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我喘着粗气对苔丝说,身上汗涔涔的,“也别眨眼。要是你吸口气,我想我就会醒来,我就又成了那个在游泳池边搬运躺椅的小工,呆呆盯着眼前这个美女,心想会和她发生什么美妙的事情。这一切都将只是个梦而已。”
苔丝。麦考利夫浅浅一笑,她那深蓝的眸子里藏着让我无法抗拒的魅力。她并不仅仅像成语说的那样沉鱼落雁、倾城倾国,她不光光是漂亮。她身材纤细但体格健壮,红褐色的头发被分成三股编成一条粗粗长长的辫子,还有她一笑能让你也想笑的感染力。我们有共同喜欢的电影,像《记忆碎片》、《天才一族》、《北非谍影》。我们能心有灵犀地同时对一些笑话会心大笑。自从遇见了她,我根本顾不上考虑其他事情了。
苔丝眼中闪现出一丝同情。“不好意思,让你有什么幻想,奈德,但我们还是要抓住机会。你压着我的胳膊呢。”
她推了我一把,我翻了个身仰面躺下。豪华酒店套间的丝滑的床单此时已经又皱又湿。我的牛仔裤,她的豹纹筒裙,还有比基尼裤衩都散落在地板上。而仅仅半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对坐在棕榈滩上最奢华的布露德咖啡厅里,品尝着三十块钱一份的布氏汉堡——绞细的嫩牛肉里夹着鹅肝酱和松露。
她时不时地用腿摩挲我的腿,我们一直缠绵到床上。
“啊——,”苔丝舒了口气,抬起胳膊蜷了蜷身子,“这样舒服多了。”手腕上三只卡地亚的金手镯发出叮当的碰撞声,“瞧瞧谁还在这儿。”
我呼了口气,拍拍身边的被单,还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和腿,妤像要确定不是在做梦。“是的。”我说着咧嘴一乐。
午后的阳光斜射入巴西庭院酒店的这间影里鲍加曾住过的套间,这地方连杯饮料都喝不起,就别说这两套能俯瞰整个庭院的豪华间了,而苔丝已经包租下两个月了。
“我希望你能明白,奈德,今天这种事不常发牛在我身上。”苔丝稍带尴尬地说,她的下巴靠在我胸部。
“这种什么事?”我凝视着她那双蓝眼睛。
“哦,还要我怎么说呢?答应和一个只在海滩上见过一面的人一起吃午饭,大白天的和他一起到这儿来。”
“哦,那个么……”我耸耸肩,“好像对我来说每个礼拜都会碰到起码一次。”
“足么?呵呵。”她突然用下巴顶了一下我的肋骨。
我们热吻着,我感到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东西重新燃起。苔丝酥胸上的汗珠子温暖而甜美,我的手掌在她丝股光滑的长腿和臀部间游移。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是如此不可思议。我无法停止抚摩苔丝。
我甚至已近乎忘记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一对A 分牌,我家乡南波士顿(确切地说是布洛克顿)的人是这么说的。或者说,一天连赢纽约棒球洋基队两场,在旧牛仔裤口袋里发现还有张一百块的钞票,彩票中了大奖。
拿了个漂亮的满分。
“偷着乐什么呢。”苔丝看着我,用一个手肘撑起身子来,“还想再来一记吗?”
“没什么痛的。就在这儿和你在一起。你知道人家怎么说:哪怕短暂片刻,我仅有的一点运气也是坏运气。”
苔丝轻轻摇摆着她的屁股,好像我们已经这么做过无数次一样,我不知不觉地又滑进了她的身子。我只凝望了一眼她那婴儿般清澈的蓝眼睛,在这间豪华套间,在一个大白天,和这个几天前想都不可能想到的不可思议的女人在一起。
“嗯,恭喜你,奈德。凯利。”苔丝把手指轻放在我嘴唇上,“我想你要转运了。”
四天前,我在沿着棕榈滩大洋北道那美丽无比的白沙滩上遇到了苔丝。
我总是以“奈德。凯利”介绍自己。就像那个逃犯的名字,要是在一间酒吧,周围满是吵吵嚷嚷的人群,听上去就比较合适。除了几个喝啤酒的澳洲佬和英国佬,没人知道我在嘟哝什么。
那个星期二,我刚把我上班的那所房子的凉台小屋和水池都打扫干净,正坐在海滩墙上休憩。我算是索尔。罗斯先生(我叫他索尔)雇的兼职游泳池清洁工,有时还附带着给他和他的朋友们跑跑腿。他的豪宅属于那种建筑平铺散布、佛罗里达风格的房子,你要是从礁岛北面的沙滩望过来,准会惊叹,哇,那是谁的房子?
我帮他清理泳池,擦拭他收藏的敞篷老爷车,为他送取干洗衣服;甚至有时候还在傍晚时分和他在池边打上一两盘金拉米牌。他把车库上方的库房中的一间租给我。索尔是在一家名叫“禁”的酒吧认识我的,当时我在那儿做周末夜班的侍应生,同时也是中心海滩的兼职救生员。索尔一边说笑着,一边给我开了个我无法拒绝的价。
想当年,我还上过大学,尝试过“真正的生活”。在堕落颓废以前,我甚至还在老家北部教过一段时间书。要是让我的哥儿们知道我还曾经差点念完硕士,他们一定会惊讶死。我是在波士顿大学读的社会教育学。“什么硕士?”他们准会问,“海滩管理学?”
那个美丽的日子,我正坐在海滩墙上。我朝在沙滩散步遛狗的米亚拉姆挥了挥手,她住在隔壁地中海式样的大房子里,总带着她的约克夏、尼古拉斯和亚历山德拉等名犬。有几个孩子在离海滩大约一百码的海面上冲浪。我正想着我可以先沿着沙滩慢跑一英里,接着游回来,然后再快跑一圈,同时也盯着点海面上的动静。
就在那时,仿佛在梦里一样——她出现了。
她身穿蓝色比基尼站在水中,海浪没过了她的双脚。她那红棕色的长发盘起编了个结,发尾像藤蔓般自然飘逸。
不过马上她又显得有几分惆怅。她正漫无目的地向远处的地平线眺望。我隐约看到她正拂去泪花。
我脑海中突然闪现:沙滩、海浪、这个漂亮的失恋女孩——她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
在我的海滩上。
于是我跑到她身边,“嗨……”
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庞跃入了我的眼帘。
“要是你在想我以为你想要做的事,我可不建议你这么做。”
“想什么?”她抬头看着我,满脸惊讶。
“我不知道。我在海滩上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正轻轻擦拭着她的双眼,孤独无援地望着大海。这不像某个电影镜头吗?”
她笑了。那时我可以确信她刚才的确哭过。“你是说,电影里的姑娘在炎热的午后来畅游一番?”
“是的,”我感到一丝尴尬,耸耸肩说道,“就是这意思。”
一条细细的金链子挂在她脖颈上,她晒了一身漂亮的古铜色。
有外地口音,可能是英国来的。我的天,可真是个美人儿。
“我想我只是担心出事。不想在我的海滩上发生什么事故。”
“你的海滩?”她说着瞥了一眼上面索尔的房子,“那也是你的宅子了,我猜?”她笑着说道,显然是在拿我开心。
“当然啰。你看到车库上面那个窗子了吗?到这边来,你就可以看到了。”我和她换了个位置,“穿过那片棕榈树。如果你再斜过来点……”
似乎我的祈祷很灵验,我让她笑了。
“奈德。凯利。”我伸出手去。
“奈德。凯利?就像那个逃犯的名字?”
