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第06章

 

  婚礼招待会的客人开始陆续离开。下山的太阳因为没有更高的建筑遮住它的光线,仍然可以照到里奇兰大厦露天平台上,而楼下的街道早已进人黄昏。

  温切·里奇向凯里邀请来的漂亮姑娘走去。今天谁都数落他,温切很不高兴,所以一直在南面平台上生着闷气。不过女人们对温切很少说“不”,如果不在乎他所承担的家庭的责任,这位也不会例外。

  他的小舅爷埃尔这次回来看他是不是在酗酒。埃尔在亚特兰大经营温切在那儿的赌场。温切这人很挑剔,一般不会毫无顾忌地酗酒。但是要是该是他的什么东西被否定或拒绝了,那么他也会通宵达旦的狂饮作乐。

  他的堂侄媳帕姆是那位自称是摇滚音乐制作人的老婆。此时她正向他走来。“保佑他可别知道,”她边说,边用大拇指指着楼上的齐奥·伊塔洛,对于她来说,齐奥就像神一样。温切嘲讽地皱了皱鼻子,赶紧推开一扇通向里边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希望帕姆不会跟着。可是她还是跟着了。

  一个西西里男人会规定自己的侄子保持旺盛的性欲,这种想法实在是滑稽可笑。温切咧嘴笑了笑,他向外伸出一只手,在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捏了一把。她又走近了些。

  “你的手指很灵巧,”帕姆说。

  “我的其它部位也不赖。”温切止住了笑容。他用手指理了理短短的黑色鬈发。“是谁挑选你做我的警卫的,帕姆?”

  “你需要一名警卫看好你裤裆里那玩意儿。”她的声音很低,像把低音大提琴,只要它稍稍颤动,就能挑起了温切内心的欲火。他知道她与托尼结婚得不到性欲上的满足,托尼是一个自以为是但无足轻重的小东西。帕姆多年来一直在追求温切,想方设法寻找和他建立关系的途径。

  “你知道吗,温切?你是一个冷血动物。”

  他低垂着眼皮,说:“这是你恭维别人的最好方法吗?”

  “我说的是你怎么对待勒诺的,简直没有人性。”

  帕姆打着手势表现出怒不可遏的样子,她的声音像大提琴奏出的低沉音符。但温切明白让她来火的是他不愿意屈就于她,而她又不知如何赢得他的欢心。

  在里奇家族里,她算是带有艺术天赋的女人。起初,她为丈夫设计一些影集和磁带封面上的商标。现在,她丈夫的摊子都由她管理,包括服装设计,歌曲创作等。

  他意识到她马上又要对他发难。和家族里大部分人一样,帕姆让他感到乏味。她生起气来还有那么一点讨喜的地方,但刻薄起来又让人受不了。毫无怜悯地耍弄她肯定是一件快事。

  “温切,你怎么这么肯定你没有孩子不是你的原因?你的两个妻子都没问题,是你有问题。”

  温切一巴掌向帕姆的脸上扇去,帕姆躲了过去,温切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肩上,她打了一个趔趄,倒在墙上。她很快回过神来,眼里充满仇视的目光,温切一言不发。她毕竟还是有些骨气的。“这就对了,温切!你的确是个没人性的东西。”

  帕姆砰地一声关上门出去了。这时温切肘下的移动电话响了,好像是关门声触发似的。他皱了皱眉头,试图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他猜不透是谁来的电话,终于拿起话筒。

  “是哪位?”是个男人的声音。

  “温切。”

  “万尼,我是伦茨奥·钱佛隆。我在蒙托克。”

  “伦茨奥什么?”温切问。对方是自己的大舅子,勒诺的大哥。

  “别闹了。齐奥·伊塔洛问我们查出什么没有。我请他问了所有的人。告诉他我们在皮考尼克海湾附近找到了直升机和那两个人。”

  温切皱着眉头,说:“齐奥准要和他们谈谈。”

  “不可能了,万尼。有人先下手了。”

  “什么意思?”

