施迈塞尔型9毫米口径的自动枪。我同时也明白并且理解,卖主是无法为这批武器弄到出境执照的。但是,我的朋友们对此并不介意,他们愿意承担这方面的全部责任。您觉得我们方面的条件是否合理?”
布歇缓慢地点了点头。由于脖子太粗,他没法把头点得更快些。
“我可以做出安排,向你们提供一批这种类型的武器。”他小心翼翼地说。“确实不假,我们无法为这批枪支搞到出境执照。有鉴于此,我手下的人不得不隐藏起自己的身份。我们可能达成的任何交易都必须是现金买卖,并且要确保我手下人的生命安全。”
“他在扯谎,”香农想到,“他手下根本就没有人。他就是货主,完全是独行其事。”
原来,二次大战时布歇先生是个比利时党卫军队员,在那慕尔党卫军兵营里当厨师。与如今相比,他年轻时要瘦得多。由于天性好吃,见到食物便垂涎三尺,布歇很早就毅然投身于厨师这一行业。然布,命运却偏偏和他作对:因为他做菜时自己尝进肚里的比留给大家吃的还多,结果弄得他在二次大战前三番五次地丢掉工作。大战给比利时带来的饥荒,使得他跑到了驻扎在那慕尔的比利时党卫军部队伙房里工作。年轻的布歇当时盘算,只要进了党卫军,他准保能吃个痛快。
1944年的一天,当德国军队匆匆从那慕尔兵营撤回本国边境时,他们的一辆满载着崭新的施迈塞尔型自动枪的卡车开出军火库后突然抛了锚。当时情况一片混乱,德军根本无暇修理。他们忙把枪卸下,藏进附近一个地堡,临走时炸毁了出入口。
躲在一边的布歇亲眼看到了这一切。若干年后,他重回那儿,用铁锹铲走了堵住地堡出入口的碎石块,悄悄地运走这上千支枪。
他把枪弄回到他父母于50年代中期逝世后留给他的一座乡下别墅里,藏进汽车库的地板下。此后,他不断见机行事,售出了一批批枪支,就这样“出空了”他的一半藏货。
“如果这些枪现在仍还保护得很好,我愿意买下100支。”香农说。“不用说我肯定将用现金付款,无论您要哪种钱都行。所有您提出的与交货有关的合理条件我们都将接受,我们还希望您能对此事绝对保密。”
“至于说这些枪的保养状况,先生,它们全是崭新的,枪身上仍涂着出厂时的润滑油,一支支分别密封在油纸包里。不错,这些枪的确是30年前的产品,但尽管岁月流逝,也许它们今天依然当之无愧为有史以来最好的自动武器。”
香农无需布歇来对他啰嗦这种枪的知识。就他自己的观点而言,他觉得以色列制造的Uzi型卡宾枪性能更好些,可那种枪太重了。施迈塞尔型自动枪比起斯坦式冲锋枪要好得多,完全可以与刚问世不久的英国斯特林式冲锋枪媲美,任何一种美国卡宾枪,苏联、中国的冲锋枪,与之相比都要大为逊色。而且,眼下Uzi型卡宾枪或者斯特林式冲锋枪几乎无法弄到手,即使能搞到,也不过是已经用过的转手货。
“我能看一着枪吗?”他问。
布歇喘着粗气把带来的黑色手提皮箱拎上膝盖,掏出钥匙打开锁,扳开锁扣。他揭起箱盖,坐在那儿把箱子向前推了推。
香农起身穿过房间,从布歇膝盖上拿起箱子。他把皮箱搁在床边桌子上,取出放在里面的一支施迈塞尔型自动枪。
这真是一件精致的武器。香农的手轻轻地滑过蓝光闪闪、光滑的金属枪身,握住手柄,觉得正合手。他放下折叠枪托,固定好后连拉了几下枪闩。然后掉过枪口,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枪膛,枪管内毫无使用过的痕迹。
“这是支样品。”布歇气喘吁吁地说。“当然,我擦净了枪上出厂时涂的油脂,只抹上一层薄薄的枪油。其余的枪全一样,根本没人碰过。”
香农放下了枪。
“这种枪用的是9毫米子弹,很容易搞到。”布歇满怀希望地补充道。
“谢谢,这我知道。”香农回答说。“弹匣怎么样?您有数,那可不是随随便便搞得到的。”
“每支枪我可以提供5只弹匣。”
“才5只?”香农佯作吃惊地问。“太少了,至少10只。”
就这样,双方开始了讨价还价。香农埋怨布歇给的弹匣太少,后者则反驳说每支枪配给5只弹匣已经是让他费大事了。香农建议道,既然他是一次买下100支枪,那么价格上应该优惠些,每支75美元;布歇却声称只有一批买下不少于250支枪时,他才能同意那个价格,如果一次只买100支,每支售价一定要125美元。
两小时后,双方终于同意以每支110美元的价格成交100支枪,并且定好下星期三夜里取货,谈妥了交货地点和方法。
当所有的细节都落实后,香农邀请布歇乘坐弗拉明克的车回去,这个胖家伙谢绝了。他宁愿自己要上一辆出租汽车去布鲁塞尔市中心,再从那儿独自回家。因为他担心这个他断定为爱尔兰共和军的买主会用车把他载到一个偏僻去处,然后从他嘴里撬出这批秘密存货的藏匿地点。布歇如此谨慎是不无道理的,在黑市武器交易中,轻信从来就是祸根。