运气狂好。以前还从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我站在那儿傻笑。
别以为我会轻易错过她。
“悉尼来的,在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她一口澳洲音。
“我波士顿人。”我也朝她笑笑。
就这么开始了。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谈到她是怎么在这儿住了几个月的,还有她总是在沙滩散很长时间步。她说她明天或许还会路过这里。我说我也可能会在这儿。当我看着她离去的时候,我在想她可能正躲在她那副四百美元的夏奈尔墨镜后面偷偷嘲笑着我。
“哦对了,”她突然转身说,“有部电影,叫做《小夜曲》,琼。克劳馥演的。你该看看。”
当晚我就租了《小夜曲》的带子,漂亮的女主角在电影的结尾慢慢走向大海自尽。
星期三的时候,苔丝回来了。她一袭黑衣,戴着顶草帽,显得更加性感了。她看上去不再忧伤。我们一起游了泳,我告诉她我可以教她人体冲浪,她跟了一会儿。接着我让她自己来,她踩着浪花,像职业选手一样跃上浪尖。她从岸上笑我说,“小傻瓜,我从澳大利亚来的,我们也有我们的棕榈滩,就在悉尼北面,过了鲸滩。”
我们约定在两天后的巴西庭院酒店一起午餐。那儿就是她住的地方,沃思道再过来几个街区,是这一带上流顶级去处之一。那两天对我来说简直度日如年。我的手机每次响起铃声,我都会以为是她打电话来取消约会。但是她没有。我们在布露德咖啡厅碰头,那可是你得提前一个月才能预订到座位的地方,除非你是像罗德。斯图尔德那样的人物。我就像第一次外出约见女友的毛小伙一样紧张。她已经坐在那儿,穿了件性感的露肩装。我的眼睛一刻都离不了她。我们都没等到上甜点。
“呵,我在想这恐怕是我这辈子最棒的十个下午之一。”我把胳膊枕在脑后,用我的脚趾顽皮地胳肢苔丝。我俩做“大”字形,躺在她酒店套间的豪华大床上。
“那么说来,你曾当过中心海滩的救生员?”她说道,“就是在你被人雇养之前。那救生员都做些什么——在棕榈滩?”
我笑了,因为苔丝明显是没话找话。“一个好的救生员是真正有着好水性的人,”我眨巴着眼睛说,“我们注意监视着水面,看它是平静,还是有浪。有没有急流?有没有激浪前水面闪动的亮光?我们提醒在晒太阳的人们翻个身继续晒另一面身体。要是有人不小心被水母蜇到,就赶紧用醋泼洒一下。就像这些事儿。”
“可是现在你成了被人养的男人?”她笑着说。
“也许我有可能会是。”我说。
她转过身来,眼中闪现着百分之百真挚的光芒,“你知道我说过你要时来运转了。嗯,我也开始有相同的感觉了。“
我不敢相信像苔丝。麦考利夫这样身份的人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最高档的。我是说,我并不是平庸之辈,我清楚只要给我机会,我也会一鸣惊人。但是抱着她,我禁不住心里琢磨到底她为何如此忧愁。就是第一次在海滩见到她时她眼中流露的那种忧愁。
我的目光慢慢转向床对面折叠写字台上摆放着的古董钟。“哦,上帝啊,苔丝!”
已经差不多五点钟了。不知不觉就这么耗掉了整个下午。“我知道我说这些会很遗憾……可是我必须得走了。”
我看到她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忧伤。她叹了口气说,“我也要走了。”
“听着,苔丝,”我边说边把一条腿套进牛仔裤里,“我并没有想到今天会发生这些,但是我确实还有事情要去做。我可能要好几天不能见你。但是等我完成了,一切将变得不同。”
“不同?怎么个不同?”
“和我在一起。有了新的开始后,我用不着再在海滩上救人了。”
“我喜欢你在海滩救人。”苔丝微笑着。
“我是说,我就要自由了。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我扣上衬衣,找着我的鞋子。“我们可以去另一个地方。去岛上。听上去不错吧?”
“嗯,是不错。”苔丝笑着说,声音里稍有点迟疑。
我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吻。这个吻是说,谢谢你带给我一个美好的下午。我恋恋不舍,但还有人在等我呢。
“记住我说的:别动,也别眨眼。我就是这样记住你的。”
“你打算去干什么,奈德。凯利,抢银行吗?”
我站在门口,长久地凝视着她。她仅仅这么一问都能让我心如潮涌。“不晓得,”我说,“可是男人得做男人必须做的事情。”
可不是什么银行,我对自己说。我跳进自己那辆旧庞迪克敞篷车,过了桥向西棕榈滩驶去,心里飘飘然的。但苔丝还是在我心中,贴得那么近。这桩一见倾心的美事即将改变我的命运。
就像我说的,我来自布洛克顿,前世界拳王夏格拿和马辛诺的故乡。第四区、伯金斯道、贫民区。每个来自布洛克顿的人都不会忘记,那儿有街坊四邻,还有丛林帮。
随着逐渐长大,逐渐了解这个地方,人们说在布洛克顿五分之一是黑人,五分之一是意大利人,五分之一是爱尔兰人,五分之一是瑞典和波兰人,还有“五分之一”是谁也不敢惹的人。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满目是成排的旧出租屋,教堂,还有倒闭的工厂的废墟。
丛林帮是最不好惹的。他们成群结伙,每天都打架。要是没人断根骨头,都称不上打架。我认识的孩子当中一半去了少教院或拘留所。剩下还有一些好点的则去大专修些课程,或者去西北大学走读一年,然后就去他们老爸的餐馆帮忙或到城里上班。警察和消防员,布洛克顿一般出的都是这样一些人。还有靠打斗为生的人。
哦对了,还有骗子。
看上去他们并不像坏人。他们挣钱买房。他们像其他人一样结婚生子,在生日或礼拜日带家人外出。他们家有自己的吧台,他们还加入慈善志愿组织。他们每个星期天在户外烧烤,声嘶力竭地为橄榄球比赛呐喊。他们不过是设些赌局,或是有几辆偷来的车,或者时不时地让一些傻瓜出出血。
我父亲就是这种人。他在雪利的苏兹监狱度过的日子比在餐桌旁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时间还要长。每个星期天,我们总要挤在一辆道奇车里一路辛苦地去看望身穿橘黄囚服的爸爸。我在那儿认识了上百个他那样的人。现在还记得。
这样的探访也让我结识了米奇、鲍比、巴尼,还有迪。
我从记事起就认识他们。我们住得不远,相隔四个街区以内,都在莱顿、艾德森和施奈尔之间。我们熟知彼此的一切。米奇是我的表哥,我的查理舅舅的儿子。他长得像根电线杆子,一头红红的鬈发,可一点也不比布洛克顿出来的其他混混差。他比我大六周,可是就像比我大六岁一样。无数次让我倒霉背黑锅——也无数次救我于危难。鲍比是米奇的表亲,可是跟我没有关系。自从我的亲哥哥在一次枪战中丧命后,他就一直像我的大哥一样待我。迪是鲍比的老婆,他们好像在我们记事以前就一直在一起。巴尼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家伙;在中学阶段,他也一直是我的保护者。
每年夏天,我们都一起在葡萄园酒吧干活:照看吧台、招呼客人,有时为了有钱付账也动些歪脑筋干些坏事。冬天,我们到这里来帮俱乐部的客人停车,在游船上做侍应生接待游客、在宾馆当门童或是在餐馆跑堂。
也许过着正常生活的人会说我们生来就运气不佳。可是他错了。
人们总是说,你无法选择你的家庭出身,但你可以选择你所爱的人。
他们几个对我来说胜过亲人。这点已经被证明了一百遍。
