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着依莎躺在黑暗之中,道格被内疚折磨着。跟她做爱是天大的错误。在她最脆弱无助,完全依赖他保护她和她的儿子时,他占了她的便宜。
他的行为实在可耻。他到底在想什么?该死!他根本没有在思考,至少没有用脑筋思考,否则他绝不会碰她一根寒毛。
他的罪过不可原谅,但他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拥抱她的感觉。她的倩影将一辈子纠缠着他。
现在他还要用逼她面对现实来伤害她。机缘使他们相遇相聚,换成别的时间地点,她绝不会选择他。等她回到外面的世界时,就会明白这一点。
他跟她已故的丈夫完全相反。派克是个梦想家,道格却是个注重实际的人,在不久前他还是个理智的人。
宝宝的哭声打断道格阴郁的思绪。他替宝宝换好尿布,一边轻摇着他,一边对他倾诉苦恼。宝宝不再哭闹,睁着圆圆的眼睛凝视着他。道格把宝宝的眼神诠释为充满知性的好奇。
他有种即将失去儿子的感觉。从派克来到人世的那一刻起,道格就把他当成亲身儿子般疼爱呵护。
宝宝又睡着了。道格亲吻他的额头,轻声告诉他他爱他,然后把他放回他的床上。
他轻轻摇醒依莎。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想要把他拉回床上陪她。他亲吻她的肩,坚持她睁开眼睛,保证她可以等他做完夜晚的例行工作回来后继续睡。
“你非要每天晚上去察看鲍力的手下不可吗?”
“是的。”
她困得不想跟他争执,默默地跟着他来到前门,准备在他离开后把门锁好。
“你会去多久?”
“跟平常一样。”他回答。“听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就回来。”
“他们至今都没有说过任何重要的话。”她提醒他。
“我还是得去看看。”
她打个呵欠,同他保证她会保持清醒,然后亲吻他。“小心。”
她柔软的娇躯是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一个小时后,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偷懒,因为鲍力的手下今晚特别多话。
他们跟往常一样喝得醉醺醺的,但今晚的话题不同于以往,因为他们不是在抱怨鲍力害他们整夜待在户外。他们怨恨的目标变成依莎,所有的愤怒都针对她。
如果她不是这么固执和死心眼,她就会明白鲍力是如何的有钱有势而乖乖地照他的命令做。他们的老板要她跪下来求他娶她,他们一致认为她迟早会那么做。
道格以前听过这类牢骚,但从来没有听过他们如此激动。接着其中一人提议他们大家都照斯皮的计到进行,闯进依莎的家把她绑架到鲍力的牧场去。
“斯皮想要给老板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肯定把那个女人放在老板床上能够使老板对他另眼相看,他认为鲍力会赏他一大笔奖金。如果大家都照他的计划做,他答应分一些钱给我们。”
另外两个人坚决反对。其中一人唠叨着,他们还没有领到上个月的工钱,因为鲍力要他们等他从达科塔州回来后再拿。
道格很快就看出连那些反对斯皮计划的人都对斯皮畏惧有加,他们迟早会因太过害怕而同意。
听到那些人说依莎的坏话令道格气愤难忍。要不是强迫自己必须先为依莎和派克着想,他早就气得动手了。等他们母子俩平安脱困后,鲍力和他的手下就有苦头吃了。
天啊!道格多么期待那一天早点到来。
时间日渐紧迫,道格决定向他的兄弟求援,然后下山往席医生家去。
不出他所料,席医生极力反对,但道格不肯听。
“鲍力可能还要过一、两个星期才会回来。在你强迫宝宝离开家园、露宿荒野前,你应该尽可能多给他一点时间。他还太脆弱,不适合迁移。”
“你知不知道斯皮突袭牧场会有什么后果?我会杀了他,到时鲍力一定会带领至少二十个手下赶来。如果枪战开始,派克就不会有活命的机会。你知道我说的没错。请你明天就把那封电报发出去。”
“愿上帝保佑你,孩子。”
在过去,道格向来对错误直言不讳。当他次日早晨跟依莎谈话时,又恢复了老样子。
他在壁炉前面走来走去,直到她加入他。她手里捧着针线篮,看到他时立刻放下针线篮好能拥抱他。
他叫她坐下,但她对他要说的话仍然毫无概念。
直到她看到他的脸。
“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们做错了。”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没有。”
“有。”他坚持。“我昨晚不该带你上床的,我希望你设法了解。我占了你的便宜,那是不对的。拜托,别对我摇头,你知道我说的没错。我有可能害你怀孕,依莎。这种事不能再发生。”
他残酷的话语和愤怒的语气令她震惊。“我不要了解。”她喊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难道你不知道你的话有多么伤人吗?”
