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来访的游客实行的例行海关检查,西班牙政府比起人们所能期望的还要宽容得多。考虑到每年春夏两季都有几千万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及德、法、英等国的游客蜂拥入境,意识到如此多的来人中难免会夹有一定数量的不法分子,当局索性也就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听之任之了。如果有谁在入境时违背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条例,比如带进了两箱而不是规定所允许的一箱香烟,西班牙当局通常是置之不理。这种事假如是发生在伦敦机场,立刻会被海关扣住不放的。
西班牙政府采取的立场是,除非一个游客真的犯下了必须处理的过失,否则他们决不过问。但是,一旦有谁真的触犯了西班牙法律,当局采取的措施却严厉得惊人。他们严格禁止游客带入西班牙境内的四种东西是:军火或爆炸物、毒品、色情照片和共产党宣传品。其他国家也许会抓住游客偷税入境的两瓶白兰地酒不放,而对《阁楼》杂志不闻不问;西班牙却正好相反。各国处理问题自有其不同的标准。西班牙,正如他们自己坦率承认的那样,也有他们自己的轻重缓急。
那个明朗的星期一下午,当香农走下飞机进入马拉加机场海关时,在场的那个海关官员只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在香农旅行袋中发现的一捆每张20英镑、共1000英镑的现金,就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让他过去了。也许他明知香农带着这么一笔现金离开英国是违背英国法律的,可他仍无动于衷,反正那是伦敦的问题,与他无关。他在行李中没有发现什么诸如《性感女郎》或《苏维埃新闻》一类的杂志,便挥挥手让香农入内了。
三个星期来环绕地中海沿岸买船的旅程,使库尔特·塞姆勒晒得黝黑,看上去变得健康起来,虽然他还是那样瘦瘦的,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令人难以看出他执行任务时的铁石心肠,但那身古铜色的皮肤却给他增添了一种生气勃勃的神色,与他那一头短短的白发和湛蓝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他俩乘上塞姆勒预先找好的出租汽车驶向马拉加市区。一路上,塞姆勒告诉香农说,他已跑遍了那不勒斯、热那亚、瓦莱塔、马赛、巴塞罗那、直布罗陀等地中海港口,忙着找那些昔日的老关系替他物色小型货轮,与声誉良好的船舶掮客和经纪人联系,看看他们是否有船只出售,并且到各个港口亲自挑选了一些船只。他已看了约有20条船,但没有一条中意。他听说其他几个还没去过的港口还有十来条船,可他不准备再去了。因为,他从那些船主的姓名上了解到那些船的背景都很可疑。
到目前为止,他从所有打听到的船中选择了7条船,“奥巴特洛斯号”是其中第三条。从各方面情况来看,他认为这条船似乎都还合适。
他已替香农在帕拉西旅馆用布朗的名字预订好了房间,香农首先去旅馆办理了手续。下午4点左右,他们慢步踱出市中心马里兰广场南面宽阔的大门,向码头逛去。
“奥巴特洛斯号”系在港口最远端的一个码头上,船看上去就和塞姆勒形容的一个样,船身上的白漆在灼热的阳光照射下放着耀眼的银光。他俩登上船后,塞姆勒把既是船主也是船长的乔治·艾伦介绍给香农,然后由他领着香农参观了全船。
香农很快就得出结论:此船太小,不符合要求。船上的主舱房只能睡两人,还有两个单人舱,一个铺上床垫或睡袋后可睡人的客厅。船尾的货舱必要时可以改成能住下六个人的睡舱。但即便这样,香农他们五人再加上四个船员就已把船上所有的舱房都挤满了。他心里在诅咒自己临走前没有向塞姆勒交代清楚,届时除他们五个雇佣兵外,还有六个参加行动的人员。
