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迷人的伊特鲁里亚人及文艺
迷人的伊特鲁里亚人及其文化艺术
这是一个懂得生机勃勃地生活、懂得享受生活美、懂得创造和保留生活美,崇尚美酒、美食、歌舞和优雅艺术的民族,一个智慧、热情、自由而浪漫的民族,他们创造的是一个令人惊讶、魅力无限、建立于独特生活意识基础上的远古文明。
他们穿着鲜艳的服饰、跳着舞、吹奏着优雅的双管笛,带着永恒的微笑从史前神秘的迷雾中走出,如昙花一现地登上人类文明舞台,创造并展示了令人瞩目的灿烂文化,然后又突然消隐在历史深处,犹如飞鸟过迹,杳无踪影……
公元前11世纪左右,在意大利中部台伯河和亚诺河之间的他斯卡尼地区,出现了一群带有东方文化特色的人种,他们聪明乐观、平易友善,善于开田排灌,善于筑路修桥,善于农耕,善于航海贸易,还善于歌舞,善于建设和管理城市,他们的文化很快在那里繁荣、经济飞跃发展。到公元前7~8世纪,他们的一个个小部落发展成了拥有集中人口的有围墙的大城市,城市之间很快形成了有名的、管理有序的城邦联盟,随后在政治和经济上迅速崛起,文化变得令人瞩目。自公元前6~7世纪以后,伊特鲁里亚人成了西方最先进的文明代表,曾经一度统治了从意大利北部的阿尔俾斯山麓一直到南部沿海的凯佩尼亚地区的广大地区,成为地中海沿岸和北非地区敢与希腊抗衡争雄的、最有影响的古代文明之一。他们的政治首领曾经在古罗马最早期的城邦联盟――“王政”后期担任过三任王,他们遥遥领先的先进文化、宗教以及生活方式,对以后的罗马文化及其政体形式、罗马人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在公元前6~7世纪,伊特鲁里亚人曾经获得地中海控制权,他们曾与迦泰基人联合,与当时占据科西嘉与撒丁岛的希腊人抗衡,威名震慑地中海。其后他们在公元前524年被逼进攻位于凯佩尼亚的希腊大城市库麦,不幸遭遇了失败,随后他们又与腓尼基人和居住于意大利东南部的西那库斯暴君手下的迦泰基人进行了一场毁灭性的可怕海战,伊特鲁里亚人的军事力量从此被削弱,他们由此彻底失去海上优势,并被迫沦为海盗,他们的文化也从此开始走上衰退之路。在公元前4世纪,由于伊特鲁里亚的最后一任罗马王塔奎因被罗马人放逐,他们的政治经济势力逐渐变得衰微,最后全族被罗马所灭,民族文化随之消隐匿迹。
后记:扑朔迷离的起源
伊特鲁里亚人当时占据的地方处于欧亚交会的地中海,他们的文化有明显的东方特色,虽然也有当地土著和希腊文化影响的痕迹,但显然不是当地土生土长的文明。他们到底来自哪里?他们的文化之根源自何处?由于没有可靠的文字记载可循,没有人能确切解释这一切,这成了至今尚未解开的一个历史疑团。
英国著名作家D.H.劳伦斯曾对伊特鲁里亚历史作过深入的研究,并在1927年3、4月间对意大利中部的众多伊特鲁里亚坟墓进行了考古和探索,他在其后出版的“伊特鲁里亚游记”一书中,曾对伊特鲁里亚人的来源及其文化作过这样的描述:
“他们被认为是在遥远的公元前八世纪之前的某个雾气弥漫的日子,从海上、从小亚细亚的里底亚漂流而至的人。然而那是一大群人,那些日子乘许多小船漂流而至的一整群人,竟一下成了意大利中部人口稀少之地的主人,这真令人惊讶……那些新来者,不管人数多少,好像都来自东部、来自小亚细亚或克里特或塞普鲁斯,我们可以猜想,他们是古老原始的地中海人、亚洲人或爱琴海人中的一支……”
“我们从伊特鲁里亚人的遗物中所看到的,是另一种形式的宇宙意识,还有地球的智慧,以及以不同于我们的生活、生存方式生活过的人们的生存启示……它们是一个古老的、更具悟性的人类意识潮退潮时留下的东西……显然,我们的文明起源于一个同样伟大的文明的终结,而不是源自野蛮或幼稚的人类童年时代、不是源自原始穴居和湖上架屋者的文明……”
劳伦斯的观点代表了很大一批考古学家的观点,他们是根据伊特鲁里亚人仅存的来自其坟墓中的文物的特点,推断出这个结论的。
伊特鲁里亚人虽是曾经拥有过文字的民族,但有关其文明却没有留下确切的文字记载,他们和历史上曾经辉煌过的许多古文明一样,由于文字记载的神秘缺失而消隐在历史的迷雾之中,给后人留下了许多费猜的谜团和遗憾。
然而从公元前9世纪的希腊诗人荷马的史诗中,从公元前8世纪的希腊诗人海希奥德的神谱中,人们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他们两人在自己的著述中都提到,伊特鲁里亚人的祖先是公元前750年来自劳尼亚――当时属于小亚细亚希腊地区的一支人。由于他们两人著述中的许多内容都是基于传说,或是传说和事实相结合的东西,荷马本身可能就不是一个人名,而是众多民间口头文学作者的合称,所以史学家们普遍认为这不能作为伊特鲁里亚人来源的确切凭证。
确切提到伊特鲁里亚人来源的只有一个人,他就是公元前5世纪被称为“历史学之父”的著名的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他在其历史著作中详细提到了伊特鲁里亚人的来源,说他们是来自小亚细亚西部的古国里底亚(现在土尔其境内)人的一支人。他在书中提到,在特洛亚战争前,里底亚发生了一场罕见的旱灾,一直持续了25年,为了对付旱灾带来的饥荒,里底亚人想尽了办法,甚至发明了许多用智力游戏转移注意力、从而忘却饥饿的办法――
“由于饥荒仍无法解决,他们采用抽签法决定第二天不活动并可以吃到食物的人。他们用这种方法对付着过了18年。然而旱灾仍在继续,饥荒仍在加重,无奈之下国王又一次把国人一分为二,决定用抽签法决定哪一拨人留下,哪一拨人迁徙到远方。最后国王把自己归到了留下的那一拨人中,而让自己一个名叫”第勒尼斯“的儿子率领另一拨人离开里底亚。必须离开的那一拨里底亚人于是来到他们国家的一个港口城市伊士麦,在那里他们建造了许多船只,然后乘船离开本土开始在海上漂泊,去寻找新的生命乐土。他们在地中海航行许多天,在经过了许多岛屿之后,最后到达意大利的安布利亚(古代意大利中部的一个地区,现为一州),并上岸定居下来。他们在那里一直生活至今。由于是第勒尼斯带领他们开辟了新的生活之地,他们把自己由里底亚人改称为第勒尼斯人……”
一些历史学家认为这也不可全信,一是因为没有任何有关伊特鲁里亚人到达意大利的证据和记载;二是有关特洛亚战争根本就没有可靠的文字记载,因为当时只有神话史诗式的口头记录,特洛亚战争之前的事就更可能是口头流传的东西而不可靠了。与此同时,早期还有一些历史学家曾经提到,伊特鲁里亚人属于史前居住在希腊及小亚细亚一带的皮拉斯基族人,或是爱琴海东北部的兰诺斯岛人。公元前5世纪希腊另一位历史学家希拉尼克斯就在他的书中提到,有一群皮拉斯基人曾漂流到意大利,并且把他们自己改称为第勒尼斯人……可这些历史学家据于何种史实或口头传说而得出这一结论,现在已无从知晓……
在意大利本土和西方一些国家,还有许多学者倾向于认为伊特鲁里亚人就是意大利当地的土著人,认为他们只不过是受了某些东方文化和希腊文化影响的土著文化的代表而已,理由是意大利中部伴随伊特鲁里亚人所在的铜器时代存在过的“维兰诺凡文化”现象(即东方文化时期),比如丧葬习惯等,在伊特鲁里亚种族消亡后的铁器时代的意大利中部仍然存在并延续着。另一个理由是从丧葬等方面,看不出一丝伊特鲁里亚人与当地土著人在宗教或文化上、生活上发生过大冲突、或有过大融合的痕迹,看不出突变的痕迹,而这种冲突或突变对任何一个有外来文化的时期来说,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当然,也有不少学者认为伊特鲁里亚人可能杂有当时地中海许多部落人种的血缘。因为在伊特鲁里亚人走上历史舞台之前的荷马时期,地中海就已是个人种混杂、各种部落混战不已、各种文化交叉影响的动荡时期,正如劳伦斯所提到的那样:“在荷马时代,地中海盆地似乎被一种不安分所笼罩,海上尽是各类古老种族摇着的船只,除希腊人和海伦人、印度日尔曼族人之外,还有不少别的种族的人卷入了这一海域的活动……”
