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旧习难改。道格从未忘记如何开锁,或是不被人看见进出任何建筑物。他曾多年住在纽约市街头,靠着他的机智和犯罪技巧谋生,然后才遇见他的三个兄弟和小妹妹。当然,当他的犯罪技巧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时,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而这就像对女人做爱一样,一旦学会了,就永远不会忘记。

  现在,他当小偷的经验真的派上用场了。雨也帮上了忙,因为这让夜猫族都提早回家了。鲍力的手下不是问题,只是造成些许的不方便而已。道格把马车藏在他们坐落在山上、俯视甜溪镇的贼窝,然后躲在附近偷听那四个人的谈话,希望能得到一些有关他们老板的信息。不过,他并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事。除了几次提到鲍力的名字,抱怨他给了他们这个讨厌的工作之外,这些人只是一味地向对方吹嘘他们可以一口气喝掉几杯威士忌。他们是很无趣的人,而在听了他们抱怨了几乎二十分钟之后,道格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消息。当他正准备绕着他们走一圈继续听下去时,鲍力的手下决定离开他们的岗位,回到镇上去过夜。不只是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他们也认为他们的老板不会发现。

  他们的懒惰让道格更容易办事。他来回进出了杂货店六趟,再骑马将依莎所需的补给品载到马车上,然后往席医生的家骑去。

  他没有敲门。他从后门进去,因为正如依莎所猜测的,鲍力也派人监视了医生。他派了一个手下站在前门。道格看到那个家伙倚靠在街柱上,一手拿着一把猎枪,另一手则拿着一瓶酒。然而,后门却没有人在监视。道格猜想鲍力一定也有叫其中一个手下这么做,但就像山上的那几个抱怨者一样,他大概也溜回家了。

  道格忘了依莎曾告诉他席医生已经结婚了。他的太太安稳地睡在他身边,背对着她丈夫侧身躺着。道格只看见棉被上方的一头灰发。

  他没有用他的枪叫醒那个老人,他只是把手放在医生的嘴巴上,对他耳语说他是葛依莎的朋友,叫他到楼下说话。

  医生显然已经习惯在半夜被人叫醒。道格知道,婴儿常在不方便的时候出生。

  虽然医生看起来颇有敌意,他还是照着道格的要求做了。

  他的太太没有醒来。席医生关上房门,带领道格来到他的书房。他拉上窗帘,然后点上一根蜡烛。

  “你真的是依莎的朋友吗?”

  “是的,我是。”

  “你叫什么名字?”

  “柯道格。”

  “你不会伤害依莎?”

  “不会。”

  医生看起来还不太相信的样子。

  “我想要帮她。”道格坚持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席医生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对不对?你怎么认识我们的依莎?”

  “事实上,我才刚认识她。她丈夫在几个月前卖给我一匹阿拉伯种马,但当时我忙着扩展我的生意,因此一直没有时间来取马,直到我请了一些帮手才有空过来“可是你是她的朋友,对不对?”

  “是的。”

  席医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缓缓地摸着他长满胡子的下巴,直到他似乎想通了刚才在困扰着他的事,然后点点头。“好。”他说道。“她需要一个像你这样高大而又看起来凶悍的朋友,小伙子。我希望当你需要保护她时你会够强悍。你知道怎么使用你戴的那把枪吗?”

  “是的。”

  “你能射得又快又准吗?”

  道格感觉自己好象在被审问一般,但他并不介意,因为他知道医生是在考虑依莎的安危。“我够快了。”

  “我在走廊的桌上看到你的猎枪,”席医生说道。“你也会使用它吗?”

  道格认为他应该说实话。“事实上,我比较喜欢使用我的猎枪。”

  “为什么?”

  “因为它留下的洞比较大,先生。而且当我开枪射杀某人时,绝对是致命的一枪。”

  医生微笑了起来。“我想那也是开枪的目的。”他说道。

  医生在他的桌前坐了下来,示意道格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道格摇摇头表示拒绝。

  “依莎好不好?我真希望能见到她。我猜她现在肚子一定愈来愈大了吧!”

  “她昨晚生下了孩子。”

  “我的天啊,她生下了孩子?实在是太早了些。她生了什么?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

  “他活下来了吗?”