香农翻阅了一遍这条船的证件,看来一切都符合规定。船是在英国注册的,有商务部的证明。香农花了一小时和艾伦船长讨论付款方式,查看了可以证明“奥巴特洛斯号”保养和修理情况的发票、收据,还阅读了船上的航海日志。
6点不到,他们离开“奥巴特洛斯号”,慢慢地踱回旅馆。香农一边走,一边沉思着。
“怎么啦?”塞姆勒急不可待地问,“船的背景确实毫无问题。”
“不是因为这点。”香农答道。“船太小了,而且是作为私人游艇登记的,不属轮船公司所有,因而我担心有关当局也许不会允许用这条船运载武器出口。”
他原想回旅馆后挂几个电话,但现在已太晚了,只好等到明天早晨再说。
第二天上午9点多钟,香农给伦敦“劳埃德”挂了个电话,请求替他查阅一下游艇登记册。对方回答说“奥巴特洛斯号”手续齐全,是作为一艘净重74吨的双桅辅助船登记的,基地港和常泊港分别是英国的米尔福和霍市。
“那么这条船究竟上这儿来干什么呢?”他暗自揣测道,并且回想着船主要求的付款方式。他的第二个电话是打给汉堡的,结果促使他坚定了原先的想法。
“不行,请你别打私人游艇的主意,”电话另一端的约翰·施林克尔说,“当局几乎肯定不会同意让私人游艇作为商船运载物资。”
“好吧。那你何时需要知道运载物资的船名?”香农问。
“越快越好。顺便告诉你,我已收到了你几天前寄来的支票,现在就准备将你需要的器材装箱运往你提供的那家法国海运代理行。还有件事,我已搞到购买另一批货必需的证件了,待我一收到你的欠款就动手购货。”
“那条船的名字你最晚可以放宽到什么时候?”香农对着电话大声嚷道。
施林克尔顿了一下,似乎在稍加考虑。
“如果5天之内我能收到你的支票,我想随后就提出购货申请,出境执照上需要填船名。最迟在我收到支票15天后。”
“没问题。”香农说着挂上了电话。他转身对塞姆勒解释目前的情况。
“对不起,库尔特,我们需要的船必须是属海运业一家注册轮船公司所有、手续合法的货轮,而不是私人的游艇。你只好再去四下寻找,我需要你在12天内就把事情办成,不得迟于这个时间。我必须在20天后或者之内就把船名通知给汉堡的那个商人。”
当晚两人在机场分手告别。香农回伦敦;塞姆勒飞往马德里,然后换机去罗马再到热那亚——他计划中的下一个港口。
香农回到公寓时已是半夜了。他睡觉前先给英国欧洲航空公司打了电话,预订了一张明天中午飞往布鲁塞尔的机票。接着,他又挂电话给马克·弗拉明克,让他明天开车到机场接他,先送他到布鲁日银行,再到约定的地点找布歇把那批货买下来。
这是第22天的结束。
哈罗德·罗伯茨先生是个很能干的人,62年前出生于一个英国父亲、瑞士母亲的家庭。由于父亲早逝,他实际上是由母亲在瑞士抚养大的,并且保留了双重国籍。他早就进入了银行界,曾在瑞士最大的一家银行苏黎世总行工作了20年,然后作为这家银行伦敦分行的副经理来到英国。那是大战刚结束不久的事了。
在他第二个20年的银行生涯内,他先是升任投资部门的经理,后来又当上了伦敦分行的总经理。他在60岁那年退休,并且决定作为一个领取瑞士养老金的人留居英国。
自从退休后,他不仅为他以前工作过的那家银行,而且也代表其他一些瑞士银行干过几桩微妙的差事。这个星期三的下午,他便是在执行一项诸如此类的任务。
为把罗伯茨先生介绍给博马克公司的董事长和秘书,兹温格利银行特地为他写了一封正式介绍信。此外,罗伯茨先生还同时呈上了其他一些有关信件,以证实他确是这家银行驻伦敦的代理人。
罗伯茨先生和博马克公司的秘书以后又进一步举行了两次会谈。公司董事长卢顿少校——伊恩·麦卡利斯特爵士手下那位在远东死去的副经理的弟弟——参加了第二次会谈。
他们最后赞同召开一次董事会特别会议,地点就安排在公司秘书在伦敦商业区的办公室里。除了那位身兼秘书的律师和董事长外,还有一个董事也同意来伦敦出席会议。他果真也来了。虽然按公司规定两个董事便可举行工作会议,但绝对多数却至少非三人不可。
会上他们考虑了公司秘书起草的决议,以及他拿出来的有关文件。从这些文件看,兹温格利银行代表的那四位从未露过面的股东手中的股票加在一起,确实掌握了公司全部股票的百分之三十。当然,他们委托兹温格利银行全权代表他们行事,而那位罗伯茨先生的确又是银行指定的全权代理人。