来自布洛克顿的有两类人。一类人每个礼拜辛辛苦苦积攒每一分钱,省下来的钱没被政府搜刮去,反倒落入了教堂的口袋。
另一类人总在静静等待、细细观察,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伺机抢到那个满分。
这种机会总会偶尔光顾。是你无法拒绝的机会,是你可以借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离开苔丝的住所后,就是朝那个机会所在而去。
是我的表哥米奇发现的。
那个满分。
奈德一离开,苔丝舒了口气又扑到床上,心中既喜悦,又有点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你准是疯了,苔丝!你就是疯了,苔丝。”
真是疯了,把自己坦露给像奈德那样的人,尤其是当她的生活正在发生其他的变化的时候。
然而奈德的什么东西让她无法停止思念他。也许是他的眼神,或者他的魅力,他孩子气的帅样子,他的纯真无邪。在海滩上他向她走来时,他把她当成了郁郁寡欢的失恋少女。这样的礼遇,多久以前才享受过。被需要。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呢?要是他懂女人的心就好了。
她仍旧懒懒地躺在床上,细细回味这个美好下午的点点滴滴。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下一个。”他站在那儿——侧着身子,惺惺假笑——背靠着卧室门。
这声音差点把苔丝的魂都吓掉了,刚才她根本没听到丝毫钥匙开门的动静。
“你吓死我了。”她说着把自己裹了起来。
“可怜的苔丝。”他摇了摇头,把钥匙扔进桌上的烟灰缸里。“我能看出来布露德和‘禁’酒吧的午餐已经让你开始厌倦了。你开始到高中生中猎取目标,挑些高考都还没参加的毛头小伙子。”
“你在监视我?”苔丝爆发了。只有畜生才干得出这种事。只有他干得出来。“就这么碰巧。”她说着身子往后退了退,有些羞耻。
但更令她羞耻的是她竟然还要为此澄清自己的清白,“他把我看得很重要。不像你……”
“就这么碰巧,”他走进房间,顺手脱掉了身上的伯罗尼休闲夹克,“你们碰巧在海滩见面,然后你第二次又去那里。接着你们俩又碰巧在布露德一起午餐。一个救生员。多浪漫啊,苔丝。”
她坐了起来,愤怒地说,“你竟然跟踪我?操。”
“我以为你知道呢,”他说道,根本无视她的反应,“我可是那种容易嫉妒的男人。”他开始解开他的波罗衬衣。苔丝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她可以确信他在脱裤子时完全可以感受到她强烈的反抗和敌意。
“说到‘操’,”——他笑着甩掉裤子——“不好意思,苔丝,那可没门。我花了钱就得得到。”
“听着,”苔丝说着把自己裹进了被单,“今天别。我们就坐下来谈谈好吧……”
“我们可以谈,”他耸耸肩说道,把他的衬衣仔细叠好放在床一边,顺势脱下了短裤,“我很乐意奉陪。那我们就谈谈我是如何像伺候公主一样待你,我是怎么买给你手上戴的戒指,还有你手腕上的手镯,你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见鬼,我还记得蒂凡尼珠宝店里售货小姐的名字呢——卡拉、珍妮特、凯蒂。”
“听着……”苔丝紧张地注视着他,“只是偶遇。他是个好人。”
“我相信他是个好人。”他笑了,“只是我没法捉摸透你。珠宝还有奔驰车。接着你就像只发情的母狗,在停车场就跟那儿干活的家伙干上了。”
她开始慌了。她知道他一旦上手就不肯罢休。他爬到床边坐了下来。他那勃起的玩意儿让她感到恶心。她想躲开,但是他一把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接着好像抓住了她的钻石项链,她仿佛觉得他要把项链从她脖子上拽下来。“该轮到我了,小蛋糕……”
他猛地撕开被单,把她扔到床上,扯着她的脚踝把她拖下来,然后劈开她的双腿。他把她翻转过来,深深地插了进去。她没有反抗。她无法反抗。感到他进入她体内令她几乎作呕。他认为占有了她,或许是的。就像以往一样,他在她体内猛烈地抽动着,既粗暴又陌生。她所有的感受就是两个字——羞耻。“对不起,奈德。”她喃喃道。她看到他像最令人厌恶的野兽一样喘着粗气、汗流浃背。
他使唤她做所有他喜欢的姿势——所有她憎恶的。他干完的时候,苔丝躺在那儿,感到自己是这么肮脏,浑身发颤,好像房间一下子变得很冷。她真想哭。她必须结束这一切了。现在。
“我必须和你谈谈。”苔丝说道。他起身在他那条时髦昂贵的意大利高尔夫球裤外系上皮带。
“对不起,亲爱的,现在可没时间说悄悄话了。我要回去了。”
“那我过几天再见你?慈善义卖会那天?”
“这个,不一定。”他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头发。
“什么不一定?”她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几乎变得非常温和。“一切都变得太舒适了,不是吗,苔丝?一定像在家的感觉一样吧,对吧?既然你都已经开始糟蹋自己睡觉的地方了。你很迷人,我亲爱的,可是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珠宝和名车……我开始觉得它们才使你觉得有所归属。”他又笑了笑,“希望那样对你对我都好。”
他扭过身去,手掌里掂着房间钥匙。“顺便说一句,你知道你真该把门锁上。你可料不准有哪只馋猫会溜进来偷食。”
都结束了!她向自己尖叫。
苔丝愤怒地踢着被子。她感到羞耻、愤恨、无力。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床上叮当作响,肯定是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几枚硬币,一个高尔夫球座。苔丝将这些物什一把捋起,使出浑身力气往墙上掷去。再也不值什么了,什么都不值。
她套上睡袍,冲到浴室,想要把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都洗掉。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碰她。这将意味着放弃这里的一切,但是她实在再也无法忍受他了。就像奈德说的,他们可以去任何其他地方。
长途旅行。他还不知道自己的预言有多准。一个全新的开始。是的,她会得到的。
苔丝走进卧室衣橱,取出一件袒背的D&G 长晚礼服。她挑了一双棕色的玛诺罗高跟鞋。今晚她一定是最美的。让他在他的余生有所遗憾吧。
苔丝把头发扎起来,赤裸的身体浸入了大浴缸里。熏衣草浴油的香味让她感觉十分舒畅、干净。她躺了下来,把头枕在光滑的瓷制浴缸边上。水漫过了她的肩膀。她合上双眼。
奈德的面庞和笑容又浮现在她脑海中。不管受到怎么样的屈辱,这天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美妙的一天。奈德。凯利。就像那个逃犯的名字。她又笑了,又变成了那个温婉可人的苔丝。是时候跟真正待自己好的男人走了——让一切变得更美好。事实上,他很尊重她。
她听到浴室的风扇在响。苔丝仍闭着眼睛躺在水里。接着她听到了哼哼声。
她眼睛猛地睁开。一个巨大的身影正立在她上方。苔丝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你想要干什么?”