显然,还有劳伦斯没有提到的古埃及人、皮拉斯基人、里底亚人、卡利亚人、希蒂特人、迈诺斯人、腓尼基人、摩尔人、巴巴利人等,他们都在地中海海域中或出现过、或称霸过,分别在文化上产生过影响。据历史记载,早在公元前一千纪初,地中海沿岸的许多文化先进国家就开始了向意大利的移民,腓尼基人是最早侵入西西里的;从公元前8世纪开始,希腊人也介入向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岛的移民,并曾在那儿建立了叙拉古、库密、塔林顿等移民城市,并联合成“大希腊”城邦;公元前7世纪,由一位腓尼基公主建立的北非迦泰基的势力开始进入西西里西部和萨丁尼亚,他们曾与伊特鲁里亚人结盟共同对付希腊人的海上霸权;公元前5世纪末,萨莫人又击败南部意大利的希腊人,使迦泰基人得以在那儿扩展势力,并形成了能与希腊抗衡的新的力量。迦泰基人对罗马文化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后来罗马人就是依靠迦泰基人的支持而击败了“大希腊”,从而又击败了伊特鲁里亚人。由于强烈的种族意识和排他的宗教意识,以及有限的生存条件,那时的一种文明可以迅速扫荡、消灭或融合另一种文明。在一些伊特鲁里亚人的坟墓中,人们可以看到源自古埃及的文物和丧葬习俗、源自当地土著人的文化习俗、以及有古希腊文化特色的各类双耳陶瓶等,显然他们是融合了欧亚非不少民族文化特色的一个种族。
然而,从劳伦斯对一个又一个伊特鲁里亚坟墓的考察、对伊特鲁里亚壁画中反映出来的伊特鲁里亚人的生活方式、习俗、宗教和宇宙观、艺术特色的描述和分析中,我们还是可以感受到伊特鲁里亚文化浓厚的东方韵味,和深层次的东方意识特点,比如男女主人平等、友好地坐在沙发上宴饮,沙发前有放置食品的小桌,生动的歌舞和饮酒的场面,用羊肝、飞鸟来占卜凶吉,火葬和用雕花石棺安葬死者,以及死者躺在棺盖上的葬法,来世和轮回的生命观,死亡之旅与狗和狮子、豹子相联系等观念,这类场景是我们在西亚中亚的壁画、浮雕中很容易看到的,这类宗教观念也是我们在西亚中亚的习俗和典籍中很熟悉的,而这一切在伊特鲁里亚人的生活中显然是占主导地位的、固有的、灵魂深处的东西,这种东西光靠外来文化影响显然是形成不了、也难以改变的。
后记:在地中海历史上闪亮登场
在地中海历史上闪亮登场
伊特鲁里亚人是一个很有悟性的智慧民族。
在公元前6~7世纪,伊特鲁里亚地区就出现了有围墙的城市,他们所建立的城市和城邦联盟的形式,曾在地中海地区十分引人瞩目,他们在城市建造和管理上的成功经验在当时成了其他国家或城邦纷纷仿效的对象,同时也为他们在政治经济上的崛起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比如他们通常将12个部落统一在一个大城市的统领之下,由掌握着宗教、军事和政治大权的王“鲁库蒙斯”担任最高行政长官。鲁库蒙斯是最高祭司、军事长官和审判长,他手持象征神权的持束棒,身穿紫色大袍,坐在一只特制的宝座上,具有神圣的权力和威严;他们对民众实行庇护制度,被征服部落的人在不同程度上依附于鲁库蒙斯,担负劳役和赋税;遇到战争时,12个部落联合一致,共同对敌,凝聚力、战斗力很高。
当时的伊特鲁里亚全境约有12个城市,城市间再组成自治联盟,联盟设代表会议,领导者称吉拉特,吉拉特也是最高祭司,可以一呼百拥;城邦拥有极有组织的骑兵和重装步兵,同时还拥有众多的战船,他们的战船具有可冲击的铜皮包头,这在当时是很先进、很有威力的装备。所有武装由贵族统率。
这一切使得伊特鲁里亚人在当时的地中海显得很有力量,领导效率也很高。这极大地加强了伊特鲁里亚城邦的军事力量、经济力量和域外影响力。
伊特鲁里亚人在当时的农业上也是最先进的,他们不仅善于耕作,还以善于排干沼泽地、改良土壤著名;他们在当时意大利沿海众多的沼泽地区建起了复杂的排灌工程,使得大片沼泽地得以利用并成为优良的小麦田;伊特鲁里亚人还由此发明了有利于大规模劳动协作的公社组织和劳动形式,这在当时直至今日都是十分先进的技术和组织形式,这一切使得他们的农业生产十分发达,他们生产的小麦和其他农副产品远销地中海各国。
农业的兴旺和城市的兴起,极大地促进了他们的手工业,也促进了他们的航海业和海上贸易的空前发展。伊特鲁里亚人当时所处的地区富含金、银、铜、铁、锡等金属矿藏,他们的采矿业和冶金技术都十分发达、精巧,尤其是金银器和铜器都以制造精美而闻名遐尔;伊特鲁里亚人的陶器受希腊制陶技术的影响但揉进了自己的艺术创意和文化特色,所以独成气候,这使得后来的罗马征服者曾疯狂地收藏他们坟墓中的彩绘陶瓶,公元前一世纪罗马人中的贵族都以拥有伊特鲁里亚人的青铜器和陶瓶而感到骄傲,这一度成为罗马人奢侈生活的一大象征。由于不断地向地中海其他国家输出青铜器、金器和铁器、陶器和农副产品,同时输入腓尼基、希腊、埃及和迦泰基的产品,他们逐渐成为地中海上和对东方国家的贸易大家,其文化影响覆盖了地中海、北非、东欧、西亚等地,成了与希腊同样声誉卓著、可在海上称雄的一个联邦。
劳伦斯在其“伊特鲁里亚游记”中曾提到:
“在很早的时候,伊特鲁里亚人肯定已载着小麦和蜂蜜、蜂蜡和青铜器、铁器和金器,扬起风帆去科林斯和雅典了。他们回来时带回了珍贵的陶瓶(注:指科林斯或雅典出产的彩绘碗碟、双耳长颈瓶等用于盛酒和橄榄油的器皿)和食物、日用品、香水和香料。”
“在凯丽的北面,人们发现了一个叫匹奇的港口,我们知道在那儿,希腊船队曾满载着陶瓶和原材料以及殖民者,从古希腊或麦格那·格雷西亚成群结队地涌入;腓尼基船队也从萨丁尼亚、从迦泰基、从泰尔和西顿绕道驶入。而伊特鲁里亚人则有他们自己的船队,那些船由大山中的原木建成,由来自北部伏尔泰拉的松脂嵌缝,装着来自塔奎尼亚的帆,满载着出自富饶的平原地区的小麦,或著名的伊特鲁里亚铜铁器,驶向科林斯、驶向雅典、驶向小亚细亚的各个港口……”
伊特鲁里亚人也是建筑和筑路造桥的高手,他们以善于建造宽阔平坦的大路和精巧的桥梁而著称。直至目前,不断被发现的伊特鲁里亚人建造的村庄、城镇、大路、桥梁、排灌沟渠、涵洞技术仍让人不得不称道。劳伦斯在其散文中提到的伏尔西那座带有水渠和桥头古堡的“像黑色泡沫升起在空中的”、“圆润而奇特”的、“带着早被世人遗忘的完美事物的强烈韵味”、“体现了美丽的伊特鲁里亚人的运动感”的巴底亚桥;以及“很深,几乎如一条隧道,其外部的拱门倾斜着面向荒凉的乡野,它被故意建成某种角度与老路相接,这样当敌人逼近时可以从其右边擒住他,那是他的盾护不到的地方”的位于伏尔泰拉的黛尔阿可城门,就是两个遗存的例子。据说以善筑大路著称的罗马人的城市建筑和道路建筑形式和技术就来源于伊特鲁里亚人。
伊特鲁里亚人在当时还开办了极为先进的学校,让孩子学习自己民族的历史、宗教、习俗、艺术和语言。他们的教育形式和方法影响十分远广,以致曾经有过一段时期,罗马贵族们纷纷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伊特鲁里亚人的学校中学习伊特鲁里亚礼仪习俗和语言,并以此为荣耀。伊特鲁里亚人还是一个十分依附宗教,有着很发达的祭司文化的民族,他们的祭司擅长于根据羊肝、飞鸟等迹象预测事态和凶吉征兆,古罗马人曾经常邀请伊特鲁里亚的祭司到他们的宫殿帮助预测凶吉和前途。所以伊特鲁里亚文字记载的东西最后会彻底消失,对历史学家一直是个难解的迷。
伊特鲁里亚文化对罗马文化有过巨大的影响。与文明优雅的伊特鲁里亚人相比,早期的罗马人只能算是蛮族,前面已经提到过,罗马贵族们曾纷纷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伊特鲁里亚人的学校中学习伊特鲁里亚礼仪习俗和语言,以此提高自己民族的文化修养。罗马的三位一体的神,许多罗马神庙的造型,罗马城市最初的建筑形式、技术和管理方式,罗马人的一些生活习俗,都来源于伊特鲁里亚或受伊特鲁里亚的影响。比如罗马人当时穿的披风短褂、紫色行政长官大袍、罗马最高行政长官手下设十二侍从,以及在当时算比较先进的犁以及冶金技术、造桥筑路技术等,都源自伊特鲁里亚人。学者们发现,不仅罗马数字来源于伊特鲁里亚人,罗马人的文字也很可能来源于伊特鲁里亚,尽管伊特鲁里亚文字像是借自古老的希腊文字母,显然可能来源于现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北部的原古希腊殖民地的查尔西底亚语言,但罗马文字中字母的变化形式与伊特鲁里亚文字的变化形式相同,而与希腊的不同,所以可以断定,罗马文字是从伊特鲁里亚人那儿借鉴来的,而不是直接从希腊文字借鉴来的。
英国著名的外交官、旅行家、19世纪中期驻罗马领事乔治·丹尼斯在其《伊特鲁里亚的城市和墓葬》一书中曾提到:
“那些罗马人,严肃的士兵,他们拥有的所有具有人性的东西和艺术品均来自伊特鲁里亚人。”
后记:神秘的宗教和死亡之旅
