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座城堡里生活了一个月之后,客人们来了,但他外出去山里设陷阱捕兽了。
他们共有8个人,是坐两辆长长的铁管车辆来的,车下滚动着几只黑乎乎的中间是银色的轱辘,但不是用马拉的。其中一个人是他们的导游,其余7个人是他的客人。那导游是在博兹曼的蒙大拿大学西部历史系主任约翰·英格尔斯教授。他的主要客人是那位州参议员,是远道从华盛顿赶过来的。还有3位来自于赫勒纳的众议员和3位教育部的官员。英格尔斯教授打开那把挂锁,于是团队步行进去了,一边好奇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
“参议员、先生们,欢迎你们来赫里蒂奇堡。”教授说。他展现出欢快的笑容。他是一位喜欢说幽默话的人,并热衷于自己据以为生的专业。他的工作是他毕生的爱好,是对古老的西部及其详细历史的研究。他着迷于关于旧时候蒙大拿、平原上的战争和曾在这里交战、狩猎过的土著美洲人的知识。赫里蒂奇堡是他精心关爱了10年并在委员会会议上吹嘘了100次的一个梦想。
“这座城堡和集贸市场是一个仿真的复制品,仿照当年不朽的卡斯特将军应该所处的这么一个地方,逼真到了最后的一些细节。我已经亲自监管了每一个细节情况,可以为它们做出证明。”
在他领着团队参观周围的木屋和设施时,他解释了这个项目是如何在他向蒙大拿历史学会和文化基金会申请之后才立项的;资金是如何由基金会控制的在得克萨斯煤炭的闲置基金里找到并经多次说服后落实的。他告诉他们,设计时做到了尽善尽美,使用的是应该采用的当地森林里出产的木材,而且根据他追求完美的原则,甚至那些钉子也是原先的类型,铁螺丝是禁用
的。他的热情感染了他的客人们。
他告诉他们:“赫里蒂奇堡将不但为蒙大拿,而且我希望将为周边各州的儿童和年轻人提供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教育基地。旅游大客车的团队已经预订到了远及怀俄明和南达科他。在克劳人保留地的边缘,我们在墙外有20英亩的围场可供马匹使用,而且我们会及时备妥干草以便喂养它们。专家们将以那种过时的方式用长柄大镰刀去割草。游客们将会看到100年之前边疆居民们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我向你们做出保证,这在整个美国是独一无二的。”
“我喜欢这个,我很喜欢这个,”参议员说。“那么,你将如何配备人员?”
“那是无上的光荣,参议员。这不是一座博物馆,而是1870年代的一座功能齐全、可以使用的城堡。该项基金包括了最多雇用60名年轻人,他们将在整个夏天、全年的全国性主要节日和学校的所有假期时在这里工作。员工主要是年轻人,而且是从蒙大拿各大城市的戏剧学校里抽出来的。那些想在暑假里打工并同时完成一项有意义工作的学生们对它的反应相当不错。我们有60名志愿者。我自己将是骑兵二团的英格尔斯少校,统帅这个据点。我将拥有1名中士、1名下士和8名骑兵。所有的学生都会骑马。马匹是由一些友好的农场主出借的。然后还将有一些年轻的妇女,扮做炊事员和洗衣工。服装的式样与那时候一模一样。其他学戏剧的学生将扮演来自于山区的设陷阱捕兽者、来自于平原的侦察兵、西行要去跨越洛基山脉的移民。一位真正的铁匠已经同意加入我们的行列,所以游客们能够看到马匹被钉上新的铁掌。我将主持在那座小教堂里的仪式,我们将会唱那时候的赞美诗。姑娘们当然会有她们自己的寝室,还将会有一位小组指导员,也就是我的系里的助教——
夏洛特·贝文女士。战士们将拥有一座宿舍,平民们有另一座。我向你们保证,任何细节都已经考虑到了。”
“肯定还有一些现代的年轻人不会做的某些事情。关于个人卫生、新鲜水果和蔬菜是怎么安排的?”来自赫勒纳的一位众议员说。
“绝对正确,”教授绽出了笑容。“实际上有三处技术处理。在兵营里我不会有装上了子弹的火器。所有手枪和来复枪都将是复制品,除了少数几件只能在监管之下放空枪的以外。至于卫生,你们看见那边的军械库吗?那里有存放斯普林菲尔德步枪的架子,但在一堵假墙后面有一间真正的浴室,配有出热水的自来水、厕所、水龙头、台盆和淋浴装置。还有那只大木桶是盛放雨水的吗?我们在地下铺有自来水管。大木桶后面有个秘密进口,里面有一只燃气冰箱,用来放置牛排、猪肉、蔬菜和水果、瓶装煤气。但就这些。没有电。只有蜡烛和油灯。”
