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什么事一扯上女人就不会简单。他们是结了婚,可是上帝作证,整个仪式似乎用了一辈子时间,而这当然完全归咎于他的新娘。在牧师长篇大论地讲着婚姻圣礼的好处的同时,她似乎要发狂了,她甚至不能安静地站着。康诺强迫自己耐心,不让自己有一点点生气,甚至一丝一毫的不满。

  他被她弄的头昏脑涨,他的手下也一样。他两个士兵甚至不得不闭上眼睛才能保持平衡。辛克莱当然也好不到哪去,因为他一直努力能跟上新娘的步伐。

  当牧师指示双方并排站好面对他时,玟娜马上照做。她似乎急于合作,康诺自然地假设她同他一样想尽快结束。

  他本该明白没这么容易的。

  “领主,如果你的手下能成半圆站在我们身后的话,他们就可以见证这快乐的时刻了。”辛克莱建议。

  “现在好了,”等那些士兵照做之后神父问,“玟娜小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好的,神父。”

  神父微微一笑,低声说,“女士,您看起来容光焕发。”他的恭维脱口而出,但他马上捕捉到那个男人不悦的表情,然后才记起高地人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注意,而现在他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种限制竟然已经延伸到穿圣衣的男人身上了。

  他马上开始弥补自己可能已经犯下的错误。“你的新娘已经意识到她的好运了,领主,而这是为什么她看起来容光焕发的原因,我的意思是想要指出这个事实。”

  康诺不明白为什么牧师突然变得这么不安。他点点头安抚他好让他能继续他们的仪式。

  辛克莱清了清喉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开始讲解他们成为真正的夫妇后所需承担的责任。

  玟娜开始平静并一点点放松下来,她双手放在身侧,认真聆听每一个字,而康诺马上就对牧师的训话变得不耐烦起来。当玟娜开始不停地将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时,康诺以为她也开始不耐烦了。而当她开始绞起双手时,康诺明白又有麻烦了。

  “玟娜小姐,请转身面对领主,说出你的誓言。”

  她没有犹豫马上照做,但她一抬头,康诺就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惊惶,她的脸毫无血色,他祈求上帝在牧师结束之前她可千万别昏倒。

  他等着她开口,但过了好一会她还是一言不发。于是他决定他先来。他快速地宣誓他会保护她,尊敬她。

  他的几个手下咕哝着表示赞同。

  他根本没浪费什么时间,但这个晚上剩下的时间全被她占用了。

  “现在轮到你了,女士。”可她还是保持沉默,于是牧师开始哄她开口,“你必须宣誓。你的迟疑会让我认为你想改主意,这会是真的吗?”

  她马上用力地摇头,“我要跟他结婚,神父。我正在考虑说什么好。”她解释,“这很重要,我必须做好。”

  这是她最后说出来的比较连贯的话。之后她开始踱步,一边担心地想着她想说的话。她绕着牧师走了几圈,然后将圈子扩大到所有的人。没人需要去猜想她想说什么,因为她一边绕圈一边大声地自言自语。康诺知道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有不看她才不会头晕。

  她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辛克莱已经被她弄得快晕倒了她才停下来。她说她也会保护并尊敬康诺,就像康诺所承诺的一样,但不同于这个她要嫁的男人的是,她觉得有必要加长这两个誓言,她说了一个又一个限制,一个又一个条件,可其实她每个想法都没说清楚。

  很显然不说完这些东西她不打算结束,而康诺也没打算打断她。他放松自己,双手交叉在胸前,闭上眼睛。

  牧师以为领主已经开始感到厌烦了,但每隔一会就会看见领主脸上一闪而过的微笑,辛克莱知道他肯定发现新娘的话里有什么好笑的东西。

  她终于结束了,康诺睁开眼睛,老天,他差点要大笑出来。她文雅的小新娘正站在牧师身旁,看起来一副对自己很满意的样子。

  辛克莱马上抓住机会,他抓住她的胳膊以免自己头晕摔倒,但一等眩晕消失,他马上放开了新娘。他可不想让她在搞什么“晚间漫步”了。

  “说完了吗,女士?”他问。

  “是的,神父。”

  辛克莱迷惑的看了一眼领主,“那么她说了她的誓言了?”