伊特鲁里亚人没有给我们留下对他们宗教、习俗、文化各个方面的任何记载,但从他们的坟墓中的壁画,我们可以大概地了解到他们的宗教观念。与大多数史前文明一样,他们的文化还没有发展到具有人形的神、具有各类血缘关系和社会关系的诸神社会的宗教的地步,比如像古希腊人那样,具有宇宙主神宙斯、太阳神阿波罗、月亮和狩猎女神狄安娜等神祗;或像希伯莱人那样,有上帝耶和华、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等人形的神。与伊特鲁里亚人差不多同时期的亚述和新巴比伦人也已有太阳神、水神、爱神等具人形的神祗。
与早期人类的其他文明一样,伊特鲁里亚人还处于泛神信仰阶段,在他们的宗教中,人们悟到的、崇拜的、敬畏的是一些宇宙精神,某种与人的生命密切相关的宇宙精神,它们全依附于某类象征物上。比如水,这是人和万物生命的源泉,它孕育万物、使万物生长,也具有带走生命的某种力量,所以在伊特鲁里亚人的坟墓壁画中,它时不时出现,死者最后是跃向大海,而跃出海面的、随着彩虹一同出现的、生机勃勃的海豚则象征了生命的再生;又比如火和太阳,它同样给万物带来了生命的能量,人体内积聚了它的能量,生命才得以诞生,而当这种能量消耗殆尽,人也就走向了死亡,所以在伊特鲁里亚人的坟墓壁画中,它同样不时出现,是一种与水同样重要、相互平衡又相互制约的宇宙力量,并且它不会彻底消亡,人的肉体死去,其灵魂,或者太阳、火给的能量的种子还会保留,还会潜藏在另一种形式中,再变成另一种生命力出现;再比如鸡蛋或石榴,它象征着潜藏的生命能量,所以在伊特鲁里亚人看来,死者手上拿着鸡蛋或石榴之类的东西,象征着生命的能量可得以保留,人便能获得再生。狮子象征着生命的守护者和剥夺者,是大自然生物平衡的要素,所以它们猎杀山羊和鹿的场面是神圣的,该受到崇敬;而在人的身体内,会聚有狮子的威猛、山羊的温顺和蛇的灵活,所以他们会崇敬集狮头、羊头和蛇尾于一身的怪物雕塑……
后记:一种朴素的生命平衡观
在伊特鲁里亚人坟墓中,死者本人,或者死者石棺上的石雕像的手上,常握有一个十分独特的东西:躺着的男子往往手上握有一个叫“佩特拉”或“芒达姆”的中间带有把柄的圆盘形物件,它有时被做成如玫瑰之类的花的模样,有时是太阳的模样。劳伦斯这样描述和理解这个圆盘形物件――
“它代表天地间圆形的生命本源,同时也代表了生命的原形、活着的生命细胞的原形……它包含着一切生命的永恒生命力,将保持其活力和不灭直至最后,它还会分裂再分裂直至成为宇宙中的太阳和地下水中的荷花或代表了地上所有生命的玫瑰……每个生命的造物都有其不灭的生命力,因而每个男人的体内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力,并且无论他是男孩还是老头,其生命力都一样,这生命犹如火花,是某种不生不灭的活泼泼的生命原子,这便是”佩特拉“或”芒达姆“的象征意义。”
而躺着的女子手中,则往往握着石榴、镜子、生命本源之盒之类的东西,这是表示女子具有反映生命、复制生命这类特有的本质。显然,在伊特鲁里亚人的观念中,男子是延续生命的主角,他们传授生命、死后保留生命力的种子,再生后再延续其不灭的生命力;而女子则只是孕育男子给予的生命种子,使其成形、使其生长而已。
这是一种远古人类的宗教观念,这一切与我们中国古老的阴阳平衡的生命观――水代表阴性的生命力、代表消隐的生命力、代表女性的生命力,火代表阳性的生命力、代表生长的生命力、代表男性的生命力,是多么的相似!也与来自中亚西亚的拜火教或祆教中对火的崇拜、对水的崇拜观念十分相似。
在伊特鲁里亚人的观念中,还有一种朴素的生命平衡观,即食草类动物和食肉类动物之间的平衡,生命之生与死的平衡,这种观念象征性地表现在他们的墓中壁画上,就是鹿、牛和山羊等动物在生机勃勃地生长繁殖,但它们会受到斑豹和狮子之类猛兽的攻击和猎杀。在伊特鲁里亚人的观念里,这种现象是自然平衡所需,是生命力平衡、延续的规律,所以是最最合理的自然现象,也就不存在生命的残忍与否、不存在死亡的恐怖与否,却是值得崇敬和保护的现象,所以这类猛兽猎杀温顺动物的画面会大量出现在伊特鲁里亚坟墓壁画的显要位置――墓正面墙的最上方。显然,这些画面决不会是简单的狩猎场面,或墓主人生前的生活场景,而是有其深刻的象征意义的。
消灭了伊特鲁里亚人的罗马人以这些画面为依据,认为伊特鲁里亚人具有残忍本性、具有强人意志、具有邪恶的宗教,所以为他们的种族灭绝政策找到了借口。而实际,伊特鲁里亚人的生命平衡观与后来西方盛行的“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观是完全不同、不能等而视之的。
这类画面频繁地出现在伊特鲁里亚人坟墓的壁画上,表达的不仅是一种自然间的生命平衡观,也表达了伊特鲁里亚人的一种生死平衡观――死亡是宇宙生命平衡的一个必要条件,是和生产、繁荣一样是一种自然,也是一种必需,人的死亡也同样须符合这一规律:有生命的繁荣,也该有生命的消隐,生和死只有相随相伴,自然才得以维持平衡、生命才得以不灭,这种观念使得伊特鲁里亚人仍能以平静和乐观的态度对待死亡,……
所以人死去并不可怕,不管是像羊和鹿那样被猎杀而死,还是像老死的人那样自然而死,它都是生命旅程中的一个必然过程、一种必然,也是宇宙平衡的一种必需,是受一种宇宙力量控制的,所以人完全可以平静地对待――这就是为什么它们能那么自然、甚至是美好地出现在伊特鲁里亚人坟墓的壁画上的原因。在伊特鲁里亚人坟墓的壁画中,死神总是以狮子、狗、斑豹,或者后期是拿着死亡之锤的人形神的形象出现,而在有死神伴随的画面中,死者及其亲人往往仍在其乐融融地宴饮、欣赏歌舞、行走或娱乐,没有一丝恐惧感或不安感。
劳伦斯在他的散文中,对伊特鲁里亚人的这类观念作了生动的阐述:“在作为墓中关键之画的正面三角处,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在祭坛、树或陶瓶两边脸对着脸的猛兽,狮子正在向鹿的臀部或颈部袭击,鹿正在被杀害,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在黑夜,不管狮子是黑色或浅色的,情形都一样……鹿、小羊羔、山羊或母牛都是富含乳汁并富于生殖力的温顺动物,也许是雄鹿、公羊或者公牛――畜群伟大的、额上带着显眼的力之角的父亲,指出了生育类牲畜的危害性。它们是有生育力的、不断生育的动物,是和平和繁殖的兽类,这类动物的不断产生将使地球到处充斥牲畜,直到牲畜在全世界摩肩接踵、拥挤不堪,什么植物也无法在期间生长。
后记:生命必死,但生命不灭
“但这是不行的,既然它们只代表了动物世界平衡的一半。平衡必须保持,体现这一点的便是我们都得上去作牺牲品的祭坛,它甚至就是死亡本身,正如它是我们的灵魂和最纯洁的珍宝一样。所以从鹿的另一边,我们看到了狮子和斑豹,这些猛兽守卫着宝藏和生命的大门,这样有生产力的动物会被减少或停止过多生育。它们咬鹿的脖子或臀部,那是大血管经过的地方、致命的地方……这类象征物便这样遍布伊特鲁里亚人的坟墓,这肯定也是所有古代世界的象征方法。”
对于生命力的古老的观念,伊特鲁里亚人与史前许多古老人种的看法相似,它们会是矛盾的、相对立的两个方面,也是互相统一的、和谐的一个整体,正如劳伦斯在其散文中提到的那样:
“当历史在中国、印度、埃及或巴比伦,甚至在太平洋和原始美洲的文明真正开始时,我们看到了这一强化的宗教观念的验证:宇宙生命力的观念。生命万物虽一片混乱,却仍有某种统一的秩序;追求所有荣耀的人类之所以冒险、挣扎,实际只努力于追求一样东西:生命活力、更多的活力,使自己获得更多的宇宙能量,那是稀世珍宝……严格地说,世界上没有人化的神,他们只有偶像和象征物,只有宇宙生命本身在聚合分离、闪光或呼吸……”
生命必死,但生命不灭,死只是它漫长的永恒的旅行过程中的一个阶段,死后它会潜藏于某个种子之内,然后再一次诞生,再继续其另一次旅程,就像活着的人一次旅程接着另一次旅程一样,于是在伊特鲁里亚人的观念里,死亡之旅就不是一次令人恐怖的旅行,而是一次愉快的、与活着时一样美好的旅程了。
确实,在他们坟墓的壁画和石棺的浮雕上,我们可以看到死者与活着的亲友们不那么悲伤的告别场面、甚至像是一种庆典般的场面;看到骑着马、赶着马车送死者去另一个世界的愉快场面;看到活着的亲友与死者一同宴饮、歌舞、闲聊、游戏,以欢送他去另一个世界的场面;可以看到死者在另一个世界仍旧过着狩猎、歌舞、宴饮、与亲友们欢快相聚的场面,这些场面甚至令人觉得死亡就像是一种幸运的、值得庆贺的事情。那个地下世界,似乎与死者活着的世界一样充满了欢乐与详和气氛,一样色彩绚烂,一样令人热爱和留恋。他们这种对待死亡的坦然态度,完全来自于其对死亡过程的特殊理解、对死亡的特殊观念,手中拿着象征再生的生命的种子――鸡蛋和石榴,还有什么好遗憾、痛苦或恐惧的呢?