“拜托别故意刁难。我可以给你一百个理由说明,我们为什么不该上床。”
“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你感激我。”
“我当然感激你,但那不是我想跟你亲热的原因。不要这样,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不是错误……而是美好……充满爱……”她语不成声,无法再说下去。
她热泪盈眶地转身背对他。难道他们共享的甜美时光对他毫无意义吗?不,她不愿相信地无法相信。
“一等你回到外面的世界,这段插曲就会──”
“插曲?”她低声道。“天哪!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实际,偶尔也聆听一下你的心声?”
“不要这么实际?可恶!如果我讲求实际,我早就把你和派克弄出这个鬼地方,我也不会动你一根寒毛了。”
“昨晚我要你就跟你要我一样强烈。”
她奔向他,企图拥抱他。他往后退,对她摇头。
“拜托你设法了解好吗?非我们所能控制的机缘使我们相遇相聚。你走投无路,对我的帮助太过感激而误把感激当成爱。这封长久的关系来说并非良好的基础。
有了时空相隔,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没错。你应该带着你的儿子继续过日子。本来就该如此。”
“没有你吗?”
“是的。”
他心意已决,认为这件事无须再谈。
她深受打击,没有力气尝试说服他回心转意。
她走向卧室,希望他会跟过来对她说些话,好让她能对有他的未来再燃起一线希望。
他一语不发。她转过身去,准备最后一次恳求他,但是那些话全卡在她的喉咙里出不来。他的形影跟他的狠话一样令人心碎。他站在壁炉前面,头低垂着,两手抵着壁炉架。他的表情揭露世内心的痛苦。
他看起来悲痛至极。他刚才是在跟她告别吗?
“道格,我爱你要紧吗?”
他的沉默是她得到的回答。
接下来约两天,依莎和道格都尽可能地避开对方。她想到没有他的末来就不知所措,只能努力说服自己接受他要离开她和派克的决定。他则是在考虑比较实际的问题──如何在援助抵达前保住他们三人的性命。
他仍然没有告诉她,他从鲍力手下的谈话内容中得知的计划,也没有告诉她,他已拍发电报向他的兄弟求援。但天知道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每次他一提起这个话题,她就转身走出房间去照顾她的儿子。
他每天找事情做使自己忙碌到天黑,然后骑马到山上去察看鲍力的手下。
她不停地烘焙。到了第二天傍晚时,桌上已有四个馅饼和两个蛋糕了。他准备出门去察看鲍力的手下时,她仍在忙着烘焙。
“拜托你别再揉面团,停下来听我说两句话,好不好?”
“好。”
他知道他不能奢望她会正眼看他,他知道她有多么伤心,但怀疑她知道她使他有多么不好受。他没有问她,因为他不想旧话重提。如果她再度泪眼汪汪,那会要了他的命。他的心意已决,深信自己做得没有错。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两地相隔后,她自然会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如果我回来时,你还不是很累,我认为你不妨开始收拾行李。”
“我还不大累。”
“等我出去后把门锁好。”
“今晚不会有人监视小木屋,因为外面下着大雨。”
“我还是要去。”
“我爱你,道格。”她脱口而出。“我努力想了解你为什么”
他打断她的话。“你太激动,不适合谈这件事。等你能够比较……”
“实际?”
“是的。”
她差点要把手中的生面团扔向他,但及时放下生面团,跟着他来到前门。
明知他不会跟她吻别,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在等待。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门一上锁,依莎的眼泪就夺眶而出。爱一个人不应该这么痛苦,对不对?她要怎么做才能使他明白,他们所拥有的是真实的?他为什么要拋弃?