他们正在那座旅客宿舍的门边。其中一位官员朝里面窥视了一下。“好像你们有一个抢占住房的人。”他评价说。
他们全都盯视着角落里那张铺着毯子的行军床。然后他们发现了其他痕迹。马厩里的马粪,火堆里的炭。
那位参议员哈哈大笑起来。“你的一些游客似乎等不住了,”他说。“也许你有一位真正的边防战士住在这里。”听到这话他们全都笑了起来。“说真的,教授,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工作。我肯定我们全都同意。向你表示祝贺。这是我们州里的一张名片。”
他们随即离开了。教授转身锁上了正门,仍对于那张床铺和马粪感到迷惑不解。两辆车沿着土路驶向那条狭长的黑石地带,即310号公路,然后朝北向着比林斯和机场疾驶而去。
两个小时以后,本·克雷格从设陷阱捕兽的地方返回来了。他的孤身独居状态遭破坏的第一条线索,是小教堂旁边主墙上的那扇门被从里面插上了木杠。他知道他曾经把门关上并插入了木楔。插木杠的人不管是谁,要么已从主门离去,要么仍滞留在城堡里。
他查验了那两扇高大的主门,但它们仍上着锁。外面有一些奇怪的痕迹,是他所不明白的,似乎是由马车轮子留下的,但显得更宽,还显示出锯齿形的花纹。
他登上墙头,手里提着来复枪,但经过一个小时的检查后他满意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卸下门上的木杠,把罗斯伯德牵进来,看着它在马厩里安顿下来并开始吃草后,又去检查了在阅兵场上的那些脚印。那里有鞋印和靴印,还有更多的锯齿形印迹,但没有蹄印。而且大门外也没有鞋印。这倒是很奇怪。
两星期后,城堡居民工作小组抵达了。克雷格又一次外出在普赖尔山脚下设置捕兽陷阱。
人员浩浩荡荡。共来了3辆大客车、4辆轿车以及20匹马,后面拖着高大的银色马车。当客货全都卸下后,汽车开走了。
这些工作人员在比林斯出发前就已经换上了适合他们各自的服装。每个人都有一只装有其替换衣服和个人用品的背包。教授已经检查了每一件物品,并坚持不得带来任何“现代化”的东西。任何电器或电池驱动的物品都是不允许的。有些人实在难以与他们的晶体管收音机分手,但合伺的规定必须遵守。甚至连20世纪出版的图书也是不允许的。英格尔斯教授坚持认为整整一个世纪的彻底变换至关重要,无论是从完全正常的角度还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过上一段时间你们将会相信你们就是你们现在的角色,是生活在蒙大拿历史上最关键时期的边民。”
几个小时之内,那些戏剧系学生们越来越欣喜地探索起他们周围的环境来。他们不但想在暑假里志愿参加一份在餐桌边侍候食客的工作,而且想从事一份对他们以后的生涯有所帮助的具有教育意义的工作。
骑兵们把他们的马匹牵到马厩里去,并在营房里安顿下他们的住所。两张美女照片,是属于拉克韦尔·韦尔什和乌尔苏拉·安德烈斯的,钉在了墙头上,但立即被没收了。城堡里洋溢着欢快友善的幽默玩笑和不断增长的激动感。
来自遥远的东部的那些平民工人、小商贩、钉马蹄铁的铁匠、厨工、侦察员和移民,占据了第二座大营房。8位姑娘由贝文小姐把她们安排到了女宿舍。两辆由白帆布作篷的四轮大马车,由雄壮高大的马匹拖曳着抵达了,并停在了主门的附近。它们将吸引未来游客的注意力。
当本·克雷格在半英里之外勒住罗斯伯德的缰绳并警觉地审视着城堡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光景了。大门洞开着。根据那段距离,他能够分辨出停在门内的两辆有篷的四轮大马车和在阅兵场上穿来穿去的人流。星条旗在大门上方的旗杆上迎风飘扬。他分辨出两名蓝军战士。几个星期以来,他一直等待着能向人打听那些夏延人去了何方或被带去了何方,但现在他有点不敢去打听了。
经过半个小时的思量,他骑马前行。在两名士兵正要关门时,他穿过门洞进入了城堡。他们好奇地看看他,但没有说话。他跳下马,开始把罗斯伯德牵向马厩。半路上他被拦住了。
夏洛特·贝文小姐是个好心人,善良而热情,做事认真而仔细。她长得金发碧眼,鼻子上有几颗雀斑,经常挂着满嘴的笑容。现在她朝本·克雷格绽出了微笑。
“喂,你好。”
天太热已经戴不住帽子了,所以这位侦察兵无法脱帽致意,只能点点头。
“小姐。”
“你是我们团队里的一名成员吗?”
