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恶魔来信

 

  112

  洛奇在英国的家人已经被置于保护之下。我们都觉得,如果“野狼”怀疑他的妻子和孩子知道什么,那他们就会成为他的目标。也许他会杀了他们灭口,也许只是突然哪天想杀人了。

  第二天早上,我飞到伦敦,见到了苏格兰场的人,尤其是洛奇的上司,一个叫约翰·莫滕森的人。他先是告诉我,在喀菲拉半岛的幸存者中,好像没人知道“野狼”的事,甚至连马丁·洛奇是谁都不知道。

  “有点新进展,是个小波澜,”他告诉我。

  我向后靠在皮沙发上,看着窗外的白金汉宫。“现在这个时候,什么事都不会让我感到吃惊,约翰。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是关于洛奇的家人吗?”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然后说:“这事得从克拉拉·洛奇说起。事实上,应该是克拉拉·切诺霍斯卡。就从她说起吧。马丁曾在1993年参与过一项协助一个名叫艾德伍德·莫洛佐夫的前苏联特工叛逃的任务。他和美国中情局的凯希尔和汉考克合作过,还有托马斯·韦尔。只是没人知道那个艾德伍德·莫洛佐夫是谁。他的真名我们一直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个克格勃叛逃者的确切身份。我们认为他就是‘野狼’。”

  “你刚才说要从马丁的妻子克拉拉说起。她怎么了?”

  “有一件事,她不是捷克人。她是和那个莫洛佐夫一起逃出前苏联的。她是一名前克格勃主管的助手,也是我们在莫斯科的主要情报来源。她跟洛奇是在那次转送任务中看对了眼,然后她被安置到了英国。他帮她更换了身份,还抹去了记录。然后,还娶了她。这情况怎么样?”

  “所以她知道‘野狼’是谁,他长什么样?对吗?”

  “我们不知道克拉拉知道些什么。她不想告诉我们。不过,她可能愿意跟你谈谈。”

  我靠到沙发背上,摇了摇头。“为什么是我?我就见过她一次。”

  莫滕森耸了耸肩,然后似笑非笑地说:“她说她丈夫信任你。你能相信吗?这到底是他妈什么意思?如果你只见过她一次,她怎么会信任你?”

  不幸的是,我也不知道。

  113

  洛奇的家人被安顿在距伦敦以西120英里、一个叫谢普顿·茅莱特的小镇上。崎岖的山路、大片的绿色乡村景致,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地,至少暂时是。

  小镇外有一条标着“此路不通”的警示牌的路,洛奇的家人就呆在那条路上一座修缮过的农庄里。那里的地势非常平缓,所以从那儿可以看到几英里外任何接近那个地方的物体。而且,这是一座配备有武装警卫的住宅,全副武装。

  我是傍晚六点到那里的。农庄的内部很舒适,有不少古董家具,但我和克拉拉一家是在一个破旧的地下掩体里吃的晚饭。

  那天晚上的晚饭并不是克拉拉做的,我不知道她能否接受这样的食物。我对此表示怀疑。晚饭很难吃,比飞机上的食物还糟糕。“菜单上没有michana vejce,”我终于打破沉静跟她开了个玩笑。

  “你还记得我们在拜特希的那顿早餐,发音也很正确。太好了,亚历克斯,”克拉拉说。“你是个敏感的人。马丁说你是个好警察。”

  晚饭结束后,孩子们——汉娜、达尼艾拉和约瑟夫——被送回他们的房间去做作业。克拉拉坐在我对面,抽着烟。她长长地吐了一口烟,然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做作业?”我问。“在这儿?今晚?”

  “纪律是个好东西,要养成良好的习惯。我认为是这样。马丁死的时候你跟他在一起?”她问,“他对你说了什么?请告诉我。”

  我考虑着自己的回答。克拉拉想听什么?我该告诉她什么?

  “他说他不是‘野狼’。是真的吗,克拉拉?”

  “还有别的吗?他还告诉了你什么?”

