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比蒙镇(上)

 

第五章 野火小组

  电信、密码、收报机闲置了两年,这一趟,孟察上将一个电话便立即自动操作起来。

  当他拨完最后一个号码,耳机里响起了一连串的“的得得”声,他知道电话已接上了。一会儿,传来声音说:“阁下的讲话将会录音,请留下姓名,工作地点和要报告的事项。讲完请接上电话。”

  “我是凡登堡空军基地‘北斗’计划控制中心的孟察上将。我们基地有肯定的资料认为必须马上实行‘野火’计划。资料已经全部保密。”

  孟察上将一边说,一边脑子里乱哄哄的,眼前的事情犹如在梦中。他明知道对方只是部录音机,却一直拿着听筒,期望对方会有个答复。

  只听得“咔”的一声对方收了线。他叹一口气,心中充满着失望。

  孟察以为华盛顿在几分钟内会给他复电,而在以后的几个钟头内会接到无数个询问电话。于是,他留在电话间。他不知道“野火”计划从他一接通线路开始便是自动化的,许多事情用不着他去操心。

  孟察打电话后不到十分钟,全国最机密的热线通信机都收到下面的电信:

  最高机密

  密码CBW 9/9234/435/6778/90

  电文内容:“野火”计划戒备开始,

  重复。“野火”计划戒备开始。

  指令时间:即日LL—59—07

  其他注意事项:按指示7—L2对报界保密。

  警报有效至另行通知为止。

  电文终结

  又五分钟后,自动发报机发出呼唤“野火”计划成员的第二个密电:

  最高机密

  密码 CBW 9/ 9/ 234/435/6778/900

  电文内容:下列人等归入 ZED KAPPA编制。

  保安调查证实无误

  姓名如下:

  史东·谢利  81

  李维·彼得  04

  波顿·查理士 151

  却加·奇利士 142

  荷路·马克  177

  上列人等归入 ZED KAPPA编制

  直到另行通知为止。

  电文终结

  史东太太累得要命。

  这个晚上,家里请客,十五对客人象是不明白她送客的暗示似的,赖着不愿走。一个钟头之前,她已经为客人送上第二杯咖啡了。

  凌晨一点钟刚过,门铃突然响起,史东太太心想:说不定又是那些迷途的醉汉!刚打开门,来人把她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打扰你了。请问这里是史东博士的寓所吗?”两位穿着军装的宪兵低声问。

  “嗯,……什么事?”她看到来人后面不远处停了一辆蓝色军用轿车,还有一个人站在车旁,手里拿着一根长家伙。

  “他身上是否有枪?”史东太太心里一惊。啊!草地上也有人。那人手上的步枪在月色下闪着光,没有看错。“你们要什么?”

  “太太,我们能不能立刻跟史东博士见面?”

  “究竟——好吧。你们在这里等着。”她后退了一步,随即想关上门。一个宪兵伸脚挡住,并闪身进了房。但是,他顶有礼貌的脱下帽站在门边,任由史东太太自己去找博士。“史东,外面……嗯……有几个士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史东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唔,让我打发他们走吧,一会儿再给你解释。”怎么?史东好象早知道了似的,史东太太更加不是滋味了。

  史东走出客厅对宪兵说:“哪位找我?”

  “我是摩顿队长。‘火警’已经发生,请立即跟我们走。”

  “我可以换件衬衣吗?”

  “对不起,恐怕来不及了。”

  “那末,我们走吧。”他转过身来,对担心得要命的太太说:“我有些紧急事情要办,可能要一两个星期后才能回来。你替我向客人们道歉吧。”

  “他们逮捕你吗?那些枪——”

  “不。”史东笑了笑,“我现在成了大人物呢。”

  旁边的宪兵也答讪着说:“太太,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史东博士。从现在起,不让他损伤一根毫毛。”

  在车内,史东望着几张毫无表情的脸孔问:“有什么要给我吗?”

  “什么?”

  “别废话,他们一定有东西交给你们!”

  “噢——是这个。”摩顿队长递过薄薄的一个文件夹。面上印着:“北斗”计划撮要。

  “再没有了吗?”史东问。

  “没有了。”

  史东嘘一口气。他根本不知道“北斗”计划是什么捞什子。偏偏车内很黑,无法立即开始阅读。他不禁回想起五年前的事,那时是在长岛的讨论会上——

  所谓“野火”计划,是由英国权威生物物理学家麦历克在一九六二年的长岛会议上触发起的。他当时说:“与外太空生命接触的可能性,限这种生命的类别完全有关。地球上高等生命不多,但大家看,低等生命则如同恒河沙数;单就细菌便有千百万种了。

  “从进化学的观点看,生命必然是从简单到复杂,这点大概在宇宙间也是一样的。我计算过人类与各类外太空生命接触的可能性:

  外太空生命类别             机遇率(%)

  一、单细胞有机体            78.40

  二、简单多细胞有机体          19.40

  三、缺乏神经中枢的高级多细胞有机体    1.40

  四、具有神经中枢、复杂结构的多细胞有机体 0.78

  五、具有高等神经中枢,相等于人类智能的多

  细胞有机体              +)0. 02

  ------------------------------------------------

  100.00

  所以,我相信,如果人类要接触到外太空生命,最大的可能便是接触到相似地球上细菌一类的生命。大家不要忘记;只要品种相当于全球细菌中的百分之几,已经够我们头痛了。”

  那时候,史东才三十六岁,刚好拿到诺贝尔奖金。虽然他的私生活不很检点,但他是公认的细菌学权威。在听了麦历克的演讲后,他顿时感到心惊:如果在外太空探险的太空船、飞行器带回外太空生命,地球受污染的机会岂不是很大吗?他与另外四个著名的生物学家联名上书总统,请求建立一座可以完全隔离的实验室来应付这种情况。不过,直到这个晚上坐上那蓝色的军用轿车,他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是国防部领导这件工作,并且异常迅速地拨出二千二百万美元在内华达州建造一座高度隔离的地底实验室。