  “是的,但他很瘦,实在太瘦了……而且好小。他的哭声也很微弱。”

  席医生靠在椅背上摇摇头。“他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除了虚弱之外,他看起来有没有生病?”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生病,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睡觉。”

  “他有吃奶吗?”

  “他有在尝试。”道格回答道。

  “好,那就好。”他说道。“他妈妈的奶会让他胖起来的。告诉依莎尽量每个小时喂他一次,直到他壮一点为止。他每次不会吸很多,但没有关系。如果孩子拒绝吃奶,或吞不下去,那问题可就大了。如果他有麻烦,我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他大小了,不适合吃药。我们只能祈祷他会活下去。感冒会要了他的命,因此你必须让他随时保持温暖。这一点也很重要,小伙子。”

  “我会让他保持温暖的。”

  “我不是故意要说残酷的话……只是,你必须了解并接受事实。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会活不下去,不管你做了什么。”

  “我不要去想那个可能性。”

  “如果它发生了,你必须帮依莎度过这个难关。这是当朋友应该做的。”

  “好,我会。”

  “她怎么样?她有没有什么问题是我应该知道的?”

  “她在分娩时十分痛苦,但她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你帮她接生的吗?”

  “是的。”

  “她有没有裂开?”

  “没有,不过她流了很多血,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比正常情况还多。我以前从未接生过小孩。我问她感觉怎么样,但她似乎十分尴尬而拒绝谈论这个话题。”

  医生点点头。“如果她真的遇上了麻烦,她会看在她孩子分上告诉你的。试着让她保持平静,小心别扰乱她的情绪。依莎是个坚强的女人,但她现在很脆弱。刚当上母亲的人一般来讲都会比较情绪化,而我想依莎也会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能会令她心情不好,而她也不该为任何事担忧心烦。莫保罗的妻子哭了整整一个月,她让她丈夫为她担心得不得了。那个女人高兴也哭,难过也哭,根本没有道理可言。不过最后她终于恢复了。依莎有更严重的问题要面对。有鲍力在背后这样逼迫,如果换成是我,我不知道是否能忍受。不过我真的十分担心她儿子,因为他实在太早出生了,而我知道她一定很担心。如果孩子活了下来,你会留下来陪我们依莎,直到孩子大到可以被迁移吗?”

  “是的,我会留下来。你觉得那会要多久的时间呢?”

  “至少八个星期,不过如果他增胖的速度慢的话,最好是十个星期。我对一件事感到十分好奇,小伙子,你当初是怎么到得了依莎的家的?”

  “当时天色很暗,而我走了最直接的路,利用月光的指引,直到月光消失开始下雨。那时我几乎撞上了鲍力的手下。不过他们都已喝得烂醉,因此没有听见我。

  我还在想他们在雨中偷偷摸摸的不知是为什么,”他耸耸肩承认道。“不过我没有好奇到去找出原因。我很庆幸我没有停下来。”

  “在黑暗中骑山路是很危险的。”

  “我是为了节省时间。在走了一段路之后,由依莎家窗户所露出的灯光帮助了我看路。”

  “你确定你今晚能回得了她家吗?”

  “我确定。”

  “我真希望自己再年轻、敏捷一点。我也曾试着在黑夜中去依莎家,不过在我这个年龄,实在不敢冒险。我对马匹一向不在行,我怕牠们。”他承认道。“我已经数不清从马上摔下来有多少次了。现在我都用马车,而每天早上我太太帮我准备马匹。此外,就算我能到得了那裹,鲍力可能会得知这件事,那样一来我的楚蒂就会被伤害。不,我不能冒这个险。不过我感谢上帝,让你出现了。”

  “可是你说现在你没有办法帮那孩子做任何事了。”道格提醒他道。

  “我可以安慰依莎。她对我和楚蒂而言,就像是我们的女儿。在派克死后,我叫她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但她拒绝了。她决心要靠她自己生存下去。楚蒂求她至少和我们住到孩子出生再说,然后鲍力耳闻了我们的计划,便阻止了我们。我太太在这附近找到了一间小屋子,我们要依莎考虑搬去那裹,在甜溪镇抚养孩子。这样一来,她一样可以独立生活,而我们也可以随时就近帮助她。”

  医生对依莎的好令道格更加喜欢这个老人。“我会好好照顾她和孩子的。”道格保证道。

  “你注意到了她有多漂亮吗?”