  “你想让我重复一遍吗,神父?”她问。

  除了康诺所有人都大叫着反对。他们热切的回答吓到了她,她睁大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牧师是唯一一个觉得应该道歉的人,“请原谅我向您大声说话,亲爱的小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想您的领主可以重复您的誓言。”

  康诺不给她时间表示抗议,他紧盯着她,简单地概括她的誓言。

  “她会尊敬我,保护我,当她觉得合理时服从我,在她变成老太婆之前尝试爱我,——不过我对那天的来临不抱任何希望。还有我必须清楚地明白她会敬重我除非我让她觉得我做了什么不值得尊敬的事情,而那时我只有祈求上帝救我了。我落掉什么了吗,玟娜?”

  “没有,康诺。”她回答,“你说的比我还好。”

  牧师停下来擦掉额头上的汗,给这对夫妻主婚简直是一场艰苦的战斗。然后他才领悟到新娘站在他身边,而新郎却站在他面前,这样怎么能祝福他们来完成仪式呢?最后他决定忽略这个,把手划了个大弧,祝福了每一个人。

  “现在你们是夫妻了。”他宣布。

  他等着大家大声欢呼结束,然后告诉领主新郎可以吻新娘了。这时他开始猜谁会先走向对方。当然应该是新娘走回到新郎身边,但她还是一副昏头转向的表情,辛克莱怀疑她能否明白自己的职责。

  但出乎了他的意料,她立刻恢复意识快步走回康诺身边。

  牧师高兴的松了口气,因为这场磨难马上就要结束了,而领主没有气到要伤害这个甜美的小女人的感情,他又加了句祝福保佑这一对。

  康诺低头给了她有礼的一吻,他把手放在她的腰上防止她逃跑。

  她没有抗拒,事实上她把手抱住他的脖子,半路迎上了他的吻。她脸上的表情是十足的快乐,他想天使肯定在微笑。那么她很快乐了?康诺盯着她的双眼想要弄明白这戏剧性的转变是怎么回事。

  他吻她时她正打算提醒他他要承担的责任。她感觉到他的嘴唇压在自己唇上的温暖,脑子空白了好一会,然后他抬起头告诉他的手下可以开饭了。

  这个吻好的让她还想要,既然康诺还搂着她,她想也许他也这么想。

  可惜她错了。他还搂着她是为了完全不同的理由。“现在简单多了,是不是,玟娜?”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还是点头同意来取悦他,“是的。康诺,我会成为好妻子的。”

  他看起来根本不信,但她没有生气。将来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多么幸运能娶到她。

  “再不会有什么麻烦了,是不是?”

  “不会再有麻烦了,”她同意,“你会努力做个好丈夫吗?”

  他耸了耸肩作为回答。她想他的意思是他会,所以她向他道谢让他明白她认为他同意了。

  “现在做什么?”她问。

  “你饿了吗?”

  “是的。”

  “那么我们吃饭。”

  他放开她。她谢过牧师,并邀请他共进晚餐。辛克莱回绝了邀请,解释说因为月亮还很亮,他认为自己应该去看看父亲,并在那里过夜。

  她试着不让自己感觉好像被一个老朋友遗弃了。她一直微笑,又谢了他,然后看着他离开。

  康诺也没有离开她的身侧。她转过身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抓着他的手。她马上放开手,跟着他穿过空地。

  他的手下没有等他们。正式的婚礼也不过如此了,她告诉自己。这些高地人吃饭的时候居然都不用坐下。他们围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大石头站成一圈,一边享用着食物一边大声说笑着。他们在石头上铺了快粗布,晚餐就摆在上面。

  她一加入,他们马上都不说话了。谁也不看她,这使她显得更加笨拙。

  她觉得自己好像个麻风病人。她好想能回家跟家人一起吃晚饭。她脑子里拼出家人坐在长桌前就餐的样子,大家都微笑着互相取笑。晚餐会有鸽肉,鱼,也许还会有剩的焖羊肉,而且总是会有水果馅饼。

  玟娜知道如果她老是想起那些自己珍爱的家人的话她一定会哭出来。所以她马上停止自怜专注于现在。她已经饿了,她提醒自己,如果她现在不吃点什么的话,很可能到明天才能再有机会吃东西。

  不幸的是没有很多食物让她选择。这里只有奶酪,面包,燕麦饼,高地人没给她留位子,所以她挤进康诺和昆蓝之间。康诺根本没费心给她介绍其他的士兵。因为不知道问他们的名字会不会不合宜,所以她也学他们的样子埋头吃饭不说话。她专心于食物努力不去想自己是多么的可怜。

  燕麦饼尝起来是苦的,她皱着鼻子,喝了一大口水除去嘴里的味道,但她还是把剩下的吃完了,因为把吃了一半的东西放回去或是扔掉都是不淑女的行为。

  她紧张的没意识到自己又拿了一块。当然她只好又把它吃完。奇怪的是,这次味道好多了,尤其是她又吃了一块甜面包之后。

  玟娜没意识到其他人已经吃完了。她足足吃了四大份才感到不饿了。当她抬头看发生了什么时,她才发现一群观众正专心的注视着她。

  他们的注意让她很吃惊,更吃惊的是他们居然在笑。“有什么不对吗?”