显然,伊特鲁里亚人相信人有来世,因此他们会在死后带上许多陪葬品,这是供主人在死后的旅途中使用,也是为他们的来世准备的。他们通常在死后穿着华丽的有褶皱的紫色披风和长袍,带着象征渡死者去彼岸用的青铜小船、供主人打扮用的首饰瓶、装满小碟的花盆和装满首饰的陶瓶、青铜小工具和作为陪伴的小雕像。大部分贵族坟墓内尽是财宝,这在罗马还没有金器、青铜还是稀有的奢侈品的时代,充分显示了他们的富有。在伊特鲁里亚人的坟墓中,男主人公通常穿着盔甲,带有剑、矛、腰带、祭祀用的酒盏、君王的权杖;女主人公则会身穿华丽的软麻纱长袍,戴着价格昂贵的珠宝首饰,手拿镜子或石榴,身边排列着装满了供她使用的珠宝首饰的陶瓮陶瓶,他们总是盛装着辉煌地走向彼岸。而在他们的坟墓中,常常四壁画满了色彩艳丽的壁画,石柱石块和石棺上常常雕着精美的表现他们的生死观故事的图案。
这使得伊特鲁里亚人的坟墓中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气氛,不像在别的许多古老文化或古墓中,坟墓总是充满阴森恐怖的地狱气氛。劳伦斯在其散文中鲜明地提到了这一点:
“我来过伊特鲁里亚人呆过的地方,每次总感觉有种奇怪的宁静感和平和的好奇感。这与我在塞尔特人居地时感觉到的怪异感、在罗马及其郊外时感觉到的轻微厌恶感、在墨西哥托提火坎和巧鲁拉及其南部的米特拉金字塔神坛旁时感觉到的些微恐惧感,或在斯里兰卡佛教胜地时感觉到的亲切的偶像崇拜感大不一样。这些巨大的、草绒绒的、带着古代石头围墙的古墓里有种宁静和温和。走上墓中大道,我仍能感觉到一种萦绕不去的家庭气氛和幸福感……在那个沉入地下的地方,空气中有种宁静和安祥感,让人觉得这是个人类灵魂安息的好地方。”
后记:到处都是色彩绚烂的壁画
劳伦斯认为这是出于伊特鲁里亚人热爱生活的自然本性:“这肯定部分缘于在伊特鲁里亚尚未罗马化、尚未受到外来文化侵蚀的几个世纪中,所有伊特鲁里亚东西中体现出来的纯自然的特殊魅力。在那些地下世界的墙垣及其空间的形状和节奏中,有种与最独特的、心胸坦荡的自然本性和本能相结合的单纯,而那曾是他们的精神所在。
“希腊人热衷于在人们的心灵中留下印像,现在的哥特人仍然、甚至更加热衷于此,但伊特鲁里亚人不,他们在其平易的几个世纪中,如呼吸般自然地干着自己的事情,他们让心胸自然而愉快地呼吸,对生活充满了满足感,甚至连坟墓也体现了这一点,而这便是真正的伊特鲁里亚人的素质:平易、自然,一个丰富的人生,在任何方面都不用强迫自己的心灵。”
劳伦斯认为伊特鲁里亚人的死亡观念是独特的、令人向往的:“对于伊特鲁里亚人,死亡是伴随着珠宝、美酒和伴舞的牧笛声的生命一种愉快的延续,它既非令人心醉神迷的极乐世界,既非一座天堂,亦非苦难的炼狱,它只是美满生活的一种自然延续,一切都与活着的生命、与生活的本来一样。”
在伊特鲁里亚人几千座坟墓中,到处都是色彩绚烂的壁画,描绘的全都是些美好的生活场景,走进里面,你不会觉得这是在坟墓里,只会觉得这像是在某个伊特鲁里亚人温馨的家中,这就是伊特鲁里亚人丧葬文化和他们的独特宗教信仰产生的奇特魅力。
伊特鲁里亚人善于建造美丽的神庙,由于都是采用木头建筑,所以现今不可能再有留存,但罗马的许多神庙都吸取了伊特鲁里亚的建筑风格和形式,在罗马城中,现今还留有具有伊特鲁里亚风格的神庙。劳伦斯这样描述他们的神庙:
“伊特鲁里亚人只建造小型的神庙。像带尖顶的小房子,并且完全是木结构的。这些庙宇的外部,常装饰有赤褐色的横饰条、飞檐和顶饰,这使得庙宇的上半部分看起来几乎全由精致镶嵌而成的陶器、陶瓷片所组成,并且充满了造型自如的画像,如轻松愉快的舞蹈者、成排的鸭子、如太阳般的圆脸、露齿而笑并拖着大舌头的脸等,全给人以清新活泼、充满生机、毫不刻意追求什么的感觉……具有某种迷人而不只是给人印象的魅力。”
伊特鲁里亚和许多西亚中亚的古老民族一样,设有祭司特权制度,他们的首领称鲁库蒙斯,既是军事首领,也是祭司,掌握着宗教特权。据说祭司常带领军队驻守在高地的设防城市,从事战争和海上攻击活动。从伊特鲁里亚人的坟墓壁画中,我们也可看到祭司拿着弯曲的鸟头拐杖,在观看天空中飞过的鸟,以预测死者的祸福、生死的情形;在他们的墓中,人们还发现了按区划分的羊肝模型,这是用于占卜的。伊特鲁里亚人和西亚中亚的许多民族一样,有通过占卜羊肝以获得祸福、凶吉征兆的习惯。
伊特鲁里亚人死后喜欢火葬后把骨灰放在陶罐陶瓮中,再放在石砌或从石崖上挖出的石室四周的石床上;或葬在盖上有着死者石雕像的石棺内。早期的墓中死者火葬的较多,贵族则喜欢身着华丽的服装躺在石棺盖上,而且总是夫妻双双并肩躺在一起。据说当年的盗墓者曾发现,那些躺在石棺盖上的死者夫妇往往形容完整,只是由于墓被挖开后经阳光照射,尸体才马上开始腐烂。躺在石棺盖上或躺在石棺内,显然是后期发展而成的墓葬方法,早期的火葬则可能与伊特鲁里亚人早期的宗教信仰有关。早期的西亚中亚民族有火葬的习俗,他们相信火象征着生命,火是生命之神,人体内的火熄灭了,生命就不存在了,人死后的灵魂该还给火以获得再生。由于没有可靠的史料,现在我们无法知道伊特鲁里亚人的火葬习俗是否与西亚中亚后来发展成拜火教的火葬信仰相似,但劳伦斯论为,在伊特鲁里亚人的习俗中,许多东西都是与象征性、与宇宙生命力的相关象征物有关的。
和印度等西亚中亚古老种族一样,伊特鲁里亚人的信仰中,也包含有性崇拜的内容。比如他们喜欢在男性死者的墓门外或墓冢上插上大大小小许多象征生命不灭和再生的阴茎形石柱,它们大多粗壮结实、有装饰性花纹、有真正的阴茎圆锥头;在有的墓门边,会竖有许多极小的阴茎石;有时围绕一座坟墓会有整整一圈阴茎石;在一些巨大的墓冢顶上,则会有巨大的如石柱般的大型阴茎石,上面还刻有美丽的图案或铭文。而在女子的墓道上方则常常会有一间雕刻而成的小石室,或是石头的仿屋形厢室。上面有两块坡形的石盖,据说它象征着诺亚方舟,或女子的子宫、生命的避难所。对此,劳伦斯作了这样的解释:“子宫,生命得以保障的方舟,其中孕藏着永恒的生命秘密、神赐的食物和其他有关生命的神秘物质。”
后记:优雅浪漫和生机勃勃的日子
性崇拜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宗教观,它曾在几乎所有远古种族中流行过,在现在的印度和非洲的许多国家我们仍能见到这种信仰和习俗的表现形式,但这种信仰一直以来遭到了后期人类宗教社会的强烈排斥和蔑视。据此,劳伦斯敏锐地感觉到了伊特鲁里亚人的信仰与他们的存亡之间的联系:
“也许从过于强调这两个象征物的伊特鲁里亚人的世界中,我们能找到伊特鲁里亚意识被彻底摧毁、最后消亡的原因:新世界要让自己摆脱古老世界、古老的物质世界的这些无所不在的致命的象征物,而伊特鲁里亚人的意识却是十分愉快地植根于这些象征物――阴茎和子宫的象征物之中的,所以所有这些意识、所有伊特鲁里亚人的生命节奏节律,都必须被摧毁……现在,我们再一次明白了,为什么罗马人称伊特鲁里亚人邪恶。罗马人即使在其全盛时代,也并非真正的圣人,但他们认为自己应该是圣人,于是他们憎恨阴茎和子宫,因为他们想要国王和君权,更想要财富和社会成就,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要统治各国又要攫取大量财物,那么‘迦泰基必须被夷平!’”