  这个荒谬的问题令道格想发笑。“是的,我注意到了。”

  “那么我必须问你,你的目的何在,小伙子?”

  这个问题令他不解。“你说什么?”

  “我想直话直说,而这有可能会冒犯你。不过,我还是要问。在她生产复原之后,你打算和她玩玩吗?”

  道格以前从没听过这种问题。“不。”

  席医生看起来并不完全信服的样子。他叫道格倒了两杯白兰地,拿过酒杯,然后向后靠在椅子上思索情况。“不过还是有可能会发生。”他说道。

  “我只认识依莎几──”

  席医生打断了他。“你刚答应我你会留下来陪她十个星期,记得吗?你是个守信用的人,对不对?”

  “是的,我会留下来,但那并不表示我会……”

  “小伙子,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我在河湾镇遇见的人的故事。”

  道格开始觉得心烦起来,他现在不想听什么故事。他想要谈鲍力的事,并尽可能地得到最多有关那个人的信息。

  然而,从医生啜饮着白兰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来,道格是无法催促逼迫他的。因为年纪的关系,道格不得不尊重这个老人的决定,因此他靠在书桌旁,等着听那个故事。

  席医生花了二一十分钟说完他的故事,内容是关于三对夫妇被困在一场暴风雪中,一同在一个矿工的破屋中共度了整个冬天。当春天来临时,这六个人建立了医生称之为“至死不渝”的友谊。然而在五年之后,他遇见了其中一个生还者,问了他几个问题。令医生惊讶的是,那位男士竟然不记得其中一个和他共度整个冬天的男人的名字。

  “这就是我故事的重点。”席医生说道。“是的,就是如此。你将要和依莎亲密地生活一段时间,而我要你记住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个家伙。他对那段友谊信誓旦旦,和另外的两个男人称兄道弟,然而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却将他们忘得一乾二净。”

  “我懂。”道格说道。

  “真的吗?依莎有一颗善良的心,而她也是个容易让人爱上她的人。我担心的是未来。当你解决了鲍力的事回家之后怎么办?你会想办法处理那个暴君的,对不对?”

  席医生终于说到道格想讨论的话题。“看样子我的确得处理。”他说道。“告诉我你对鲍力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那个人是个禽兽。”他的声音中露出嫌恶。“我现在还活着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认为以后也许会有需要我的地方。他曾威胁过要杀我,但我不认为他会这么做。这附近很少有医生。不过他倒是会伤害我的楚蒂。是的,他会的。”

  “依莎告诉我说,在这镇上只有少数几个人有勇气站出来对抗鲍力,而你是其中一个。为什么其它人不愿帮忙呢?”

  “我认识的每个人都愿意帮忙,但是他们害怕。他们曾经看过那些尝试反抗的好人的下场。如果有人只是说说要如何帮助依莎,一旦传入鲍力耳中,这个好心人就会被伤得很惨。柏文德在告诉几个他以为是他好朋友的家伙,他要去找那个大家耳闻有辉煌名声的美国政府官员之后,他的双手都被打断了。那个官员就在这附近,寻找在逃的嫌犯,但文德却没有机会去找他了。鲍力的手下在文德来得及离开之前逮到了他。当我在处理他的断臂时,我偷偷告诉他,我保证会找到帮手的。我也向他保证我会祈祷。”

  “你要去找那个官员吗?”

  “不,我已经太老了,根本没力气去找任何人。幸运地,我的楚蒂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我每个星期有两次到利底镇去出诊,它距离甜溪镇大概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医生说道。“我太太叫我利用那里的电报室,发电报给这附近所有的警长。她认为或许会有一、两个人愿意帮助我们。我还发了电报给柏文德告诉我的牧师,请他们帮忙找那个政府官员。我还没有听到任何回音,但我有预感,如果那个德州佬听到我们有麻烦,一定会来的,尤其如果他知道有一位母亲和她的新生儿需要帮助,他一定会放下一切赶来这里的。”

  “你为什么认为──”

  席医生不让他问完他的问题。“如果谣言是真的,那个官员曾意外地在德州的一件银行抢案中害死了一些女人和小孩。当他和他的手下冲进被抢的银行里时,他不知道有人质在里面被坏人当挡箭牌挡在前面。不过从我们对那些抢匪的了解,不管怎样,人质还是会被杀的。但是那个官员还是责怪他自己。哦,他一定会来的,如果他听到我们有困难。我真希望我知道那家伙的名字,这样一来至少我会比较容易找到他。”

  “你找的人叫做雷丹尼,”道格告诉他。“我的兄弟们也在找他。”这时他听到楼梯的嘎吱声,于是便问道:“我们是不是把你太太吵醒了?”