他目光阴冷,黑发扎了个马尾辫。她觉得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很遗憾。”他耸耸肩说道。
他突然问用结实粗壮的双手掐住苔丝的喉咙,一个劲地把她的头往水底下摁。你想要干什么?
苔丝尽力屏气,可当她张开嘴巴,水就呛进了她的肺,让她咳嗽和恶心,接着呛入更多的水。她不停挣扎踢打着浴缸。她试图站起身来,可是那个马尾辫死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和头。他无比强壮,可能超过她一百磅重。
恐惧占了上风,更多的水进入她的肺部。她舞动双手,拼命想抓这个人的脸,或任何部位。透过洗澡水,她可以看到他粗壮的胳膊正一个劲地把她往下按。过了好长一会儿,她终于停止了踢打。
她不再呛水。这不可能发生啊,一个声音在她体内说。
接着有另一个声音,恐怕比苔丝想象的还能让人接受。是的,是的,当然可能。就是这种死法。
“嘿,逃犯!”我走进厨房的时候鲍比兴奋地大叫。这座浅黄色。
简易房位于沃思湖区95号公路旁的一片荒芜破烂之中。
“奈德。”迪起身过来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一个穿着紧身牛仔裤的金色长发美女,每次当迪张开双臂拥抱我时,我总回想起我从十五岁起就对她有的那份好感。在我们住的那地儿每个人都喜欢她。
但她在九年级的时候爱上了鲍比那张酷似超级摇滚歌星邦。乔维的脸。
“你去了哪儿?”我表哥米奇抬头问我。他穿着件黑色T 恤,卜面写着:你只有布洛克顿人那么坏,才算得上坏。
“你猜他去哪儿了?”坐着的巴尼把椅子一转,那副英国歌手艾维斯。卡斯提洛式的黑边眼镜底下挂着一丝邪邪的笑。“瞧瞧这孩子的脸。这是他这辈子的大事,他在恋爱呢。”
“得了。”迪稍带责怪地朝他皱了皱眉。接着她耸了耸肩,眼早闪烁着好奇的目光。“那么?”
“那么……”我环视了一圈桌子,“她出现了。”
大家雀跃了一番。“感谢上帝,”鲍比说,“我在想要是我们的小奈德每五分钟来这么一下刺激,我们怎么还能受得了。来,这是奖励你的……”他从桌上滑过来一杯啤酒。
“从时间上算起来,还有你小子脸上的得意样儿,”米奇看看表说,“我敢说这是你这辈子最美的一顿中饭了。”
“你甚至都不会相信。”我摇摇头。
“嘿,我们可是过了全世界最漫长的一个下午,”米奇声音里的嘲弄渐渐加重,“见鬼了,我们今天都在这里干什么了?哦,对了,不就是稍稍谈论了一下那笔区区五百万的生意么。”
“别紧张,”巴尼朝我使了个眼色说,“他那么生气是因为唯一肯跟他睡觉的刚刚被防止动物虐待协会给处以安乐死了。”
又是一阵笑。米奇捡起一个黑色的帆布袋,取出五只标准的麻纸公函信封。“那么,她叫什么?”
“苔丝。”我说。
“苔丝。”米奇撅起嘴来,然后又嘴角一翘微微一笑,“你相信这个苔丝在你揣着一百万回来时还会爱你吗?”
我们每个人都向桌子靠拢来。今晚,我们将改变自己的人生。
我们大家的人生。多爽啊。不过这也是件重要的差事。
米奇将信封发给大家。
这是米奇的计划,详细而周密。只有他本人清楚每个人的任务,只有他知道每个人的行动合起来是怎么样的。
那所豪宅位于大洋南道。那是棕榈滩的顶级富人区。这房子甚至还有个名字,叫卡萨德梅。
海之屋。
在房子里,藏有价值五六千万美元的世界级艺术珍品。有一幅毕加索的,一幅塞尚的,一幅波洛克的。可能还有其他的值钱货。
不过米奇头脑很清楚:就盗这三幅。
这次行动有个叫“加歇医生”的幕后主使。米奇不愿告诉我们他是谁。做梦都想不到的是我们甚至都不用负责保护这些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我们可以分到一成,现金支付。五百万。第二天。
就像以前一样,我们五个人均分。我完全豁出去了,包括我无前科的背景。我眼下正在过的这种生活,且不管过得好还是坏。
“鲍比、巴尼和我,我们几个进房子,”米奇进行具体分工说明,“迪,你在外面望风,用步话机跟我们联络。奈德,我给你留了份绝对轻松的活儿。”
我要做的就是在棕榈滩乱窜,触动几所豪宅里的警报系统。所有房子主人都会去礁岛酒店参加一个慈善舞会。我手头有这几所房屋的照片和一张地址清单。当地的警力有限,当全城各处的报警器都响起来时,他们准会跟滑稽剧《闹剧警察》里的没头脑们一样到处乱撞。米奇知道如何进入那所藏画豪宅并且消除警报。可能会有一到两个管家,但最多就是这些障碍,没什么好担心的。最难的其实是在把画从墙上取下时小心不要摔坏。
“你确定?”我弹了弹那些照片,扭头限米奇说,“你确信我会跟你一块儿行动?”
“你不需要证明任何事情,”他晃了晃头回答说,“从你还是个孩子时起,你就没被逮住过。况且,对我们几个来说,偷盗几幅画并偷运到其他州,这点小罪又有什么?你若被抓,他们还能拿你怎么样——小打小闹的故意破坏罪?”
“如果你被逮住了,那索性就别回到这里来了,”巴尼笑着喝下一大口啤酒,“我们会收回你一半的分成。”
“我们都投票表决过了,”迪说道,“不用再讨论了。我们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为了你的小苔丝。”她哈哈大笑。
我看着上面的地址:艾博拉沃道、克拉克湖、韦尔斯路,都是棕榈滩最漂亮的街道。“核心人物”都住那一带——保守派。
“我们九点半返回这里会合,”米奇说,“我们明天就会在我们的账户内收到钱。还有什么问题?”
米奇环视了一圈。这蜂是我从小到大的最要好的朋友们。他斜了斜啤酒杯,“这次是最后一次。任务结束之后,我们就金盆洗手了。迪,你和鲍比可以买下那间老听你说起的餐馆。巴尼在纳提克已经有了间汽车店。奈德,你可以写你的伟大的美国小说了,或者买个冰球队什么的。我一直跟你们说我会给你们这样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五百万。我很高兴我们五个人能在这里一起分享这五百万。那么……大家把手放桌上……我们自从十三岁起就一或在一起做事。”他一一看了看我们的表情,“还有最后的机会退出。伙计们……奈德,加入吗?”