  “这是我们所能安排到的最快交通工具。”摩顿队长带领史东踏入一架波音七二七飞机,机内空无一人。

  “整架飞机就你一个乘客。到头等舱去坐吧。”一个绷紧脸孔的宪兵腰挂手枪,立在机门旁边守卫。

  当陪同的摩顿队长离开飞机之后,引擎发动的声音便已经隐约可闻。

  史东靠在高背椅上,以惊人的速度翻阅那份“北斗计划撮要”。原来,“北斗”计划并不是什么太空探索计划,而是为了配合“生化战”部门的发展,到大气层以外搜寻外太空生命以制造新的生物战争武器的!整个计划预计发射十七枚卫星。下面是一些简单的资料。

  *北斗一号:一九六六年三月十二日发射,六日后收回,所搜集到的生物地球上也有。

  *北斗二号、三号:由于技术故障,回收过程中烧毁。

  *北斗四号、五号:回收过程顺利,但只搜集到一种无害的皮肤沾染物,估计是发射

  前消毒不彻底所致。

  *北斗六号:一九六七年元旦发射,十一日后收回。由于控制出了错误,着陆地点在

  印度孟买附近,幸亏这件事没有人发觉,最后由第三十四空降部队捡回。在卫星内部,发

  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单细胞生命,但无害于一股动物。它的为害性只能使母鸡患上轻微疾

  病四天!

  *北斗七号:一九六七年二月五日发射,轨迹离地最远点三百一十七英里,最近点二

  百二十四英里。运行两天半之后,轨迹出现不稳定,但原因未明,迫得以遥控方法回收。

  卫星的着陆地点是亚里桑那州以东一个人迹罕见处。

  早上六点四十五分,荷路医生在双手消毒后踱进第七号手术室。助手递给他一条卫生巾。他抹干手,作好动手术的准备,这是他当天的第一个手术。荷路的手法快捷稳当,干净利落;对进行手术要采取的步骤丝毫不苟。有些人说他是个顽固派,但他毫不在乎!“那样才可以保证不出错嘛!”

  当他的老朋友李维博士出现在手术室顶上的观看台时,荷路连眉毛也没抬一抬。传声设备“贼”的一声响起来:“荷路,早晨。”

  荷路正把消毒过的布巾盖上病人身上。他漫声应道:“早晨。”

  “对不起,有极紧急的事要通知你。”

  “让我做完手术再说吧。”他伸手接过护士递给他的手术刀,左手摸着病者的腹部,正要从那里划下去。

  “荷路!这件事不能等!你立即在三十秒钟内到更衣室来,手术由基利医生接替。他已经在准备了。”

  “什么?不能等?!”手术室里,除了已麻醉的病人外,都听到荷路医生一句骂人的粗语!

  李维是同一所医院的细菌部主任医师,主要负责研究工作。他在六点半接到“野火计划”的通知。

  到这个医院工作以前,李维游历过世界各地,尤其是一些落后地区,进行他的专业研究。一九五五年,他第五次患上大肠炎,几乎送掉了性命。三个月间,他的体重轻了四十磅,使他不得不感慨地说:“今非昔比了”。荷路是他拉进“野火”计划的。当时,荷路问他:“为什么找我干这个?”

  “因为你熟悉血型化学。”

  “这方面的专家我们多得很啊,许多人比我还强。”荷路认为这个理由不成立。

  于是,迫得李维吐露:“问题是他们全是已婚的!‘野火’工作组中需要一个没有老婆的人!”

  究竟为什么需要单身汉,荷路没有追问下去。事实上,他对“野火”计划也不热心。这时候,李维修得他很急,两人几乎是冲出医院门外。那里,一辆军车正等着。

  “是荷路医生吗?”一名士兵走过来问。

  “不错。”

  “请把证件给我看看。”

  荷路从袋中摸出一张塑料卡片,上面只有名字、照片和指模印。没有资料显示那是隶属于什么部门的。不过,士兵要看的正是这个。他把卡片交还荷路说:“请上车吧。”荷路上车时留意到李维用手挡着车头闪亮的红灯,便关心地问:“不舒服吗?”

  “没有。我从来不喜欢红光,它使我想起战时坐十字车的滋味。”他们刚坐好,车就象离弦的箭似的向机场疾驰。“等会儿在飞机上,他们会有份文件给你看。你要仔细阅读,到了目的地,你会忙得透不过气来。”

  “我们到那里去?其他人呢?”

  “我们将会乘F-104式战斗机飞往内华达州。其他成员,除了却加患盲肠炎还躺在医院外,全部已经开始工作了。可能就在这个时刻,他们已在亚里桑那州比蒙镇上空的一架直升飞机里。”

第六章 死城

  当天上午九时五十九分,一架K-4型喷气式直升飞机从凡登堡最秘密的MSH-9机库出发东飞,直趋亚里桑那州。

  机舱内,驾驶员和乘客都穿上透明的塑料套衣,象是三个火星来的怪客。史东和波顿对望了一眼。他们都刚在几小时前来到凡登堡。

  波顿今年四十五岁,是病理专家。他的来头不算小,在目前医学界中举足轻重的约翰·霍金斯大学医学院内任职,同时担任国家太空研究中心的生物学顾问,是“细菌影响人体器官”方面的权威。他注视着窗外,尽量控制自己去想别的事请,可是办不到。“五十人?”他摇摇头说:“‘北斗’七号降落八小时内死去五十人——这是个扩散的问题,而且可能是靠空气散播。邻近村镇可有接到死亡报告?”

  史东说:“没有。我已经叮嘱军方密切注意。直至目前,死亡只局限在镇的范围。昨晚刮起时速九英里的阵风,幸好午夜时分便停了。他们说,在这样的月份刮三级风是颇不寻常的。”

  “不过,只要没有风,我们便有多一点时间——”

  接着,他们讨论了半个钟头的风向问题和死亡时间。他们从“雀跃一号”的录音带得出结论,认为比蒙镇的死者都是突然之间暴毙的。

  波顿说:“即使你用剃刀割破一个人的喉咙,他也不会那样快死去。颈动脉断后,死者要十至四十秒钟才会失去知宽,要经过一分多钟才真正死亡。”

  “在比蒙镇,死亡好象在一至两秒间发生的。”

  波顿耸耸肩,“会是被什么东西打晕的吧?”