  我很想告诉克拉拉,他说到了她和孩子们,但我没有这么说。我不想对她撒谎。也许是因为不能。“没有了,克拉拉。就这些。他的时间不多了。只有几秒钟。他没受苦。好像一点痛苦也没有。我想他已经撞晕了。”

  她点点头。“马丁认为我可以相信你。他说,这其实是你的缺点。他从来不会说这些情绪化的话,临死都不会说。”

  我凝视着克拉拉深邃的棕色眼睛,她的眼睛看上去非常地警惕。

  “那你对此有何看法?”我问。

  她笑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爱上他。”

  那晚,在英国的乡间小屋里,她告诉了我很多事。我们俩开始进行谈判。或者说,我得听听她的要求。

  “我需要一条能够保证我跟孩子们离开英国的安全通道。全新的身份,还有足够生活下去的存款。我会告诉你,我们想去哪里生活,但不是现在。稍后再说这个。”

  “布拉格?”我问。又是个小玩笑。

  “不,不可能是那里,亚历克斯。也不是俄罗斯。更不会是美国的什么地方。时机成熟时,我自然会告诉你。但首先,我们得谈妥,如果我们能够安全地离开英国,我得告诉你些什么。”

  “哦,这很简单。你得告诉我们很多事情。”我说,“你必须放弃‘野狼’。但是你能做到吗,克拉拉?你都知道些什么?他是谁?他在哪儿?马丁告诉过你什么?”

  她终于微笑了起来:“哦,他告诉了我一切。马丁非常爱我。”

  114

  “野狼”乘坐自己的飞机降落在了新泽西州北部的泰特波罗机场。一辆黑色的“陆虎”在机场上等着他。这次,他的目的地是纽约,一个他一直都很讨厌的城市。路上的交通很拥挤,像往常一样,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从泰特波罗开到曼哈顿,这时间都够他从新罕布什尔州飞到纽约了。

  医生的诊所位于第5大街旁边的第63大街上的富人区里。“野狼”停下“陆虎”,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现在是上午九点刚过。他甚至都没有检查一下自己是否被跟踪了。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真的被跟上了,那他现在也没办法。而且,他觉得自己今天上午的行程非常安全。和往常一样,在每个关键时刻,他都能想出办法来。

  整形外科的值班护士已经开始接待患者了。负责他的手术的人只有这个护士和那个热门的医生。他坚持要这两个人负责他的手术,而且要求诊所今天不许再接待其他的患者。

  “您需要看一下这些法律文书,然后签字,”护士带着紧张的微笑告诉他。她可能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她猜测,患者要求这么严格的保密肯定是有很充足的理由的,更何况她已经为这次手术拿到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酬金。

  “不,我什么都不签,谢谢,”他说,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去,径直去找莱文医生了。他在一间灯光明亮、但非常寒冷的小手术室里找到了她。

  “这让我想起了西伯利亚。有一年冬天我是在古拉格集中营度过的,”他说。

  医生转过身;她略微有些魅力,身体苗条、保养良好,可能才40岁出头。他很想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跟她上床,但他现在没有这个心情。也许可以等会儿再说。

  “莱文医生,”他边说边跟她握了握手。“我准备好了,我只想用上几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开始吧。现在。”

  “这不行,”莱文医生表示反对。

  “野狼”举起手让她安静,看上去就像是要打她。她退缩了。

  “我不需要全身麻醉。我说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也是。”

  “先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没人,我敢保证没人能受得了。我们设定的程序包括面部、脖子和前额整容。皮下脂肪切除。下巴和面颊移植。还有一个鼻子。你会受不了的。请相信我。”

  “不,我受得了。我受过比这更大的罪,”“野狼”说,“能看到我的三围的只有你。请不要再跟我讨论什么愚蠢的麻醉的事了。现在,快准备开始手术。不然。”

  “不然怎么样?”莱文医生火了。这个小女人向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野狼”答道,“这有很多种解释,你不觉得吗?包括你认为我不能承受的疼痛。你能吗,莱文医生?你的两个孩子,马丁和艾美,受得了这份疼痛吗?还有你的丈夫,杰拉尔德?我们开始吧。我还有别的安排。”

  永远都有安排。

  永远都有计划。

  115

  他没有叫喊,一声不吭地忍受着手术的折磨;医生和护士完全无法理解她们所看到的这一切。这个患者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和其他男性一样,手术中他流了很多血,他的脸上也出现了很多深紫色的肿块。在历时一个半小时的鼻整形术期间,他所承受的疼痛是最剧烈的,尤其是当大块的骨头和软骨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被取出来时。

  鼻整形术是最后一道手术,全都结束以后,莱文医生告诉他不要站起来,但他没有理会。

  他只觉得脖子发紧,而且很脆弱;他的头皮和喉咙里全是鲜血。“不错,”他用刺耳的声音说,“我经历过比这更糟糕的。”

  “别碰你的鼻子。至少得一个礼拜以后,”医生坚持说,好像是要维护她的声誉和微不足道的控制感。

  “野狼”从裤子里拿出一块手绢,然后又把它塞了回去。“开个玩笑,”他说,然后皱了皱眉。“你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吗,医生?”