我的胃不停地蠕动。这次的行动比以往我干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大。买际上,我已经十分满意自己目前过的正常生活。可是像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重来吗?在北方时,命运并没有眷顾我。看来这次是该从命运的手里夺回一点什么的时候了。
“加入。”鲍比、巴尼、迪同声应道。
我深吸了口气。五百万。我清楚这将是生死一搏,但我想要这钱。苔丝说,或许我要开始转运了。我又开始做梦了,一百万可以帮我实现很多梦想。
我把我的手放到大家那堆手的最上面。
“加入。”我的声音很干脆。
棕榈滩不下雨,下的是毕雷矿泉水。曾经有个家伙跟我说了这么一句俗话,不过倒有几分真理。这儿的确是个拿满分撞大运的地方。
在沃思湖碰头会结束一个半小时之后,我把车停在了韦尔斯路隔壁的街区,紧挨着一堵高高的树篱有一座相当显眼的灰泥玻璃墙面的现代建筑。我头戴棒球帽,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很容易就能隐蔽在夜幕中的深色T 恤。
莱登诺瓦,邮箱上写着。我猜想他跟那个因为把佛罗里达一家保健品公司搞垮而频频上报的菜登诺瓦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我心里倒稍稍好受些。
一辆奔驰的运动休闲车停在那条环形砖铺车道上。我蹑手蹑脚地绕过车道,撩起通往后院的铁门上的插销。我祈祷屋子里没人,这房子是装有报警器的。房子里十分幽暗,只有一束微弱的灯光,好像是从屋内更深处射过来的。也许是厨房吧。莱登诺瓦一家应该去礁岛参加舞会了。一切都这么顺利。只不过我胃里犹如翻江倒海,难受得要命。
房子背面有个漂亮的浅水泳池,在一株斜耷下树荫的棕榈下还有一间跟主宅风格一致的泳池休息小屋。我瞥了一眼手表。七点四十分。我的伙伴们应该正各就各位,迪则在屋外扫描警察对讲系统的频率。
深呼吸,奈德……一切都决定于此一搏——多年的清白记录,入狱的可能性,还有可能会与苔丝发生的一切。我再次提醒自己这一点,这值得一搏。同时也告诉自己这次要做的和以前做过的截然不同。
我沿着泳池潜行到屋后的移门处。是普通的弹簧锁。我可以看到屋内墙上悬挂的艺术品。我敢确信门上安有报警装置。
我从后裤袋掏出一把铁撬,把它塞入门框和玻璃滑轨之间的空隙。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动是动了一点,可是门锁还是没撬开。我并没有慌张,而是再次把撬子嵌入缝隙。突然动了一点。再使把劲,奈德,加油!
我感到玻璃框架被拆脱了。突然,几处同时响起刺耳的嘟嘟嘟报警声,声音回响在房子里。灯光一闪一闪,可我的心还是很平静。
我透过玻璃并没有发现屋里有任何人。
此行目的我达到了。我得离开了!
我沿着我进来的路线匆匆折返,擦着灌木丛行走,一直来到街上。我跳进自己的小庞迪克,街上空无一人。我也没看到哪家亮着灯。你几乎都听不到身后的报警声。但我知道,警察正往这边赶来。
我感到肾上腺素分泌激增。
攻下一个!
我驶回市中心,再次确认那些警察并没有等在每一个街角拐弯处守候我。保持镇静……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
我驶向南边的椰林路,穿过了凤凰木广场,然后右转朝着湖开去。那边有条灌木掩映的叫“海风”的小街。这次的目标是一所三十年代种植园式样的老农场。我把车停在离房子半条街远的地方,尽可能小心不被人看到,尽管我必须严格在时间限制内完成任务。
我在前门门上看到了一个ADT 自动安全报警系统的粘贴条。那东西会吓坏窃贼的。我在树篱里停了下来,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没想到的是突然还有一束耀眼的强光自动向车道方向射过来。我听到狗在高声狂吠。
我贴着灌木悄悄离开,心跳的速度都赶上轮胎在高速公路的行驶速度了。干掉第二个!
最后一所房子位于沃思大道下方的城南边上的艾博拉沃道上,是那种庄严的米茨纳风格的官邸。现在是八点零五分,我时间扣得正好。
那儿有一处形如拱门的巨大的黄杨木围墙,还有一扇厚重的铁门。我猜想这户人家没准有一支军队那么多的用人。我同样还是把车停在离房子一条街左右的地方,然后步行回到这里。我把身子钻进修剪成各种形状的高高的树篱。这是座年代久远的宅子,应该属于某个保守派家族,劳德或者提许,又或是某个一夜暴富的网络亿万精英。能俯瞰大海的全景式落地玻璃门窗都是双层结构,我是无论如何也击不碎的。
我紧靠房子一侧移动,发现一扇普通房门,我想应该是通往厨房的。我朝里面探了探,没有灯光。
我把一只手裹进布中,一拳头打碎了门上的玻璃嵌板。倒霉……没报警声。
我朝手表看了看。米奇和我的另两个伙伴就要准备进入盗画了。
我把手伸进门去旋了下门把手,进了屋子。我的妈呀,这是间食品储藏室,通往房子的背面。我看到草坪斜上方有一间日光浴室,隔壁是餐厅,挑高的天花板,墙上挂着织锦挂毯,还有一对看上去曾是沙皇罗曼诺夫家族使用过的枝状大烛台。
上帝啊,我这么做是不是疯了?我知道这个地方肯定铺设了报警监视设备。不过显然主人和仆人没打开报警器。我想我可以沿着窗户摸索一下报警触钮。八点十分。我的伙伴们随时可以进入行动了。我必须快点完成。我的心跳得厉害。
突然我听到了脚步声,只好迅速停在那儿:一个穿着件白袍的黑种女人慢吞吞地进了厨房。肯定是个女仆。她一抬头,看到了我。
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我可以看出她比我更是吓了一大跳。
她并没有尖叫,她被吓得张着嘴都说不出话来了。我用帽子遮掩着我的脸。没有任何可以辨识出我的东西。我站了一两秒钟,嘴里嘟哝了一句,“对不起,夫人。”紧接着便夺门而逃。
我料想她不出两秒就会打报警电话给警察。这个效果不亚于报警器。
我沿着树篱跑回大洋道,跳进车子,猛地挂上挡位,飞一般地驶离现场。一切都淹没在黑暗中。没人跑出来看到我的车牌号。现在是八点十五分。警察们此刻恐怕正焦头烂额地穿梭在小城里,想要搞清楚到底是见了什么鬼了。
“你真他妈疯了,奈德。凯利!”我用尽力气喊道。
在计划时间内搞定三所宅子的报警器!