会议据此得出一个简单结论:既然几位实业家一致同意合伙买下博马克公司这么一大批股票,而且他们授权的银行代理人声称,他们的意图是要向博马克公司重新投资以恢复其活力,那么公司是完全可以信任他们的。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这一举动只会使大大小小的股票持有人受益匪浅,而在座的三位董事先生又恰好全都身兼股东,因此决议毫不费事就一致通过了。罗伯茨先生作为兹温格利银行的代理人被提名成为董事会的一员。除此之外,三位董事谁也愿费神修改一下公司的“两位董事即可有权通过决议”这一现行条例;尽管如今董事会再也不像昔日那样只有五位成员,而是六位了。
基思·布朗先生现在成了布鲁日相当准时的定期来客和克雷迪特银行一位很有价值的主顾。他受到古桑先生通常给予的那种友好接待。后者向他证实了当天上午曾收到瑞士方面汇来的一笔20000英镑的汇款。香农当即从中取出10000美元的现金,另开了一张注明由约翰·施林克尔提款的26000美元的保付支票。香农在附近的邮局挂号给施林克尔邮去了这张支票,并且附上了一封他写的信,要求这位军火商立即着手向西班牙政府申请购买那批子弹。
此时与布歇约定的会面时间还差将近四个小时,所以,他和马克·弗拉明克一起坐进一家咖啡馆,要了一壶茶,悠闲自在地消磨了两小时。快到黄昏时,他俩才驾车上路。
在布鲁日与根特市之间、布鲁日东面44公里处,有一段人迹罕至的道路。这儿路面蜿蜒曲折,狂风终日怒号着,从四周地势平坦的农田上刮来,横扫而过,绝大多数车辆都宁愿取道新建成的奥斯坦德——布鲁塞尔“ES号”高速公路往返于布鲁日和根特之间。
他俩驾车沿着这条几乎已被人遗弃不用的公路走到一半时,发现了布歇描述过的那座荒废了的农场,或者不如说是找到了那块标志着一条通向农场的小径的木头路牌。木牌久经风吹雨淋,业已褪色,安置在几颗树木的后面,避开了人们的视线。
香农把车开过路牌停了下来,让弗拉明克下车去查看一遍农场的情况。20分钟后弗拉明克回来向香农证实道,农场确实废弃已久,长期无人居住。此外,他并未发现任何可能对他俩发动一次预谋伏击的可疑迹象。
“屋内屋外有人吗?”香农问。
“住宅前、后门都锁着,看不出曾有人动过。我搜查了谷仓和马厩,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香农瞟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小时。天已完全黑了。
“你回农场去埋伏好监视动静,”他命令道,“我在这里观察前门入口。”
马克走后,香农又检查了一下货车。车虽陈旧不堪,但开起来还顺手,因为发动机刚刚请行家维修过。他从驾驶室仪表板后面取出一副假牌照,匆匆把它们分别用绝缘胶布粘贴在车前车后两个真牌照上。到时候等货车远离农场,便可轻而易举地将假牌照揭下扔掉,但这会儿无论如何不能让布歇看见货车真牌照。此外,现在车身两侧还各贴着一幅大广告,这也是一种醒目的伪装,届时一旦需要,立刻可以撕掉。货车车厢里堆放着他让弗拉明克带来的六大袋土豆和一块准备用来盖住枪支的宽木板。他对这一切都感到心满意足,于是重又回到路边开始瞭望起来。
8点差5分时,那辆货车来了。当它摇晃着车身慢慢地驶上通向农场的小路时,他看清了驾驶室内伏在方向盘上的司机身影,以及司机旁边布歇先生特有的那堆臃肿的肥肉和一颗隆起的小脑袋。渐渐地,车尾的红灯消失在小路远端,货车驶进树丛后面看不见了。显然,布歇先生没有耍什么花招。
香农继续等了3分钟,才把车开出坚实的公路,驶上小径。当他来到农场住宅前面时,布歇的车正亮着车头小灯停在院子正中。香农关上马达,爬出驾驶室,留下车头的小灯开着未关。他把车停在布歇车后约10英尺处,车头正对着布歇的车尾。他隐身站在远离自己车灯的地方,对着暗处喊了一声“布歇先生”。
布歇喘着粗气答了一声“布朗先生”,然后摇摇摆摆地滚到亮处,身后紧跟着一个又高又笨的“助手”。香农估计此人干起力气活定是把好手,但动起武来肯定不如动作矫健敏捷的马克。因此万一出了乱子,自己这方面笃定不会吃亏。
“钱带来了吗?”布歇走上前来问。
香农对着货车驾驶室内的座位做了个手势。“在那儿。枪带了吗?”
