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在暴风骤雨般的交欢之后,我吃罢早饭,揣上车费直奔地铁,我答应饭后带她去看电影的。性爱对于她也许只是这一天中极力忘却的一场梦魇,而我却把它视为一种发泄的途径。我们谁也不提及这桩事,不过却一直在那儿颠鸾倒凤,这倒使我们之间宽容、达观了一些。我不清楚她想的是什么,不过,我的看法可是清楚明了。我每次对她都是有求必应,满足她的要求。我心里想:“太妙了,你不就是要让我跟你玩玩吗?只要你不误以为我要同你度过余生,让我干什么都行。”
性交满足了她的动物本能,她现在也不那么痛苦了。她为自己这些非婚姻的、王公贵族与贫家女的婚前、婚后的频频做爱辩解,说出的话往往使我惊讶不已。她当然心甘情愿地与我这样做爱。先前她常常在屁股底下垫个枕头,激动地亲吻着我,现在她可是老道多了。我猜测她这是在拼了命做爱吧。为做爱而做爱,纯粹的生理刺激,真该天诛地灭呀!
过了一周,我还是没有看见玛勒。莫德求我带她去纽约的一家剧院看演出,这个剧院正好与那个舞厅相对。演出的时候,我坐在那儿却想着玛勒,有时觉得近在咫尺,有时又觉得远在天涯。我对她念念不忘,以至于我们离开剧院时,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你愿意去哪儿?”我说的是去舞厅跟她见见面。这话可真残酷,而且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为她难过。莫德看着我,那神情好像是我挥拳揍了她一顿。我立刻赔礼道歉,然后拽着她的胳膊赶快把她引到相反的路上去,边走边说:“只不过是一时的想法。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原以为你会东探西问的,就是这样想的。”她默不作声。我就是费上半天口舌也难以自圆其说。在地铁里,她挽着我的胳膊,这样就能歇息歇息,好像是说:“我懂了,你还是同往常一样,幼稚,没有脑子。”归家途中,我们下车来到她最爱去的冷饮厅,她要了一盘最爱吃的法式冰淇淋,兴致勃勃地就鸡毛蒜皮的琐事跟我谈得昏天黑地,意犹未尽,看得出来,她早把刚才的不快之事抛在了脑后。这盘被她当成奢侈品的法式冰淇淋的上边已经有了刚刚咬过的牙印,她吃起来显得那么淫荡猥亵。她没有在楼上的卧室里脱衣服,而是同往常一样,走进与厨房相连的浴室,让门开着,一件一件地脱起来,时而从容不迫,时而手脚麻利,活脱脱一个脱衣舞女。后来叫我的时候,她在梳理着茸茸的体毛,给我看她大腿上那青紫的疤痕。她穿着鞋袜,赤身裸体地站在那儿,浓密的秀发自她的背部流泻而下。
我知道她的意图,就仔细地审视着这个疤痕,在她身上轻轻地摸来摸去,看是不是还能找到其他的疤痕,这些疤痕一触即痛,她可能忘了给我看了。与此同时,我疑窦丛生,心中激起阵阵欲望,但还得跟她若无其事、实打实地说着话,使她自己对撕心裂肺的性交能泰然处之,而不能让她知道她正在交欢的事。按我的做法,要是我准备用医学博士那平淡无味的例行公事的语言跟她说:“我觉得你最好躺在厨房的桌子上,这样察看的效果好一些。”她看不出其中有诈,可能就会照我说的躺下来,腿叉得开开的,毫不犹豫地让我进行所谓的检查。因为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她前一段时间下身有点儿肿,情绪低落。她起码是这么想的。阴道肿胀使她忧心忡忡,只要我能很轻很柔地动作,她也许能慢慢地适应,然后,就可以成其好事。看来我这方法一点儿也没让她担惊受怕,我劝她在桌子上躺上一会儿,我因为厨房里太热,就脱去衣服,挨着热烘烘的炉子,这样就可以跟她成其好事了。接着我把身上脱得只剩下鞋、袜,而那玩意儿硬邦邦得能击碎一个碟子,我温柔有力地干开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我现在想起了往事,比如肿块、瘀伤、红斑、肿瘤、胎印,等等,我俩在做爱,要是她能让我舒舒服服地玩上一次该多好呀!云雨事毕,我们就会上床入睡。因为这次玩得很晚了,我不想把她搞得精疲力竭。