弗拉明克把这个拎着皮箱的胖子送到楼下旅馆大厅,看着他坐上一辆出租汽车开走了。他回到房间里,见香农正在收拾行装。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准你开着买来的那辆货车上这儿来吗?”香农问。
“不知道。”
“下星期三晚上我们得开着那辆车去装货,”香农指点道,“我不想让布歇现在看见货车的真牌照。你下次事先找好一副备用的牌照,只要到时候能应付个把小时就行了,这样万一布歇真的去告密,警察扣下的只会是别的货车。”
“好的,猫儿,我一定照办。可以上锁的汽车房我两天前就找好了,其他东西也已一应齐备,现在需要我开车送你上哪儿去吗?这辆汽车我租下了一整天。”
香农让弗拉明克开车将他送到布鲁日。然后他留下弗拉明克在一家咖啡馆里等着,自己去了银行。古桑先生吃午饭去了,因而香农转回来和弗拉明克一起在中央广场上的一家小饭店里吃了一顿午餐。2点30分,香农又走向那家银行。
基思·布朗的账户上还有7000英镑,但九天后就得为四个雇佣兵的工资付出2000英镑。香农让银行开了一张写着约翰·施林克尔为提款人的支票,接着把支票放进他昨天深夜在旅馆房间里给施林克尔写的一封信里。信中通知施林克尔说,他随信附上的4800美元支票,是用来支付他一周前订货的那批海上航行和救生装置器材的。他还在信中告诉了对方土伦那家海运代理行的名称和地址,让对方将货物写上“让·巴普蒂斯特·朗加拉蒂收”的字样,全部发往土伦出口。香农在信中最后说,他下周内将给这个德国人去电话,核实购买那批9毫米子弹所需的“最终使用人证书”是否已办好。
另一封信是寄给艾伦·贝克的,发往汉堡他的家中,信封内放着一张注明提款人为贝克的7200美元支票。香农在信中讲明,这笔钱算是一周前他俩在大西洋饭店吃晚餐时商定下的预付款。信中还附了一份多哥政府签署的“最终使用人证书”及一张盖有印记的空白信笺。最后,他要求贝克立即动手购货,并声称将定期去电话检查事情的进展。
两封信都是从布鲁日邮局用挂号快件寄走的。
寄完信后,弗拉明克开车带着香农来到奥斯坦德。他俩在港口附近的一家酒吧喝了两杯啤酒,香农给自己买了一张当天晚上到英国多佛的单程火车轮渡票。
午夜时分,火车载着他回到伦敦维多利亚车站。星期六凌晨1点,他已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临睡前他办的最后一件事是给恩丁发了份电报,告诉对方他已返回,有必要尽快和他见面。
星期六早晨,邮差送来一封来自西班牙南方马拉加的急件。这封信信封上虽写着“基思·布朗收”,但信首的称呼却是“亲爱的猫儿”,原来这是库尔特·塞姆勒的来信。他扼要地说明已找到了一条船,是条由20年前在英国出厂的渔轮改装的游艇,船主是英国人,船是在伦敦登记注册的,挂着英国旗,全长70英尺,载重80吨,船中央有个大舱,腹部还有个小舱。虽说这是条私人游艇,但可以重新登记为沿海货船。
塞姆勒还提到这条船目前正以20000英镑的价格拍卖,船上有两个船员可以留用。至于另外两个船员,他相信完全能够找到有经验的老水手代替。
他在信末说明他正住在马拉加的帕拉西旅馆,让香农把前来看船的具体日期通知他。
这条船名叫“摩·伊·奥巴特洛斯号”。
香农和英国欧洲航空公司联系了一下,给自己预订了一张下星期一早晨飞往马拉加的机票和一张未订具体时间暂不付款的回程票。然后他给塞姆勒拍了份电报,将自己到达马拉加的时间和班机航次告诉了对方。
当天下午恩丁在信箱内发现了香农的电报后打来了电话,大约在晚餐前后两人在香农的公寓里见了面,香农向恩丁递上了第三份长长的情况汇报和支出账目表。
“要想在今后几周内见到很大成效,你就必须再拿出一大笔钱来,”他对恩丁说,“我们已到了开支主要款项的阶段了——购买武器和船只。”
“你现在急需多少钱?”恩丁问。
“支付工资需2000英镑,买橡皮小艇和发动机需4000英镑,买枪要4000英镑,子弹要10000多英镑,总数超过了20000英镑。你最好一次给我30000 英镑,否则我下周还得来找你。”
恩丁摇摇头。
“我只给你20000英镑,”他说,“如果钱不够,你随时可以和我联系。顺便说一下,我想看一看你买的东西,全部加起来你一个月内将花我50000英镑了。”
“不行,你现在看不到,弹药、小艇、发动机等等都还没买,火箭筒、迫击炮、自动枪也都在订货阶段。全部东西都得用现金预付,我在第一份报告里就向你的同事解释过此点。”
恩丁冷冷地看着他。“既然你已花了这么多钱,最好还是多少拿回来点东西吧!”他暴躁地说。
香农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
“少跟我来这一套,哈里斯,想和我较量的人倒不少,可没有一个占过便宜。喂,买船的事儿到底怎么说?”