布歇朝那辆车挥了挥一只胖手。“在车厢里。”
“我建议双方都把货拿到两车之间的空地上。”香农说。
布歇转身对自己的助手说了几名香农听不懂的佛兰芒语,那个助手便回到他们那辆货车后面打开了车厢门。香农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假如布歇这家伙真的会给他来个突然袭击,那么随着车厢门打开,里面的伏兵就会冲出。还好,一切正常。借着自己车头昏黄的小灯,香农看见布歇的车厢里放着10只扁扁的方木箱和一只没有盖子的大木箱。
“你的朋友没来吗?”布歇问。
香农打了个唿哨,小马克从靠近他们身后的一个谷仓里闪出身来。此时,万籁俱寂。
香农清了清嗓子。“我们来交货吧。”他走进自己的驾驶室,拿出那只鼓鼓的棕色信封。“都是现金,和你要求的完全一样。钱是20美元一张,每捆50张,共计10捆。”
他紧挨着布歇站着,看着这个胖家伙一张张地数着每捆钞票。想不到布欧那双又短又粗的肥手,点起钞票来速度却快得惊人。只见他每数好一捆,便塞进一侧的衣袋里。等全部数完后,他又把钱重掏出来,每捆中随意抽出一张,凑到他带来的一支钢笔手电的亮光下仔细审视,看看抽出来的10张钞票中有无伪币。
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终于点点头。“可以。”说着,他回身对助手嘀咕了几句,那人从车厢门旁移到一边。
香农对马克点点头,马克于是走上去,用力把第一只扁木箱挪到草地上。接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截轮箍扳手撬开箱盖,借着自己手中的手电筒光细看了一遍箱内排列着的10支施迈塞尔型自动枪。他拿出其中一支,检查了枪的击发装置、撞针和枪机,然后把枪放回原处,钉紧撬松了的箱盖。
他花了20分钟检查完所有10只箱子。当他俯身查看时,布歇先生的大个子助手紧靠在他身旁。香农则站在离布歇的手肘后约12英尺的地方。
最后马克又看看那只开了口的箱子,里面放着500只施迈塞尔型自动枪用的弹匣。他拿出一只装在枪上试了试,看看是否合适,以防万一这是另外一种枪上的弹匣。然后,他转过身来对香农点点头说了声“可以”。
“请你的朋友过来一同帮我们装车好吗?”香农问布歇道。
胖家伙把香农的话译给了他的助手。5分钟后,10只扁木箱和那个装弹匣的木箱都已放进了马克的货车。装车前,马克和布歇的那个助手先把车厢里的儿麻袋土豆搬到一边。香农听见他俩用佛兰芒语交谈了几句,布歇的助手哈哈大笑起来。
枪装进车厢后,马克把那块宽木板盖在盛枪的木箱上。然后他掏出一把小刀,在第一袋土豆上割开一个大口,再把麻袋扛起,将里面盛的土豆倒在车厢里平铺着的那块木板上。麻袋里的土豆直往下滚,塞满了车厢里所有的缝隙,在木板上高高堆起来。布歇的助手呵呵笑着和他一道干。
几麻袋土豆将枪支和弹匣遮盖得毫无痕迹,无论谁看一眼车厢,都会相信里面装的全是土豆。最后,他们把麻袋扔进院子周围的树篱里。任务完成后,两人一齐从车后面走过来。
“好了,我们走吧!”马克说。
“别见怪,我们就先走了。”香农对布歇说。“不管怎么说,现在罪证是在我们车上了。”
他在一旁等着,直到马克发动引擎把车掉过头转向公路时,才离开布歇跳上车。通向公路的这条小径上有一个特别深的大坑,车开过时需要极其小心缓慢。他们的车路过时,香农对马克耳语了几句,然后接过对方的刀子,跳下车藏在路旁的灌木丛里。
两分钟后,布歇的车出现了。车到大坑旁边时,只见他们降低速度,几乎停了下来,以便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个深坑。香农看准机会,迅速从灌木丛里窜出来,跃上车,俯身对准后外轮狠戳一刀。只听见轮胎嘶嘶作响,立刻瘪了下去。他赶紧跳下车溜回灌木丛,跑上公路。弗拉明克此时刚刚撕下车厢两侧的广告,揭掉了车头和车尾的假牌照。其实,香农并不是真的打算刁难布歇,只不过是想抢在布歇他们之先半小时离开这儿。