她说自己根本不累,真让我不可思议。性游戏过后,她突发奇想,想与我比比高低,我们先是背贴背地量,然后是面对面地测;即使那样,当我那玩意儿如一管爆竹在她的大腿间嘭地翘起,她还装模作样地想着尺寸呢,说她的鞋后跟太高,该脱了才是,这样,我们又能成其好事。于是我就让她坐在厨房的椅子上,慢慢地褪掉她的鞋袜,她呢,趁我给她大献殷勤的时候,就体贴地摩挲着我那玩意儿,我冠冕堂皇地帮她出主意,让她挪得近点儿,在椅子上把两条腿抬到一个再巧不过的角度;这样,我把她抬起来,然后,把她抱进隔壁房子里,摔到床上,再次狂风暴雨似的操将起来,她疯狂地尖叫着,用最露骨、最不懂行的话恳求我要坚持住……接着,她想了想,很快地停下来,翻转身子,屁股疯狂地扭动,咯咯咯地闷笑,露骨地用英语自言自语地说着淫声浪语。
嗬,她偶尔还能说出这样的一个词来呢,要是她一清醒,这个粗俗的词非要把她搞得又怕又气,蜷缩成一团不可。可是现在呢,我们插科打诨了半天,又是举重,又是比身高,然后经过了几个性交回合,还比划了半天身上的瘀伤、疤痕、肿块等等。她品过了美滋滋的法式冰淇淋,而且在剧场外面没头没脑地转悠着--曾经沧海难为水,更不必说由于她前几天夜里那痛苦的招认而泄露出她的一切狂妄想法。像“淫”这样的词只不过是个正儿八经的词,意指酸性转炉的温度,她就借来形容自己那炽热发烧的阴户。阴茎就是给她献出精液而且剩不下什么东西的标志。它无非就意味着,“无论我今儿下午还是明天干啥,无论我自以为是什么还是如何憎恨你,无论你明天还是后天都要风流一把,但是我现在就要交欢,而且我希望万事万物都因它而变化生息。
我不在乎你操练了多少女人,我就想让你玩我,我淫了,听到了吗?我不想让它出来。我告诉你,我淫了……”
按惯例,经过此番交合,我醒过神来总是沮丧万分。我看着她穿上衣服的样子,也看着她的嘴角流露出平日里那恶心、做作、讥讽的神情,冷眼观察她坐在饭桌旁的姿势,除了这些,再也没有什么看头了。有时我就纳闷,为什么我没在某个晚上带她去码头散步,然后把她推到水里呢?我如同一个溺水者,把斯坦利许诺过的那种解决办法视做救命稻草,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个头绪。我有病乱投医,就给玛勒写了封信,言及我们得尽快想出办法,不然,我就自杀毙命。信写得可能太伤感了,因为她一给我打电话就说必须马上来见我。不久,我就遭到非难,那几天里乱哄哄的,似乎什么事情都要出差错。办公室里挤满了许多求职者,即使我有三头六臂,我也根本不可能招收这么多求职者来填补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说不出名堂的空缺。我想把与玛勒的约会推至晚上,可是她不干。我同意在她给我找的地方与她呆上一会儿,她说这个地方在乡下,是她朋友的寓所,我们不会受到干扰的。
我把一帮求职心切的应聘者甩掉,给打电话催要运货单的海明许诺说几分钟之后我就返回。我跳进一辆停在拐角处的出租车,在前面带有小花园的小屋前下了车。玛勒来到门口,她身着淡紫色的外衣,里边一丝不挂。她急忙搂住我,激动地吻起我来。
“这个安乐窝真是棒极了。”我不让她贴得很近,只是想好好瞧瞧这个地方。
“是吗?”她说,“这是卡鲁瑟斯的家。他与妻子在沿街那边住;这不过是个小不点儿的秘密处所,他偶尔过来住住。有时,太晚了,回不了家,我就在这儿睡。”
我没说什么,转身望着墙上整齐码放着的书。我瞥见玛勒从墙上取了一件什么东西,好像是一张包装纸。
“什么东西?”我没什么好奇心,不过,得装装样子。
“什么也不是,”她答道,“只是一张素描,他要我处理掉。”
“让我瞧瞧!”