作为教授的助手和一名研究生,她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这个项目,还参加过无数次的面试以确定最后的人选。但这个年轻人是她所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想是吧,小姐。”那陌生人说。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加入?”
“我想是的。”
“哦,这有点反常,你不是我们的工作人员。但现在天色晚了,不宜在外面牧地上过夜。我们可为你提供今晚住宿的床铺。你把马牵到马厩去,我去与英格尔斯少校谈谈。请你在半小时后去司令官办公室好吗?”
她穿过阅兵场走到司令官办公室在门上敲了敲。那位教授穿着骑兵二团一名少校的全身戎装,正坐在办公桌后埋头处理公文。
“坐下,夏洛特。那些年轻人全都安顿下来了吗?”他问道。
“是的,而且我们额外增加了一位、”
“什么?”
“一位骑马的年轻人,约二十三四岁,突然间从牧地上骑马进来了。看起来像是一名迟到的当地志愿者,想加入我们的队伍。”
“我不能肯定我们可接纳更多的人。我们有编制名额。”
“哦,公平地说,他已经带来了他自己的所有装备:马、鹿皮装、外衣和马鞍。甚至还在他身后的马鞍上缚着一张卷起来的动物毛皮。他显然很能干。”
“他现在在哪里?”
“在马厩里。我已经告诉他让他半小时内来这里报到。我认为你也许至少想见他一面。”
“噢,很好。”
克雷格没有手表,所以他是根据落日来判断时间的,但他的准确度在5分钟之内。当他前来敲门时,他得到了一声进来的回答。约翰·英格尔斯已经扣好了他的军服纽扣,正坐在写字台后面。夏洛特·贝文小姐站在一边。
“你要见我是吗,少校?”
教授立即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正宗打扮所吸引住了。他手里抓着一顶圆形狐皮帽,一张栗棕色的开朗而诚恳的脸上,配着一双沉静的蓝眼睛。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修剪的栗色头发,被用一条皮带在脑后束成了一条马尾巴,旁边还插着一支单一的山鹰羽毛。那件鹿皮装甚至还有手工缝制的歪歪扭扭的针脚,是他以前所见到过的那种真品。
“哦,这个,小伙子,这位夏洛特告诉我,你想加入我们的队伍,相处一阵子?”
“是的,少校,我很愿意。”
教授做出了一项决定。该项目的操作基金留有一些余地,以备偶尔的“应急”使用。他判定这个年轻人的加入就是一次应急情况。他把一张长长的表格移到他面前,并拿起一支钢笔插到了墨水盒里。
“好吧,让我们了解一些详情。姓名?”
克雷格犹豫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认出的一丝迹象,但他的名字也许会使人们回想起来。可这位少校长得身材丰满,脸色有点苍白。他看上去好像是刚刚来到边疆。也许在东部地区没有提起过头一年夏天所发生的那些事件。
“克雷格,先生。我叫本·克雷格。”
他等待着。没有迹象表明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那胖乎乎的手工整地写下了:本杰明·克雷格。
“住址?”
“什么?”
“你住在哪里,小伙子?你从哪里来?”
“外面那里,先生。”
“外面那里是牧地,然后是荒野。”
“是的,先生。在山区里出生并长大,少校。”
“天哪。”教授曾听说过有些人家居住在荒山野岭的油毛毡棚屋里,但那通常是在洛基山脉的森林中,在犹他州、怀俄明州和爱达荷州。他仔细地写下了“无固定住所”。
“父母名字?”