优雅、浪漫和生机勃勃的日子
伊特鲁里亚人没有给我们留下记载他们的生活、习俗、宗教和政治观念的书面东西,能显示这一切的只有他们的坟墓,和坟墓中的壁画、石棺浮雕和丧葬物品。然而仅从这些东西中,我们就可以感受到他们活泼泼的生活气氛,了解到许多他们的生活观念和习惯。显然,伊特鲁里亚人是个注重愉快地创造,而不关注毁灭;注重享乐并热爱生活中所有美好的东西,而不愿太多关注生活的苦难、苦恼和不幸的民族。
娱乐是他们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以致在阴暗的地下世界,他们也要追求愉快、详和及色彩绚烂的浪漫氛围。从他们墓中的壁画中,我们随处可以看到歌舞的场面,男女主人公及其亲友常常在举行丰盛的宴饮聚会,他们或愉快而轻松地坐在沙发上说笑、饮酒,欣赏音乐歌舞,或大步而兴奋地向前走来,或跳着奔放的舞蹈,或按着夸张的手指吹奏着双管笛,或微笑着举起硕大的酒盘,或喜气洋洋地骑着马,或在轻松地表演着摔跤(决无罗马角斗场面的紧张恐怖感);连举着酒瓶酒罐为主人倒酒的奴仆也是轻松欢快的,丝毫没有尼尼微发现的亚述人浮雕中众多的奴役俘虏的拘谨和身心恐惧感,也没有尼尼微显示的严酷场面和征服他人、炫耀胜利的强人意志。在伊特鲁里亚人的生活中,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和谐、温雅。
正如劳伦斯所说的:“伊特鲁里亚人在他们平易的几个世纪中,如呼吸般自然地干着自己的事,他们让心胸自然而愉快地呼吸,对生活充满了满足感,甚至连坟墓也体现了这一点――对于他们,死亡是伴随着珠宝、美酒和伴舞的牧笛声的生命的一种愉快的延续……”
从墓中壁画看,伊特鲁里亚人的歌舞具有非常浪漫、欢快、奔放的特点,处处散发出他们生命的活力。劳伦斯是这样描绘他们的歌舞的:
“绕墙一圈的跳舞者的形象仍那么色彩鲜亮,女子们身穿薄如蝉翼的小花点亚麻薄布衣袍,和色彩鲜艳的带有细致花边的斗篷,男子仅仅披着肩巾,一切充满了新鲜气息……他们在露天穿过小树林舞蹈着,身边有鸟在奔跑……一个女子在疯狂而欢快地跳着舞,几乎她身上的每一部分:其柔软的靴子、滚边的斗篷、她手臂上的饰物,都在跳舞,直跳得让人想起一句古老的格言:身体的每一部分、灵魂的每一部分都该知道宗教、都该与神灵保持联系……”
“舞蹈者们都带有一种奇异的、敏捷有力的步伐向前走来,他们都是男子,只松松地系着一块彩色肩巾,或如斗篷披在身上似地穿着灰色漂亮的希腊式短外套。笛手吹奏着伊特鲁里亚人极其喜爱的双管笛,以粗大而动作夸张的双手按着笛眼;他身后的男人弹拨着七弦琴;他前面的男子正转过身去,左手做着什么手势,右手拿着一只大葡萄酒盏。他们就这样向前走着,以他们穿着短帮草鞋的脚迈着大步,经过结着小果实的橄榄树林,四肢充满了活力,充满了一直充盈到指尖的活力,迅捷地向前走着。这种元气旺盛、身体强健、充满活力的特点,便是伊特鲁里亚人的特性。”
后记:追求生活的优雅和美
劳伦斯认为舞蹈的伊特鲁里亚人所表现出来的的这种活力和热情,是与他们的宗教信仰有直接关系的,是他们独特的宗教信仰,或者宇宙观释放了他们的生命能量,给予了他们魅力四射的活力,使得他们的歌舞具有穿透时间界限的永恒的感染力:“你在这里看到的是只有伊特鲁里亚人才懂得的生命的灵敏律动和短暂而永恒的天真……在他们的活力的背后,是一种生命的宗教,一种宇宙观及人在宇宙观中所处的位置的观念,它使人能利用最深的潜能而活着……”
伊特鲁里亚人喜爱美酒。从他们众多的墓中壁画上,我们可以看到这类场景:男女主人公坐在沙发上时,男子的手中往往拿着硕大的酒盏、酒杯;奴仆总是在忙碌着给主人倒酒,或拿着倒空的酒罐去添酒;他们的舞蹈者也会拿着酒盏大步起舞;他们的随葬品中,有大量盛酒用的陶罐,似乎酒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更是他们在举行宴会、庆典时的重要东西。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伊特鲁里亚人的生活观是讲求自然自适、愉悦尽兴的,他们不受沉重的、严肃的生活观念的制约,不苛求自己或他人,也可见他们的宗教是一种很平易的、不压迫人的、能让人保持自由个性、能释放人的性灵的宗教。
显然,追求生活的优雅和美,也是伊特鲁里亚人的特点之一。从墓中壁画上,我们可以看到他们的服饰非常讲究色彩,鹅黄、翠绿、紫红、淡灰是他们最常用的色彩,上下装的色彩搭配非常优雅和谐,这些色彩即使在现代也是属于很精彩、很美、很雅、很能让人喜爱的。壁画同样讲究色彩,除了人物服饰的优雅色彩,他们在画面上总喜欢点缀以色彩美丽的花环、彩带和挂在橄榄树上的纱巾,绕墙顶或墙下部一圈的常常是谐和的五色彩带或带星星、圆点、花朵的彩色图案,壁画的底色喜欢用优雅的淡黄色,几乎每一幅画都能给人色彩绚烂、优美雅致的感觉。舞蹈女子的靴子爱用鲜亮的红色,有时马蹄的色彩也爱用鲜亮的红色等。他们的服饰也讲究花饰,大部分衣服都有美丽的花边或褶皱,花布的图案十分优雅,喜欢用小碎花或显示浪漫特点的色点作图案;用料喜欢能显示浪漫、优雅特点的薄如蝉翼的、柔软的亚麻布;款式喜欢飘逸、宽松的斗篷、披肩、花边裙、短外套式样,还常常似穿非穿地搭在肩膀上或手腕上,处处显出伊特鲁里亚人的浪漫情怀和爱美倾向。
伊特鲁里亚人即使在死后同样喜欢追求优雅,他们把死者的骨灰放在造型十分优雅的彩绘陶瓶中,或放在有着优雅主人公雕刻像的雪花石膏棺内,放在有着优雅壁画的石砌坟墓中,使他们死者的坟墓也充满了浪漫和美的气息。
伊特鲁里亚人习惯于把他们的坟墓建成歇山顶的房屋形式,里面看不到地下世界的那种阴森感,好像他们死后同样也要和活着时一样,住在宽敞的房子里,过平常的、愉快的日子。
这种难以掩饰的愉悦感显然与伊特鲁里亚人生活的富裕有关。在他们死者的墓中,尤其是贵族的墓中,往往随葬有大量的金银珠宝首饰和青铜制、陶制的精美生活用品、随葬品,死者穿戴的也往往是极其讲究色彩、质地的亚麻制衣服,可见死者生前过的显然是一种很奢侈的生活。劳伦斯在他的散文中也提到:“当我们记起每一座贵族墓内必有的大量珍宝,记起每一座大古墓内包含的多个墓室,记起在色维特里大墓地中至今仍可见到的几百座墓冢,以及一直伸向海边的所有大量别的墓冢,我们便可以想象这座城市,在罗马帝国几乎还没有黄金,甚至青铜还是希贵之物的时代,伊特鲁里亚人在给他们的死者所提供的大量财宝中所显示的富有。”
在远古许多民族中,男女之间往往有着严格的地位差别,女子总是被放于从属的、二等的位置,在古代的中国,男女之间更是等级森严,“男女授受不亲”“男尊女卑”“女子不登大雅之堂”,种种限制随处可见。在西方或古罗马社会,女子参加宴会时,也只能直直地坐在椅子上,举止必须庄重、不能随意谈笑。然而,在伊特鲁里亚人的生活中,显然,女子具有和男子同等的地位,能同享欢乐,如在壁画上的众多宴饮场面,伊特鲁里亚女子总是和男子一起自在地坐在、或半躺在沙发上,共享美酒佳肴、共赏歌舞音乐和娱乐活动、共同谈笑风生,她们的气度没有一丝谦卑内敛、克制忍让,精神十分放松愉悦,她们与男子保持着极自然的亲密、和谐和平等的关系。在坟墓中,伊特鲁里亚女子也与她们的父亲、丈夫或儿子安息在同样重要的位置上,不少死去的女子都是与她们的丈夫双双并躺在一个石棺盖上的;据说她们结婚后仍然能保留自己的姓氏和名字。显然,这也是为什么伊特鲁里亚人能始终保持他们的浪漫和优雅生活特点的关键,他们是一族能从精神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自然放松的人。