他俩在10点半钟赶到奥斯坦德。两人把这辆满载着土豆的货车开进弗拉明克按照香农指示租下的那间汽车库里,锁上车库大门。然后,他们来到克莱恩大街上马克的酒吧间里,开怀畅饮着一杯杯泡沫四溅的淡啤酒,安娜在一旁忙着给他们做饭。香农还是头一次与弗拉明克的这位身材高大的情妇相遇。遵照雇佣兵们对待彼此女伴的传统,他显得极为彬彬有礼。
弗拉明克已经替他在市中心的一家旅馆里预订了房间,但他们一直痛饮到深夜。两人一起谈论着过去共同参加过的战斗,回想往事和熟人,追溯胜利和失败。他们时而为以往的趣事而放声大笑,时而又为记忆中至今还隐隐作痛的憾事而摇头叹息。酒吧一直到他们喝罢酒才关门,此时顾客们早已走光了。
最后当他们上床睡觉时,天已快亮了。
次日上午9点,小马克给香农住的旅馆挂了个电话,两人在一起吃了一顿为时已晚的早餐。香农对马克指示:如何把那些枪藏好,偷运出比利时,送到法国南方的一个港口装船。
“我看可以把枪藏进装满土豆的箱子里偷运出境。”马克建议说。
香农摇摇头。“土豆应该装在麻袋内而不是箱子里。”他答道。“我最担心的是,在运输途中或者装船时,装枪的木箱会碰上兜底搜查,那可就全都漏馅了。我倒有个好主意。”
他花了半小时,告诉弗拉明克应该怎样处理这批枪。弗拉明克听了连连点头。“行,”当他完全明白后应声道,“我可以利用上午酒吧不营业的时间在汽车库里干。枪什么时候运走?”
“大概在5月15号。”香农说。“我们可以利用一下那条走私香槟酒的小道。到时候我把让·巴普蒂斯特带过来帮忙。武器运到巴黎后,我们换上一辆在法国登记的货车,我只需要你一切就绪,准备在5月15号起运。”
马克要了辆出租汽车送香农到港口,因为他那辆货车现在正锁在车库里,等将来把这批非法武器从奥斯坦德偷运到巴黎时,它还得再出最后一次力。尽管香农没有汽车,但他还是很容易就买到一张去英国多佛的单程汽车轮渡票。黄昏刚刚降临,他已回到伦敦了。
他把当天剩下的时间用来起草一份准备交给恩丁的详细汇报。不过,他在报告中略去了枪是来自谁手里,目前储存在何处。报告附了一份开支表,并写明他在布鲁日银行中还剩下多少余款。报告寄给了恩丁和他联系时使用的那个存局待领信箱。
星期五早班邮差送来一个让·巴普蒂斯特·朗加拉蒂寄来的大包裹。包裹里放
着一捆小册子,是三家制造那种半硬式充气橡皮艇的欧洲厂商发行的产品介绍。小册子详细介绍了这种橡皮艇的各种用途:可以用作海上救生艇、汽艇、拖带滑水板前进的快艇、游艇、近海潜水供应船、轻便快艇、游船上的交通艇等等。但是,有一项最基本的用途这些小册子却无一提到,那就是:这种小艇最初是设计用来作为海军陆战队登陆突袭用的高速机动艇。
香农兴致勃勃地将所有的小册子都浏览了一遍。这三家工厂分别设在意大利、英国和法国。那家意大利工厂在法国科特达祖尔沿岸共开设了六家销售商店,看来这家工厂无论是产品种类还是交货方式,都挺合香农的胃口。其产品中最大的型号是一种长达5米半的小艇,有两家商店可以立即交货,一家在马赛,另一家在戛纳。那家法国工厂介绍产品的小册子里。附有一张它生产的最大型号小艇照片,照片上一艘5米长的小艇正昂首疾驶在蓝色的大海上。
朗加拉蒂在信中提到尼斯港有一家商店随时可以提供这种法国艇。他并且补充说,那家英国工厂的所有产品都需要特别订货。此外,虽然鲜黄色的小艇每种都有几艘立刻可取,但他仅仅准备在黑色的小艇中打主意。他最后谈到,任何功率大于50马力的舷外发动机都可以安装在这两种艇上,而当地随时都可买到七种不同商标的完全适用的发动机。
香农写了一封长信,指示朗加拉蒂买下两艘意大利制造的那种立刻可以提货的小艇,再买一艘法国艇。他再三提醒朗加拉蒂,一收到他的信后就必须立刻与那几家商店电话联系,落实好订货,给每个店主挂号邮去百分之十的预付金。他还嘱咐朗加拉蒂,马上分别从三家不同的商店买下三台质量最好的发动机。他计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合在一起刚好超过4000英镑,再加上原先从施林克尔那里购买照明弹、无线电步话机等物资花去的钱,他当初计划采购全部辅助装备的5000英镑就根本不够用。他现在只有希望买军火和轮船的钱别再高于预算了。