  “也许是吸进了神经性瓦斯。”

  “理论上也只好这样地解释了。氰化钾等最烈性的毒药要十五至二十秒钟才致命;但碰到神经性气体,速度是要快得多的。不过,要有这样的作用速度,它在胸部必须扩散得极快。”

  史东摸了摸身上穿的塑料衣:“如果它的渗透力……”

  “我们很快便会清楚了。”

  就在这时,直升飞机驾驶员通过对话机通知他们,比蒙镇已经在望。史东吩咐他先绕镇盘旋一周,好让他们看个清楚。

  下面的小镇,除了争相啄食尸体的兀鹫外,半点生气也没有。兀鹫是夜间飞来的。史东不觉大惊!“不好!它们吃了污染的人肉,可能会把死亡因素带到各地去!”

  “立即毒死它们吧。驾驶员,有带毒气弹吗?要低飞盘旋,一只也不能放过!”

  “遵命。”直升飞机一个侧身,旋风般冲下低空。不久。地面上笼罩起一层淡蓝色的气体。直升飞机斜斜地飞开,卷起一阵微风。等飞机转回来的时候,地面上的情况已清晰可辨了。数十只雀鸟尸横遍地,只有几只还在挣扎,扑着双翼。

  史东看着,心底里觉得有点异样。是什么呢?他说不出,总之是感觉忽略了某点重要线索。驾驶员通过传音设备问:“请指示跟着的步骤。”

  “让飞机飞到大街中心,放下绳梯。注意不要降落,跟地面保持二十英尺距离。清楚了吗?”

  “清楚。”

  “我们着陆之后,你把飞机升高至五百英尺上空等候,直至我们发出信号才降下来接我们。”

  “明白了。”

  “如果我们有什么不测——”

  “我会立即返回‘野火’计划总部。”驾驶员冷冷地说。他完全明白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和危险性。单从今天的日薪超过一千美元和一旦殉职可获一万美元抚恤金便可见到了。他在出发前得到的指示是:万一史东博士和波顿博士发生意外,他要折返基地上空三十英尺,等待“野火”小组作出解除他成为“带菌者”的决定。他是绝对投机会逃走的,因为任何逃走的迹象都会引起在他上空的空军战斗机的注意,并把他打下来。

  直升飞机在半空停住,绳梯也放下了。史东两人戴上消毒头盔,背上足够两小时用的氧气筒,检查了一下装备,便沿着绳梯爬到地上。

第七章 生还者

  笨重的装备使他们步履蹒珊。早晨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际低处,给建筑物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们向四周打量了一会儿,第一个感觉是死寂!——大街两旁是两排木建的楼房,地上刮着轻微的北风,尸体到处都是,有些分散,有些堆在一起。但没有丝毫声响,没有机器声,没有狗吠声,也没有孩子争吵的喊叫声。

  这两名科学家面面相觑。

  镇内的大灾难从哪儿来呢?没有线索。连寻找线索的方向也没有。他们只知道两件事。

  一、灾难发生在“北斗七号”降落之后。

  二、死亡速度极快。

  如果这是卫星上某种病毒的杰作,那是医学史上前所未有的。

  他们站在街上望了一会,最后还是史东先开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街上呢?看——他们只穿着室内穿的单衣,昨天晚上相当冷啊。”

  “可能是出来得匆忙,来不及穿衣服吧。”

  “出来干什么?”

  “会不会是观望卫星?”波顿耸一下肩膀,无可奈何地说。他俯身看脚下最接近的一具尸体,发现他紧抓胸前,附近几个死者也有同样的姿势。

  “他们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死相倒是够安详的。”

  “老实说,也象是受了震惊。他们好象突然遇上袭击,都抓着胸口。”

  “是心脏机能受损?”

  “我想过了,但心肌梗塞应该是很痛的。你看他们——”

  “会不会是来得太快,连感到疼痛的时间也没有?”

  “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还是以为他们死前并无痛楚。换句话说,他们紧抓胸口是因为——”

  “急性窒息?”

  波顿点头。“也有这个可能。然而,如果一个人碰到窒息,他第一件事是解开领口的纽扣。你看那边一个死者——他还结着领带,手也没放到领带上。这边的女人也没解开高领羊毛衫上钮扣的动作。”

  波顿开始克服了刚到达地面看到死尸处处时的不安心情,脑子逐渐灵活过来。

  在街中心,他们发现了搜索车,车灯微弱地吐出亮光。史东伸手把灯关上,挪动伏在方向盘上的僵硬尸体。

  “这一定是尚中尉。车上的仪器还能用吗?”

  “我看可以。”

  “我们的第一件任务是找回卫星,其他忧虑可以慢一步——”他突然停住。尚中尉死时重重地撞上了方向盘,脸上割开一道长长的弧形伤口,鼻梁也弄断了。“奇怪!你看这伤口。”

  “这伤口有什么?很干净呀,几乎没有出血……”说到这里,波顿也愣住了。

  这样深的伤口弄在脸上,必然伤及血管,本来是血流满脸才对!他转头看着附近一些被兀鹫啄食过的尸体,发觉也没有出血现象。

  “或许这种病会使到——”

  “唔,我想你或许是对的。”他一面说,一面把尚中尉的尸体拖出车外,“等一会儿再管别的吧,先找回卫星再说。那是我最担心的。”

  波顿把另一名死者奇里也弄出车外,跟着开动电子追踪仪。车顶的天线转动起来。史东驾着搜索车沿大街走。追踪仪收到的信号逐渐加强;但过了油站和百货商店,信号便转弱了。

  “过了,我们倒回去。”

  几分钟后,搜索车来到镇北一幢单层木屋的门前。门口一块木牌在风中摆动,发出“吱吱”响声。牌上写道:“班迪医生”。

  前门敞开——

  两人下了车,进了屋后,便见到医生的诊室。

  班迪是一位矮胖的白发男子,坐在办公桌后。桌子上面摆满了翻开的参考书。在一壁靠墙的架上,摆了一列玻璃瓶,补药、家庭照片……。医生双眼张开,面色温和,看着房内的一个角落。

  卫星赫然就在那里!