  “不,不过她习惯窝在我身边睡觉,所以她一定是感觉到冷才醒来了。”

  “能不能请你叫她把枪放下?”

  席医生十分震惊。“你背后长了眼睛吗?梵蒂,把枪收起来到这裹来。我要你见见依莎的朋友,他答应要帮她的忙。”

  道格转过身对那个女人点点头。“我很抱歉打扰了你和你丈夫。”他说道。

  楚蒂把枪放在桌子上,连忙上前去和道格握手。她是个娇小的女人,几乎不到他的肩膀,但她的握手却十分有力。

  “医生和我都在祈祷奇迹出现,看样子真的应验了。我知道你不是雷官员。你和我们所听说的他一样高大,但你没有金色头发和蓝眼睛。这是我们的牧师告诉我们的,好让他出现时,我们能认出他来。每个星期天我们都上教堂去祈祷他会听到我们的困难而前来。你是不是那个官员的朋友?是他派你来的吗?”

  “不,夫人,不是他派我来的。”

  楚蒂掩不住脸上失望的表情。“但你仍要帮助我们的小依莎?”

  道格微笑了。席氏夫妇对依莎的好令他觉得很高兴。天知道她有多需要好朋友,而知道她在甜溪镇有两个如此关心她的人,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是的,我要帮助她。”

  楚蒂紧握了他的手一下才放开。“亲爱的,我想我现在要到厨房去。”她等到她丈夫点头表示允许后,才又看着道格。“等我把一些剩菜包好给你之后,你再走“你进去厨房不要点灯,楚蒂。”她丈夫告诉她。

  “我想我可以做到。我会点一根蜡烛放在走廊上。没有人会看到里面的,医生.”

  “夫人,我真的该赶回依莎家了。”

  楚蒂对他摇摇头,然后跑着离开书房。

  席医生轻笑了一声。“你别白费唇舌了,小伙子。楚蒂在没有交给你一大袋她自己做的食物之前,是不会让你离开的。你就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吧,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兄弟在找那个德州佬。你住的地方也有法律问题需要解决吗?”

  “不。”道格回答道。“雷丹尼帮了我一个弟弟的忙。事实上,他救了达维一命。”

  “所以你们是想谢谢他。”

  “是的,还有想拿回他……借走的一个指南针。”

  “哦?这听起来倒是有些玄机。”

  “我改天再告诉你这件事。”道格说道。“当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注意到你们的镇上有发电报的设施。我不懂为什么你需要到利底镇去发电报。”

  “因为电报室是设在杂货店的裹面。你怎么会进去的?”

  “去取一些补给品。”

  “有人看到你吗?”

  “没有。”

  “很好。”席医生轻声说道。“你是闯空门进去的,对不对?”

  “是的。”

  “你弄坏了门锁或打破了窗户吗?”

  这个问题令道格有被侮辱的感觉。“不,当然不是。除非古先生仔细检查他的货品,否则他不会发现我曾进去过的。”

  席医生高兴地微笑着。“我希望你把古维农抢得神不知鬼不觉;他的弟弟杰伯拥有电报室,而那两个坏蛋都是鲍力的走狗。在甜溪镇没有人胆敢发电报,除非他们想让鲍力知道,而这也是我之所以到利底镇去发电报的原因。为了原则问题,楚蒂和我也在利底镇买东西。我们宁愿饿死,也不愿把辛苦赚来的血汗钱交到古氏兄弟手上。”

  “如果雷丹尼真的出现逮捕了鲍力,那位手被打断的男士愿意出面作证吗?”

  席医生摇摇头。“我想雷丹尼必须想别的办法来摆脱鲍力,”他说道。“或者先把他的走狗赶出镇外。文德太害怕了,他不敢作证的。他根本不敢说鲍力一句坏话,否则他的家人会为此付出代价。那个可怜的人。他的农作物还有几个星期就要收割了,而现在他的手断了,他恐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腐烂。”

  “镇上没有人可以帮他吗?”