  “你也不能开车,”医生说,“我不允许你这么做。这是为了他人的安全。”

  “当然,我不开。我连想都不会想,危害别人。我会把车留在街上等着被人拖走。我把钱给你吧。跟你呆在一起真是让人厌烦透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取回手提箱,然后,他在镜子中第一次看到了手术后的形象,他那张肿得都脱了相的脸,至少绷带以外都是肿块。

  “干得不错,”他笑道。

  他打开手提箱,拿出一支带消音器的“贝瑞塔”。他朝着惊恐的护士脸上打了两枪;然后,又转向那个伤害他最重的莱文医生。

  “还有别的什么我应该或不应该做的吗?”他问,“你还有什么最后的建议吗?”

  “我的孩子。请不要杀我,”医生乞求道,“你知道我还有孩子。”

  “他们没你会更好。我这么觉得,婊子。我敢打赌他们也会同意的。”

  说完,他一枪打穿了她的心脏。这一枪太仁慈了,他心里想着,尤其是在她那般折磨他之后。而且,他根本就不喜欢她,毫无幽默感的婊子。

  最后,“野狼”离开了诊所,钻进了他那辆“陆虎”。他不认为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一个人都不会有。

  116我们终于赢了

  “他来了——肯定是他。”

  “他在笑!有什么可笑的?看看他。你能相信吗?”

  “看上去他做过整形手术,他的皮好像被人剥了,”当那个穿着风衣,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从富人区里走出来时,奈德·马霍尼说。“活像一个食尸鬼。”

  “别低估了他,”我提醒奈德,“别忘了,他就是一个食尸鬼。”

  我们看着“野狼”——至少,我们相信这个人就是“野狼”——看着他离开曼哈顿东区的那个整形手术诊所。我们不到一分钟前刚刚赶到。差点又没赶上他。

  “别担心,我没低估他,亚历克斯。所以我们才为他准备了6个人。要是能再早到点,我们就能在诊所里抓住这混蛋了。”

  我点点头。“至少我们赶到了。在英国的谈判很麻烦。克拉拉·洛奇和她的孩子现在在北非的某个地方。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

  “这么说,他离开前苏联以后,肩胛骨底下就一直带着那个跟踪器?是这样吗?”

  “我们来了,不是吗?克拉拉说,马丁·洛奇一直知道他在哪儿。所以洛奇才能活着。”

  “那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吗?去抓他?”

  “我们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上帝,我准备好了。我迫切地想要抓住这个混蛋。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他脸上的表情。

  马霍尼对着头盔上的耳麦说:“开始靠近他。记住,他是个极端危险的家伙。”

  你说对了,奈德。

  117

  黑色的“陆虎”在第五大道和第59大街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了下来。两辆深色的轿车将它夹在了中间。第三辆车堵住了路口。特工们跳下汽车。他跑不了了!

  这时,一辆停在“陆虎”面前的白色“悍马”越野车里突然射出了一串子弹。“悍马”的车门打开了,3个手持自动步枪的男子端着枪跳了出来。

  “他们是从哪儿蹦出来的?”马霍尼对着麦克风大喊,“大家都趴下!”

  我们早就下了车,朝着枪战的地方跑去。奈德一枪击毙了“野狼”的一个保镖。我打死了另一个;第3个保镖开始冲着我们开枪。

  与此同时,“野狼”也下了车,沿着第五大道跑,穿行在车流当中。他的脸让他看起来像是已经中弹了,或者是被烧伤了。人行道上的行人因为听到周围的枪声而全都趴到了地上。有几个还不能自拔地尖叫着。“野狼”以为他能跑多远?这可是在纽约市区!

  越来越多的武装分子出现了,好像都是从地缝里冒出来的。更多的保镖。他肯定有后援。我们的人手够吗?

  “野狼”躲进了第五大道上的一家商店。马霍尼和我跟着就进去了。我甚至都没有注意这是什么商店。高级。耀眼。第五大道,我的天啊!

  然后“野狼”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让我觉得惊讶。他伸出右手,往空中扔出了一个黑色的物体。我看着那东西在空中翻滚着,于是下意识地大喊道:“手雷!全都趴下!趴下!手雷!”