后记:惊人的艺术及其魅力
艺术是最能显示一个民族文明成熟度的东西,从伊特鲁里亚人的壁画中,我们可以肯定,他们的文明是一个相当进化的文明,是一个有着很久历史、文化经历过长时间积累的文明,不是一个刚脱胎于土著式生活、刚从野蛮懵懂的不开化阶段转化而来的文明。
可惜的是现在我们能看到的伊特鲁里亚人的艺术品,只有来自他们的坟墓里的东西,并且由于各种原因已大量散在英国、法国、美国和梵帝岗等国的博物馆,意大利本土留存的除了墓中壁画,也已大部分不在原地,而散在罗马、佛罗伦萨等博物馆中。主要艺术品是几千幅残存在他们的坟墓中的壁画,和他们的石棺、骨灰瓮浮雕、陶瓶,以及来自墓中的伊特鲁里亚人的珠饰和随葬品等。
伊特鲁里亚艺术具有相当独特的魅力,这是每一个看到过他们的壁画的人都会有的感觉。这种魅力主要表现在他们的画或浮雕、陶瓶造型都显示了一种极自然的生命活力,看他们的壁画,你会感觉到从其热性的画面、流畅的线条、绚烂的色彩、活泼泼的造型等各个方面,似乎有一种生机勃勃的东西迎面扑来,并且感染力极强,让人难以抵挡。人在奔放地舞蹈或跳跃、马在飞一般地奔驰、海豚在遒劲地向上腾跃或向下潜水、鸟在自在地飞翔、公牛在狂奔、斑豹在猛扑、花环悠悠地从顶部或树上挂下、衣服或彩带或围巾在轻松地飘荡,一切都是那么的“欢快灵敏、充满生机、充满年轻生命才有的冲动……充满生命的活力,而没有丝毫的刻意或严肃沉重感,只有伊特鲁里亚人才懂得的生命的灵敏律动……”“画面上的人物及其活动中有种舞蹈感,有种特殊的魅力。这一点甚至也体现在裸体的奴仆身上。”(劳伦斯)浸润其中,你心里会产生一种幸福感、温暖感、安祥感、欢喜感。
伊特鲁里亚人壁画的艺术美建立在其和谐、亮丽的色彩上。他们的壁画喜欢画在淡绿、淡蓝和鹅黄等优雅、细致的底色上,整体有种暖融融的温馨感;画中的许多小树枝、小花枝用的都是经过暖色柔化的淡蓝淡绿色,不像不少早期民族的绘画,总是直接用俗艳的浓绿浓蓝色;男性人物多为棕色肤色,总是配以白色的马或白色而柔软飘逸、带有精致花边的披风;女性人物多为白色肤色,总是配以宝蓝镶边的淡黄色或其他浅色衣服,或缀以优雅小花、深红色镶边的衣裙,发带和小帽子都会与衣服的镶边色一致;跳舞的女郎总喜欢给穿上红色的靴子;带白色翅膀的淡蓝色马会有赭红色描的轮廓线,有时黑色的马会有红色或白色的马鬃马蹄,红色的马会有蓝色的马鬃和马蹄,加上全裸的红棕色男子意气风发地坐在上面,画面非常漂亮。壁画的上部和底边往往缀以漂亮的色带和形状优雅的小花、小星图案构成的色圈,这使整个画面更显得色彩亮丽。
线条的轻松流畅是他们的壁画、陶器造型的另一大特色。画中或坐或在大步走、或跳着舞或在摔跤的人物的轮廓线都十分流畅,有一种自然流动感,看上去没有一丝刻意或过于精细的成分,与人物奔放的动作十分协调;人物的手指动作、脚步往往很夸张、幅度很大,但流畅的线条使这些动作显得很自然、很有活力;许多正面墙上的三角部分画的斑豹、母狮、山羊和鹿等形象,由于线条的自然流畅,总是显得非常灵巧、生机勃发、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而伊特鲁里亚人的那些陶瓶和碟子,特别是“许多‘巴契罗’黑陶器,会使你觉得,那是些带着完美的柔和线条和活泼泼生命力的、为反叛习俗而开放的黑色花朵,或以令人愉快的流畅、大胆的线条所画的红黑相间的花朵,它们完全像遗世独存的奇葩在怒放”(劳伦斯)几乎是从伊特鲁里亚人艺术品的流畅线条上,劳伦斯感觉到了一种“非常接近普通性的自然感,然而它通常没有沦为普通性,而获得了一种如此自由流畅、如此大胆、如此清新的纯自然本性……一种奇怪的带有自发性的、从未被标准化限制住的东西。”
伊特鲁里亚人的壁画喜欢表现人或动物的动态,活性的东西。坐在沙发上的宴饮男女,总是举着大酒盏或鸡蛋或做着奇怪的手势,像在表达着什么愉快的重要的内容;跳舞的人踮着脚、侧着头,让人感觉他们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走路的让你感觉他们正迈着大步在迎你走来;斑豹和狮子、山羊和小鹿在猛扑或张惶惨叫;连人穿的衣服、马的尾巴都是飘舞着的、飞闪着的;飞过天空的鸟常常是张惶失措的,而宴席一旁的鸡或兔则总是安闲自在的;拿着酒罐的小男仆弯着头像在倾听酒罐内还有没有酒,又似像在说:“我该再去取点酒来。”
所以当劳伦斯看到“男爵之墓”中一幅描绘马和人黑色侧影画时,会产生奇异的感觉:“那些古代的马匹似乎完全满足于它们作为马的身份,似乎比罗沙·蓬荷,甚至是威拉斯奎斯所画的马在灵魂上更像马……一个人看着(伊特鲁里亚画中的)马时,他看到的会是什么?那永远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会是什么东西?人所看到的会与用相机拍的快照不一样,也与电影摄像机摄下的连续瞬间快像不一样,而是一种伴随着起伏的好奇情绪的视觉印象,其中掺和了涌动起伏的想象……相机既不能感觉马的体温及其特殊的体形,也不能嗅到马的气味、感觉马性,也不能听到马嘶。而我们的眼睛则带着我们所有的有关马的感官体验,更不用说带着我们对其狂怒的恐惧、对其力量的崇敬感了。”
在有关伊特鲁里亚地区的游记中,劳伦斯始终在为伊特鲁里亚艺术的这种美而赞叹:“伊特鲁里亚人的绘画中有种让人难忘的东西,那些向外拖着长长舌头的斑豹,那些腾飞的海怪,那些张惶失措、腰部颈部被咬住的梅花鹿,都闯入了你的想象世界而不会再消失了……靠在宴会沙发上的满脸胡子的男子,他们是怎样举着那枚神秘的鸡蛋的啊!还有带着锥形螺髻的妇人,她们又是如何热切地前倾着身子、脸上带着我们不再理解的关切的!裸体的男仆们欢快地弯身去取酒瓶……他们的四肢的曲线显露了生命的纯真欢乐,这种欢乐至今仍深藏于那些舞蹈者们的肢体之中、于张开的大而长的手掌之中。这种舞蹈源于心灵深处,犹如大海涌动的水流,犹如某种强有力的、独特的、流过他们全身的生命之流,与今天我们虚浅的生命之流大不一样,似乎他们是从更深的地方吸取到生命能源的,我们在那里却遭到了排斥。”
劳伦斯认为伊特鲁里亚壁画的这种动感美,是一种伊特鲁里亚人特有的、代表他们的精神的、属于古代人注重内在性而不是表象性意识的东西,是一种真正有魅力的东西。所以他觉得伊特鲁里亚被罗马占领很久后的一个墓,“泰丰墓”,其中的雕刻虽注重光和影,“但它们已突然失去伊特鲁里亚式的魅力。它们仍有些伊特鲁里亚式的自由流畅,但总体来说已属于希腊罗马风格……它们已失去全部的动感,形象呆在那里没有任何流动的生命活力,没有丝毫动人之处。”
在总结伊特鲁里亚艺术时,劳伦斯精辟地指出了两条线索:一条是伊特鲁里亚艺术的“纯自然性,或者说是其肉体性或活性质地……在其特有的肉体自由和生机勃勃和自发性中所包含的主导情感。”另一条是其象征性,“象征物在那儿有更理想的呈现”――“它们是认识伊特鲁里亚人的两条线索,它们贯穿其生活的始终,贯穿伊特鲁里亚人从东方人、里底亚人,或赫梯人或无论可能的什么人种中脱颖而出的那一刻起,直到他们被罗马人和希腊人消灭的最后一天为止的整个过程。”
后记:文字作品为什么会消失