  “他们都怕做出会惹鲍力生气的事。”

  “他为什么想要依莎的土地?”

  “他说他想用那块地来放牧他的牛群。他在他的农场附近拥有许多土地,但他把那些地租给一些在德州买牛只的外国人,让他们把牛带到他的土地上饲养。鲍力在过去的十五年中赚了一大笔财富,但他很贪心,他还要更多。”

  “如果他要依莎的土地,他为何不用抢的就好了?他应该知道她根本无力阻止他。”

  “他不只是要她的土地而已,小伙子,他也要她的人。他放话让每个人知道她将会属于他,他竟然还得意洋洋地邀请镇上的人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人们说他在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已决心要得到她。”

  “那他在等什么?他现在就可以逼她嫁给他。”

  “你不像我一样了解鲍力,这是自尊心的问题。他要她求他娶她,而他认为如果把她逼急了,她就会这么做。”

  “他杀了她丈夫吗?”

  “若不是子弹从他背后射穿的,我可能会猜是派克不小心杀死了自己。我不是在说死人的坏话,但依莎的丈夫实在很无能。那个男人对很多事情都有远大的抱负,而且他对依莎很好,真的很好。他也对老柏迪很好,虽然他明知道鲍力听到后会很生气。”

  道格被弄胡涂了。“对一个老人很好也会激怒鲍力吗?”

  “很不可思议,对不对?柏迪是从爱尔兰搬来甜溪镇的,而且从我有记忆以来他就住在这儿了。鲍力在十年前来到这裹,擅自占据了一大片土地,范围直达依莎家边缘。在一年之内,他盖了一幢三层楼的大房子,当房子完工时,那可是像座皇宫般的豪华,真不是盖的。裹面摆满了他从欧洲运来的家具,然后他办了一个宴会,邀请全镇的人参加,好向大家炫耀他的宫殿。连柏迪都被邀请了,但是那晚发生了一件事,引发了两人之间的冲突。没有人有印象看到他们两人在舞会上在一起,但从那天晚上开始,鲍方便无时无刻不在找柏迪的麻烦。人们开始说柏迪疯了,因为不管鲍力多常去骚扰他,柏迪都一笑置之。有一天晚上,当我在帮他包扎伤口时,你知道那老家伙跟我说些什么吗?他说他会含笑而终。你能想象吗?奇怪的是,他真的做到了。”

  “发生什么事了?”

  “别急,我就快说到了,小伙子。柏迪当时得了肺病快死了,他一直撑到一个星期六晚上,因为他知道鲍力每个星期六晚上都会到酒店去打牌。那天晚上我刚好也在那裹,而我要告诉你,那是我这一生中见过最诡异的死法。柏迪拖着病恹恹的身子来到酒店,然后躺在地上。他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彷佛像是已躺在棺材中一般,然后宣布他将在几分钟内死亡。事情也就在那时候开始变得诡异起来。鲍力推倒一张椅子冲到那老人身边。他跪在他旁边,挥手叫我和其它人走开,然后抓起柏迪的衬衫,开始摇晃着他的身子,大声吼道:“告诉我,老头子。告诉我究竟是谁。──“然后呢?”道格问道,急于知道这个奇怪故事的结局。

  “后来更奇怪,小伙子。柏迪咧嘴对鲍力一笑,对他说了一句其它人都听不见的话,然后他就大笑了起来。以天为证,柏迪是笑着死的。鲍力疯了。他开始掐着那死人的脖子,尖叫着对他咒骂。他约两个手下过去把他拉开,好让人能把柏迪的尸体抬上灵车。我听到他的一个手下问他,为何不在多年前就杀了柏迪。鲍力依然处在那个爱尔兰老人对他所说的话,所带来的震撼之中,因此他只喃喃地说,他在知道之前不能杀他。第二天楚蒂和我去向老柏迪道别,而我发誓当我看进棺材中时,那个疯狂的老人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你有没有听过这种事?”

  道格摇摇头。医生发出一声叹息,然后说道:“鲍力很快就从这件事中恢复过来,第二个星期就开始骚扰依莎和派克。没有人亲眼目睹他杀派克,但大家都相信是他做的。我猜他大概认为依莎那时就会落人他手中,因为她既怀了孕而且又无助。但他真是大错特错,因为依莎不是个无助的女人。当然,因为孩子的关系,她很脆弱,而我猜想鲍力八成认为,以他的财富和权力,一定可以马上把她弄到手。”

  “他想和她结婚吗?”