  它三英尺高,圆锥形,边沿因重返地球时经过大气层摩擦而有点破损。它的一边已经打开了,是强行打开的。地上放着几件工具。

  “这傻瓜闯的祸。哼!该死的老家伙,拾了东西不报警。”史东禁不住破口大骂。“……现在好了,累了四、五十条人命!”他一边说,一边匆匆把卫星关好,放进带来的塑料袋内,并封了口。

  卫星到手之后,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班迪医生的尸体上。

  史东把他一摇,尸体硬绷绷的摔到了地上。

  波顿留意地观察他的手肘,觉得很是异样。他俯身再看,说:“来——帮忙脱掉他的衣服。”

  “为什么?”

  波顿没有答。他全神贯注地褪下死者的裤:“你看——没有瘀血!”

  通常一个人死去之后,血液会因地心吸力的关系下降到尸体的最低点。接班迪医生的情形,他的手肘、下肢应该有积瘀的青斑!

  “奇怪——”波顿一边环顾四壁,找到一盒手术刀;一边想,没有瘀血,即是血液出现了异常变化。他小心翼翼地切开死者的手腕动脉。没有血!再切深一点——还是没有!

  突然,动脉里滚出一块红黑色的凝块。

  “啊!”史东感到愕然。“血液完全凝结成块!”

  “怪不得他们都不流血。让我们把尸体翻一下。”波顿替死尸做第二处解剖。这次他打开班迪医生的胸口,发觉依然没有流血。

  波顿吸一口气,划开心脏,在左心室切开一小块。

  里面是海绵状的血块。半滴液态的血也没有!

  “有什么可以使血液完全凝固的吗?”史东问。

  “人体内有五夸脱多血液,要完全凝固……我从未碰到过这样的怪事。”

  史东把“北斗七号”搬出房外的搜索车上,然后提议逐屋调查。

  首先调查班迪的房子。

  波顿在另一个房间里发现班迪太太的尸首。这位中年妇女僵坐在安乐椅上,膝上放着一本书。她好象是在瞬间死去似的,死前正准备揭开书的另一页。

  在屋子最后的一间小卧室里,史东发现小班迪。这个小孩瞪眼望着天花板,四面墙壁贴满新潮海报。他张开口,一只手紧握着一管已经吸空了的飞机胶。

  史东退后一步说:“看——”

  波顿看看小班迪张开的口,再用手指朝口腔探摸。嘿!——一团硬化了的胶状物。

  史东陷入沉思:“吃进去需要时间。晤,不管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吃进飞机胶,都需要时间——我们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他们并不是全部立即死去的。一些死在屋内;一些走出街中心。而这孩子……”他摇一摇头,“让我们到其他屋看看。”

  史东本来以为比蒙镇是弄清楚整个神秘事件的关键。疾病的性质、影响和传播途径都应该在这次差使中摸清楚,可是,越搜查下去,他越觉得迷惑,对所见越感到惊心动魄——

  在另一所屋内,是一家团圆的场面。他们围坐在桌边正准备吃晚饭,脸上挂着微笑。桌上的食物这时已经腐败了,上面是轻声嗡叫着的苍蝇。

  史东下意识地想到:要记住苍蝇这件事。

  一个满面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把自己吊死在梁上。寒风摇曳着尸体,使套在木梁上的绳索发出令人胆寒的响声。她脚底下有一封信,信封上用端正秀丽的字体写着:

  “留交有关人士。”

  信的内容是:“审判的日子到临了。地面和大海会张开大口把人类吞噬掉。天主啊,宽恕我的灵魂吧,并降福给对我友善的朋友。至于其他人等,请关照他们进地狱。阿门。”

  波顿听完史东的朗诵,说道:“这个老太婆看见附近的人都死了,于是失去了理智。”

  “是吗?”史东应声回答。

  史东两人发现独身居住的谭普逊僵卧在放满水的浴缸边。满身的油污,说明他是一个油站工人。看来,他是自己把头浸到水缸里自杀身亡的。

  史东说:“这可能吗?我从来不知道有这样自杀的!”

  爱华莉是镇内的女裁缝。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后院,浇一桶汽油到身上,然后划亮一根火柴。史东在烧焦了的尸体旁边发现一个汽油罐。

  六十多岁的艾鲁身披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穿的军服,挺直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他用四点五口径手枪打穿自己的太阳穴。脸上一滴血也没有。史东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头部比平时不过是多了一个子弹洞而已。

  艾鲁身旁有一部录音机。波顿拧开开关,听到一副微微颤抖的老嗓音在叫嚷:“你终于来了吗?妈的——太迟了!不过,来迟了总比不来好。我们需要支援,敌人这次委实厉害,昨晚我方损失了百分之四十。如果加利谷巴在这里就好了。外面的隐形巨人是乘飞碟来的,烧我们的镇。还放毒气。妈的!我们没有防毒面罩,走投无路了,我只好认命。”说到这里,录音便中断了。

  波顿关了机,重复了史东刚才提到的问题;“他们有些是立时毙命的,有些……却是昏了头脑。”

  “这样我们便回到最初的问题:两者的区别何在呢?”

  “可能这种菌具有不同层次的致命力,也可能是有些人的防疫能力高一些。”

  “记得吗?凡登堡给我们的报告中,提到侦察机发现镇内有一个生还者,一个穿白袍的老人……”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婴儿哭叫的声音。

  婴孩的哭声,若断若续,还夹着几声咳嗽。史东和波顿飞快地抢到街上。声音哪里去了?啊——是在班迪医生离所右边过两幢房子。两人拔脚飞奔,冲到楼上。

  楼上是一间卧室,有一张双人床,一张梳妆台,一块大镜和一个衣柜。还有——一个摇篮!

  小宝贝把脸哭得涨红了。他见到陌生人,先是停了哭,用小眼睛打量一遍这两个人的塑料服,然后不顾一切地又哭起来。

  波顿说:“可怜的孩子,大概是饿坏了。厨房里可能会有点吃的……”

  “不!不能喂他。”史东在沉思中突然惊惶地说:“撤出本镇,我们要尽量保持婴孩现在的状态。可能食物本身便是致命的因素,也可能那些立即死亡的人就是因为吃饱了肚呢!当然,给他吃也许会起到保护作用;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冒险。先把他送到控制下的实验室再说。”

  波顿叹一口气。他深知史东的说法很对。但婴儿没有吃东西起码有十二个钟头了!难怪他哭得死去活来的。

  史东提议立即飞返基地。

  保存手上的一个生还者,比寻找那个不知现在是死是活的白袍老人更重要!