我猛踩油门,任夜晚的海风呼呼吹拂着我的头发。我沿着海岸开着,月光把海面照亮,我感到血管中涌动着无比的兴奋。我想着苔丝。我跟她在一起的话会如何,我该如何才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有所起色,然而现在我刚刚拿到了一个满分。
好像有些不对劲。随着他们穿过道道前门,米奇越来越有这种感觉。
他对这种事情有一种直觉。
房子就在他们眼前,巨大而壮观,像意大利宫殿一般灯火通明。
尖顶的威尼斯拱门,还有带石砌阳台的窗户。一道被三角梅的藤蔓枝叶缠绕的凉廊径直通往大海。车道大概长达百码,每株灌木和大树的身影都被灯光打亮,美极了。他听到他们脚踩鹅卵石的咯吱咯吱声。他们身着偷来的警服。即使有人,也不会有什么怀疑。一切都和他打听到的一模一样。
他心里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瞧了瞧鲍比和巴尼,发现他们也很紧张。他非常了解他们,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永远别靠如此辉煌的建筑物这么近。
卡萨德梅。海之屋。
米奇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他是做过仔细研究的。他知道这房子是1923年由艾迪森。米茨纳设计建造的。他知道房子的内部结构,报警器安在哪里,如何进入,画又藏在何处。
那他为什么还感到不安呢?打起精神来,他跟自己说,让自己镇静下来,里面有五百万等着我们呢。
“瞧那是个什么鬼东西?”巴尼用装工具的黑色背包顶了顶他。
在这条长长的鹅卵石铺成的车道的尽头,有一个被灯光点亮的巨型的大理石……碗。
“给鸟用的嬉水盆。”米奇笑着回答。
“嬉水盆?”巴尼耸耸肩,扶了扶他警帽的帽檐,“更像只他妈的翼手龙!”
米奇的手表显示八点十五分。迪从外面用对讲机告诉他们,奈德正如所料地完成了他的任务。警车此时可能正在整个城里到处乱窜。他知道树丛里掩藏着摄像头,所以他们把帽子压低遮住脸。在橡木门前,他最后扫了一眼鲍比和巴尼,他们都已经蓄势待发。这一刻他们等待已久。
米奇按了按门铃,过了一分钟,一个拉美裔的女管家过来开门。
米奇知道屋里没有别的人。他向这位管家说明了情况,城里到处都是骚乱,这里也有警报,他们是接到警报才特地前来查看。或许她注意到了巴尼的背包,或许她纳闷他们把警车停在哪里,但不消一秒钟,鲍比就已经用他的镁光手电筒一记将她击倒,然后把她拖到橱柜里。她被打晕的样子挺惨。他回来时嘴角咧得比波士顿的杳尔斯河还要宽。那是百万微笑。
他们成功进入!
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关闭室内报警系统。油画和雕塑都用电线连着触点,要是有搬动,就会报警。还有移动探头。米奇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摊开。
他在数字键盘上按了这几个数字:10—02—85.
最好能成。所有一切都取决于……下……几……秒钟。
绿灯亮了。报警系统失灵了!米奇的胃这才放轻松了点儿,嘴角一翘,乐了。就要大功告成了!他朝鲍比和巴尼眨了眨眼。“搞定,伙计们,这地方现在就是我们的了。”
米奇把灯都打开。
一条雕有细致花纹的桃花心木拱道在他们面前延伸,一直通往无比宽敞的穹顶客厅,到处都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墙上挂满了名画。有一个巨大的石雕壁炉,悬挂在壁炉架上方的是一幅威尼斯风景的油画。这是卡纳莱托的作品,可是他事前被告诫,除了那三幅画,不要取别的东西。有中国古代的青花瓷瓶瓷瓮,还有数件雕塑大师布朗库西的青铜作品。一个像是来自沙皇宫廷的巨大枝形吊灯。
六扇落地大门通往可以俯瞰整个大海的天井露台。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那家伙说的这个阔佬和我们的不同之处,”巴尼说道,他简直已经看呆了,“可是,呃……真他妈的有钱。”
“省省吧。”米奇兴奋地笑着说,“这些和我们到这里来找的东西比,不过是打的钱!”
他知道要到哪里去找。那幅塞尚挂在餐厅,应该往右走。巴尼从黑口袋里取出一把锤子和一把锉刀,这些是用来把画布从它们厚重的古董画框里撬出来的工具。
餐厅墙上铺着红色的壁纸,中间是一张磨得锃亮的长餐桌,桌上摆着巨大的枝状烛台。看上去大得可以容纳半个地球的客人。
米奇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着。寻找塞尚,他自言自语——那幅有苹果与梨的静物画。在右手一侧的墙上。
可是,代替他期待已久的那种五百万的兴奋感的是,他的心一下子凉到极点。他的胸口冰凉冰凉的。
墙上光秃秃的一片。没有静物画。没有塞尚。
画不在那儿!
米奇感到心脏被刺了一刀般的痛。三个人一下子都僵住了,呆呆地看着那空无一物的地方。于是,他迅速跑到房子的另一端。
藏书室。
那幅毕加索的画应该挂在壁炉上方的墙上。米奇热血沸腾。每一个环节都是已经详细部署的。他冲进这间汗牛充栋的私人书库。
又是一个冷战。不,更像是被泼了桶冰水。
没有毕加索!墙上又是空空如也!他突然感到想要呕吐一般的恶心。“到底见了什么鬼——?”
米奇疯了一般跑回到房子前部。他踩着宽大的楼梯疾步朝二楼奔去。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卧室。在卧室墙上应该有一幅波洛克的抽象画。他们不能再失手了。他干得那么辛苦。这是他们出人头地的一个绝佳机遇。可现在他怎么也捉摸不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米奇先冲到了那里,鲍比和巴尼紧随其后。他们在墙壁前停了下来,盯着那面墙,三人脸上浮现出相同的几乎要呕吐出来的表情。
“狗娘养的!”米奇大声嚷嚷。他抡起拳头朝墙上挂画留下的印子处挥去,打得他的指关节上全都是血。
波洛克的画不见了。就像毕加索和塞尚的画。他真想杀了干这事的家伙——那个无耻窃取了他的梦想的人。
有人给他们设了圈套!
听上去有点傻……一杯橙色马提尼酒……一条帆船静静地漂浮在蓝蓝的加勒比海面上……
在我接到出事的消息时,脑海里正浮现着这些美事。
我把车停在市中心南路,对过就是棕榈滩消防局,看着一辆又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呼啸而过。我干得可真是太棒太棒了。
我试图想象着苔丝和我一起挨着躺在甲板上。她穿着紧身泳装,一身漂亮的古铜色,漂亮极了。我们正呷着马提尼酒。不知道是谁为我们调的酒。好吧,那就再加进一个船长和一些船员。不过还是在加勒比海上。这酒可真好喝啊——。
就在这时,迪的声音从劈啪作响的对讲机里传来。“奈德,你在哪里?奈德!”
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又浑身紧张起来。应该是到九点三十分我们返回沃思湖会合我才能听到她的声音啊。她听上去十分恐慌。就在那一刻,我突然预感到加勒比海的那一幕永远都不会发生了。
“奈德,出事了!”迪大声吼着,“快过来,马上!‘’
我拿起对讲机,按了一下“说”字键。“迪,你说‘出事了’是什么意思?”
“行动砸了,”她说,“都他妈完了,奈德。”
从孩提时起我就认识迪,她总是这么酷,但从她声音中还进发出无比的失望和愤怒。
“什么叫‘砸了’?”我说,“鲍比和米奇他们都没事吧?”
“快过来,”她说,“米奇正联……歇医生。这个畜生给我们设了圈套!”