  商店前一声强有力的爆炸震碎了两扇巨大的橱窗。购物的顾客都被炸伤了。到处都是浓烟。商店里所有的人都在叫喊着,包括站在柜台后面的那些职员们。

  我的眼睛始终盯着“野狼”,决不放松。不管他干什么,不管有多危险,我决不允许他再次从我面前逃脱。追捕他的代价已经太高了。这家伙威胁到了全世界。他已经害死了几千人。

  马霍尼和我各沿着一条走廊追过去。“野狼”好像是在朝一个通向小巷的出口跑了。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第55大街?还是第56大街?

  “他没出去!”奈德大声冲着我喊了一嗓子。

  “你说得对。”

  我们离他越来越近了,我甚至能够看到“野狼”的脸了。那些厚厚的绷带,那些淤青和肿块,他看上去比我想象的还要狂野。更糟的是,他看上去很绝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这个想法。

  他大喊着:“我会干掉商店里所有的人!”

  马霍尼和我都没有回答;我们只是不停地跑着。但我们对他的话没有一丝怀疑。

  他随手从一个看似保姆的人身边抓过来一个金发小女孩。“我会杀了她。我会杀了这个小女孩。她死定了!我会杀了她!”

  我们仍然没有停下。

  他把小女孩挡在胸前。他的血滴得她满身都是。小女孩尖叫着,在他怀中拼命挣扎。

  “我会杀——”

  奈德和我几乎同时开了枪——两枪,“野狼”向后摔倒了,放开了那个女孩!她跌倒在地,然后尖叫着爬起来,跑到了安全的地方。

  “野狼”也爬了起来。从最近的门蹿到了街上。

  “他穿着防弹背心——肯定是。”

  “我们得打他的脑袋,”我说。

  118

  我们一直沿着第55大街向东追去,还有纽约市警察局派来的两个快腿警察以及我们自己的特工。如果“野狼”的哪个保镖逃过了刚才那场血腥的枪战,他现在也追不上他的老板了,因为那家伙早就从商店里逃走了。那些保镖已经都不见了。

  然而,“野狼”好像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这可能吗?他怎么会做好应对这种突袭的准备?这不可能——所以我们能抓住他,对吗?我不相信还会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所有这些努力又要徒劳无功了。

  他还在我们的视线里。他就在我们前面。

  他突然拐进了一栋有八到十层高的红砖楼。他在那儿有熟人?更多的后援?陷阱?还是什么?

  大楼里有警卫;至少是曾经有过。但穿制服的保安已经死了,弹孔都在脑袋上,个个都趴在地上,鲜血流满了整个大理石地板。

  电梯都忙着,闪烁的红灯显示着楼层——8、4、3——都在向上。

  “他跑不出去。我敢肯定,”马霍尼说。

  “这不好说,奈德。”

  “他总不会飞吧?”

  “不,可谁他妈知道他还能干什么呢?他来这儿肯定是有理由的。”

  马霍尼安排好特工看守所有的电梯,然后,我们开始系统地从底层向上逐层搜查。纽约市警察局派来的后援也已经上路了。很快就会出现几十名警察。甚至是上百名。“野狼”在大楼里。

  马霍尼和我从楼梯继续向上追。

  “这是去哪儿?还有多远?”

  “房顶。那是唯一的出口。”

  “你真的觉得他还有逃跑计划?怎么会呢,亚历克斯?”

  我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他在流血,一定很虚弱;也许已经神志不清了。要不就是他确实还有个计划。该死,他总是预先做好各种计划。

  于是,我们一路追上去。楼顶在九层,但当我们把头探出楼梯间时,却没有看到“野狼”。我们迅速向各单位询问情况;没人看见他——如果看见了,他们是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的。

  “在后面。楼顶上还有楼梯,”一家律师事务所里的人告诉我们。

  奈德·马霍尼和我又爬了一截楼梯,然后站到了阳光下的天台上。还是没有看到“野狼”。只有一个一层的小建筑,就像老建筑上的那种帽子式的小房子。水塔?管理员的门房?

  我们推了推门;门上了锁。

  “他肯定就在周围。除非他跳下去,”奈德说。

  然后,我们看到他从塔楼背后绕出来。“我没跳下去,马霍尼先生。我好像告诉过你不要插手这个案子。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快放下你的枪。”

  我走向前。“是我带他来的。”

  “当然是你。你就是不知疲倦、永不放弃、冷酷无情的克罗斯博士。所以你容易被人猜透,还有一点用处。”

  突然,一名纽约警察从我们出来的那个暗门钻了出来。他看到了“野狼”,然后开了枪。

  他击中了“野狼”的前胸,但这并没有阻止他。他一定是穿着防弹背心。这个俄罗斯人像狗熊一样咆哮着,冲向那个警察,不停地挥舞着胳臂。

  他抓住那个惊恐万分的警察,把他举起来。我和奈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接着,他把警察扔下了楼顶。

  “野狼”朝另一边跑去,他看上去就像真的已经疯了。他在干什么?突然,我想我知道了。南侧邻楼与这栋楼之间的距离很近,这样他就可以跳过去。这时,我看到一架直升机从西边飞了过来。接他的?这就是逃跑计划?千万别再发生这种事了。

  我在他后面紧追不舍。马霍尼也是。“站住!快站住!”