关于伊特鲁里亚人的历史和生活至今仍留有许多谜团,由于没有文字记录,这些谜团很难找到答案。奇怪的是伊特鲁里亚文化并非和许多史前文明一样,是由于没有文字而不被人理解,伊特鲁里亚人有自己的文字,在他们的坟墓中的墙上(如在色维特里的塔奎因家族墓室中的神龛上、在兰诺斯岛发现的墓墙石刻上)、在一些石碑(如在公元前650年的马西利亚那石碑上)和金属薄片上(如在发现于迈格利埃诺的铅制薄片上),人们能见到他们留下的零星文字。据考古学家研究,他们的文字是已经有相当成熟度的字母文字,可能是受希腊文字影响而形成的一种文字;也可能是受当时伊特鲁里亚人接触很多的腓尼基人文字的影响而形成的文字,因为是腓尼基人最早发明了字母文字,希腊文字也是受腓尼基人文字影响而形成的。罗马文字显然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伊特鲁里亚文字,因为罗马文字有些地方用字母、词序的方式等同于伊特鲁里亚文字,而与希腊文字不同,可惜的是至今发现的伊特鲁里亚文字作品只是零星的片言只语式的东西,并且还没有人能破译伊特鲁里亚文字的意思。
关于是否存在过伊特鲁里亚文字作品,早期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有肯定的零星记述,近现代的学者们更倾向于认为伊特鲁里亚人曾创造过辉煌的文字作品,曾留下了相当数量的文学作品和历史、宗教记录,他们的依据是:尽管是零星发现,但伊特鲁里亚文字与早期的埃及象形文字、刻于泥版上的苏美尔和古巴比伦楔形文字及中国的早期象形文字相比,已经是一种相当成熟的文字体系,这种成熟肯定是与相当发达的文字记录和文字作品创作相关联的;其次是在罗马共和时期后期和罗马帝国早期,罗马的贵族们曾纷纷把自己的男孩送到伊特鲁里亚人开办的学校学习礼仪、宗教和文化,并以此为时髦和有教养,伊特鲁里亚人的学校如此兴盛、如此著名,没有文字和文字读物作基础是根本不可能的;再一点是罗马帝国后期的皇帝克劳底斯曾写过20卷之多的有关伊特鲁里亚人历史的巨著,显然当时如果没有相当数量的留存下来的伊特鲁里亚历史著作供他参考,他是不可能写下这样的巨著的。
后记:灭绝性的焚毁
那么,曾经有过多少伊特鲁里亚文字作品?他们的作品又有什么样的特性呢?他们是像古希腊人那样为记录历史和文学创作而书写,还是像腓尼基人或古代苏美尔人或巴比伦人那样,主要为贸易、立法作记录,或像古埃及人那样只为宗教、政治目的而书写?
可悲的是伊特鲁里亚人留下的文字作品奇怪地消失了,而且消失得十分彻底,这确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团。对此,相当多的学者倾向于认为,伊特鲁里亚文字作品曾遭受过一次大规模的焚毁,是一次有意的、系统性的、灭绝性的焚毁。
学者认为,公元4世纪基督教的兴起和它的排他性行为,可能是造成伊特鲁里亚文字作品被毁的主要原因。当时的西方普遍认为伊特鲁里亚人的宗教信仰和习俗是邪恶的、是一种害人的迷信,公元300年时有一个基督教辩护士阿诺比亚斯就曾这样记录伊特鲁里亚人:“伊特鲁里亚是所有迷信的发源地和孕母。”
公元379年至395年在位的罗马皇帝狄奥多西一世曾颁布过一道法令,要求消灭一切偶像崇拜或邪恶的古老宗教信仰,于是在公元394年至408年的西罗马帝国时期,一位叫弗莱维斯斯蒂利贡的罗马总督曾动手烧毁了大量的“异教徒著作”,其中包括保存于罗马阿波罗神庙的大量古代文字记录作品和文学著作。这是有文字记录的一次文化惨剧、浩劫,很可能,伊特鲁里亚人创造的所有文字作品也遭遇了此次劫难,因为伊特鲁里亚的东西在他们的文明领先于罗马人时,对罗马人的影响太大了,强悍的罗马人在成为叱咤风云的霸主时,是不会容忍自己是被征服民族的文化的承继者这样一种地位的;另外,伊特鲁里亚人的宗教是属于某种史前信仰体系的东西,他们的意识是一种建立在感悟和对宇宙力量的潜意识把握基础上的意识,这在基督教盛行的时代,在一个崇尚绝对理性意识而不是潜意识、崇尚强意志力的时代,在一个“一种意识很容易彻底扫荡另一种意识”的强者为王、谁为王谁就有话语霸权的时代,会被认为是很落伍、很古怪、甚至是极其邪恶的东西,显然会被彻底铲除的。
伊特鲁里亚文明的兴旺时期是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5世纪,其时正是中国的春秋时期、古埃及的最后阶段――后王朝时期、美索不达米亚的亚述帝国时期和其后的新巴比伦王国时期,当时中国文字是书写在青铜器和竹木简上的,埃及的文字除了石刻,还书写在纸莎草上,亚述和新巴比伦的楔形文字刻在泥版上,希腊和腓尼基文字主要也是写在泥版上和牛羊皮上,伊特鲁里亚文字的承载工具是什么?学者们分析当时的伊特鲁里亚文字,可能和其后的罗马早期文字一样是书写于蜡板上的,流传下来的罗马文学作品都是公元前200年以后的作品,这之前几乎没有什么罗马作品留存,原因可能就是因为罗马文字是书写在蜡板上的。由于罗马文字和罗马的文化教育与伊特鲁里亚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很可能早于罗马时代的伊特鲁里亚文字,也是书写在不易长久保持的蜡板之类的材料上的。其时纸草已经开始出现,但由于得进口,所以价格肯定非常昂贵,不会广泛被使用;考古上也发现过此时曾有过碳化纸莎草卷,但至今发现的仅限于埃及和拜占庭留存下来的,而且大多已成碎片。
罗马后期纸草已被牛皮纸和羊皮纸代替,由于牛羊皮纸上的字可被擦除后再写,来源也容易解决,皮纸很快便开始被广泛使用。到了欧洲的中世纪时期,修道院的僧侣开始把大量书写于牛羊皮纸上的他们认可的早期宗教著作抄写在纸上装订成书,同时也抄录了不少古代流传下来的宗教的或世俗的文学作品,古希腊文、拉丁文的文学著作就是这样得到了大量的保留。
由于许多古代文字作品是通过宗教僧侣的转抄流传下来的,被认为是异教徒作品的东西便不容易有幸存的机会,伊特鲁里亚文字作品的彻底消隐也就不可避免了。在欧洲中世纪时期,图书和智慧类东西一直是被当成须禁止的、不能大范围印制出版的、不能向一般公众公开的、只能限于少数统治阶级和僧侣阶层阅读享用的东西,当时牛津出版社就是一家只为教堂编印图书的出版社,出版的每一部书都须用蜡封起来送到教堂或王室才能被打开。我们在法国作家雨果的小说《巴黎圣母院》中,也可以看到这种狭隘的文化观念,也会使伊特鲁里亚文字作品之类的极其异类的东西很难流传或得以保存。
而伊特鲁里亚文字作品是否到达过使用牛羊皮纸的时代,现在还没有任何考古上的证据。在现在的南斯拉夫西北的扎格拉布市博物馆,我们可以看到几片写有伊特鲁里亚文字的亚麻布碎片,这是上世纪的一个重大考古发现,学者们认为这些被用作埃及木乃伊裹尸布的亚麻布片原是一卷伊特鲁里亚人的书卷。而如果伊特鲁里亚人是用亚麻布来书写文字的,那么他们的作品幸存的几率就更比不上纸莎草了,因为它可被用于其他用途。事实上,在色维特里的伊特鲁里亚人坟墓里,人们确实发现过写于亚麻布上的伊特鲁里亚书卷,而这种书写媒介,可能也是伊特鲁里亚文字作品难逃彻底毁灭厄运的另一个原因。
对于伊特鲁里亚文字作品,历史留给人们的便只有无尽的遗憾了。创造过辉煌文明的伊特鲁里亚人肯定创造过辉煌的文字作品,这是毫无疑问的,也许有昭一日考古上又有新的发现,能帮我们解开这个千古之谜,并使我们看到伊特鲁里亚人灿烂的、无与伦比的文化精品。
后记:消隐在历史深处
伊特鲁里亚文化消亡的时间开始于公元前4世纪,由于他们的王塔奎因被罗马人放逐,以及几次海上惨烈的战争失利,他们的军事和经济力量开始减弱,文化影响也随之趋弱。其后在公元前388年,军事上逐渐变得强大的罗马人占据并摧毁了他们的第一座城市维伊,到公元前280年,所有的占领性战争趋于结束,罗马人全面控制了伊特鲁里亚全境,于是和远古许多曾在历史上闪亮登场的、创造过辉煌文明的不幸种族一样,伊特鲁里亚种族终于也消亡了,他们经历了近1000年发展和繁荣的辉煌的文化也随之消亡、消隐在了扑朔迷离的历史深处。