“都死了,先生。”
“哦,对不起。”
“是在15年前过世的。”
“那么是谁把你抚养长大的?”
“是唐纳森先生,少校。”
“哦,那么他居住在……”
“也死了。一只熊咬死了他。”
教授放下了钢笔。他没有听说过遭到一头熊攻击时会有如此厄运,虽然有些游客在处理他们的野餐垃圾时有可能会漫不经心。这是关于了解荒野的另一个问题。不管怎么说,这位长相英俊的年轻人显然是没有家庭的。
“没有亲属吗?”
“什么?”
“如果你发生了……任何事情,我们应该与谁联系?”
“没人,先生。没人可去告诉的。”
“我明白了。出生日期?”
“52年。我想,是12月底吧。”
“那么,你快要25岁了?”
“是的,先生?”
“好。社会保险号码?”
克雷格瞪起了眼睛。
教授叹了一口气。“唉,你确实像是一条漏网之鱼。很好。在这里签字。”他把表格转过去,推向书桌对面,并提供了那支钢笔。
克雷格接过来。他看不懂“申请人签名”这几个字,但那个格子相当清楚。他弯腰作上了他自己的记号。
教授取回这张纸,不可置信地凝视着。“我说小伙子呀小伙子……”他把表格转了一个方向以使夏洛特能够看清。她看着格子里的那个酿着墨水的十字架。“夏洛特,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认为今年夏天你有了一项小小的额外任务。”
她绽露出满面的笑容。“是的,少校,我想我会承担的。”
她今年35岁,曾结过一次婚,后来分道扬镳,且从未有过孩子。她认为这个来自于荒野上的年轻人就像是一个小弟弟,天真无邪,容易受伤。他将需要她的保护。
“好,”英格尔斯教授说,“本,去安顿下来,如果你现在还没安顿好的话,然后与我们一起在搁板桌上吃晚饭。”
晚餐菜肴很好,这位侦察兵心里想,而且很丰富。饭菜是盛在搪瓷盘里端上来的。他用他那把猎刀、二把匙子和一块面包作餐具帮助吃晚饭。桌子周围有一阵窃窃暗笑,但他没有注意到。
与他同住一个房间的那些年轻人很友好。他们好像是来自于他所没有听说过的城镇,而似乎以后还要返回东部。但这一天已经是够累的了,而且除了蜡烛,没有电灯可供看书阅读,所以他们很快吹熄蜡烛,然后就睡着了。
本·克雷格从来没对他的同伴表示过好奇,但他注意到他周围的这些年轻人在许多方面都很怪异。他们应该是侦察兵、驯马人和设陷阱捕兽者,可是似乎对这些技能知之甚少。但他回想起由卡斯特统领的那些新兵,他们对马匹、枪械和西部大平原印第安人的知识也是少得可怜。他猜测在他与夏廷人一起生活和孤身独居的这一年里,事情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
在旅游团队到来之前,根据日程有两个星期的时间用于安顿和排练。在这段时间专门安排把这座城堡料理得井井有条,日常事务训练和听英格尔斯少校讲课,这些活动主要在露天进行。
克雷格对这些安排一无所知,他又准备外出打猎了。当他穿越阅兵场向每天都敞开着的主门走去时,一个叫布雷德的年轻的牧马人喊住了他。
“你那里面放着什么家伙,本?”他指向马鞍前方挂在克雷格左膝前面的那只羊皮套筒。
“来复枪。”克雷格说。
“能让我看看吗?我正在熟悉枪械。”
克雷格从套筒里取出他那支夏普斯来复枪,把它递到了马下。布雷德欣喜若狂。
“哇,真漂亮。一件真正的古董。是什么牌号?”
“夏普斯52。”
“真是难以置信。我原先不知道他们还做成了这种复制品。”
布雷德用这支来复枪瞄准主门上方框架内的那口钟。在发现或报告敌情时,这只钟将会被敲响,由此通知在外面劳作的人们快快返回。然后他扣动了扳机。他正要说“砰”时,夏普斯52替他说了出来。然后他被反冲力击倒在地。假如那颗重磅子弹击中了那口钟的话,它是能把它击碎的。实际上子弹打飞了,呼啸着射上了天空。但那只钟还是发出了一声鸣响。这使得城堡里的一切活动都停顿下来了。
教授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到底怎么回事?”他叫道,然后看见布雷德坐在地上,手里抓着那支重型来复枪。“布雷德,你在干什么呀?”