“这不值一提,你才不希看呢。”她开始揉巴着。
“你总得让我瞧瞧呀。”说着,我抓住她的胳膊,从她手中抢过来。我展开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这是一张我本人的漫画像,心口上还插着一把匕首。
“我告诉过你他有嫉妒心的,”她说,“他干这事的时候,醉醺醺的,这画也就没啥意图。
他近来一直喝酒很多,我还得像鹰似的观察他。你知道,他不过是个老顽童而已。我不能让你认为他对你怀恨在心,他这种伎俩起码说明他对我有兴趣。”
“你说他成家了。怎么回事?他夫妻关系不和吗?”
“她有病。”玛勒郑重其事地说。
“坐轮椅?”
“不呀,确切地说不是,”她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哎呀,现在谈这些干吗?有什么用呢?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他。我记得告诉过你,他以前对我可好呢;现在,轮到我照应他了,他需要有人安慰。”
“所以你就时常来这儿睡觉,而他跟自己的老婆呆在一起,是这样的吗?”
“他有时也睡在这儿。你注意到没有,这儿有两张简易床。哦,对不起,”她恳求道,“别谈他的事了好不好?用不着你担心,你不明白?你不信我的话?”她挨近我,把我抱住。我立即使出浑身解数与她疯狂做爱。她立马有了性高潮,接着一阵一阵地,铺天盖地而来。她起身,很快地洗了洗自己的下身,她一洗完,我也跟着她学。等我从浴室里出来,她正躺在沙发上,嘴上叼了根烟。我坐在她身边,一只手塞进她的两乳间,轻声低语地同她说了一会儿话。
“我得回办公室去,”我说,“我们没机会聊了。”
“还是别走吧。”她坐得笔直,充满柔情地抚摸着我那玩意儿,向我哀求着。我一只胳膊搂着她,久久地热吻着她。正在这时,我们突然听到有人在摸索门上的球形把手。
“是他,”她迅速地跳将起来,往门口走去,“就呆在那儿,没关系的。”她甩出这句话,悄悄地走过去迎接他。我来不及拉上裤链。等她傻乎乎地发出惊喜的叫声,扑进他怀里时,我站起来,阴茎就那么随便地直挺着。
“我有个客人,”她说,“我让他来的。他等会儿就走。”
“嗨,”他伸着手,过来同我打了个招呼,脸上流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实话,他看起来比起我初次在舞厅碰到他的那个晚上的样子亲切多了。
“你用不着这个时候走,好吗?”说着,他解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包,“你要不要先喝点儿酒?喜欢什么?苏格兰威士忌还是裸麦酒?”
我还没有说喝不喝呢,玛勒早就溜到外面去取冰块了。他手忙脚乱地开着酒瓶,我大半个身子背对着他站着,装作对眼前书架上的一本书有兴趣的样子,偷偷地拉上裤裢。
“这地方乱七八糟的,请多包涵,”他说这只是个小小的藏身之地,“我可以在这儿与玛勒,还有她那些可爱的朋友会会面。她穿的那套衣服有魅力吧?你不认为如此吗?”
“不,”我说,“这身衣着相当迷人。”
“那儿倒没多少东西,”说着,他朝书架那边点了点头,“好书都放在家里。”
“看起来也像个精品荟萃呀。”能把话题转到这方面,我心里乐滋滋的。
“你是个作家,我懂。玛勒也告诉过我的。”
“算不上吧,”我答道,“我愿意当个作家。可能你自己也算一个吧,不是吗?”
他笑了。“哦,”他量着酒,以蔑视的口吻说,“我们都是以这种方式开始写作的。我对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一些事情涂写乱画,主要是写诗。除了喝酒,我对一切再也无能为力了。”
玛勒端着冰块返回来了。“到这儿来,”说着,他把冰块放在桌上,伸出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腰,“你还没亲我呢。”她仰起头,冷清清地接受着他那感情炽热的吻。
“我在办公室里可真是再也打熬不住了,”说着,他把泛着泡沫的水冲进杯子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个倒霉的地方,我看起来举足轻重,而且还要在许多无聊的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什么呢?”他美美地喝了一大口,然后,示意我坐下,他蓦地坐进宽大的莫里斯安乐椅里,“啊,舒服多了。”尽管他根本没干一点儿活,但仍像一个疲惫不堪的商人咕哝着。他招呼着玛勒,“在这儿坐坐,”说着,他拍拍椅子的扶手,“我想跟你谈谈,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
就在刚才,我目睹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场面。他是否在装模作样地施惠于我,我还纳闷了半天。他试图要按着她的头,想再粗暴地吻她,但她死活不依,说,“嗯,瞧,你在犯傻。可别喝酒了。等会儿你醉醺醺的,那就跟你聊不成了。”
她把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揉搓着。
“你看她多霸道呀,”他转向我,“老天保佑娶她的那个可怜虫吧!我急急忙忙赶到这儿是要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不过……”
“哦,什么好事,”玛勒插进话来,“你咋不说呢?”