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迪说“给我们设了圈套”到底是指什么?
我脑袋耷拉着靠在方向盘上。我只知道那个名字——加歇。关于这个人,米奇从来没告诉我们更多的内容。不过眼下很清楚的是,这次行动玩完儿了。我的一百万也玩完儿了。我接着想到可能事情会更糟。糟得多。米奇、鲍比和巴尼可能被逮住了。
我挂上挡位,可是拿不准该往哪儿开。是去我们在沃思湖的藏身所呢?还是去我在索尔那儿的家,或者还是哪儿都不去?我突然感到一切都深处危险。我在索尔那儿的工作和住所。我的人生。我脑海中闪现出苔丝的身影……所有这一切!
我开着车向右拐进了皇家棕榈道,朝着通往西棕榈滩的渡桥驶去。
突然间我周围全都是警笛声。我僵住了。我回头一看,警车正朝我逼近。我的心脏就像触电般猛地一震。我被捕了!我放慢车速,等着他们过来。
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从我身边疾驰而过。两辆黑白相间的警车。他们找的不是我,甚至也不是朝着海之屋或我触响警报的任何一所房子的方向开去。真怪。
他们突然在椰林道转弯,那是离桥最近的一条大道。他们来了个急左转,警笛刺耳,警灯狂闪。根本搞不懂他们要干什么。
城里出了这么大乱子时,还有什么更重大的事情让他们奔赴前往?我跟着他们,至少跟了好几条街。警车拐进了澳洲大道。我看到他们在半路停了下来。
那里已经停有很多的警车,还有一辆运尸车。
他们把车开到巴西庭院酒店门口。我开始感到紧张不安。这是苔丝住的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把我的庞迪克停在街尾,慢慢步行靠近酒店。从酒店门口到街对面围着一大群人。我还从来没在棕榈滩见过这么多警车。真是疯了。我们才是他们该追捕的人。我想我最好还是赶紧回到沃思湖,但迪的话在我耳边回响。这畜生给我们设了圈套。圈套,怎么设的?
酒店门口围了一圈旁观者。我挤了进去。我迎面走向一个身穿白色线衫和背心裙、手里牵着个小男孩的女人。“出了什么事情?”
“出了起谋杀案,”她忧虑不安地回答道,“所以才有那么多警车。”
“哦。”我咕哝着。
现在我越发感到恐慌了。苔丝住在这儿。我推搡着人群往外冲去,全然不顾。身着黑色制服的酒店员工都站在外面待命。我一把抓住一个前台接待员,是我白天见过的一个金发女子。“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有人被杀了。”她摇摇头,眼里一片茫然,“是个女的。在酒店里。”
“一个女的。”我盯着她的眼睛。此刻我的头已经开始要爆炸了,“你是说一个房客?”
“是的。”她看了看显得有点古怪的我。我不敢确定她是否还记得我。“121房。”她说。
我突然感到天旋地转。我整个人呆住了,嘴唇颤抖着,想说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121 房就是鲍加套间。
苔丝死了,是吗?
我一直等在那里看担架抬上运尸车,直到我看到从裹尸布里垂下来的苔丝的手,她手腕上还套着那三个金手镯。
我从人群当中退了出来,感到我的胸口都要炸开一般的痛。我所能想到的就是我才刚刚离开她没多久,仅仅几个小时以前……
我得离开那儿。到处都是棕榈滩的警察。我担心他们还会来找我。
我浑身战栗着走到车前,喉咙口有什么在飞转一般地恶心,我在某户人家新修剪的草坪上呕吐起来。
苔丝死了。
怎么可能呢?我才刚刚离开她。我刚刚和她度过了我这辈子最美妙的一个下午。酒店女仆说是谋杀。是谁?为什么?怎么杀害了苔丝?
在一片晕眩中,我开始回忆我们最初相见相识的那些日子。我们是怎么相约再次碰面的,还有海之屋行动是怎么计划的。
一切都毫无关联。只是个巧合罢了。真是个可怕的巧合。我强忍着不哭出来。
可是,我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像决了堤一般喷涌而出。
我耷拉着脑袋待在那儿,脸上泪痕斑斑。我意识到必须马上离开。可能下午见过我的人会认出我来。那个金发前台小姐!今晚发生了这一切,我无法去向警察澄清自己的清白。我把车从路边开出来。我不晓得我到底要去哪里。就是离开。
一个左拐弯,接着又一个左拐,我重又来到皇家棕榈道。我脑子一团乱麻,浑身都让汗给湿透了。我迷迷糊糊地一直开到沃思湖。
一切都变了。我生活中的一切。这样的巨变以前曾经发生过一次——在波士顿的时候。可是这次,我想我无法再重新振作了。
我从95号公路拐到第6 大道,苔丝晃荡着的手腕的可怕情景和迪报告坏消息的令人心悸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脑海中交织。
米奇的房子离高速公路不远。这条路上没有顶级奢华的礁岛酒店,没有高档的碧丝餐厅,也没有特朗普的私人度假村。这条破烂不堪的路上只有箱式简易房和拖车式活动房,人们坐在折叠椅上喝着啤酒,可以看到他们的车库里停的是货车和哈雷摩托。
一辆警车从我身旁飞速开过,我的心又揪了一下。接着又是一辆巡逻警车。我在想是否有人认得我的车。也许在棕榈滩有人认得我的车。
我把车绕到西街,离米奇和鲍比租的黄色小屋没多远了。
我的心都快到嗓子眼儿了,一阵恶心。
就像刚才一样,到处都是灯光闪动的警车。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人们——穿着白背心和紧身上衣的人们——从屋前草坪聚拢过来,朝街上观望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米奇屋子所在的那条街上设了路障。到处是警察。闪动的警灯仿佛显示这里是交战地带。
一股强烈的恐怖感油然而生:警察发现了我们。一开始只是害怕。整件事情都会被暴露。我罪有应得,谁叫我白白卷入这种蠢事的。
不过紧接着就不光是害怕了,更像是一种情绪的突变。我看到闪动灯光的车辆中有些是急救车。
我从车里跳了出来,挤到人群前面。不会再次发生悲剧了吧。
决不会,决不会。
我从边上慢慢靠近一个穿着看门人衣服的黑人老头。我都没张口问,他就冲我说:“那所房子里发生了大屠杀。”他摇了摇头,“死的是几个白人,其中还有个女的。”
所有人都盯着米奇的屋子。
我像是犯了一次最严重的心脏病,胸口紧迫得让我无法呼吸。
我站在半昏暗的地方,嘴唇颤抖,泪水从我面颊淌下。他们刚才还活着啊。迪还叫我返回。米奇、巴尼、鲍比和迪。怎么可能就死了呢?就好像你从噩梦中惊醒,发现一切都没发生。
但这是真的。我注视着那所黄色小屋以及那些警察和急救人员。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冲破人群,刚好看到前门被打开,急救工具首先出现,人群开始骚动。医护人员推出了担架。
其中一具尸体上的遮盖布被掀开了一角。“一个白人小伙。”有人说。
我看到了鬈曲的红发。米奇。
看着他的尸体被推往运尸车,我忽然回想起二十年前的时光。
在学校的时候,他老是在我背上猛地来一拳,这是他古怪的打招呼方式。我从来没防范过。课间时走在走廊时,啪!他打得可真他妈痛!然后他就要我给他个两毛五分的硬币,以免再遭拳头之苦。他瞪大双眼,挥舞着拳头。“怕了吧?”有一天,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我什么都不管,上前就给他一击,把他打倒在冷气箱旁,在他背脊上留下那一道伴随他整个中学时代的伤疤。他站了起来,捡起散落一地的课本,向我伸出手来。他手里有大概四块钱,全都是硬币,都是我给他的硬币。他只是朝我笑笑。“我一直等着你出拳呢,小奈德。”
这就是在那一瞬间在我脑海闪现的镜头。接着又出来几副担架。
我数了数,四个。这世界上我最要好的四个伙伴。
我从人群中退了出去,感到仿佛被围了起来,落入了陷阱。我的胸口像是有万匹奔马踩过。我推着人浪出去,那些人们正往前拥去,想要好好看一眼尸体。
一个想法给我近乎毁灭的打击:一个救生员要是连命也救不了,还有什么用?