  他在我们前面疯狂地以Z字形跑着。我们开枪了,但第一轮射击并没有打中他。

  然后,“野狼”跳了起来,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他就要跳到对面的楼顶上去了。

  “你个混蛋,不!”奈德大叫着。“不!”

  我停了脚步,仔细地瞄准,然后连开四枪。

  119

  “野狼”不停地摆着双腿,看起来像是跑在空气中,但他已开始下落了。他的胳臂伸向了对面楼顶的房檐。他的手指够着了房顶。

  马霍尼和我跑到所在的楼顶边缘。“野狼”跑得了吗?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有办法。除了这次——我知道我打中了他的喉咙。他会被自己的血呛死的。

  “下来,混蛋!”奈德冲着他大叫。

  “他快不行了,”我说。

  他确实不行了。那个俄罗斯人掉了下来,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挣扎,一声也没吭,也没有叫喊。一声也没有。

  马霍尼向下朝他大喊着。“嘿,‘野狼’!嘿,狼人!下地狱吧!”

  他掉下去的动作就像是电影中的慢动作,但他还是重重地跌到了两栋楼房之间的过道上。摔得很重。我向下看着“野狼”摔在地上的身体和包满绷带的脑袋;这是我长久以来第一次感到满足。真的很满足。我们抓住了他,他也就配这种死法,像人行道上的虫子一样被碾死。

  奈德·马霍尼像个疯子一样鼓掌、叫喊、跳舞。我不像他那样,但我理解他现在的感觉。下面的那个混蛋就应该落得这种下场。冰冷地死在小巷子里。

  “他没叫,”我最后说,“连喊都没冲我们喊一声。”

  马霍尼耸了耸宽厚的肩膀。“我才不管他喊没喊呢。我们在上面,而他却躺在下面的垃圾堆里。也许这就是公正。哦,也许不是,”奈德说着,笑着,走过来紧紧地拥抱着我。

  120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第二天早上,我跟奈德·马霍尼以及他的助手乘“贝尔”直升机飞回了匡恩提科。他们在人质解救队的总部庆祝“野狼”的死去,但我却只想回家。我要告诉奶奶今天别让孩子们上学了,因为我们要一起庆祝一下。

  我们赢了!

  在从匡恩提科去华盛顿的路上,我就开始给自己减压了。当我到家时,当我向往着家庭庆祝会时,我开始觉得自己更加接近正常人,几乎回到了本来的我,至少是我所认识的自己。没人出来到门廊里来接我,也许是奶奶和孩子们都没看见我回来。我决定给他们一个惊喜。

  我们赢了!

  前门没锁,于是,我走了进去。屋里的灯开着,但我却没看到人。也许他们想给我一个惊喜?

  我悄悄地走到后面的厨房里。灯开着——盘子和银器已经被摆在了餐桌上——但是屋里还是没有人。

  真奇怪。有点不对劲儿。小猫罗丝“喵喵”叫着钻了出来,靠在我脚边蹭痒。

  最后,我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爸爸回家了。人都哪儿去了?爸爸打胜仗回来了。”

  我冲上楼,可楼上也没有人。我找了找,看他们有没有给我留什么字条。什么也没有。

  我跑下楼,走到外面,在屋前的第5大街上来回走了一趟。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奶奶和孩子们在哪儿?他们知道我要回来了。

  我又回到屋里,给奶奶和孩子们可能去的地方打了几个电话。其实,如果奶奶带孩子们出去,她一般都会留下字条,哪怕就出去一个小时,更何况他们知道我会回来。

  突然,我觉得很难受。我又等了半个小时,然后就给胡佛大厦的几个人打了电话。我最先联系的是局长办公室的托尼·伍兹。与此同时,我又看了看屋子周围,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迹象。

  一队技术人员来了,没过多久,其中一人走近站在厨房里的我。“院子里有些脚印,可能是男性的。房子里也有最近才带进来的土。可能是维修工或是送货的,但绝对是最近才带进来的。”