“你要成全我,我就告诉你,”说着卡鲁瑟斯柔情地拍打着她的屁股蛋子。“顺便问一下,”他转向我,“不愿意再倒一杯吗?也给我来一杯,这是说,你要是征得她同意就好了,我在这儿可没发言权。总的说来,我这个人就让人讨厌。”
这种挪揄和唇枪舌剑的交锋看起来没完没了。我想,时间太晚了,办公室是回不去了,今天下午又打发了。我第二杯酒下肚,心里就想着呆在这儿,并要看它个究竟。我注意到玛勒可没喝酒,我觉得她是想要我离开此地。那个好消息也变得不重要了,或者早已被抛在脑后。或者,他也许偷偷地透露给她了,因为他似乎很突兀地撇开这个事了。也许她恳求他讲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早就告诫似的拧了拧他的胳膊(哦,什么好事?而且她这一拧,就是让他不要当着我的面脱口而出)。我全然不知所以。我坐在另一个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卷起沙发垫,看上面有没有几页纸。看来没有。等会儿我会听到事实真相的,我们还要再磨一磨。卡鲁瑟斯是个地地道道的酒鬼,也是个善于交际的乐天派。跟那些酒鬼一样,他时醉时醒,从来不为食物发愁,有着不可思议的记忆力,眼力敏锐,但是面对这个世界,他却意识不清,情绪低沉,不闻不问。
“我那幅画搁在哪儿了?”他死死盯着墙上挂画的那个地方,突然问道。
“我取下来了。”玛勒说。
“这我明白。”他那粗言厉声的口气还不太让人觉得讨厌,“我想让你的朋友在这儿过过目。”
“他早看了。”玛勒说。
“哦?看了吗?那后来,没关系吧。再者,我们什么都没对他隐瞒,对吗?我不想让他错怪我。你知道,我要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说得不对吗?要不然,一切都太顺利了。她想搬到这儿来,就一两周。我告诉她我得与你说说这房子的事,因为你正占着这个地方呀!”
“这可是你的家呀,”玛勒探着他的口气,“什么都由你。只是,要是她进来,我就搬出去。我自己有地方住;我只是来这儿照应你,别让你喝酒喝得上了西天。”
“真逗,”他转向我说,“这俩姑娘可都互生怨恨呀。按我说,瓦瑞非常可爱。她没头脑是真的,但反过来讲,那姑娘可没啥大毛病;除此以外,她有男人需要的一切。你知道,我跟她处了一年还多,我们处得也是好极了,直到这个姑娘来,”他朝玛勒的方向点了点头,“你我之间,我觉得她嫉妒瓦瑞。你该见见她,要是你逗留很长时间,你会如愿以偿的。我料想天黑前她要顺便来此转一转。”
玛勒笑了,笑得那么卑鄙、丑陋,让我觉得好陌生。“那个笨蛋呀,”她不屑一顾地说,“她为啥连看也不去看一个引火烧身的男人呢?她是个活着的畸形人……”
“你是指你的朋友弗洛莉?”卡鲁瑟斯傻乎乎地咧着嘴说。
“我希望你不要提她的名字。”玛勒愤愤然。
“你见了弗洛莉,不是吗?”卡鲁瑟斯不理睬她的话,“你可曾见过比她更淫荡的小骚货吗?但是玛勒还一直把她当成淑女呢……”他放声大笑,“真不可思议,她碰到的都是些操皮肉生意的。罗伯特,那可是个冲着你极其风骚的娘儿们,总是乘坐大型豪华轿车到处转悠。她说,那个姑娘的性格让人摸不准,其实,真实的情况……哦,就咱们俩的看法,她只不过是个懒散的流浪女。可是我把她一脚踢开后,玛勒还得庇护她,照应她。说真的,玛勒这个姑娘挺聪明,而你是装出来的,有时你的行为举止与傻瓜差不了多少,除非--”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再与女人交欢交欢。你根本搞不清--”他依然盯着天花板,“她俩形影不离的原因。谚语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依然不可思议啊!我认识瓦瑞,也认识弗洛莉,还认识这个姑娘。她们我都认识,然而,你要是问我她们的情况,我是一概不知。跟我们这代人相比,她们又是一代人;她们就是雌性动物。她们一开始就没有道德感,谁也没有,不愿意做个有教养的人。她们做爱犹如搞动物展览。你回到家,发现有个陌生人躺在你床上,可你还得为自己这种贸然闯入开脱。要么,她们伸手向你要钱,好去旅馆与男朋友春宵一夜。万一有了性病,你还得找大夫给她们看。男女交欢是带劲儿,可有时也让人厌恶,还不如跟野兔搞舒服呢,你说呢?”