  昆蓝马上摇头回答道,“你想把剩下的面包都吃了吗?还有一个燕麦饼。小姐,也欢迎你把它解决掉。”

  玟娜点头,“如果没人要的话。”她拿起剩下的面包和燕麦饼,把他们掰成两半,先递了一些给康诺,他拒绝后又递给其他士兵。

  他们都拒绝了,但玟娜吃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她发现成为大家焦点一点也没好过被他们完全忽视。

  “我该感谢谁带给我们食物呢?”吃完后她问。

  没人回答,但有几个毫不关心的耸了耸肩。她开始受不了这些笑容了。她觉得好像她是唯一一个不清楚状况的人。她想着该提醒这些人这样呆呆看着别人是多么该死的无礼,但她很快打住,提醒自己绝不能使用“该死”这样的词,否则她只好绝食一天来忏悔了。

  “请告诉我你们在笑什么?”她问。

  “你给这些男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康诺回答。

  “我是怎么做到的?”她问,心里很高兴康诺终于肯跟她说话了。

  她挺直身子等着恭维。他们可能意识到她加入他们中间,因她努力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而印象深刻。或者也许他们终于意识到她的礼貌。是的,他们当然已经注意到了她得体的举止。

  “你吃的比昆蓝还多。实际上,你比这里任何男人都吃的多。”

  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告诉一个女士她比一个战士吃的还多可不是一种赞扬,这是一种侮辱,难道他不懂吗?“昆蓝和其他士兵肯定不饿。”她争辩,“而且我吃多少东西不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或者你们不该注意这个。”

  他笑了。上帝,当他不瞪她的时候多么有魅力啊。“可我们这样认为。”

  她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烧。她想过说谎以免他们以为她贪吃或者认为她是一只猪,不过她还是决定诚实。毕竟她还要跟这些野蛮人一起吃很多次饭呢,如果她现在说谎,等下次吃饭时他们还是会发觉。

  “我平时吃的更多。”她承认。

  “小姐,有时你会吃的更多?”一个士兵问。

  他似乎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她责备地望了他一眼,“我确实如此。”

  昆蓝第一个大笑出来。其他人马上跟上。她感到更加尴尬了,她马上绝望地想把焦点从她的饮食习惯引到别的事情上去。

  不过没人打算改变话题。

  “多美好的春日夜晚啊。”她说。

  “你紧张的时候会吃的更多是不是?”昆蓝问。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不,”她回答。

  这些粗鲁的男人又大笑起来。她等他们安静下来,再次尝试改变话题。

  “康诺,你不把你的士兵介绍给我吗?”

  “他们会自我介绍。”

  她已经知道了欧文和昆蓝的名字,当她看向其他三个士兵时他们都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伊登是这群人里最瘦弱的一个,但以一个英格兰人的体形来衡量的话他还是相当强壮的。唐纳德是个长着大大的棕色眼睛的男人,这老会让她想起一只小鹿。

  格里是这群中比较害羞的一个。他告诉她名字的时候甚至不敢看她。

  “很高兴见到你们所有人。”他们介绍一完她马上说。

  “我能问您个问题吗,小姐?”昆蓝问。

  “当然。”她回答。

  “你第一眼看见我们的时候,你很害怕。我们很想知道为什么。”

  “你以为我们会伤害你吗?”伊登问。他的微笑表明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可笑,“你正在祈祷。”

  “是的,我当时在祈祷,而是的,我也确实认为你们打算伤害我。”

  “但后来,小姐,”欧文说,“当你知道我们无意伤害你的时候,你还是很害怕,我想知道为什么。”

  难道他们从没照过镜子吗?或者他们住的地方根本没有这种奢侈品?

  她不忍心指出他们的样子有多么可怕,所以只是简单地耸了耸肩,没说一句话。

  但没有人打算放过这个话题。“是我们的作战颜料使你一直警惕吗?”欧文问。

  “我真的不愿意回答,因为我不想伤害你们的感情。”

  不知何故,她的诚实又让这群男人笑了起来。她于是决定没必要那么委婉。“不过你们的作战颜料确实让我很害怕。是的,确实如此。”她点头加重语气,“还有你们的体形,你们的衣着,你们的行为,你们威胁性的皱眉,还有我父亲士兵在你们五个面前的那种畏缩的样子……还要我继续吗?”