我已记不清接下去发生的事情。我只知道自己跌跌撞撞返回车上,快速驶离,越开越快。
我快速考虑自己的出路。我还有什么选择呢?投案自首?得了,奈德,你参与了一起盗窃,你的朋友们都死了,有人一定会把你和苔丝的死联系起来,他们会以谋杀罪把你告上法庭。我思路混乱,可有一件事情十分清楚:我在这儿的生活都完了。
我把电台调到地方新闻频道。记者已经在谋杀案的现场。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死在棕榈滩最豪华的巴西庭院酒店。四名身份不明者以集体处决的形式被人谋杀于沃思湖……还有其他新闻。棕榈滩发生一宗大胆的艺术品抢劫案。据报价值六千万的名画不翼而飞!
这么说来还有一起盗窃案。但新闻没有提到警察是否认为几起事件之间有联系。谢天谢地,没有提到我!
我开过弗拉格勒桥回到棕榈滩已过了晚上十一点。在凤凰木道中间停着两辆警车,警灯闪烁,道路封堵。我敢肯定他们正在搜寻我这辆庞迪克。
“游戏结束了,奈德!”我说着,几乎要投降了。可是我开过时并没人拦我。
跟城里所发生的一切相比,这一带是这么安静。棕榈滩烤肉店还是那么热闹。还有古奇纳餐厅,从那里传出悠扬的乐曲声。然而街上还是十分宁静。这让我想起一个笑话:巴格达遭受空袭时市中心亮的灯光也要比棕榈滩晚上十点以后的灯光多。我在市中心路往右开到海沫街,然后折到左边的沙滩。我用遥控打开大门,谨慎地开进150 号。我祈祷千万不要有警察出现。求你了,上帝,现在别出现。索尔屋里黑着灯,庭院里也空无一人。我的祈祷灵验了,灵验了一小会儿。
索尔要么是在看电视,要么已经入睡。管家薇妮应该也是。我把车停在院子里,朝车库楼上我的房间跑去。就像我说过的,我在那里的生活从此就结束了。
我在棕榈滩听说过这样的话:棕榈滩有怀揣几千块钱的“百万富翁”,就是那些口袋瘪瘪但硬装作很有钱的人。这儿有旧阔,也有像索尔这样的新贵。老一辈的有钱人总是彬彬有礼,更乐善好施。
新崛起的那一批则往往成为这座小城的麻烦——不知足,不友善,还总要为他们从不义横财里分几杯羹给慈善事业而惴惴不安。可索尔是个谦谦公子。他只是叫我为他打扫泳池,带他的黄色拉普拉多猎犬去看兽医,有时他有约会时帮他开车,还有帮他洗洗车。事实证明干这些活儿是挺愉快的事。索尔在棕榈滩西部车店购入值得收藏的新车的频率跟我从大片影碟店里换租DVD 一样快。一眨眼工夫他就有了一辆原属摩纳哥雷尼尔王子的1970年出的六门梅塞德斯。
普曼豪华轿车、一辆1965年的野马敞篷跑车、一辆用于平时闲逛的保时捷、一辆用于重要场合的巧克力色宾利……这是你在棕榈滩可以看到的最典型的豪华车库。
我从床底下拖出两只帆布行李袋来,开始往里面塞衣服。T 恤、牛仔裤、几件毛衣。还有我从十年级起就珍藏的有雷。博克亲笔签名的冰球球杆。几本我读不厌的书:《了不起的盖茨比》、《太阳依旧升起》、《远大前程》。(我猜我总是幻想有一天弱者能击败统治者。)
我飞速而潦草地写了张条子给索尔,说明我突然不辞而别的原因。我可不高兴这么离开。索尔就像亲叔叔一样待我,是个真正的好叔叔。他让我住在这所豪宅,而我要做的不过是打扫泳池、洗洗车、跑跑腿。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无赖,偷偷在黑暗中潜逃。可是我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呢?
我一把抓起所要带的东西,往楼下跑去。我啪地打开后备厢,把行李扔了进去。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三年的地方,跟它说了声再见,这时候屋里灯亮了。
我扭过头,心跳到了嗓子眼。索尔穿着睡袍拖鞋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杯牛奶。“上帝啊,你吓死我了,索尔。”
他看了一眼我打开的后备厢里的行李袋,大概猜出我要走了,他脸上显出失望的神态。“那么我猜你连告别牌都没时间跟我打了吧。”
“我留了张字条,”我稍显愧疚地说,不仅因为他这么发现我偷偷溜走而愧疚,更为他明天一早才会发现我离开而愧疚,“听着,索尔,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你可能会听说些什么……我只想让你知道,他们说的都不是事实。我没有做。我一丁点儿都没做。”
“阁下?”他撅起嘴来,“一定不妙。快进来,孩子。也许我可以帮你。男子汉可不干在深更半夜溜走的事。”
“你帮不了”——我垂下头——“我。现在没人可以帮我。”我多想跑上前去拥抱他一下,可此刻我是这么紧张,百感交集。我必须离开这里。“我想感谢你。”我说。我跳上了我的庞迪克,发动车子。“感谢你对我的信任,索尔。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小奈德,”我听到他的喊声,“不管发生了什么,没那么糟糕。
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当你需要朋友时,可不是溜走的时候……“
可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开到大门口。在我把车开出车道时,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没有多想,我绝尘而去。
当我冲上弗拉格勒桥的时候我几乎哭了出来。抛掉一切。米奇,我的朋友们,苔丝……
可怜的苔丝。我一想起我们仅仅几小时前还在一起,想起我以为我快要时来运转,想起那一百万和我梦中的美人儿,便心如刀绞。
你的运气来了,小奈德。我禁不住笑了起来。是坏运气来了。
当我朝弗拉格勒桥驶去时,我可以看到礁岛酒店辉煌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天。我猜想我在引起怀疑前至多还有一天时间,我并不知道我该往哪里去。
有人杀害了我最好的朋友们。加歇医生,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医生,但你可以确信我会让你偿还这一切。
“一对A 分牌。”过桥时我冷冷地对自己嘟哝着,棕榈滩的灯光渐渐远去。一个漂亮的满分。是啊,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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