  “两个都被除掉了。他们做得天衣无缝。”

  应该是三个,温切心想。如果把可怜的皮诺算进去的话。

  和许多发展中国家一样,韩国的经营实体也受控于政府。正因为如此,上至总统,下至那些至今还没有蹲监狱的大银行和经纪行的首脑们,都跑来参观并巡察这家新建的电子工厂了。

  申劳虽是贵宾,但对这一切通常采取克制态度。毕竟,他们中有一半人能掌权,是他一手安排的。他是一个矮小精瘦、衣着整齐的男人。他的头可能太大了,与身体不太相称,他的眼睛也很大,大得似乎能收入眼前的一切事物。

  新厂已经开业一年,主要生产没有品牌的电视机、录像机、计算机和其它的一些仪器设备。但是这次走马观花的视察实际上得到了韩国官方承认,这些投入西方市场的成千上万的高科技产品事实上都是韩国生产的,它们以成本价或低于成本价的零售价投放西方市场。

  直到现在,人们在市场上从上至下都能查到这些没有产地的冰箱或计算机。这使得台湾、东京和新加坡的大批著名生产商在他们的产品上加上自己的品牌商标,产品批发价也因此提高了百分之六十六。哪家公司都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们的产品质量过得硬。申生产的任何产品都有内在的可靠性,这种可靠性是以严格的质量控制作为后盾的。

  仪式快结束时,申和那些政府高级官员们来到装饰富丽的花园,这里四处装点着一盆盆鲜花,还有荷塘和雕塑。他们立正站着,一支仪仗队手持旗帜从他们面前走过,向申行注目礼。实业和金融界所有的风吹草动都是申手里巨大的权力引发的,而他本人却是超脱这一切的隐士。他平滑的额头上微微皱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的人很快感觉到申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

  但是申皱眉头是因为他在想知道他手下的人是不是安排好,让他能在半小时内顺利离开这儿。随他这次出访的伺从助手是一位年轻的中国小伙子,是申在他做学生的时候“买”来的,申还供他上了大学。他姓周,他通常在纽约工作。周的英语很棒,是从爱尔兰耶稣会教会学校那儿学来的。他的天资也很高,所以经常被抽调出来委以重任。

  申的日程安排算得上是分秒必争,今天就是很好的例子。下午他得准时到雅加达去参加一个盛大的石油副产品工厂的落成典礼。这家工厂将致力于生产用于美国新型的防雷达轰炸机的特殊工业塑料。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了,因为相信他的职员不可能耽误他。周误事更是天方夜谭。当最后一面旗子走过时,他转身对总统礼节性地鞠了一躬,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几分钟后,平台上有人寻找他时,申劳早已没了踪影。

  多亏了周,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离开了这几乎可以触摸到灼热的权力氛围。

  “在黑手党人的婚礼上干吗非得演奏黑手党音乐?”年轻姑娘问。

  尼基·雷福赖特在他的螺旋芯活页笔记本上接着这样写道,“音乐有起源之说吗?音乐有存在的必要吗?德彪西①将他的组曲命名为《大海》的时候,音乐是否会因此有海水的咸味和汹涌的波涛?”

  ①德彪西(1862-1918),法国作曲家、印象派音乐奠基人之一,主要作品有管弦乐曲《牧神午后前奏曲》、歌剧《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钢琴曲《意象集》等,并有论文集《克罗士先生》。

  在米西·理查兹分给他过夜的卧室里,灯光暗淡。尼基感到受到了优待。因为本妮全家对他的背景几乎一无所知。

  在这儿,他披着各种各样的保护色,但这些都是他自愿的。在西方,他们母子用他母亲娘家的姓雷福莱特。而在东方,他的名字很有来头:尼克·申,是申劳唯一的后代。

  “除了布莱希特①之外”,他接着写道,“如果有谁要写马克思风格的诗歌,他可以求助于魏尔②。”

  ①布莱希特(1898-1956),德国戏剧家和诗人,提出“史诗戏剧”理论和“戏剧陌生化”的表演方法,强调作品的理性分析和教育作用,写有论着《戏剧小工具篇》、剧作《大胆妈妈和她的孩子们》等。

  ②魏尔(1900-1950),德国作曲家,以与布莱希特合作所作的讽刺歌剧《三分钱歌剧》和《马哈冈尼城的兴亡》最为著名,纳粹执政后移居美国。

  几乎没有道路是向尼克·申开着的,他父亲至今还未请他继承他的事业,所以他给自己选了一个专业:新闻学。对这个专业,他似乎并非完全没有天赋。他的暑期作业《致我父亲的几封信》将作为他文学课程的作文。申劳大生不是做父亲的料,尼克在文中解释道,但他很爱自己的儿子。文章中没有多少事实根据,因此他使用了书信的形式。

  尼克卧室的门被轻轻的推开,本妮没有敲门就钻了进来,她脚上穿着一双高跟拖鞋,高挑的身体一丝不挂地裸露着。她关上门,然后紧贴着门站立;她挺起胸脯,看上去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像是努力要摆脱门把手的引力一样。

  “我在这儿,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