“他一醉就唠叨这些。”玛勒试图用笑声来摆脱这尴尬局面,“你说呀,把我们的事再抖落一些,我敢肯定他听得津津有味。”
我不信他喝酒喝醉了。跟那些醉鬼一样,他醉不醉都要信口开河,甚至说一些异想天开的事;实际上,他清醒着呢。痛苦、幻灭的男人,习惯于装出遇到什么事都处变不惊的样子;究其实,他们多愁善感得无以复加,感情一受挫就借酒浇愁,这样,不至于在难以预料的时候号啕大哭。女人看到他们魅力十足,是因为他们从不提任何要求,从不真正地嫉妒他人,尽管他们对外可以摆出各种各样的姿态。对丧失生活能力、处处受挫的妻子,他们常常不堪重负,出于懦弱(他们称之为同情或者忠诚),他们愿意为这些可怜的人肩负起生活的重担。卡鲁瑟斯就是这种情况。我从他的谈话中得知,卡鲁瑟斯要找个迷人的年轻女人与他共筑爱巢,真是易如反掌。有时就有两三个女人与他同时淫乱。为了不让女人把他当成十足的傻瓜,他可能还得表现出嫉妒欲、占有欲的样子。至于他的老婆,我后来才搞清楚,她的处女膜完好无损,她只是在这个程度上算个病人。卡鲁瑟斯那几年就一直忍受着无法性交的痛苦,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几年后年龄不饶人时,他突然像个大学生开始到处疯癫,接着他沉迷于酒精之中。为什么?他觉察到自己已经老得不能满足精力旺盛的年轻姑娘了吗?他突然对他那几年的禁欲生活后悔不迭吗?是玛勒亲口告诉我的这个情况,当然,她说起来就特别没有表情而且不偏不倚。不管怎么样吧,她的确承认自己常在这同一张沙发上跟他睡觉,我一想就明白他可不是个挖空心思骚扰她的人。她又紧接着补充说,别的姑娘可是心甘情愿地同他上床,这言外之意当然是说,他只“骚”那些送上门来甘愿被骚扰的女人,我不明白玛勒有种不愿意被人骚扰的特殊的原因,要么我就应该认为他不愿意骚扰给他带来幸福的姑娘。与她分手时,我们就因为这个事吵翻了天。我们白天黑夜地疯狂做爱。我玩得疲惫不堪,倒在地上便呼呼大睡。我们是在饭前玩的,干完后我肚子里咕咕直叫。据玛勒说,卡鲁瑟斯对我的这种行为非常愤慨,她好说歹说劝他千万别往我头上砸瓶子。为了平息他心头之火,她与他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她没有说他是不是想“骚扰”她,反正他就小睡了一会儿。一睁眼,他就觉得饿了,想马上吃点儿东西。他睡的时候早把我这个访客忘了;看到我躺在地板上一副睡着的样子,他又火冒三丈,然后他们一同出去,好好地吃了一顿,回家途中,她哄他给我买了几份三明治和一些咖啡。我想着这些三明治和咖啡就如演出时的幕间休息。卡鲁瑟斯因为瓦瑞的到来早把我给忘了。这事尽管很模糊,但我还能记起来。我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妞儿走进来,然后伸出手臂抱住卡鲁瑟斯。别人给我端来一杯酒,然后喝的就什么都不清楚了。那后来呢?哦,就像玛勒解释的那样,她自己与瓦瑞有点小摩擦。卡鲁瑟斯呢,喝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跌跌撞撞地跑到街上,就不见了。
“可是,我醒来时你可坐在他的大腿上!”我说。
哦,她承认有这回事。不过,在此之前,她就出去找他,在村子里转来转去,最后碰巧在教堂的台阶上找到了他,然后坐上出租车带他回了家。
“你就觉得他肯定能跟你玩而不怕引火烧身吗?”