  这就是那天下午他们的全部发现,没有别的线索,什么都没有。

  到了晚上,桑普森和比利也过来了,我们坐在一起等着,等着电话,等着有事发生,等着希望的到来。但没有电话,凌晨两点后,桑普森回了家。比利一直等到十点左右才走。

  我整夜没睡——但是什么也没有,没有人跟我联系。没有奶奶和孩子们的任何消息。我用手机给贾米拉打了电话,虽然这能让我好受点儿,但还不够。那夜没有什么能帮得了我。

  清晨时分,我站在门口,满眼血丝,来回打量着街上。我突然想到,这一直是我最深的恐惧,也许是所有人最深的恐惧,那就是,独自一人,形孤影单,而你最爱的人都身处可怕的危险之中。

  我们输了。

  121

  电子邮件是第五天到的。我简直没法看下去。当我往下看的时候,真有想吐的感觉。

  亚历克斯,我看到。

  给你一个惊喜,亲爱的朋友。

  其实我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残酷无情。真正残酷的人,真正不讲道理的,我们都应该害怕的人,他们大部分都在你们美国和西欧。我现在得到的钱会帮我阻止他们,阻止他们的贪欲。你相信吗?你应该相信。为什么不呢?他妈的为什么不呢?

  我要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为汉娜、达尼艾拉和约瑟夫所做的一切。我们欠你的,我会还你这个人情,“你是个臭虫,但至少你还是个臭虫。”你的家人今天就能回家,不过现在我们扯平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也不想见你。如果我想,那你就死定了。我保证。

  克拉拉·切诺霍斯卡,

  野狼。

  122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也不会就这么算了。“野狼”闯进了我的家,带走了我的家人,虽然他们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家。但这种事还会发生的。

  在随后的几周里,我加强了联邦调查局和中情局之间新的合作关系。我让隆·伯恩斯对当前的局势投入了更多的精力。我往中情局的兰利总部跑了十几趟,和从高级分析专家到新上任的局长詹姆斯·窦得的每个人都谈过。我想知道关于托马斯·韦尔和那个他帮助逃出前苏联的克格勃特工的资料。我需要知道他们之间的一切。这可能吗?我怀疑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但这并不能阻止我的努力。

  终于有一天,我被召到了伯恩斯的办公室。一进门,我就发现伯恩斯和中情局的新局长正在里面的小会议室里等着我。看来有戏看了。要么是件好事——要么就是件非常、非常坏的事。

  “进来吧,亚历克斯,”伯恩斯说,像往常一样热情。“我们谈谈。”

  我走进去,坐在两位重要人物的对面;他们都穿着衬衫,看起来就好像他们刚刚度过了一个漫长而又艰难的工作日。谈什么?“野狼”?还是一些我不想听的事?

  “窦得局长想跟你说几件事,”伯恩斯说。

  “是的,亚历克斯,”窦得说。他原本是纽约一名律师,然后出人意料地变成了中情局的局长。他最早在纽约市警察局工作,然后又在利润丰厚的私人律师事务所干了几年。有传言说,窦得在当律师时干的有些事是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

  “我刚到兰利上班不久,”他说,“说实话,这种锻炼确实挺有帮助。我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调查韦尔局长的一切资料。”

  窦得看着伯恩斯。“资料上的所有内容都是优秀,那真是一份完美的服役记录。但这种挖掘旧记录的事可不会受到弗吉尼亚那帮子‘老英雄’们的欣赏。坦率地说,我才懒得理会他们会怎么想。

  “一个名叫安顿·克里斯特亚科夫的前苏联人曾被中情局招募,并在1990年被带出了前苏联。这个人就是‘野狼’。这一点,我们可以非常肯定。他被送到了英国,在那里他见过几名特工,其中就有马丁·洛奇。然后,他又被转移到了华盛顿郊区的一栋房子。他的身份只有几个人知道。但现在这些人多数都已经死了,包括韦尔。

  “最后,他被转移到了他自己选择的城市——巴黎;在那里,他见到了自己的家人:父亲、母亲、妻子和两个孩子,一个9岁,一个12岁。

  “亚历克斯,他们住在离卢浮宫两个街区远的地方;住在一条几星期前刚刚被炸毁的街上。他所有的家人都在1994年时被杀了,除了克里斯特亚科夫自己。我们相信那起袭击是由俄罗斯政府组织的,但是我们没法确认。但肯定是有人把他的藏身之处泄露给了那些不想让他继续活下去的人。那次袭击可能就发生在塞纳河上那座被摧毁的桥上。”

  “他认为那是中情局和韦尔干的,”伯恩斯说,“他还责怪我们的政府参与了那次行动。也许从那以后他就疯了——谁他妈知道。后来,他加入了黑手党,然后迅速地崛起。地点是美国,可能就在纽约。”

  伯恩斯顿住。窦得也没有再补充什么。他们俩都看着我。

  “也就是说,不是克拉拉。关于这个克里斯特亚科夫,我们还知道些什么?”