  当他们回到街中心发信号招呼直升飞机时,婴儿累得睡着了。波顿用毛毯裹着他,艰难地攀上绳梯;史东挽着卫星跟在后面。

  直升飞机的发动机震耳欲聋,卷起的风沙数人睁不开眼。突然,背后传来另一种声音——

  史东发觉他后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这是个老人,头发已经灰白了。他满脸皱纹,穿着件沾满黄泥污点的睡袍,光着脚,正在踩着不稳的步子向史东摸索过来。

  “你是谁?”史东问。他感到自己声音变了,也知道这句问话没有意义。

  这就是纪录影片中的那个“生还者”!

  “你……”

  “你究竟是谁?”

  “你……你干的……”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不……不要伤害我……我跟其他人不同……”老人瞪着史东的塑料服装,骇怕得混身发抖。他想,这一定是火星人了,是从第二个星球来的!“不要伤害我……”他再一次哀求说。

  “我们不会伤害你。你究竟叫什么?”

  “我叫杰臣。老板……嗯,先生,请你高拾贵手……我是个好人……跟那些人不一样。”

  “那些人不是我们伤害的。”

  “你扯谎。”老人突然睁大眼睛叫道:“你址谎。你假装成人的模样……我是个病人,你……你想骗我。我……我知道。……”接着,他脚步不稳地跌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呻吟。

  “你哪里不舒服?”

  老人急促地喘气,脸色比纸还白,额上冒出了冷汗。“嗯……我的胃……”他一阵抽搐,吐了几口深红色的血。

  “杰臣先生——”

  那人已经昏迷了。

  波顿从直升飞机上下来问:“他是谁?”

  “天知道。总之目前还没死——”

  结果,动用了起重设备才把老人搬上了直升飞机。

  史东和波顿回到机舷后,第一件事是换上新的氧气筒。他们不敢脱去塑料衣服。谁知道机内现在是不是满布细菌呢!

  史东吩咐驾驶员替他接上凡登堡的无线电对话机。

  孟察上将的声音:“你们可找到什么?”

  “镇内——嗯,可以称为死城!我们相信要采取紧急措施。请执行‘七—一二指示’。”

  “现在立即实施?”

  “是。在比蒙镇。”

  “好吧。拿到卫星没有?”

  资料:“七—一二指示”

  “七—一二指示”是“野火计划”中应付生物危机的一项措施,内容包括移置一枚有限度的热核武器在出现危机的现场,一有需要立即引爆,用热力把可能造成大灾难的物件销毁。

  经过国会、国防部、原子能委员会等机关激烈辩论,

  “七—一二指示”仅以微弱的多数票获得通过。反对者认为把热核武器交付“野火小组”形同儿戏;而且,地面核爆无论发生在什么地方,都会引起国际间的反响。

  这项指示之所以能够通过,关键在于总统先生亲自出面支持。他的点头是有条件的。例如包括引爆的最后决定必须由他作出。他委派了“哈逊氏研究院”专门研究“七—一二”可能引起的后果。

  研究院的报告中提到下列四种情况:

  1.卫星或太空囊降落在本国人迹罕见的地区。由于人口伤亡会很少,国内估计将没有太大的压力。美国可以私下照会苏联,解释为什么破坏一九六三年的莫斯科禁止地面核爆炸协定。

  2.卫星或太空囊降落在本国的重要城市,“七—一二”会引致大量的人口死亡和摧毁大片土地。国内的压力会比国际间的压力更加重要。

  3.卫星或太空囊降落在中立国的中心地区(例如新德里),执行“七—一二”即是美国直接用热核武器毁灭友好国家的重要城市。由此,可能出现十七种不同变化的美苏关系,其中十二种会直接引发核子战争。

  4.卫星或太空囊降落在苏联的中心地区(例如斯大林格勒),“七—一二”要求美国国会通知苏联已出现的危机,并劝喻苏联自动摧毁该城市。

  由此,美苏关系会有六种可能的变化,全部会直接引发战争。所以,“哈逊氏报告”建议如果出现这第四种情况,美国还是以保持缄默较为上算。估计一次瘟疫可能导致二百万、甚至五百万人丧生;但是爆发战争,单是第一次攻击和报复性打击合起来的可能伤亡人数,便会高达二亿五千万以上。

  基于上述“哈逊氏研究院”的报告,总统认为“七—一二指示”不能单视为科学领域内的安全措施,不应把决定权交绘“野火小组”。当然,谁也料不到执行“七—一二指示”之后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孟察上将的报告送达总统后一小时,华盛顿初步作出把“七—一二指示”延缓执行二十四至四十八小时的决定。在这段时间内,先由军队封锁比蒙镇周围一百英里的地方。

第八章 绝对机密

  荷路捧着膝上一叠厚厚的文件,坐在F-104型战斗机的机舱内。

  文件封皮上是“野火计划”四个大字,旁边还有小字:

  绝密文件

  任何人等未经许可而翻阅此文件皆属违法

  最高刑罚:罚款一百万元或有期徒刑二十年

  李维把文件交给他的时候,荷路忍不住吹起口哨。

  李维严肃地说:“不信吗?”