他告诉朗加拉蒂,将给他的银行户头上汇去一笔相当于4500英镑的钱,并关照这个科西嘉人用余下的钱去买一辆性能良好载重一吨的旧货车,车子一定要有执照,并交过保险费。车买回后,朗加拉蒂应该自己开着车,沿海岸去买回那三艘橡皮艇和三台发动机,亲手把它们运到土伦,交给那家代理商行存放好,准备出口。所有的货都必须在5月15日之前运进货栈,准备好装船。朗加拉蒂本人应于5月15日早晨开着货车去巴黎香农常住的那家旅馆和他会面。
香农当天还寄走了另一封信,是寄给布鲁日克雷迪特银行的。他在信中要求他们立刻给马赛社会银行总行让·巴普蒂斯特·朗加拉蒂先生的户头汇去相当于4500英镑的法郎。当天下午他快件寄走了这两封信。
回到公寓房间后,“猫儿”香农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觉得疲惫不堪。过去30天来,他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现在从好的一面看,一切仿佛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艾伦·贝克眼下应该正在和南斯拉夫洽谈订购迫击炮和火箭筒,以便6月初交货;施林克尔此时应该正在马德里,忙着采买足够那批施迈塞尔型自动枪使用一年的9毫米子弹——其实,香农之所以订购这么一批数量远远超过实际需要的弹药,惟一的原因只是为了让西班牙政府觉得这笔生意有利可图。假如他能赶在5月中旬前把运载弹药的轮船名称告诉施林克尔,倘使这条船以及它所属的轮船公司能被马德里当局接受,那么最迟6月中下旬,这批弹药的出境执照就应到手了。
至于弗拉明克,他必须在6月1号前就把那批自动枪从比利时偷运到法国,准备和其他一些东西如小艇、发动机以及从施林克尔那里买来的辅助器材等等,一道在土伦港装船。
除了那批自动枪要非法偷运外,其他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全部方案因此也就万无一失。说不定南斯拉夫或西班牙政府会对那些申请购买军火的“最终使用人证书”的来源提出疑问,甚至拖延批准或者干脆拒绝出售。
还有军装问题。估计杜普里这时还在伦敦为此奔忙着。这些军装至迟也应在5月底前就送进了土伦的货栈。
然而,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轮船。一定要敦促塞姆勒尽快找到合适的船,他几乎是白忙了一个月。
香农翻身下床操起电话,通过邮局给杜普里在贝斯沃特大街上的住所发了封电报,让他立刻来个电话。香农刚刚放下话筒,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嗨,是我呀!”
“你好,朱莉娅。”他应声道。
“这几天你上哪儿啦,猫儿?”
“出去了,国外。”
“这个周末你在伦敦吗?”她问。
“在,肯定在。”
事实上,在塞姆勒买到船之前,他都无事可做,无处可去,而眼下他连塞姆勒究竟在哪里都不清楚。
“那太好了,”姑娘在电话里嚷道,“周末我们在一起干点事儿吧!”
肯定是由于太疲劳了,他一下子未能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发问:“什么事呀?”
她开始详详细细有条不紊地说起来,没等她讲完,他就打断她的话头让她赶快过来。
虽然朱莉娅一周前就为这个消息激动不已,但和情人重逢时的喜悦,还是使她把早已准备好的话儿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午夜时分,她才重新想起。她把头紧偎在已快进入梦乡的香农的脸上,说:“哦,差点忘了,有一天我曾看到你的名字。”
香农轻声打着鼾。
“是在一张纸上。”她继续道。可香农仍无动静,头深陷在枕头里,两手交叉着垫在头下。
“要我告诉你是在哪里见到的吗?”