布雷德站起来作了解释。英格尔斯遗憾地看着克雷格。
“本,也许我忘了告诉你,但这个基地里有不准携带火器的规定。我不得不把这支枪锁进军械库里。”
“不用枪支,少校?”
“不用枪支。至少不用真枪。”
“那么苏人呢?”
“苏人?据我所知,他们在南、北达科他的保留地里。”
“但是少校,他们也许会返回来。”
教授认为这是一句幽默话。他宽容地露出了笑脸。
“当然,他们也许会返回来。但不会是今年夏天,我认为。在他们到来之前,这把家伙必须放进军械库里去。”
第四天是一个星期天,全体员工在那座小教堂里参加宗教仪式。由于没有牧师,所以英格尔斯少校做了主持。在仪式进行到一半时,他走到讲台上准备读经。那本大部头的《圣经》已经翻开在夹着书笺的那一页。
“我们今天的经文是‘以赛亚书’第11章,从第6句诗开始。这里是先知处理时间,当上帝的和平将降临到我们万民的大地上时。‘豺狼必与绵羊羔同居,豹子与山羊羔同卧,少壮狮子与牛犊并肥畜同群;小孩子要牵引它们。牛必与熊同食,牛犊必与小熊同卧,狮子……’”这时候他翻过了这一页,但两张糯米纸粘在了一起,于是他停了下来,因为这段经文并无意义。当他正在不知所措时,在他前面第三排中间一个年轻的声音唱响了。
“狮子必吃草与牛一样。吃奶的孩子必玩耍在蛇的洞口,断奶的婴儿必按手在毒蛇的穴上。在我圣山的遍处,这一切都不伤人、不害物,因为认识耶和华的知识要充满遍地,好像水充满海洋一般。”
小教堂内一片寂静,因为众人都张嘴结舌地盯视着这个身穿肮脏的鹿皮装、后脑勺上插着一支摇摇晃晃的鹰毛的身影。
约翰·英格尔斯找到了剩余的那段经文。“对,非常准确。第一课到此结束。”
“我真的不明白那个年轻人,”午饭后他在办公室里对夏洛特说。“他不能读书写字,却能背诵儿童时代学过的一段段《圣经》经文。你说这个人怪不怪?”
“别担心,我认为我已经猜想出来了,”她说。“他确实是由选择在荒原里独居的一对夫妇所生的一个孩子。当他们去世时,他确实被领养了,非正式地而且很可能是非法地,被一个孤身男人,年纪很老,被当做那位老人的儿子抚养长大。所以他确实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但他对三件事情具有渊博的知识:他母亲曾教过他的《圣经》、这片最后余留的荒原生活以及关于古老的西部历史。”
“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假定是从那位老人那里。毕竟,如果一个人在80岁高龄时死去,在仅仅3年之前,那么他应该是在上个世纪末出生的。那时候,这里周围的生活条件是很艰苦的。他肯定对那个男孩讲述过他所回忆起来的或者是从幸存者那里听说来的关于边民拓荒的故事。”
“那么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能把角色扮演得这么好?他会不会是个危险人物?”
“不会,”夏洛特说,“根本不会。他只是很着迷。他相信他有权可随意去打猎和设陷阱捕兽,如同那时候人们曾经做过的那样。”
“角色扮演?”
“是的,当时的角色,难道我们不是全都这么扮演的吗?”
教授哈哈大笑起来,还用手拍了一下大腿。“当然,那正是我们现在全都在做的。他只是扮演得惟妙惟肖。”
她站起身来。“因为他这么相信了。是最佳演员。你把他交给我吧,我会使他不致对他人造成伤害。顺便说一下,有两位姑娘已经在朝他翻白眼了。”
在营房里,本·克雷格仍在感到奇怪。他的同伴们在上床脱衣时,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而他宁愿穿着那条通常的长及脚踝的白色内裤睡觉。
一星期之后这成了一个问题,有几位年轻人去与夏洛特说了。在分派完拖木头的工作之后,她找到了克雷格,他正挥舞着一把长柄斧把松木
劈成小块以供厨房烧火之用。
“本,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小姐。”
“叫我夏洛特吧。”
“好的,夏洛特,小姐。”
“本,你曾经洗过澡吗?”