  她看出他们把这个当作赞扬。她真该直接一点的,应该跟他们解释她可没有恭维他们-没有一个脑筋正常的英格兰女士会这样的。但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新的担忧,她马上看向康诺。

  “我脸上没有油彩吧?你现在应该明白这太野蛮,而你不能希望我……”

  那些男人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话。当然康诺没有笑,在她看来这个男人根本就不会大笑,不过他却在微笑。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他的牙齿洁白漂亮,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脸上涂着丑陋的油彩,同时却这么在意自己的牙齿。他们确实是一群奇怪的人。她能在将来理解他们并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吗?

  “女人可得不到这种礼遇。”

  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礼遇?”

  “油彩,”他解释,“这种传统只属于战士。”

  康诺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所以她不敢笑。但努力憋笑让她很难过,为了保持礼貌喉咙紧得发痛。

  “你以前见过高地人吗,小姐?你知道有关我们的事吗?”格里低声问。他羞得脸上的雀斑都发红了,但他还是直接问出了他的问题。

  “我小的时候,我以为我知道你们。我甚至知道你们住在哪里。”

  “那你认为我们住在什么地方?”唐纳德问,笑着注意到女主人眼中闪过的火花。

  “在我的床底下。你们只在晚上我睡觉的时候出来。当然我会尖叫着醒来,闪电般地冲进我父母的卧室。”

  她以为这些男人会因为她的笑话而大笑,或至少会微笑。不幸的是,他们没能明白她是在开玩笑。有三个似乎有点糊涂,其他两个看起来很震惊。

  “你在侮辱我们吗?”欧文问。他的声音好像他根本不能相信这种可能性。

  “不,我只是在开玩笑。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听不出区别吗?”

  他们全都摇头。昆蓝废了好大劲藏起自己的微笑。“似乎你的新娘已经梦见你好多年了,领主。”他懒洋洋地说。

  “好像是这样。”他同意。

  她甚至没有尝试藏起自己的愤怒。试着跟他们保持有礼的谈话使她的头隐隐作痛,保持礼貌根本就是浪费。

  她放弃努力,“康诺,我可以告退吗?”

  她朝男人们行了个礼然后走开。没等康诺抽出时间表示允许她就拿着自己的发刷,干净衣服,手里抱着她的毯子朝小湖走去。她走到树林边,停了下来,回头越过肩膀盯着昆蓝。

  “昆蓝?”

  “什么事,小姐?”

  “那不仅仅是梦,是恶梦。”

  他们直到她走出视线才开始笑,但他们的笑声大得足以到达湖的另一边。她相信他们肯定还是没能理解她的笑话,他们的脑子反应太慢了。她猜可能是康诺说了一件什么恐怖的事情,比如谋杀或者伤害之类的。他们似乎有种扭曲的幽默感。她得出这种结论是因为当康诺说可以杀掉那些英格兰士兵时她看到他们脸上异教徒般的微笑。而当康诺收回命令时,他们不是还象小男孩般绷起脸吗?

  玟娜突然感到一阵愧疚,她知道她不该继续这样苛刻地评判康诺。他是个野蛮人或者他是象野生动物般被养大的,对这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吗?他当然没办法改变这件事。而且现在他已经是她的丈夫了。她的余生都将跟他缠在一起了,难道她不该努力尝试去喜欢他吗?

  他会不会想今晚就跟她同床?她努力把这种想法赶出脑子。但是说可比做容易,上帝助她,她甚至不能想象康诺碰她,她肯定会恐惧的发抖。她知道自己的反应有点没道理,现在她已经是个成年女人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她的母亲已经解释过婚宴过后丈夫会立刻带新娘上床。不过她没有告诉女儿细节,玟娜应该知道基本情况,或者至少她以为她已经知道了,所以玟娜只能去猜测那些细节。而这一切对她来说似乎都是笨拙而杂乱的。

  玟娜不想担心这个了。如果康诺决定要跟她同床,也许上帝会可怜她让她在煎熬中睡着呢。

  想到这点她笑了起来,一边剥掉自己的衣服。她跑进水里才想到要改变注意,她颤抖着磨着牙,一边快速地洗了起来。

  她一出水马上听到有人靠近。她立刻回到水里,让水盖过下巴,然后等着那人出现。

  大概一分钟后,康诺出现了。手里搭着一条花格披肩。

  “是时候出来了。”

  “我希望出来的时候能够保证隐私。”

  “为什么?”