恩丁站起身来。
“先得让我知道要买什么船,船主是谁,我会从瑞士银行直接汇款给你的。”
“随你的便。”香农说。
他那一晚独自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早早休息了。明天是星期日,他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听说朱莉娅·曼森已和她父亲一起去格洛斯特郡乡下的别墅了。他坐在那儿喝着白兰地和咖啡,陷入了沉思,心中暗暗计划着下几周的任务,盘算着进攻赞格罗总统府的情景。
星期日上午9点左右,朱莉娅·曼森决定给香农的公寓挂个电话,看看她这位情人是否在家。屋外,连绵不断的春雨像是一层细细密密的薄幕,罩住了格洛斯特乡间的景色。她原希望能骑上父亲一个月前送给她的那匹骏马,在别墅四周她家辽阔的领地上尽情地驰骋,借以抒发她怀念心上的人儿时胸中奔腾荡漾的激情。不幸,这场绵绵春雨使她的计划成了泡影,她只好在这幢宽敞的古宅内逛来荡去,听母亲唠叨为慈善事业捐款的义卖市场和孤儿救济会的事情。再不,她就干脆静静站在那儿,呆望着花园里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的雨水。
她父亲刚才一直在书房里工作着,但几分钟前到马厩那边和马夫谈话去了。她估计这时如果用过道里的那部分机打电话准会被母亲听见,于是便溜进空无一人的书房,打算用安装在那里的分机给香农挂个电话。
她刚拿起写字台旁的电话听筒,无意中瞥见写字台吸墨纸上散放着一叠文件,最上面压着文件夹。她瞟了一眼封面上的题名,忍不住信手翻开看了看,谁知第一页上赫然跳入她眼帘的竟是香农的大名。她不由得一怔,握着手中仍在嗡嗡作响的电话听筒陷入了沉思。
和绝大部份天真稚气的女孩子一样,朱莉娅在中学时代也曾做过不少迷人的美梦。那时,她晚上躺在寄宿学校的床上,暗中想像着,自己如何成为创下无数惊心动魄的业绩的巾帼英雄;如何在惊险绝伦的情况下,奋不顾身地救出了那个她所爱慕的男子,使之脱险,从此博得了对方坚贞不渝的爱情。但是和大多数女孩子不同,朱莉娅从未真正成熟起来。由于香农不断从她口中打听有关她父亲的情况,她早已想入非非,充当起女间谍的角色来,尽力为情人刺探父亲的情报。遗憾的是,她所了解的父亲,要么是个溺爱女儿的慈父,要么便是个枯燥无味的老人,对于他的事业和工作她全然不知。然而,此时此地,就在这细雨纷霏的星期日上午,她的机会来了。
她迅速俯身细看了一遍第一页纸上的情况,可根本没弄懂上面是些什么东西:尽是数字、费用,又一次出现香农的名字,几家银行的名称和地址以及两次出现的一个名叫“克拉伦斯”的人。还没等她再往下看,门把手的转动声打断了她。
她吃了一惊,丢下手中文件夹的封面,一步跨回3英尺外的电话机旁,对着根本没有声音的话筒喋喋不休地聊开了。这时,她父亲就站在门外。
“好吧,克里斯廷,我亲爱的,那简直是妙极了。行,我星期一和你会面,再见。”她对着话筒讲完这几句后挂上了电话。
当她父亲看清书房里的人是他女儿时,板着的面容立刻松弛下来。他走过室内铺着的地毯,在写字台前坐了下来。
“那你现在准备干什么呢?”他严厉地揶揄着问。
她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伸出两条柔软的胳膊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脖子,亲吻着他的两颊。
“爸爸,我刚给伦敦的朋友挂了个电话。”她娇柔地嗲声说。“妈在客厅里唠叨个没完,我就上这儿来打了。”
“喂,你自己房间里不是有只分机吗?今后有什么私事用那个分机打。”
“好吧,爸爸。”她又向写字台上的文件瞥了一眼,可惜字太小,看不清楚,隐隐约约地只能辨出是一行行的数字,惟有标题倒还能认出,是关于采矿价格的。就在这时,她父亲扭过头来看着她。
“您干嘛不肯扔下这些讨厌的例行公事,去帮我驯驯那匹坦帕莱恩呢?”她问父亲道。“雨马上就会停的,我想出去骑骑马。”
詹姆斯爵士朝着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微笑起来。
“因为这些讨厌的例行公事恰恰就是我们的衣食所在。”他回答说。“不过,无论如何我总是要帮你去摆弄一下那匹马的。你稍等一会儿,我过几分钟就到马厩去找你。”
朱莉娅·曼森走出了书房门。她在门外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敢肯定,即便是马特·哈内在此,也不见得比她表现得更内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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