他的反应真令她失望,居然还是鼾声不断。
“是在我爸爸写字台上的一个文件夹里。”
如果她是想让他大吃一惊,那么这一回算是达到目的了。他像是被针戳了一下似的猛地弹起,面对着她,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两只手臂,眼里流露出紧张的神色,不禁使她害怕起来。
“你把我捏痛了。”她文不对题地说。
“什么样的文件夹?”
“就是个普通的文件夹。”她抽噎着,眼眶里含着委屈的泪水。“我只不过是想帮你偷看点消息。”
他马上软了下来,神色也温和了不少。
“你为什么要去偷看呢?”他问。
“嗯,你老是要问我爸爸的事,所以我一见那个文件夹就想看一看,于是我就发现了你的名字。”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头谈起。”他柔声细气地说。
她讲完全部经过后,向前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我爱你,猫儿先生,”她悄声道,“我完全是为了你才这样干的,难道我做错了吗?”
香农考虑了一阵。她知道的已经太多了,现在只有两种方法才能保证使她不走漏消息。
“你真的爱我吗?”他问。
“真的。
“你是否愿意因为你说了或者干了些什么而使我身遭不测?”
她离开他的怀抱,深情地看着他的脸,眼前正在发生的事,简直就像她少女时代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情景。“决不。”她真诚地回答道。“我永远不会开口,无论他们怎样折磨我。”
香农惊讶地直眨眼睛。“不会有人来折磨你的,只是记住,不要对你父亲说你认识我或者再去看他的文件。瞧,我是他雇佣来搜集非洲矿产前景的情报的,如果让他知道咱俩互相熟悉,他准会解雇我。那样,我就只好另谋职业了。还有个地方可以找到工作,但那是在遥远的非洲。所以,你要是让你父亲听说咱俩的事,我就只好丢下你远走他乡了。”
这一点正打中了她的要害,她最担心的就是香农会离开她的身边。香农心里明白,要不了多久他就非得和她分手不可,但现在尚无告诉她的必要。
“我决不会开口。”她终于许诺。
“还有两件事,”香农说,“你刚才提到看见那种矿产品的名称,到底是叫什么?”
她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那几个字。
“是用在钢笔上的那种材料,广告上说这是一种非常贵重的矿产品。”
“是墨水吗?”香农戏弄地问。
“叫什么‘金’?”
“是‘白金’。”他若有所思地纠正了她。“最后一点,文件夹封面上的标题是什么?”
“哦,那我记得很清楚,”她高兴地说,“标题有点童话色彩,叫‘水晶山’。”
香农深深叹了日气。“亲爱的,去给我煮杯咖啡。”
当他听见她在厨房里摆弄着杯盘时,他靠在床头向远处眺望着。
“你这个老奸巨猾的狗东西,”他深呼了一口气道,“别想得太美,詹姆斯爵士,绝不会便宜你的。”
说完,他独自在黑暗中大笑起来。
就在那个星期六的夜里,本尼·朗贝尔和几个朋友在一间他最喜欢的咖啡馆里一道喝了几杯酒,现在正兴高采烈地朝家走去。他已把香农付给他的那些英镑兑换成了法郎,买下一大批军火,准备转手卖给一些老关系。刚才在咖啡馆里,他洋洋得意地向他的老友们吹嘘了一番他最近如何赚了一大笔钱,并且还为几个对他频送秋波的酒吧女郎买了点香槟。这会儿,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之中。
大概是由于这一原因,再加上酒喝多了,远远超过了他的酒量,所以竟未注意到,此刻有一辆汽车正在他身后200码开外慢慢地跟踪他。当然更没料到走到离家仅有半英里的一块废屋基旁时,那辆车会突然向他冲来。等他注意到情况不妙开始高声呼救时,那个从汽车里跳出来的彪形大汉,已经一把将他揪到废墟那边离马路约10码的一座旧仓库后面了。
他头上狠狠地挨了一拳,被打得晕头转向,呼救声立即哑了下去。接着那汉子揪着他的后领不放,对准他的太阳穴又猛击一拳,他立刻歪向一边,那人刚一松开他的衣领,他便颓然倒下。汉子站在他身旁,脸在仓库的阴影里显得模糊难辨。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根两英尺长的铁棍,俯身按住正在地上打滚的朗贝尔的左腿,对准特别容易碎的膝关节,用尽全身力气狠砸了一棍。只听“啪”地响起沉闷的一声,朗贝尔的膝盖骨立刻粉碎了。他像只一下子被钢丝钳夹住的老鼠似地惨叫了一声,随即昏了过去,自然再也不会感到另一只膝盖骨被敲碎时的剧痛了。
20分钟后,托马德从一英里外一家深夜营业的咖啡馆里给他的雇主打了个电话,夏尔·鲁在电话另一端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
“干得好。”他说。“现在我告诉你个消息。亨利·阿兰刚刚通知我,香农常去的那家旅馆收到了基思·布朗先生的来信,要求替他在15号晚上留一个房间。听清了吗?”
