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从高处看他们,我熄了灯,靠着窗口往下望;他们丝毫也没有怀疑有人会从上面观察他们。他们用心打扮自己的前面,有时也注意自己的背后,可是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应付那些离开他们一米七十厘米的观察者。谁曾考虑过从七层楼上望下去一顶圆形硬毡帽是什么样子呢?他们没有注意到用鲜明的颜色和耀眼的布料来保护他们的肩膀和脑袋,他们不懂得和人类的大敌——俯瞰——进行斗争。我俯下身子,我笑了起来:他们那么引以为骄傲的所谓“直立的躯体”不知到哪儿去了,他们在人行道上压得扁扁的,半爬行着的两条长腿从他们的肩膀下面伸出来。
七层楼的阳台,这是我应该度过一生的地方。精神上的优越必须辅以物质象征的支持,否则精神上的优越就会复归消失。而我比人们优越恰恰是在什么地方呢?是在位置的优越,没有别的;我自处于人类之上,人类在我身上存在而我观察着他们。这就是为什么我特别喜爱巴黎圣母院的高塔,巴黎铁塔的阳台,圣心教堂和德朗布尔街,我的七层楼寓所的原因。它们都是最好的物质象征。
有时我也要下楼走到街上。例如到办公室去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感到窒息。和人们站在同一平面上,就很难把他们视同蚂蚁,因为他们‘能够感动你’。有一天,我看见一个家伙死在路上。他是俯着脸鼻子碰在地上的。人们把他翻过来,他流着血。我看见了他睁大的眼睛,尴尬的神情和那些血。我对自己说:“这不算什么,这并不比一幅新画成的图画更动人。有人把他的鼻子粉刷成红色,如此而已。”可是我觉得一种该死的软弱侵占了我的双腿和颈背,我晕了过去。他们把我抬到药房里,拍打我的肩膀,灌我喝酒。我真想杀掉他们。
我知道他们是我的仇敌,而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互相亲爱,他们手挽着手,而对我呢,他们不时这儿碰一下,那碰一下,因为他们以为我是他们的同类。可是假如他们能够稍为猜到一下事实的真相,他们就会打我。。事实上,他们后来真的打过我。他们抓到我以后,知道我是‘谁’,他们就狠狠地揍我,在警察局里,他们打了我两个钟头他们用巴掌打我,用拳头打我,绞扭我的臂膀,扯下我的裤子,最后,还把我的夹鼻眼镜扔到地上,等我爬在地上找寻的时候,他们一边笑着一边踢我的屁股。我以前一直预见到他们总有一天要打我的,我的身体不强壮,我不能够保卫我自己。有些人好久以来就窥伺着我了,他们是些身长力大的人。他们在马路上推我,撞我,目的是捉弄我,看我怎么办。我不说什么。我装出不懂的样子。可是他们使我上了他们的圈套。我怕他们,这是一种预感。可是你也想得到我恨他们有更正当的理由。
从这一方面看来,自从我买了一支手枪的那天起,情况就大大好转了。一个人的身上经常带着一种能够爆炸而且能够发出响声的东西,就觉得坚强起来。星期天我就带着它,我只不过把它放在我的裤袋里,我就外出散步——通常在林荫道上。我就觉得它象一只蟹一样撑着我的裤子,我觉得它贴着我的大腿,冷冰冰的。可是慢慢的在和我的身体接触中,它变得温暖了。我相当僵直地走着,我的行动象一个绑着绷带的人,每走一步都受到小棒的阻碍。我把手伸进裤兜里,我摸了摸那件‘东西’。我不时走进公共厕所——即使在那里面我也十分小心,因为总会有人走到你的身边的,我拿出我的手枪,我用手把它掂掇掂掇,我细看它的刻着黑方格子的把手,它的象半闭眼皮似的黑色扳机。别的人,那些从外面看见我的双脚分开,又看见我的裤脚的人,以为我在小便。可是我从来不在公共厕所里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