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我留下她独自一人赤裸裸地站在房间中间,一只手拿着她的奶罩,另一只手拿着那张五十法郎的票子。我花了这笔钱并不感到肉痛,因为我把她弄得十分狼狈,而一个妓女是不容易吃惊的。我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想:“这就是我想做的:使所有人都吃惊。”我象一个孩子那么快乐。我带走了那块绿色的肥皂,回到家里以后,我把肥皂放在热水里,我用手把肥皂摩擦了好半天,一直到它变成了一块薄片,样子象一块吮吸了许久的薄荷糖为止。
可是当天晚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的眼前又出现了她的容貌,出现了我把手枪显示给她的时候她的那种眼光,还有她的每走一步都要跳动的肥胖的肚子。
我真傻,我想。我沉痛的后悔:那时候我应该开枪,我应该把她的肚子洞穿得像个多孔的漏勺子。当天的晚上和以后的三个晚上,我都梦见有六个红色的小洞成圆形环绕在肚脐周围。
这以后我每逢外出都带着枪。我注视着人们的背脊,我按照人们的行动想象着如果我向他们开枪他们会怎样倒下去。星期天,我养成了站在小城戏院前面的习惯,我等待着古典音乐会的散场。快到六点,我听见了散场的铃声,戏院的女服务员出来用小钩把玻璃门打开。散场开始了,观众慢慢地走出来;他们用虚浮的步子走着,眼睛里还充满着梦幻,心灵里还充满着优美的感情。有许多观众还用惊异的眼光环顾周围一切,在他们的眼中马路一定是蓝色的。于是他们神秘的笑了,他们从一个世界走到另一个世界。我就是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他们的。我把右手插进衣袋,出尽全力握住枪柄。过了一会儿,我仿佛“看见了”自己正在向他们开枪。我使他们象烟卷儿似的迅速倒下去,一些人压在另一些人身上,幸免的人们惊骇万分,都拥挤着退回戏院去,把玻璃门都挤破了。这是一种十分有刺激性的游戏,我的手终于发抖了,我不得不走进德列赫尔酒馆喝一杯白兰地来使自己恢复常态。
对女人我是不会杀她们的。我会向她们腰部开枪;或者向她们的小腿开枪,迫使她们跳舞。
我还没有作出任何决定。可是我决心作好一切准备,仿佛我的主意已经拿定了似的。我开始着手安排一些细节。我走到唐费尔-洛克罗市场的一个报摊前面进行演习。我的本领并不十分高明,可是人们的身体是很大的目标,尤其是离得这样近。接着我又考虑到自我宣传问题。我选择了一个我的所有同僚都聚集在办公室的日子。那是一个星期一的早晨。我对我的同僚们十分客气,这是道义上的做法,虽然我连和他们握手都感到厌恶。他们脱下手套来互相问好,他们有一种猥亵的方法来脱下手掌的“裤子”,他们掀翻手套,把手套慢慢地沿着手指滑下来,使肥厚而布满皱纹的手掌赤裸裸地显露出来。我呢,我是一直戴着手套。
星期一早上没有多少工作。营业科的女打字员把收据拿进来给我们。勒迈西爱很有礼貌地和她打趣,等到她走了出去,他们就用一种老内行的态度细细分析她的动人之处,然后他们又谈到了林白(*译注:林白,美国飞行员,曾于1927年独自架机飞渡大西洋)。他们很喜爱林白。我对他们说:
“我却喜欢黑色的英雄。”
“黑人吗?”马舍说。
“不,我所说的黑色是‘黑道’、‘邪道’那种意思。林白是一个白色的英雄,我对他不感兴趣。”
“你自己去试试看飞渡大西洋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布克星尖刻地说。
我向他们解释怎样才是我心目中的黑色英雄。
“那就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勒迈西爱用一句话把我的话概括起来。
“不,”我温和地说,“无政府主义者是按照他们的方式去爱人们的。”
“那么他一定是个疯子。”
马舍是个爱好文学的人,这时候他插进来说:
“我知道你说的这种类型的人是谁,”他对我说。“他名字叫艾罗斯特拉特。他想成为一个出名的人,他认为最好的办法是把列入世界七奇之一的埃菲斯神殿烧毁。”
“而这所神殿的建筑师叫什么名字?”
“我想不起来了,”他承认,“我甚至相信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真的吗?而你却记得艾罗斯特拉特的名字?你瞧,艾罗斯特拉特的打算并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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