“听清了,”他说,“香农15号到那家旅馆。”
“到时候你也去。”鲁在电话里说。“亨利将和他在旅馆里的内线不断保持联系,从那天中午起你就得待在旅馆附近等着。”
“一直等到什么时候?”托马德问。
“一直等到他独自一人走出旅馆。然后你就敲掉他,报酬是5000美元。”
托马德微笑着走出了电话间。当他站在柜台旁呷着啤酒时,他能感觉出左腋下那支沉甸甸的手枪给他带来的快意。他笑得更欢了。要不了几天,这支枪就会给他挣下一笔小小的财富。他胸有成竹,寻思要干掉个把人,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即便这次的目标是“猫儿”香农。因为他知道香农根本就不认识他,更不会料到他会在此专程恭候。
星期天上午9点左右,库尔特·塞姆勒来了电话。香农此时还光着身体躺在床上,朱莉娅在厨房里懒懒散散地准备着早饭。
“是基思·布朗先生吗?”电话接线员问。
“是的,请讲。”
“有一位叫塞姆勒的先生从热那亚给你打来了电话。”
香农偏向床边,侧着身体撑在床沿上,拿好话筒。
“请把电话接过来。”他说。
塞姆勒的声音虽显得遥远微弱,但还算相当清楚。
“卡洛?”
“是的。库尔特吗?”
“是的。我正在热那亚。”
“我知道。有什么新闻吗?”
“我已找到船啦。这一回我敢肯定就是你要的那种。不过,此地还有人也想买这条船。如果我们真想把船弄到手,就非得抬高价钱。但船确实是不错,对我们来说非常合适。你能过来看一看吗?”
“你有把握吗,库尔特?”
“有,相当有把握。这是一条注册货轮,属一家热那亚轮船公司所有,一切情况正常。”
香农考虑了一会儿。
“我明天就来。你住在哪家旅馆?”
塞姆勒告诉了他旅馆的名字。
“我尽量乘头班客机赶来,但我不清楚飞机什么时候起飞。你明天下午待在旅馆里别出去,我一下飞机就和你联系。替我预订一个房间。”
几分钟后,他给英国欧洲航空公司订票处挂了个电话,得悉明天上午飞往热那亚方向的头班客机是意大利航空公司的,上午9点零5分起飞,途经米兰,下午1点抵达热那亚。他给自己预订了一张单程机票。
当朱莉娅端着咖啡回到寝室时,香农正兴奋地笑着。假如这条船适合,那他12天后就可办完这件事,15号那天准能赶到巴黎和朗加拉蒂会面。他深信塞姆勒一定能配齐船上的水手,加足燃料,装上食物,准备好6月1号启航。
“谁打来的电话?”姑娘问。
“朋友。
“什么朋友?”
“一个同事。”
“他想干嘛?”
“让我和他见面。”
“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到意大利去。”
“得多长时间?”
“不清楚,估计要两周或者更长一些。”
“那么这段时间里我干什么呢?”
香农微笑了一下。
“你会有活儿干的,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你真是个坏蛋。”她撒娇地说。“不过如果你真要去,我是拦不住你的。这样咱俩只能在一起待到明天早晨了,因此,我亲爱的猫儿,我一定要好好享受一下。”
香农的咖啡被她碰翻在枕头上。他想道,攻打金巴总统府的战斗与如何才能使眼前这位詹姆斯·曼森爵士的娇小姐满足相比,简直就像是一次儿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