  她认为他根本不需要问。“因为我需要隐私。“

  “你快要冻死了。现在出来吧。“他的声音表示他不接受任何反驳。

  “我会出来的。我现在什么都没穿。我现在真的需要隐私。”

  他假装没有注意到她在大喊,“这里没人。”他说。

  “你在这,而且你正站在月光下。你离开我才能出来。”

  他的新娘居然还敢对他大喊。他摇着头批评她的大胆,“跟我说话时不要提高声音。”

  他听起来好像失去了耐心。她提醒自己她发过誓要跟他好好相处,她想只要给他他想要的,他自然会回以友善。

  她的嘴唇因为冷水已经冻得快失去知觉了,牙齿也冷得直打颤,现在她都快讲不出话来了。“好吧,我不喊。那么你可以离开了吗?”

  “不。”

  她的丈夫显然不懂怎样回报。看来她必须跟他解释这些了,当然是过一会而不是现在。她的皮肤已经泡的象干李子了,如果她现在不出来的话,她真的会冻死了。

  她的骄傲正在杀死她,“我不可能出来。”

  “为什么?你觉得尴尬吗?”

  他似乎对这个感到很惊讶。她闭上眼睛,快速祈祷希望自己耐心,然后回答,“我当然会觉得尴尬。”

  “我们之间不需要害羞。你想我跟你一起进到水里吗?”

  “如果你下来我就淹死你。”

  这可笑的威胁换来了他的微笑。“如果我也脱掉衣服会好点吗?”

  “不。”

  她没意识到他在开玩笑,但上帝作证,如果她再对他大喊的话,他就会下水去抓她了。

  “康诺,我穿衣时你至少该转过身吧?”

  他的叹气声大得足以把她推下水。

  “你在干傻事。”

  她不介意他的批评,因为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他转过了身。她马上跳上岸,以最快的速度擦干身子。因为担心时间不够,怕她不耐烦的丈夫转回身,她没有费心穿上内衣,只是套上了一件白色棉布长袍。

  粉红色的丝带盖住她薄薄的衬袍,从腰一直到下巴。她的手指痛得好像被一千只针扎过,这使她的动作更加笨拙。尽管她不停的尝试,却还是不能正确地绑好那些丝带。

  最后她放弃那些丝带。她打算穿上那件厚厚的束腰外衣,它会很好地盖住她裸露的胸部的。现在的问题就是怎样套上这个东西。她把外衣挂在低低的树枝上以免弄脏,但现在她必须走过康诺才能拿到衣服。她可不想让康诺看见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所以她只好出声请求康诺把衣服递给她。

  康诺却转过了身子。她猛地后退几步,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马上发现自己脚下已经是湿湿的河床。她要嘛是直接脸朝地摔倒,要嘛就是再跳回水里,但康诺救了她,他伸手把她拉回安全地带免除了她使自己出丑的危险。

  如果他不是看起来这么不高兴的话,她可能会为了他的帮忙而感谢他。

  她紧了紧胸部的长袍,朝他皱眉表示不满。

  “我希望你明白你无需怕我。我的责任是保护你而不是伤害你。”

  “我不怕你。”

  “你在远离我,”他干巴巴地提醒她,“一分钟前你可是很明显的怕我。”

  她摇头。她本来用一根丝带把头发束高,在头顶一边形成一个漂亮的发髻,这时因为摇头的动作丝带滑了下来然后掉进了水里。她厚厚的头发垂下来披在肩上。

  看着她凌乱的样子突然使他没来由的一阵高兴。她是他见过的最煽情的女人。男人会迷失在她拥有魔力的大大的蓝眸中而忘了自己的职责,他注视着她,赞赏着她充满诱惑力的走路方式。

  他到底是怎么了?玟娜没有给他下咒,可是他的行为却好像如此。他立刻对自己生起气来。他可不想让她使自己失去原则,而该死的,她可真是个麻烦。

  而且是个诱惑。他所能想到的就是吻去她皱起的眉头,跟她猛烈狂热地做爱。

  如果她知道他的想法可能会吓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吸引人,也不知道她几近赤裸对他的身体造成的影响。

  “别再对我摇头了。”他态度生硬地命令她。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害怕。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转身,只是惊讶罢了。你的礼貌真是让我担心。”

  他又笑了,眼睛不相信地睁得大大的,“对你来说礼貌不是最重要的吗?”

  “不。”

  “不?但是你应该认为那很重要。”

  “为什么?”