  “吓唬人的吧——”

  “不!如果有限计划无关的外人拿来读了,我保证他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悄悄地失踪。你读一遍便知道它的重要性了。”

  文件并不好懂,满是密码,行政报告式的写法,需要仔细翻阅和前后对照着看。整个本子共二百七十四页,每页右上角标明页数。第一页列出负责“野火计划”的机构和选择兴建实验章的简单历史。实验室建在奈华达州。一九六五年计划获得批准后,翌年七月便告建成。奈华达州是最理想的地点,因为它虽然是美国的第七大州,然而人口却排在第四十九。人口稀少对执行秘密任务来说是最有利的条件。

  第二页是实验室的构造大概。实验室建在地下,分成五层。每向下走一层,对消毒的要求就更严格。每层都设有休息室、娱乐室、咖啡间、图书馆、避难所、实验室、解剖室和通信室。在这页的底下,有粗黑字体印着:清查数页数。如有错漏,立即报告。

  荷路并没有心情逐页逐页地揭。他想找出特别有趣的部分。他发觉第二百五十五页是与其他部分不同的。

  此乃二百七十四页中的第二百五十五页

  国防部命令将此页从本最高机密文件中抽出

  页数:二百五十五/255

  文件密码:野火

  抽出内容:“执决者假设”

  请注意:抽出此页乃属正常,读者无需申报

  255野火255

  这是什么意思呢?荷路正望着这一页沉思,驾驶员却喊:“荷路医生。”

  “嗯——什么事?”

  “四分钟后我们在奈华达州平石镇降落,请准备。”

  战斗机以一点八倍音速划过阳光灿烂的长空。

第九章 实验室

  飞机在刚过正午时刻降落。天上万里无去,机场绿草如茵,但李维和荷路没有心思去欣赏。在候机室喝过一杯咖啡,舒一舒几乎震松了的骨骼,李维便催促上路了。当他们从候机室走出来时,一辆蓝色轿车已经在门口等着。

  车上没有标签说明隶属于那个部门,也没有驾驶员。李维解释说:“这里的人员分工有严格限制,免得多嘴多舌,把秘密传开了。”

  他们驶上一条凹凸不平的公路。这条路看来已经多年不用。荷格说:“又是保安措施?!”

  “嗯。我们在这条路上花了近五千美元,才把它弄成这个样子的。荷路,如果你要吸烟的话,趁机会抽一根吧。我们快到了。”轿车驶入泥沙遍布的小道上,右边有一个木牌写道:“政府物业,不得擅进”。不过,这里没有围墙,没有警卫,也没有军犬站岗。

  “我们不想引起一般人的注意。其实,那边山上有两副雷达,地底也埋了电子感应设备。一有人进入,会自动报警。这里养有十多头德国军犬,都是动过手术,失了发声机能的。如果有可疑的人碰上了,很难逃过它们的牙齿和利爪,不要以为这里很简单。”

  大约又过了一英里,前面是一圈直径一百码的玉米场,圈里有间木屋。一个穿开领衫、牛仔裤的人出来开门。门口的木牌写着:

  政府物业

  美国农业部开拓沙漠试验站

  李维把车停靠在木屋外,留下车匙,带领荷路进入建筑物。他们到了一间小房间内,一个正在吃午饭、穿牛仔装的大汉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喂,朋友,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没什么,刚路过,我们是往罗马途中。”李维随口答道。

  那人点了点头:“老兄,现在几点钟?”

  “我的老爷表昨天停了。”

  “真可惜。”

  “唉,都是天气的缘故。”

  暗语对过无误,大汉又点点头,两人便绕过他穿过一条走廊。走廊两边的房间外挂着“育种室”、“湿度控制室”、“土壤分析室”等牌子。李维说;“这里名副其实是农业部的试验站,必要时刚才守柜台的人还可以带你参观参观。”

  “‘野火’总部呢?”

  “这里。”李维推开一间挂着“仓库”牌子的房门,进去后看到一堆水龙头等杂物。荷路还未站稳,整个房间便沉下去了。

  实验室的第一层涂了红色,以冷光照明。房中央一部用绿色玻璃罩着的仪器,是指纹分析机。李维叫荷路把手掌放在玻璃上,机器便自动拿它限资料贮存库中的资料核对。如果掌纹上的上万条纹理都不错,便算准许过这一关。

  跟着是更衣室。他们须将自己穿戴的东西全部留下,换上实验室的“连衣裤”工作服。换完之后,又是一条长走廊。突然间,警报钟响叫起来,前面一道铁门霎时落下挡住了去路,头顶一盏白灯闪出强力耀目的白光。李维立即转头避开白光,一边埋怨说:“喂,你身上的东西究竟全部留下了没有?”

  “留下了。”

  “戒指、手表之类也留下了?”

  啊!荷路原来还戴着手表。当他脱掉手表再回来时,警报便不响了。李维说:“这里的检查设备连假眼、假牙也能够探测出来,幸亏工作人员全部都不戴那些东西。”

  实验室内,五层楼是用颜色划分的。第一层红色,第二层黄色,第三层白色,第四层绿色,至于第五层,是用蓝色。据称,这不同颜色也是经过心理学家仔细分析研究的结果。

  跟着,是到“检疫室”。他俩分别入了玻璃亭,坐在里面的椅子上。面前是装有电视机的电脑系统,一副平静的机械声说:“请坐好。注意你眼前的荧光屏,你坐的位置要使到那里的光点完全消失才算正确。”

  果然,荧光屏上有一组光点,排成人体的形状(见图)。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x

  “很好。为着核对纪录,请读出阁下的姓名。先姓后名。”

  “马克·荷路。”

  “请读出阁下的姓名,先姓后名。”同时,荧光屏上现出:

  反应不能理解

  “荷路·马克。”

  “多谢阁下合作。请背诵儿童诗‘玛莉有只小绵羊’。”

  荷路冲口而出:“这简直是开玩笑。”

  电脑停了一会,荧光屏上又现出

  反应不能理解

  “请背诵。”

  荷路觉得自己被捉弄,但没办法躲过。他用闪电的速度把诗背出来。又静默了一会,机器答:“多谢阁下合作。”一荧光屏上又现出:

  分析结果:肯定来人身分为荷路·马克“请留心听着,下列问题只用‘是’或‘否”作答。在过去十二个月中有没有接受过下面说到的疫苗注射?——天花、白喉、肠热……”

  荷路被弄得很不耐烦,不等机器问完便叫:“有、有、有,我什么都注射过!”