  “哦,是的,他想合法拥有她。”席医生回答道。“但因为她还没有开始哀求他,我们认为他是在等孩子出生。鲍力是个聪明人。大部分的母亲为了养活她们的孩子,通常都会不惜牺牲一切。依莎是个好女人,但她的美貌却为她惹来不少麻烦。我骗鲍力说孩子要到九月底才会出生,而依莎一直到孩子五个月大时,才有大肚子的迹象,因此鲍力没有理由会怀疑我骗了他。我不知道争取到多余的时间是否会有帮助,但我希望鲍力不会去烦她,直到他亲眼看见孩子已出生。”

  “医生,食物已经打包好了。”楚蒂从走廊上喊道。

  席医生立刻站起身来。“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吗?”他问道。

  “如果你能帮我发个电报,告诉我兄弟我会晚些时候回去,那我将会感激不尽。”

  医生伸手去拿了纸和笔。“你把它写下来,我明天一大早就去办。”

  “你通常是星期一去利底镇出诊吗?”

  “不,我通常是星期二和星期五去,但我可以编个理由提早去。”

  “没有必要这么做。此外,你不该改变你的惯例。”

  “你会尽快找帮手过来吗?”

  “是的。”

  “我希望你会。”医生说道。“我应该先提一件重要的事。鲍力将会离开一阵子,去达科塔州参加他每年的家族聚会。他在这裹住的这些年来,他每一年都一定会去,而大家都希望他快点走。我们当然不希望他带更多手下回来,而我知道,如果他得知依莎有了帮手,一定会这么做的。此外,现在要搬动孩子太危险了,而你也不想担心鲍力的手下会放火烧依莎的家。如果他们知道你在裹面,他们铁定会那么做的。”

  “鲍力会离开多久?”

  “每一年都不一定,没有人知道。去年他离开了六个星期,但前年他一个月内就回来了。我听说那是一个大型的家族聚会,因为他似乎是全家族中最成功的一个,所以他喜欢待上一阵子被人吹捧。”

  “我想写下另一封电报,等时机到时再请你发出去。还有,如果你有雷丹尼的消息,我要你通知我。我想和他谈一谈。”

  “我要怎么跟你联络呢?”

  “我每个星期一晚上会过来看你。”

  “只是为了得知我是否有那位官员的消息吗?小伙子,我看你恐怕会大失所望了。要联系上他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

  道格摇摇头。“那不是我来看你的最主要原因,先生。如果我没有出现,那就表示出事了,而那也是我要你发那第二封电报的时候。你了解吗?”

  “我了解。”医生同意道。“你来的时候要小心。”

  “我知道。”道格说道。“不过,我倒希望有办法能够把依莎和孩子带来你这裹。”

  “如果你那么做,会为全镇带来大麻烦的。鲍力常去看她,而我相信当他不在时,他的手下会替他做这件事。如果她不在她应该在的地方,他们会为了找她而把整个镇给拆了。也不能带她去利底镇,因为鲍力在那里也有朋友,而这附近也没有别的城镇对新生儿来说是够安全的。你只能暂时躲起来,小伙子。如果你不让鲍力的手下看见你,他们就不会去烦依莎。你不会想让那禽兽来追你的。不,你不会想要那样的。”

  道格并不同意。“只要依莎和她儿子一旦安全之后,我就要鲍力来追我。事实上,我十分期待。”

  医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依莎的守护者微笑地道出最后一句话,但他的眼神却带着另一股神情,它们如死寂般地冷酷。

  席医生猛然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用害怕。他跟着道格走进厨房,然后又对他轻语了一个忠告。“等时机成熟时,你将需要帮手,小伙子。鲍力的手下有二十四个人为他工作,而他们每一个都是专找麻烦的无赖。加上鲍力,共有二十五个人。”

  “我一点也不担心,我的兄弟们会来。”

  席医生的太太听到了这句话。“你家有几个兄弟啊?”她问道。

  “加上我妹夫,总共有五个。”

  席医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五个对二十五个吗?”

  道格微笑了。“那已经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