  “为什么?”她重复。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上帝助她,她根本想不出一个理由。康诺看着她,眼神那么温暖那么温柔,使她忘了他们正在谈论的是什么。

  她朝他走近一步,“你真是个令人迷惑的男人,”她低语,“如果我能保持清醒的话,我就会试着理解你。康诺,但愿你值得这样的麻烦。”

  然后她说,“你可以放我离开了。”

  他不想让她走,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忽视她的请求。她柔软的皮肤,象天使那般的光滑,在月光下现出白金色,在他粗糙长满老茧的大手的衬托下感觉非常的好。

  这种珍宝是怎么躲开其他男人的呢?

  “你被其他男人追求过吗?”

  “我跟一个男爵订过婚,但是他在我长大嫁他之前就死了。我实际上根本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当然也没真正见过其他什么男人。父亲不允许男人出现在他女儿周围,尤其是芮秋,”她解释,“她很漂亮。”

  “你订婚的那个男爵死在战场上吗?”

  “不,在床上。”

  “他死在自己的床上?”

  “那很悲惨,”她呵斥他,“并不好笑。”

  “只有英格兰人会死在自己的床上。”

  她觉得他的想法太无知不值得跟他争论。“你现在能停止捏我的胳膊吗?”

  他放开手,“你还觉得尴尬吗?”

  “只有一点点。”

  “我根本不想让你觉得尴尬。你现在可以停止了。”

  她发现他相当认真,于是放声大笑。“你知道自己听起来是多么自大吗?”

  她没有等他回答。“我现在开始觉得冷了。如果你放开我的话,我就可以穿衣服了。”

  “没必要穿衣服。我们马上上床了。”

  这绝不是他说的话,可是他说话的样子让她一阵惊惶。

  他的话充满权威,表情像是一个准备杀人的战士。

  她可能误会了他的意思,“一起吗?”

  “当然。”

  “现在?你想现在上床吗?”

  他真的开始恨这个词了,“是的,现在。”

  “我宁愿不。”

  “我宁愿是的。”

  “你应该知道我很怕那个,康诺。我不想伤害你的感情,但是我必须对你诚实。你当然不会想要强迫一个并不情愿的……现在你在干吗?”

  “给你披上何氏披肩。你能停止每当我靠近时就后退的习惯吗?这真是该死的气人。把你的头发拿开。”

  “我宁愿你留我一个人待着。”

  “你在挑战我的耐性。”

  为什么他就不能明白呢?她又一次尝试跟他沟通。

  “康诺,我根本没有经验。”

  她确信自己不需解释更多细节。他当然可以听出她声音中的担忧,她的眼中充满惊慌,身体因害怕而颤抖不止。任何正派的有同情心的男人都会马上安抚她的。

  “我有经验。”

  “就这样?”她大喊出来,“你希望你的有经验能使我感到安心吗?”

  “你想我安慰你?”他对这个想法感到震惊。

  他的反应并没有使她好过一点。她感到挫败,想要尖叫。但她缓缓的长长的吐了口气,以使自己平静下来。

  但没有用。“是的,我当然非常希望你能安慰我。”

  他很怕她会这么说。他好一会说不出话来。以前从没有女人向他提过这种奇怪的要求。过去,女人只是自动地走到他面前把身体献给他,如果他有那个心情的话——他不得不承认大多数时候他都有那个心情——他就会接受。他当然会温柔地对待她们,而且会保证在自己得到快乐的同时让她们也能得到享受。但那些人里面没有处女,他从不会带处女上床。现在回头想想他带上床的那些女人,该死的几乎每一个都知道该怎样取悦男人。实际上他们通常都比他还有经验。

  但他们都是满足地离开的。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细致的女士根本不像其他的女人。她是他的新娘,她会冠他的姓,生养他的孩子。他应该尊重她,应该想办法减轻她的恐惧。诚然,对于迎合女人感情需要这方面他是毫无经验,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他认真想想的话,他可以从以前的观察中得到启发。

  不,不,康诺错了,想了好一会之后他意识到这点。他猜他以前从没花时间观察过其他男人是怎样与女人相处的,甚至包括他的兄弟亚烈。

  现在怎么办?他可不想告诉她她有多不幸。否则她一定会哭出来,而他肯定没办法让她止住哭闹。他的兄弟总是在妻子哭时离开大厅,等她平静理智之后再回来。他现在可不想学他兄弟的样子。如果他离开她就没法带她上床了。该死,她会以为得到缓刑了。

  现在似乎只有一个 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了。他得帮助她想办法克服自己愚蠢的担忧,不管要花多长时间。

  他祈求上帝赐予他不可思议的理解力。“我决定安抚你。”

  “是吗?”她看起来在发抖。

  “是的,但你首先得先给我解释一下这项职责,这样我就知道怎么办了。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不是开玩笑。”

  “你是说真的吗?”