  “请按规定回答‘是’或‘否’。不合作只会浪费电脑的宝贵时间。”电脑一点也不着忙,还是慢条斯理地冷冷地说。

  荷路拗不过电脑,只好按规定的要求回答。然后是体格检查,电脑用电眼在荷路的身上扫描探测,附图是显示在荧光屏上的他的脚趾的图象。之后,又做了心电图、脑电图、血压测量等。机械手替他抽血时,他想反抗也来不及;不过,机械手很细心,事后连止血胶布也替他贴上了。最后,由电压手枪给他注射了一些疫苗。电脑说。“出口在你右面,多谢阁下合作,这次检查完毕。”

  从“检疫室”走出来,李维看见荷格满脸不高兴,便拍着他的肩膀说:“朋友,别生气!没有多少人有这份福气享用它呀,它们每部价值八万七千美元。算了,还是来跟‘野火小组’的其他成员见面吧——”

  李维推开一道写着“第七号会议室”的门,史东和波顿已经在那里了。他们围坐在一张硬木桌子旁边,彼此寒暄了几句,史东便从袋里摸出两条钥匙,一条银色,另一条红色,红色的一条还配有项链。他把红色钥匙交给荷路,说:“挂在颈上。”

  荷路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李维插嘴说:“我看荷路医生还不知道‘执决者假设’的内容。他那份文件经过特别编辑。”

  “啊,是这样。”史东转过头来对着荷路说:“很简单,你是我们的特选代表。”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墙角。按下一个暗制,墙上露出一块闪光的金属板。

  他把自己的钥匙插进一个匙孔转了一下,金属板亮起一盏绿灯。他后退一步,墙上的暗门又关上了。

  “这里最底下的一层有一个自动爆炸的核装置。我刚刚开启了它。万一我们的工作有了闪失,实验室出现了污染,这个自动引爆装置使会在最底层完全被污染之后的三分钟内自动引爆。我的钥匙插入控制板后便告锁死,只有你手上的红匙可以关掉它。三分钟的时间是让你考虑警报是否假性现象。”

  “为什么选我呢?”荷路依然不明白。

  “因为你是单身汉。我们需要有个无牵无挂的人,读一遍这个便清楚了。”史东递过他自己的那份“野火计划”文件第二百五十五页。

  资料“执决者假设”撮要

  遵照“野火计划”策划人的提议,“华德·兰特心理研究部门”设计了一系列测验,以确定负责人在生死关头作出决定的可靠性。测验包括对十种不同情况的应变。接受测验人员包括战略空军司令部驾驶员、地勤人员、空军人员以及其他有机会作出决定步骤的人士。

  同时,“哈逊氏研究院”也设计了十种不同的情况,测试决策者在动用热核或生化武器时是否正确。受测验者只需作出“是”或“否”的选择。

  7420名接受测试者的结果,经电脑分析如下:(上表)

  未婚男性再分析如下:(下表)

  类别       可靠程度指数

  已婚男性         0.343

  已婚女性         0.399

  未婚女性         0.402

  未婚男性         0.824

  结论:已婚男性每三次决定中只有一次正确;未婚男性每五次决定中有四次正确。

  类别       可靠程度指数

  *未婚男性指数      0.824

  军部:

  现役军官      0.655

  非现役军官     0.624

  工程人员:

  工程师       0.877

  地勤人员      0.901

  服务性人员:

  维修管理人员    0.758

  专业人员:

  科学家       0.946

  *注意:上述数字仅供参考。

  由于测验正不全面,实际情况会远为复杂!

  负责“野火计划”的五名人员接受同类测验,以决定谁人最后执决引爆自动毁灭装置。

  测验结果编入“野火:人事”档案(翻阅77—14—0023)。

  姓名       可靠程度指数

  波顿         0.543

  李维         0.601

  却加         0.614

  史东         0.687

  荷路         0.899

  结论跟“执决者假设”一致,核毁灭装置应由未婚男性决定是否引爆。

第十章 怎么样?

  外面响起一阵铃声。史东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时间不早了,让我先介绍一下我们到现在为止的进展;然后,我们逐层往下消毒,这大约需要一整天时间。

  “出问题的卫星已经带回来了,正在送往第五层途中。”他接下控制桌上的一个按钮,一部闭路电视机立即显现出那个圆锥体的影象,操作完全由机械手负责。

  “我们还带回两个生还者.”荧光屏转到第二个画面,一个老人卧在床上,双臂被绳捆着。

  “这就是侦察机拍到的生还者杰臣,目前昏迷不醒。他在上直升飞机之前吐了不少血。我们暂时用盐水注射来维持他的生命。”

  史东按下另一个按钮,荧光屏上出现一个小孩,结结实实地绑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个也是劫后余生者。我们不能留下他不顾,因为我已经提出执行‘七—一二指示’,比蒙镇相信已经被核弹毁灭了。这两人可能是帮助我们解开这个谜的两条活线索。”

  波顿跟着扼要地把他们降落比蒙镇后的发现向李维和荷路说了一遍。在谈到短时间内死亡、疯狂自杀、动脉闭塞和没有流血等现象时,荷路听得目瞪口呆,李维则不断摇头。

  “好了,我们开始吧。”史东发施号令说。

  消毒过程果然一层比一层严格。

  蒸气浴、碱性液浴、酸性液浴、全身检查,还有“特级闪光”:他们戴上一项金属头盔,按一下揿钮,一道强力闪光便罩在身上,大家都感到一阵短暂的痛楚。闪光过后,他们全身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原来,刚才的强光把他们最外层的表皮和毛发都解决了。最后经过淋浴,他们换上绿色制服。史东宣布在进入第五层之前可以休息六小时,等待检验身体报告。

  荷路倒在床上几乎立即便睡着了。

  波顿却合不上眼。他忘不了早上从死城中见到的尸体,还有那跌在地上的固态血液……“是什么使血液凝固起来的呢?是细菌?病毒?还是……

  李维也没法入睡。他也是“野火计划”的发起人之一;所以觉得担子特别重。眼前的一个严重问题是,治疗应当以解决血液凝固,还是以杀死外来不明物体为主呢?