她不否认,可不想再给我讲那事了。
这样,你们在傍晚云雨了一番。那瓦瑞呢?瓦瑞摔碎一个昂贵的花瓶就怒气冲冲地走了。不过,我想搞清楚,搁在我旁边的这把面包刀是做什么用的?这个吗?哦,那是卡鲁瑟斯在冒傻气。他装出要挖我心的样子。从他手中夺走刀子,她还嫌麻烦呢。卡鲁瑟斯这个人没什么恶意,连个苍蝇都不敢拍死。我心里想,把我叫醒当属明智之举,这是一码事。我想知道接下来的事。只有天知道他们黑灯瞎火时干的勾当。要是她能让我跟她颠鸾倒凤,而她知道卡鲁瑟斯会随时进来,既然我愣着出神,聪明才智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她肯定会让他“骚扰”她一会儿的(只要是能消消他的气就行)。
现在可是早上四点钟,卡鲁瑟斯正在沙发床上酣然大睡。我们站在第六大街上的一个门口,想达成某种协议。我一味坚持要她允许我送她回家,可她说时间太晚了。
“即使还剩一个小时,我也要送你回家。”我铁了心不让她再回到卡鲁瑟斯的淫窝。
“你不清楚,”她请求着,“我已好几周没回家了。我所有的东西都在他那儿。”
“然后你就同他睡觉。你咋不早说?”
“我的确没有同他上床。只是临时住一住,等我一找到住处,我就走。我再也不回家了。我同继母吵翻了,我就出来了。告诉他们永远不回去了。”
“那你父亲,他说什么呢?”
“吵架时他不在场。我知道他肯定要伤心,可是我再也受不了了。”
“很抱歉,”我说,“要是这情况还行。我想你也是身无分文。你肯定累得够呛,我送你回去吧。”
我们就在空旷的大街上心不在焉地着。她突然停下来,把我搂住。“你相信我,不是吗?”她看着我,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
“我当然相信你。不过,我希望你再找个地方住吧!我总能付起一间房的租金吧?你为什么不让我拉你一把?”
“哦,我现在不需要任何帮助,”她欢快地说,“哎呀,我差点儿忘了告你那个好消息了,是这样的,我要去乡下呆几周。卡鲁瑟斯要送我去他那简陋的小屋,这个地方在北部森林的深处。一起去的有我们三人:弗洛莉、汉娜、我本人。这可是个名符其实的休假。你可以跟我们一块儿玩吗?试试看,不好吗?不乐意吗?”她停下来吻了我一下,“你看清楚了,他不算一种坏人,”她补充说,“他自己坏不起来。他想让我们玩得尽兴。他要是如你认为的那样爱我,何不约我一个人去那儿呢?他不喜欢你,这我承认。你太正儿八经了,难怪他怕你。总之,你让他产生了某种反感。要是他老婆死了,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央求我嫁给他,这不是说他爱我而是他想保护我。你现在明白了吗?”
“不,”我说,“我不明白。不过,这没什么。你当然需要休假,但愿你去那儿玩得高兴。至于卡鲁瑟斯吗,不管你说啥,我都不喜欢他,也不相信他,而且我根本不相信他在按你描述的那种君子风范行事。我可盼他死呢,要是我能给他施点儿毒,我巴不得呢。”
“我每天都给你写信。”我们站在门口互相道别时,她说。
“玛勒,听着,”说着,我把她拽到身边,跟她咬着耳朵,“今天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可是早已无影无踪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兴奋地说。
“也许等你一走,事情会有变化的,”我接着说,“很快就会出事的,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也这么想,”她温柔地说着,充满深情地挨近我,“我讨厌这种生活,等我到了那里一人独处时,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不顺。”
“好,”我说,“也许我们以后会想到一起的。你要给我写信,绝不食言!”
“没问题,我会……每天……”她转身要走时说道。
她转身进去了,我在那里伫立了一会儿,想知道,我放她走是不是很愚蠢;想知道,如果我跟她磨蹭时间,而且死活要憋出一条办法来,娶不娶她,干不干活儿,这是否不太好呢?我脑子里依然翻江倒海,我索性离开这个地方,不过,是我的两只脚载着我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