  窦得举起双手,手心向上。“我们的记录中还有一些注释,但非常少。个别黑手党的头目认识他,但他们也都死了。没准儿布鲁克林区的现任黑手党‘老大’知道些什么。巴黎可能还有一些线索。我们在莫斯科的人也在多方努力。”

  我摇了摇头。“我不在乎这会花多长的时间。我要抓住他。告诉我还有什么。”

  “他跟他的儿子关系很好。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放过你的家人,亚历克斯,”伯恩斯说,“还有我的家人。”

  “他放过我的家人是为了表明他的力量,证明他比我们都更厉害。”

  “他喜欢在手里捏一个橡皮球,”窦得说,“一个黑色的手球。”

  一开始我没听明白。“对不起,什么?”

  “他的一个儿子在死前送给他一个橡皮球。一个生日礼物。我们手头掌握的一个情况是,克里斯特亚科夫生气的时候,就会捏那个球。据说,他还喜欢胡子。有传言说,他现在还是独身。都是些零碎的资料,亚历克斯。我们就知道这些。对不起。”

  我也是,但没关系。我会抓住他的。

  他挤捏橡皮球。

  他喜欢胡子。

  他的家人都被谋杀了。

  123

  六个星期后,我去了纽约,这是我此次出差的第五站。在过去的几年里,托尔雅·拜科夫曾跟纽约,尤其是跟布莱顿海滩区的“赤手党”头目很接近。在莫斯科时,他就是个黑手党头目;到美国后,他又成了最有实力的家伙。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去见他。

  在一个阳光明媚、异常暖和的日子里,我跟奈德·马霍尼来到了长岛黄金海岸上的米尔·奈克。我们的车行驶的这个区域到处都是丛林,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公路,没有人行道。

  我们带着十几个特工来到了拜科夫的家——而且是不请自来。我们有许可证。到处都是保镖,我真想知道托尔雅·拜科夫怎么能活成这个样子。也许为了活着,他必须这样。

  那栋房子本身非常大,是栋殖民时期的三层建筑。它还有一个面朝康涅狄格州的漂亮水景。院子里还有一个带瀑布的喷泉,一个船库和码头。罪恶的酬劳?

  拜科夫正在他的书房里等着我们。我对他的疲惫和衰老感到非常惊讶。他那张肥硕的痘脸上深藏着一对小而闪亮的眼睛。他的体重将近300磅。他的呼吸很吃力,而且还伴有咳嗽。

  我被告知他不说英语。

  “我想了解一个叫‘野狼’的人的情况,”我坐到他面前的木桌对面,然后说。一个来自纽约联邦调查局的特工给我当翻译,他是个年轻的俄罗斯裔美国人。

  托尔雅·拜科夫挠了挠他的后脖梗子,然后反复摇了摇头,最后从他那副紧闭的牙齿里低声挤出了几句俄语。

  翻译听完看着我。“他说你在浪费他的时间,还有你的时间。你怎么还不走?他知道‘皮特和狼’的故事,没有别的。狼群。”

  “我们不会走。联邦调查局、中情局,我们会拿下拜科夫先生的住宅,还有他的生意,直到我们找到‘野狼’。告诉他。”

  翻译把这番话译成俄语说给他听,拜科夫笑了。接着,他又说了些什么,好像还提到了克里斯·罗克。

  “他说你比克里斯·罗克更有意思。他喜欢克里斯·罗克,所有的政治喜剧演员他都喜欢。”

  124他就是‘野狼’

  几分钟后,我和奈德·马霍尼并肩走出那栋大房子。我们为这一次的初次见面大笑不已。

  我看到了什么,然后又看了一眼——又看到了。

  “奈德,上帝。快看。”

  “什么?”他朝四周看了看,但他并没有看到我所看到的。

  但我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什么?亚历克斯,什么东西?”奈德在我后面大喊,“亚历克斯?”