“洗澡?”
“喏,就是脱光衣服擦洗身体,洗涤全身,不光是洗手和洗脸?”
“那当然了,小姐。很正常的。”
“嗯,这么说就对了,本。你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
他想了想。老唐纳森曾教育他定期洗澡是必要的,但是无须沉湎于在冰雪刚刚融化的溪水之中。
“哦,最近的一次是上个月。”
“这正是我所怀疑的。你认为你能再次洗澡吗?现在?”
10分钟后,她发现他正从马厩里牵出罗斯伯德,挂上了全套马具。
“你去哪里,本?”
“去洗澡,夏洛特,小姐。按你的吩咐。”
“可是去哪里洗?”
“去溪水里。还有其他地方吗?”
他曾经每天漫游到外面的草地里去方便。他在马槽里洗脸和洗手。他的牙齿是用折断的柳枝刮抹的,能保持一个小时的白净,但他可以边骑行边反复刮抹。
“把马拴起来,然后跟我走。”
她把他引到军械库,用拴在她皮带上的一把钥匙打开锁,把他带进去了。走过用铁链拴住的那些斯普林菲尔德步枪的架子后,那里有一道后墙。她在墙上的节孔里找到一只压力操作旋钮,啪地一声打开了那扇暗门。里面的房间里装有台盆和浴缸。
克雷格曾见到过热水浴缸,他在埃利斯堡的两年时间里,但那都是木桶,现在这些全是铸铁搪瓷做的。他知道要把浴缸注满,需从厨房里提来一桶桶热水,但夏洛特在一端转了一下一只奇怪的旋钮,于是冒着蒸气的热水就哗哗响着流了出来。
“本,我过两分钟回来,我要求在门外发现你脱下的全身衣裤,除了那件需干洗的鹿皮装。然后我要你带上刷子和肥皂跳进去擦洗身体。全身清洗。然后我要求你拿上这个并用它洗头发。”她递给他一瓶散发着松芽香味的绿色液体。“最后,我要你穿上在那边的架子上找到的内衣裤和衬衫。穿好衣服后出来,好吗?”
他按吩咐去做了。他以前从未在浴缸里洗过澡,发现感觉很好,虽然他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关水,以至洗浴水溢出来后差不多流了一地。洗完身体后,他用香波洗发,水成了暗绿色。他在浴缸底部找到塞子,看水渐渐流完。他从房间角落的架子上挑选了棉布短裤、一件白色T恤和一件暖和的格子衬衣,穿上后,把那支羽毛插进后面的发束里,并走了出来。
她正等待着他。阳光下有一把椅子。她拿着一把剪刀和一把梳。
“我不是专家,但修一下总比不修要好,”她说。“坐下。”
她修剪了他那栗色的头发,只留下那束插着羽毛的头发未去碰及。
“这样好看了,”剪完后她说。“你闻上去不错。”
她把椅子放回到军械库里,并锁上了门。指望能得到热情感谢的她,却发现这个侦察兵神情严肃,甚至有点沮丧。
“夏洛特,小姐,你愿意与我一起散步吗?”
“行,本。有什么想法吧?”
私下里,她对这个机会是高兴的。现在她也许开始理解这个谜一般的奇怪的荒野产物了。他们穿过大门出去,由他引领着越过牧地走向那条溪流。他默默无言,心事重重。她强忍着不去打破这种沉寂。
到溪水边有1英里距离,他们走了20分钟。牧地上有股青草味。有好几次,那年轻人抬起头来去眺望在南方高耸入云的普赖尔岭。
“到外面来的感觉很好,可以看看大山。”她说。
“这是我的家,”他说完又陷入了沉思。
当他们走到溪岸时,他在水边坐了下来。她折起她那件棉布长裙的裙摆,面对着他也坐了下来。
“什么事,本?”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小姐?”
“叫我夏洛特。是的,你当然可以问。”
“你不会对我说谎吧?”
“不说谎,本。只说真话。”
“今年是哪一年?”
她吃了一惊。她原先指望是揭露某事,揭露他与团队内其他年轻人之间的某种关系。她凝视着那双宽宽的深沉的蓝眼睛开始纳闷了……她比他大10岁,可是……
“哦,今年是1977年呀,本。”
假如她指望的是一次态度不明朗的点头,那么她没有得到。这位年轻人把头埋在双膝之间,用双手捂住了脸面。他那穿在鹿皮装之下的双肩开始颤抖。她以前只见过一次成年男人的哭泣,那是在从博兹曼至比林斯公路上一堆汽车残骸的旁边。她用膝盖摇摇摆摆地朝前移了几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什么事,本?今年怎么啦?”