  他脸上的怒容表明他不喜欢被质疑。她马上试图安抚他,“啊,你当然是说真的。你是领主,上帝明鉴,你绝不会说谎的。”

  “那么你要开始了吗?”

  她点了点头,但没说话。

  “玟娜……”

  “我在想呢,”她大喊,“你的急躁让我很紧张。怎么安慰别人这件事很难解释。我不想搞砸它。”

  她又陷入沉默,好像过了一个小时那么长。他无法理解是什么让她花了这么长时间。他又不是让她解开什么复杂的迷题,上帝保佑!他真的不知道他还得站多长时间却一直不能碰她。难道她看不出来她在对他作甚么吗?是的,她当然看不出来。她一直在专心地想着安慰的事情。她似乎忘了怎么说话了,但他没有。她放开本来一直紧抓在胸前的袍子,结果领口打开让他看见了她胸前的隆起。

  他努力看向别处,而这简直要杀了他。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不马上用什么盖住她的话,他会完全失去控制。他会温柔地抚摸她光滑的诱人的肌肤,然后剥下她薄如纸片的长袍。

  那时她肯定不会再想着什么安慰的问题了,是不是?

  康诺迅速地给她披上披肩。他把长的一边披在她的肩膀上,放下披肩让它盖住她的胸,用随身带着的带子打了个结系住披肩。在给她披披肩时。他的手背轻轻的刷过她裸露的肌肤,不是一次而是两次。该死的,他居然感觉好像被强烈的闪电击中一样。

  给她穿上衣服并没有打消他原始的欲望。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扯开披肩撕破她的长袍。

  他只好换成望向远处。

  “我很高兴你在想着这个。”

  她的话又引来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是吗?”

  “是的。”

  他深深地注视她,“你认为我在想什么?”

  “安慰的事。”

  他没有笑。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觉得好笑,上帝助他,他应该告诉她。

  “你还没说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呢。”

  “你小的时候你母亲难道没有……“

  “她死了。”

  “很抱歉。”

  “为什么?”

  “因为她死了。那你的父亲呢?难道他没有安慰过你吗?”

  “没有。”

  “为什么?”

  “他也死了,这就是原因。”

  “康诺,当你还是小男孩时,那你能找谁帮忙呢?”

  他耸肩,“我的兄弟,亚烈。”

  “他曾经安慰过你么?”

  “该死,没有。”他为这种想法感到恶心。

  “难道没有人关心你吗?”

  他耸肩,“我的继母,尤非米亚,但是她可从来不会安慰我,甚至她自己的儿子,雷恩。我父亲的猝死毁了她,她从那时起就开始服丧了。她甚至不能忍受回到我的领地。她还处在可怕的痛苦当中。”

  “她肯定非常爱你的父亲。”

  “当然,”他不耐烦地回答,“安慰会花很长时间吗?”

  上帝,她怎么回答这种问题呢?

  “我想不会,”她说,“有些丈夫只是在经过妻子身边时拍拍她的肩膀,让她知道他关心她的感受。我父亲总是这样对我母亲的,但现在想想我不能肯定他是在安慰我的母亲还是在向她示好。”

  她优雅地耸了耸肩。让他理解这些可比她想象的复杂多了。她努力想其他的例子。

  “也许有些丈夫会搂住他们的妻子……”

  “你喜欢哪种?”

  “什么?”

  他重问一遍,语气急躁,脸上一副“你能不能快点”的表情。“你想要我拍拍你还是搂住你?”他没救了。安慰应该发自内心,康诺应该在安慰别人之前先有这种感觉。她猜这可能是一种后天学来的能力,需要在家人的爱和关心下经过几年的时间学习才能获得。如果她不是这么担心晚上的事的话,她会解释的很好的。

  她甚至忘了现在自己嫁人后的新名字了。“这不是剑术课,你得诚心,自然,而且要……”

  她没有继续因为想不出什么可说的了。

  “你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不是?”

  她大大地叹了口气,“是的。”

  他一点也不开心。“那到底为什么我们还一直站在这里?”

  “我没想到你这么没耐心,我……你在干什么?”

  “把你的头发从披肩里拿出来。”

  “为什么?”

  “我想要。”

  “你总是要做你想做的事吗?你确实是这样,是不是?”