她知道他爱她,也知道他深信自己行为可耻地占了她的便宜。他错了,但他是那么高傲及固执,她不知道如何使他回心转意。时空相隔能够使他醒悟过来吗?还是他会继续相信他选择离开是正确的决定?
求求你,上帝,别让他离开派克和我。帮助他想通我们命中注定应该在一起。
没有道格的末来不堪想象。不到几分钟,她已哭得死去活来了。
她没有听到鲍力的手下接近,直到他们的马狂奔进前院。不到几秒钟,众枪齐发,小木屋被子弹打成了蜂窝。他们绕着她的家打转,一边继续开枪,一边口出秽言地对她谩骂恐吓。
天啊,宝宝……她必须保护他。她奔向他,一心只想维护他的安全。她低声呜咽着把儿子抱进怀里,弯腰用身体护住他,然后转向内侧的墙壁。流弹必须穿过她的身体才能打到宝宝。
吵闹声震耳欲聋,枪弹声在墙壁间弹跳,男人在屋外叫喊,宝宝在她怀里大哭。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儿子藏起来。
没有时间安抚派克了,他的安全最重要。
安全……上帝,帮助我维护他的安全……帮助我……衣橱。对,衣橱位在一面内侧的墙壁上。依莎佝僵着身子跑向衣橱,用力拉开橱门,双膝着地,手忙脚乱地拨开挡路的鞋子。
“乖,别哭了,别哭了。”她一边轻声哄着宝宝,一边伸手扯下挂在衣架上的厚睡袍,然后把睡袍铺在坚硬的木头上。
她把派克放在睡袍上,往后跳起来,急忙关上橱门,只留下一条缝隙让空气能够进去。
距离第一声枪响还不到一分钟,但她的心一直在对她高喊快点、快点、快点。
她跑回客厅,熄掉灯光,扳起步枪的扳机。背贴着墙壁,她开始缓缓地朝窗口移动,以便看看外面的情况。
前窗突然爆裂成无数碎片,玻璃碎片洒得满房间都是。更多的子弹穿透墙壁和地板,烛秮弹跳过壁炉架,跌落在地毯上,滚进壁炉里。
接下来是比噪音更可怕的岑寂。他们玩完了游戏,还是在重新装填子弹?如果他们是喝醉了,那么他们很快就会感到乏味而离开。
求求你,上帝。求求你,上帝。使他们离开吧!
她缓缓地靠近原本是窗户的缺口,她用步枪枪管前端撩起破布条般的窗帘,然后往外看。
外面一片漆黑。远方雷声隆隆,雨点打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她竖耳倾听,等待他们其中一人上前来。
突然之间,一道闪电照亮夜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共有六个人。他们在她家门前一字排开,离她的儿子不到二十呎。
斯皮的面孔在她眼前出现。在灰色的闪电中,他的皮肤似死尸般青青灰灰,而他的眼睛,天啊!他的眼睛红得跟魔鬼一样。
她猛地贴回墙壁上,深吸口气压抑喉咙中的尖叫。她要先杀了他。
一个声音似皮鞭般划破岑寂传来。
“贱人,记得我吗?我明斯皮,现在归我当家做主。我已经没有耐性等你了,你听到没有?我数十下,如果你不希望我伤害你,就在我数完前乖乖地滚出来。”
他的声音冷酷从容,而且充满憎恨。他听起来不像喝醉了,这使得他更加危险。主宰他行动的不是酒精,而是邪恶的天性。
“一……二……三……”
“等一下,斯皮!”另一人喊。“那是不是婴儿的啼哭声?”
“杀千刀的:”另一人吼。“她把孩子生下来了。”
道格慢慢地绕过马厩转角,悄悄来到斯皮后面。他在盛怒中不得不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操之过急。
“我们之中的一个应该进去找到婴儿。”斯皮左边的那个人提议,随即紧张不安地格格低笑。“只要婴儿在我们手中,她自然会乖乖地跟我们走。你去,斯皮,我才不要进去跟那个凶婆娘较量。你去!”