本·克雷格曾感到过恐惧。面对那只北美大灰熊,在小比格霍恩河畔的山坡上,但都没有这次恐怖。
“我生于,”他最后说,“1852年。”
她没有吃惊。她知道这里有一个问题。她用双臂抱住他,把他抱在她的胸前,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她是一位现代的年轻女士,这些事情她在书本里都读到过。西部的一半年轻人被东部神秘的哲理所迷住。她知道所有关于再生和死尸还魂的理论,以及人们对此的各种不同程度的信任。她读到过有些人的记忆错觉,就是他们认为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这是一个问题,是一种幻觉现象,是心理学曾经研究过的和正在研究的课题。这是可以得到帮助、咨询和治疗的。
“没事,本,”她轻声说,一边像摇晃一个孩子般地摇晃着他。“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能相信就好。与我们一起在这座城堡里度过夏天,我们将像100年前的人们那样生活。到了秋天,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到博兹曼,我会去找一些人来帮助你。你会好转的,本。相信我。”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布手帕擦了擦他的脸,不禁对这个来自于山区的遇到了麻烦的年轻人有了同情感。
他们一起走回城堡。夏洛特满足于自己身上穿着的现代人的内衣裤,万一皮肤被划破、出现青肿或生病,手头上有现代的药品,而且如果搭直升机去比林斯纪念医院只有几分钟路程,她开始欣赏这件棉布连衣长裙、简单的生活和边疆城堡的日常事务。而且现在她知道她的博士论文肯定能获得通过。
英格尔斯少校的讲课是全体必须去听的。由于6月下旬的温暖天气,他安排在阅兵场上进行,学生们坐在他面前的一排排长凳上,他自己配妥了黑板架和图片资料。只要是讲述古老的西部的真实历史,他就能讲得头头是道。
10天之后他讲到了平原战争时期。在他的身后,他已经挂上了大比例的苏人主要首领们的照片。本·克雷格发现自己正凝视着坐牛的一张近距离照片,是在他的后期所拍摄的。这位匈克巴巴部族人的巫医已经去过加拿大避难,但已经回来接受了美国陆军的招安。黑板架上的这张照片是在他被谋杀之前拍摄的。
“但他们中最奇怪的首领之一是奥格拉拉首领疯马,”教授讲解说。“由于他自己的原因,他从来没有同意过让白人给自己拍照。他相信照相机会带走他的灵魂。所以,他是其中一个没有留下照片的人。因此,我们将永远无从知道他的长相。”
克雷格张开嘴巴但又闭上了。
在另一次讲课时,教授详细描述了导致小比格霍恩河畔战役的那场战斗。这是克雷格第一次获悉雷诺少校和他率领的3个连队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本蒂恩上尉从荒原里折回在那座遭围困的山头上与他们会师。对于大多数战士被特里将军解救出来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在最后一堂课上,教授叙述了那些分散的苏人和夏廷人于1877年被赶拢后带回到他们的保留地去了。当约翰·英格尔斯要求学生提问时,克雷格举起了手。
“说吧,本。”教授对于能解答他的一个从未迈进过学校门槛的学生的提问而感到很高兴。
“少校,那时候是否提到过一个叫高糜的部族首领,或者一个叫走鹰的勇士?”
教授的脸红了。在系里,他的参考书可装满一辆卡车,而且绝大多数内容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他曾经认为没有一个简单的问题能够难住自己,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我相信没人听说过他们,而且平原印第安人中的后来的证人也没有提及过他们。你为什么提这个问题?”
“我听说的是,高糜离开大部族,躲开特里将军的巡逻队,就在那里的普赖尔岭度过了冬天,先生。”
“哦,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如果他这么做了,他和他的部落人肯定在春天时被发现了。你必须去莱姆迪尔打听,那里现在是北夏延人的保留地中心。在达尔纳夫纪念学院里也许有人知道。”
本·克雷格记住了这个名字。到秋天时,他会找到去莱姆迪尔的路,不管它在哪里,都会去打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