  “如果我总是做我想做的事的话,你现在已经躺在地上了。”

  她不再努力推开他的手。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跟他争辩了。她当然不能阻止他碰她——毕竟他的块头有她两个大——但是她希望通过假装她能掌握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来保护自己那可怜的骄傲。

  他很快完成自己的工作,他的手碰到她的脖子时居然出奇的温柔。一阵战栗的快感滑下她的背,这种感觉很好,更令她惊奇而高兴的是他只是指出她给他带来的困扰而没有责备她。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一直在告诉她她的毛病——只有上帝知道,她总是会做错事——接着他们会命令她改掉那些毛病。她知道康诺不会有什么不同。早晚他会明白到这一点然后走上她父母和兄弟姐妹的老路。

  康诺不想再等下去了。他抓住玟娜的手走向他事先准备好的床。她没有挣扎让他感到很奇怪。

  “我警告你我还没整理好仪容呢。”

  “你的外貌我根本不在乎。”

  “是吗?”

  “当然。”

  她想了一会,然后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营地了。

  “我们要去哪?”

  他听出她声音中的惊慌。上帝,他讨厌耐心。所有的处女都这么麻烦吗?

  “我怎样才能消除你可笑的恐惧呢?”

  “你可以先从停止对我大叫开始。那并不可笑。”

  “回答我。”

  “你可以说一些我可能觉得……高兴的有关……”

  “交配?”

  他想了一千种答案,但所有的都集中于他的感觉。

  “你的迟疑让我很担心。“她低语。

  “那不会杀了你的。”

  “不会杀了我?就这样?”

  她声音中的愤怒让他微微一笑,“事实上,你会喜欢它的。”

  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她一直跟着他往前走着,而这是他此时所关心的。

  “那会很脏是不是?”

  “不。”

  “我怀疑我会喜欢它,”她小声说,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士兵露宿的地方,而她不想他们听到她的话,“不过我真的很想要小孩。”

  “你打算怎么得到孩子呢?”

  她不管他语气中的挖苦,“你想要孩子吗?”

  “当然,要不你认为我为什么娶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啊。你答应我们结婚后告诉我的。”

  “晚点会告诉你。”他承诺。

  “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为你生孩子。为什么选我呢?”

  他们不再说话,面对面站在空地中央。她望向四周,看见其他士兵睡在毯子上,这圈男人中间是一张空床,一张羊毛毯子。

  她觉得很恐怖。难道他希望她睡在那吗,在一群男人中间?是的,他是这么想的,她明白。上帝明鉴,他根本不知道女人需要什么,是不是?

  她不能当众大吵大闹。如果她开始朝他们的领主大喊大叫的话他的手下会听见,那只会让她更尴尬,而且会惹他生气。

  那她该怎么办呢?她可不想在他碰她时,五英尺外躺着几个假装睡觉的士兵。但现在怎么能阻止他呢?康诺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他不想再这么跟她讲道理了。他姿势强硬,紧紧地皱着眉头,他不是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平静下来吗?他也想安慰她。至少他曾经尝试满足她的需要,而她甚至不能想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花这么长时间让她适应。

  这让她微笑起来。万能的上帝啊,他真的安慰了她,她甚至没注意到。她叹了口气。她的丈夫还不算坏。

  现在不该跟他争辩不休了。不,她应该耍点小手段。如果她够聪明的话,他甚至意识不到她的行为呢。在他要脱掉靴子时她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弯腰拾起地上的毯子,低声道,“请跟我来。”

  “现在又怎么了?”他几乎要咆哮了。

  “总是由新娘准备婚床的。这是英格兰的传统。”

  她知道他不相信她的谎话。她在他能阻止之前马上走开了,走到空地边缘时,她停下来,向他展示迷人的一笑,然后继续向前走。

  康诺没动。他双腿分开站在那,手放在臀上,盯着她的后背,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走路时轻轻摇摆的臀部上。接着他开始从一数到十。当他数完时,他要嘛让这个让人忍无可忍的女人离开要嘛就会追上她跟她猛烈热情的做爱。

  “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传统。”

  昆兰懒洋洋地说。他正坐在地上,背靠着树干,双臂交叉横在胸前。

  康诺挫败地转向他,“如果你再说一个字,我发誓我会杀了你。”

  昆蓝不理他的威胁,“难道你不认为你应该在起床之前先去睡觉吗?”

  康诺威胁地向他的朋友跨了一步。昆蓝马上坐直身子,“她只是想要隐私而已,康诺。那是为什么她要挪走你的毯子的原因。”

  “我知道,”他说。他当然不知道,但他可不想跟朋友承认这一点。

  他没再说话直接走开了,他在湖边追上了玟娜。他一点也不觉的好笑,他们饶了一大圈现在又回到了他们开始的地方。

  “你打算把我们的婚床铺到英格兰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