伊特鲁里亚人留给世人的可追寻的主要文化遗迹只有坟墓,劳伦斯在塔奎尼亚考察他们的后期坟墓时,发现了伊特鲁里亚文明消亡的轨迹:
“在新公墓附近我们又进入了一座大墓,这是我们见过的最大一座墓――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那里有宽大的搁置石棺、棺架用的石床,中间有巨大的方形石柱,上面画着一个泰丰――有着卷曲的蛇形双腿、胳膊后有双翅、双手托着岩顶的海神……在这个地方,伊特鲁里亚人的魅力几乎是一下消失了。这座墓巨大而粗陋,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丑陋得像山洞,而有着红色肌肉和由光和影雕刻法造型的泰丰则显得很‘聪明’……显然出自一种很新的现代意识――表象性意识,(伊特鲁里亚人的)古老的注重内在性的艺术风格在这里消失了……那里还有一幅人们列队走向冥府的残片,很有一点希腊罗马的风格,但其中真正属于古代的魅力已荡然无存,舞蹈着的伊特鲁里亚人的精神已经死去……它们仍有些许伊特鲁里亚式的自由流畅,但总体来说已属于希腊罗马风格:一半具有庞贝特色,一半是罗马特色。它们比那些小小古墓内的壁画更随意,但同时已失去全部的动感,形象呆在那里没有任何流动的生命力,没有丝毫动人之处……”
敏感的劳伦斯通过伊特鲁里亚艺术作品,看到了伊特鲁里亚精神消亡的过程,他为此深感痛惜:
“当罗马人在公元前4世纪从伊特鲁里亚的鲁库蒙斯手中抢过权力――至多只让他们担任罗马行政长官时,伊特鲁里亚的神秘性几乎立刻消失了。在国王――神,或者说是按宗教概念统治国家的古代世界里,国王及其王族和主僧的废除会使这个国家立刻处于无声音无意志状态,在埃及和巴比伦、在亚述、在美洲的阿兹特克和马雅的贵族统治都遭遇过这种情况。人们由种族的精英之花统帅着,拔掉了这枝花,整个种族便陷于无助和无望了。
“(伊特鲁里亚人)曾依仗自然伟力的主导控制力而存活过,但他们的主导力量在罗马人的客观力量面前衰落了,几乎在一瞬间,真正的种族意识消亡了,伊特鲁里亚人拥有的知识变成了迷信,伊特鲁里亚的君主变成了肥胖而无能的罗马人,伊特鲁里亚人民变成了无以表达思想、毫无生存意义的人,这一切在公元前二三世纪突然发生,其迅速真令人惊讶。”其后,“他们时不时开出一朵花来,却总被某些超级‘力量’践踏致死,这是无尽的生命忍耐力与无尽的、总是取胜的权威力量之间的一种搏斗……”
一个曾经创造了当时西方最先进文明的智慧、热情而浪漫的民族就这样消失了,伊特鲁里亚人作为一个特有的种族,我们今天已无从寻找,他们已经被罗马人和希腊人同化,但劳伦斯认为在意大利中部色维特里的山村里,还会见到有他们血统的人的影子:
“当你在下午四时许的阳光下坐进邮车,一路晃悠着到达那里(色维特里)的车站时,你可能会发现,汽车边围着一群健美而漂亮的妇女,正在对她们的老乡说再见,在她们那丰满、黝黑、俊美、快活的脸上,你一定能找到热爱生活的伊特鲁里亚人那沉静的、光彩四溢的影子!有些人脸上有某种程度的希腊式的眼眉,但显然还有些生动、温情的脸仍闪烁着伊特鲁里亚人生命力的光彩,以及伴随原始生命力知识而来的成熟感,和伴随伊特鲁里亚式的随意而来的美丽!”
后记:一个独特的生存启示
作为代表了远古神秘自然意识的伊特鲁里亚人的精神,包括他们的建立在对生命力崇拜的基础上的宗教,由于二千年多年来一直被基督教世界所不容忍,所以至今也已荡然无存了。和古希腊、古罗马的宗教观念不同,在伊特鲁里亚人的宗教观念中还没有出现人形的神,他们的神力还完全隐含在象征着威力、温柔和机灵的狮头羊头和蛇尾合一的怪兽身上,隐含在象征着智慧和力量合一的人头牛身怪物身上,隐含在腾起的海豚、墓中的鸡蛋、守卫和剥夺生命的狮豹、供给人类粮食的羊和鹿身上,就像古埃及人有象征着人的智慧和狮子的威力合于一身的狮身人面斯芬克斯、有象征着生命再生的墓中鸵鸟蛋,古代亚述有象征智慧、速度和力量的人头、鹰翅、牛身守护怪物,古代苏美尔人有象征着自然界生命平衡的狮头鹰和鹿石雕一样。其他所有提到的这些远古文明中虽也保留着象征物崇拜,但都已开始拥有人形的神和神的社会等现代意识,但伊特鲁里亚文化中完全没有,他们只有象征物崇拜,他们还完全浸润在自己的宇宙力量崇拜观念之中,他们的象征物及其代表的精神和生活观念,在其文化被毁灭后一直到欧洲中世纪的近两千年时间里,一直在被当作愚昧落后、迷信不开化、与现代化格格不入的东西,甚至被当成邪恶的、残忍的东西而铲除。
然而,劳伦斯认为,正是伊特鲁里亚人保留的的这种纯自然力崇拜的观念和由此带来的独特的伊特鲁里亚人的精神和生活观念,使伊特鲁里亚人很好地把握了生命的真谛,使他们摆脱了某些沉重的理性观念的压迫和摧残,而保持了轻松愉悦的生活态度,使他们活得热情、浪漫而自在,使他们保持了灵魂的轻松,使他们保留了更多的生命活力,从而使他们创造出了独特的生机勃勃的文化和文明,而这也是他们留给全人类的一个独特的生存启示:
“(伊特鲁里亚人的舞蹈)让人想起一句古老的格言:身体的每一部分、灵魂的每一部分都该知道宗教、都该与神灵保持联系。你在这里看到的只有伊特鲁里亚人才懂得的生命的灵敏律动和短暂而永恒的天真……在他们的活力的背后是一种生命的宗教,一种在宇宙观及人在宇宙中所处的位置的观念,它能使人能够利用最深的潜能而活着。
“他们有一片极有价值的知识世界,这个世界对现代的我们却已完全不可见了。”
伊特鲁里亚人作为种族及其宗教和习俗已经消亡,留给我们的现在只有一些公路桥梁和城池的断垣残壁,大量的坟墓和千余幅留在坟墓内的残破的壁画,和作为葬具和随葬物品的大量雕花石棺、青铜器、彩绘陶瓶;在现在意大利的卡匹托林,还留有一座伊特鲁里亚风格的矗立在高大台基上、用赤陶艺术品装饰外表的的神庙,可惜庙中祭祀的已经是希腊罗马式的神灵。但可贵的是通过这些东西,伊特鲁里亚人给人类留下了难得的史前文明独特意识的范本,留下了独特的不灭的生活精神,留下了辉煌的艺术作品,这是一笔无价之宝,它们在历史的迷雾深处发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光辉。早在公元前一世纪,罗马人就以收藏伊特鲁里亚人墓葬陶瓶和青铜器为荣,并开始了疯狂的挖墓活动,这种活动的背后,是世人对伊特鲁里亚人文化和艺术的崇敬和痴迷。如今,伊特鲁里亚人的生活及其观念已受到有识之士的高度赞赏,他们的艺术尤其受到了众多艺术家和热爱艺术的人们的的崇拜和喜爱,并为世界瞩目,要知道,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曾开价100万美元拍购伊特鲁里亚人的一只彩绘陶瓶!
英国名作家劳伦斯因为喜爱伊特鲁里亚艺术而专程去意大利作了为期两个月的实地考察,并对伊特鲁里亚文化作了极为详尽的研究,他的散文对他们的艺术和精神意识作了非常生动又深邃的描述和推崇。
真的,看了劳伦斯有关伊特鲁里亚人的散文,你会迷上伊特鲁里亚人和他们的文化,我本人就是这样喜欢上、甚至喜欢到了痴迷程度的。
译者:何悦敏
2005年8月7日于北京西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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