“我去把他们两个一起抓来,”他的朋友说。“我不怕。”他刚吹嘘完立刻尖叫起来。“我被咬了,”他喊。“我的腿被咬了。”
“你在鬼叫什么,班顿?今晚没有蛇出没,你只不过是被吓到了。”
斯皮下马。“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否则我怎么听得到那个女人说话。”
“你以为她会邀请你进去吗?”另一个人窃笑道。
班顿掉转马头往山里去,道格可以听到他一路啜泣着骑马离开。他纳闷着那个醉汉需要多久,才会发现一把小刀插在他的大腿背面。
斯皮站在他的坐骑旁,显然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
道格希望他试试看。道格不会让他靠近那扇门的。如果那意味着必须杀了他,道格也会毫不犹豫。那个混蛋使一个无辜的母亲惊恐,毁了她的家,现在又认为他能抓走她和她的孩子。一想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敢碰依莎或是派克,道格就怒不可遏。
动呀,斯皮。动呀!
斯皮把手枪从枪套里拔出来,那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才朝门阶跨出一步,道格就从他下面一弹射穿他的右腿。
他妈的痛快!
斯皮可不这么认为。他尖叫着跪下,然后又慌慌张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猛然转身,举起手枪准备开枪。
道格又从他下面开了一枪,一弹射穿了他的另一条腿。斯皮往前倒,手里仍抓着枪,然后面朝下地倒在泥泞之中。
“还有谁想要下半辈子都跛脚?”
道格声音中的怨恨加上斯皮的尖叫哀嚎,已足以说服其它人放弃战斗。
斯皮像猪似地在泥泞中扭来扭去,他大叫着要他的手下杀掉道格,同时翻身侧卧,举枪瞄准。
道格一枪射中斯皮的眉心,子弹贯穿他的脑袋。斯皮的一个朋友伸手去拔枪,但他的手始终没有碰到枪套。道格的下一颗子弹射入他的肩膀,他大叫一声往前瘫倒。
“把枪扔到地上。”道格命令。
他等鲍力的手下照他的命令去做后,才对伊莎大声喊道:“现在没事了。你和宝宝还好吗?”
“是的……我们很好。”依莎回答。
道格可以从她的声音中听出恐惧。
几秒钟后,煤油灯的灯光从窗口倾泻到前院。
“我们有朋友在山上等,先生。”其中一个俘虏吹嘘道。“如果你是聪明人,那么你就会趁他们下山来杀了你之前赶快离开。”
“我猜他只有一个人。”他的朋友说。
“再猜一次,笨蛋。”
那是寇尔的声音。
道格开心地大笑起来,他不用转身就知道他的兄弟站在他背后。他没有听到他们接近,听到了反而会大失所望,因为任何声响都会意味着他们变懒散了。在西部懒散会使人丢掉性命。
“你们怎么这么慢才到?”
“我必须集合其它人。”亚当回答。
“你要杀了这些人吗?既然你都已经拔枪了,不妨把他们杀掉算了。”
“他不会杀掉他们的,寇尔。”
“很高兴你赶了来,瑞森。”道格说。
“你应该放我们走,先生。班顿已经逃跑了,他一定会告诉其它人的。”
“天哪!他们还真笨。”亚当说。
“我猜那个大腿上插着刀的人就是班顿。”瑞森说。“达维去追他了,他认为你会想要回那把好刀。”
道格把他的猎枪扔给寇尔。“把他们绑起来关在马厩里。”
小木屋的门突然打开,依莎抓着她的步枪跑出来。
道格往前站到光亮处。他拿走她的步枪,以免她不小心射中他的兄弟。他知道她看到他们了,因为她突然停下来凝视着他的背后。但在飞快地瞄了各人一眼后,她把注意力转向鲍力的手下。
“他在哪里?”她气得声音发抖。
“谁?”道格间。
“斯皮。你杀了他吗?算了!我不在乎他是死还是活,反正我就是要朝他开枪道格不肯把步枪还她,他确定步枪上了保险栓后把它扔给亚当。
“你不想朝任何人开枪的。”
“我想。我想要朝他们每一个人开枪。”
依莎说完,就抓住道格的衬衫。“我一定要开枪,道格。他们……吵醒了我的……宝宝……他们……”
她说不下去。刚才经历的惊骇到此刻才发挥作用,她扑到他身上开始啜泣。
“我们离开这里,道格。我再也不会跟你争吵了。我们离开……我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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