  史东在沉睡之前想到的是跟着要开的会议以及那颗陨星。要是把陨星的事告诉他们,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会……

  他在迷糊中睡着了。

第十一章 会议

  “先生,该起床了。”

  荷路睁大眼睛,房内还是睡觉前的样子。他翻了个身……

  “先生,该起床了。”那副柔软的富于诱惑力的女性声音又在说话。

  是谁呢?荷路已经清醒,但见房内只有他一个人。

  “谁?——”

  “先生,该起床了。”

  他伸手按下床边的一个按钮,床头灯蓦地熄掉,声音却全无反应。

  “是录音带吗?”荷路一边起床穿衣一边想,“不象啊!它只是在我不起床时才说话的……。”

  聪明的荷格按下床边的另一个按钮。那副声音又来了:“你想要什么?”

  “小姐,我想知道您的名字。”

  “就那样吗?”

  “是的,能悉芳名,于愿足矣。”他等了又等。

  突然,一副铁一般的男性嗓音响了起来:“这是电脑操作的服务系统。荷路医生,我希望你能够严肃一点。”

  荷路哑然失笑:“噢!对不起。我不过想知道那玩艺儿是什么罢了。朋友,你明白吗,那副声音太诱惑人了。”

  “那是奥哈马州格蒂女士的声音,清楚了吗?她今年六十三岁,这里电脑的录音都是她讲的。”

  “哦!六十三——”荷路伸了伸舌头,连忙穿戴整齐,走到食堂吃早餐。

  食堂内冷冷清清,只有李维还在那里。李维特地留下来教他用早点:首先是一杯褐色橙汁味的饮料,黏稠稠的;然后是一粒维生素,跟着有餐后咖啡——没糖,据说糖是容易滋生细菌的物质!最后,李维递过一粒锡纸包着的药丸。有了它,连厕所也不用上了。

  李维说:“一会儿到了第五层,我们要做到尽量清洁。任何根轻微的污染都是不允许的。现在我们先去会议室,由史东谈谈有关嘉普的理论。”

  嘉普是匈牙利籍的生化学家,一九五一年加入美国籍。六十年代开始,他致力于研究陨星上存在生命的可能性。当时,科学家分成两大派;每当赞成派说找到陨星上的生命时,反对派立即跳出来大大讥笑一番,说那不过是消毒工作不完善的结果。

  嘉普设计了一个实验,把陨星放入十二种消毒药水中浸过,用紫外光照射四十八小时,再放进杀菌液内泡。整个过程都安排在无菌实验室中进行。当他剖开陨星时,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一种基于蛋白质、碳水化合物和类脂物的细菌。于是,他肯定“存在理论”是正确的。可惜,在一九六一年伦敦召开的“天体物理和地质物理研讨会”上,他还是碰了一鼻子灰,从此心灰意冷,连培养出来的生物也在一九六三年七月二十七日一次实验室爆炸中完全毁掉了。

  李维是少数重视嘉普的实验的科学家之一。他总结出一套“三箭齐发”的理论,试图解答一个问题;如果细菌入侵地球,造成新的病源,它会从哪里来呢?

  所谓三箭,就是三个可能的来源。

  第一,无疑是太空生命的直接入侵。虽然茫茫宇宙间存在着极端悬殊的温度差和真空状态,但能抵御高温的细菌不是已被发现了吗?在古埃及法鲁王的墓穴中,也有一些细菌能度过千百年的类真空状态。

  第二个可能来源是地球本身。亿万年前,当地球上的生命刚刚开始形成时,某种细菌可能蒸发到了大气层之外,或藏在海洋深处,经过另一个不同的进化过程,成为人类不能抵御的品种。李维甚至认为这是“三箭”之中可能性最大的。

  第三个来源是污染。地球上的卫星、太空船等由于消毒不够彻底,把细菌带上太空,经过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逐渐变化,待到卫星或太空船重返地面时,细菌便以一种新的形式散播开了。但是,实践证明生物卫星上的细菌,除了繁殖速度增加了二、三十倍外,并无上述变化。

  史东简短地介绍过有关的背景资料后,交给每人一个硬皮文件夹。这是“北斗七号”旅程中的飞航纪录和地面控制通讯纪录。“卫星原定计划是绕地球飞行六天。这里的假设是飞行时间愈长,碰上外太空生命的机会便愈大。卫星飞升之后,运行一直正常,直至第九十六小时……”

  他们一齐翻到第十页:

  时  分 秒 飞航经累

  0096 47 34 凡登堡基地报告太空卫星轨迹检查正常

  0097 04 12 肯尼迪通信中心报告卫星轨迹检意正常,但飞行系统出现故障

  0097 05 18 凡登堡基地证实飞行发生故障

  0097 07 22 巴哈马群岛通信中心证实飞行发生故障,电脑报道卫星轨迹呈现不稳定。

  跟着,所有通信中心都证实卫星的飞行出现问题,轨迹呈现不稳定。

  时  分 秒 通信

  0097 07 47 “北斗控制室”,这里是休斯敦通信中心。

  飞行系统出现故障。“北斗七号”轨迹不稳定。轨迹弧每三秒钟减少一单位。电脑正计算它的最新飞行轨迹。

  0097 07 59 休斯敦中心,继续监视。

  0097 08 10 真倒霉,“北斗七号”可能要摔下来了。

  0097 08 18 休斯敦中心,请给予卫星轨迹跌差比例的最新数据。控制中心要在下两圈飞行后决定是否把卫星收回地面。

  0097 08 32 遵命。

  0097 12 07 “北斗中心”,大事不好!卫星轨迹急剧变化,正在下坠。

  0097 12 15 休斯敦中心,能否推测故障原因?

  0097 12 29 无法确定。推测是与其他物体相撞。轨迹曾有波浪式的变化。

  0097 12 44 休斯敦中心,同意受碰撞的理论,清查看附近有无其它物体?

  0097 13 01 空军太空观察部证实我方观察无误。“北斗七号”附近并无不明物体。

  0097 13 50 休斯敦中心,电脑把这次事故列为偶然事故;偶然事故发生的机率是零点七八。

  大家看完报告,央乐博士评论说;“我们有两个假设:‘北斗七号’一是碰到了人造卫星;二是碰到了陨星。这两者的可能性同样不能忽视。根据空军的估计,在我们头顶上转着的东西,为数不下七万五千件,包括一些废物卫星,卫星毁坏后的螺丝帽、废金属片等……”

  李维清了清嗓子:“可能性还有一个——是碰上了外太空来的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