  “是他!”我说。

  我的眼睛盯在一个保镖身上。黑色的夹克和衬衫,没穿大衣。他站在一棵常绿树下,看着我们看着他。我的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里——一个黑色的球,一个很旧的球。他正在挤捏着它,而且我知道——我就是知道——那是“野狼”的儿子死前送给他的一个手球。那个拿着球的男人还长着胡子。他凝视着我的双眼。

  然后,他开始奔跑。

  我回头对奈德大喊:“是他。他就是‘野狼’!”

  我飞快地跑过草坪,以前所未有过的速度追了过去。我相信奈德就在我的身后。

  我看到那个俄罗斯男子跳进了一辆大红色的敞篷车;然后他发动了汽车。哦,不,上帝,不!我想着。

  在那辆车开动之前,我已经跳进了副驾驶的位置。照着他的鼻子,我狠狠地打了一拳。鲜血立时溅出,浸湿了他的黑色衬衣和夹克。我知道我打断了他的鼻梁骨。我又打了他一拳,这次是在他的下巴上。

  我猛地推开了司机座位旁的车门。他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冷酷的智慧,我从没见过这样冰冷的双眼。没有人性。法国总统如此形容他。

  他是真正的托尔雅·拜科夫吗?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是“野狼”——我敢肯定,依据就是他的双眼、他的自信、他的傲慢,但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和所有人的仇恨。

  “球,”他说,“你知道那个球。我儿子给我的。祝贺你。”

  他的脸上现出奇异的微笑,然后他使劲儿咬了一下嘴里的某样东西。我想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了。我拼命地想要掰开他的嘴,可他的嘴巴紧紧地闭着。突然,他的眼睛睁大了,充满了痛苦。毒药。他服毒自杀了。

  接着,他张开了嘴,大声地吼着。白色的泡沫和唾液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去。他又开始大吼,身体也开始抽搐。我没法让他继续撑下去。我站起来,从他那不停抽搐的身边走开。

  他开始窒息,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喉咙。他的抽搐持续了有几分钟,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而且我也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看着。

  终于,那个时刻到来了:“野狼”死在了敞篷车的前座上;又一辆昂贵的汽车。

  当这一切都结束时,我弯下腰,捡起那个橡皮球。我把它放进口袋里。我所抓住的那些杀手把这种东西称作“战利品”。

  一切都结束了,我要回家了,对吗?我还有事要想,改变我的生活的大事。我的思绪很不安:现在我也开始拿战利品了。

  但我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想法:达蒙、詹妮、小亚历克斯,还有奶奶。

  回家。

  “野狼”死了。他死在了我的眼前。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直到我终于相信了这一点。

  詹姆斯·帕特森是过去十年里两部最畅销的系列侦探小说的作者:亚历克斯·克罗斯系列,包括名列《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第一的《一只大坏狼The Big Bad Wolf》、《四只瞎田鼠Four Blind Mice》和《蓝色紫罗兰Violets Are Blue》;女杀手俱乐部系列,包括畅销书排行榜第一的《第一个去死1st to Die》、《第二次机会2nd Chance》和《第三度3rd Degree》。他还创作了畅销言情小说《苏珊娜为尼古拉斯记的日记》和《萨姆寄给詹妮弗的信》。他现居住在佛罗里达州。

  亚历克斯·克罗斯回来了

  这是他第十次最惊悚的冒险。

  沙漠里,一队士兵撤空了内华达州的一座小镇。几分钟后,一颗炸弹在这座小镇100英尺的上空被引爆;瞬间,一切都被蒸发了。

  “野狼”也回来了。

  正在休假的亚历克斯·克罗斯被召回了。一个绰号“野狼”的俄罗斯罪犯声称为爆炸负责。克罗斯面对前所未有过的最可怕的复仇,“野狼”仍在阴谋策划更大规模的犯罪行动。

  还有“鼬鼠”。

  全世界的大城市,包括伦敦、巴黎和纽约都变成了“野狼”复仇计划的目标。他证明了他的实力——问题是,有谁能阻止他?内华达州爆炸的录像中出现了一个绰号“鼬鼠”的冷血杀手。这些令人发指的破坏计划让亚历克斯热血沸腾。

  你害怕吗?

  世界大国的领导人只有几天的时间来避免灾难的发生。在由苏格兰场和国际刑警组织组成的联合小队的帮助下,克罗斯冲破重重错误线索的误导,识破一次又一次的奸计,逐个排除外国特工,最终得到了的答案。在最令人难以忘记的结尾,詹姆斯·帕特森写道,克罗斯了解了“野狼”的真实身份——这是揭示克罗斯可能会死去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