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蒙克讨厌盯梢。他站在垂柳的阴影里监视着雷医师的家。在确定她就寝后,他才能回汽车旅馆补充一点睡眠。当然啦,他必须先听完录到的电话。他自我安慰似地抚摸大腿,因为他在爬电话杆装窃听器时,撕破了他最好的一条卡其裤。

  他回想着以往的任务,打发守候监视的漫长时光。他喜欢回想每一个细节。他不是以残忍勾当为乐的人,他的目的在检讨成败、反省错误和提升自我。

  每次的任务都能使他学到新的教训。毕洛斯的那个妇人在枕头底下放了一把上膛的手枪。她的丈夫不是不知道,就是没有告诉蒙克。他的脑袋差点开花,幸好他在扭打中夺过她的枪,用它杀了她,而没有浪费宝贵的时间尝试使她窒息而死。料及意外。那是他学到的第一个教训。

  接下来是美泰里的那个少女。蒙克那夜的表现不尽理想,回想起来没有被人撞见算他走运。他逗留过久。他应该在任务完成后立刻离开,而不是留下来看电视播放的电影。使那一点更加不寻常的是,蒙克从来不看电视。他自认聪明绝顶,不会去看电视公司播放的垃圾。

  但那部电影不一样,而且非常好笑。他闯进被害人的卧室时电影刚开始演。他仍然记得那一夜的每个细节。粉红色和白色条纹的壁纸上有小小的粉红色玫瑰花苞,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填充动物玩偶,有绉饰的粉红色窗帘。她是他最年轻的杀害目标,但那个事实一点也不令他困扰,工作毕竟只是工作。他在乎的只有正确地完成工作。

  他记得电视的声音震天价响。目标还没有睡,但刚吸了大麻而精神恍惚,空气闻起来甜腻沈重。她穿着蓝色圆领短衫,背靠着床头板,腿上放着一大包玉米脆片。她呆若木鸡地瞪着电视萤幕,浑然不觉他的存在。他以二万五千美元的代价杀了那个满脸粉刺、褐发油腻的少女,好让她的父亲能够领取六个月前替独生女投保的三十万美元保险金。保单有一项双倍赔偿条款,也就是死因被证明为意外时,受益人可以获得双倍的赔偿。蒙克费了不少工夫使少女看来像意外死亡。她的父亲自然非常感激,虽然没有必要说明为什么想谋杀女儿,因为蒙克只对钱感兴趣。但他还是坦承高利贷逼得他走投无路,不得不出此下策。

  啊,父爱。世上最伟大的莫过于父爱。

  蒙克一边杀害少女,一边听着电影的对白。两分钟不到,他就被迷住了。他推开死者的脚,在床尾坐下,嚼着玉米脆片把电影看到片尾的人名表出现。

  他正要起身离开时听到车库门开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逃离现场,但现在回想起当时冒的愚蠢风险,他只能说他非常幸运。他从那个经验中得到什么教训?速战速决。

  蒙克认为他的技巧已经比早期精进许多。他毫不费力地解决了瑟琳。

  他再度望向雷医师的卧室窗户。她比他预期中晚睡,但话说回来,她在招待男人。跟踪她到“天鹅酒吧”时,蒙克在一群愚蠢吵闹的青少年中间发现那个男人。他只短暂地看到他的脸孔和肩膀。那群青少年把他团团围住,叫嚷着引起他的注意。他们叫他教练。

  料及意外。他要打电话给达乐,报出那辆出租汽车的车牌号码,要求彻底的背景调查。

  卧室的灯光终于熄灭。蒙克又等了半个小时确定她真的睡了,然后才悄悄从砂砾路边走向他藏匿车子的地方。他开车回到圣克莱镇的汽车旅馆,听完她令人失望的电话录音,拨好闹钟,上床睡觉。

  ☆☆☆

  拥有政府证件和认识达官显贵确实有好处。上午十点不到,塞奥已经得知所有关于葛氏兄弟的资料。他们的欺骗行为令他火冒三丈。多亏他热心的网友和保证准时送达的快递服务,他连传票和文件也备齐了。

  塞奥计划做的事并不合惯例,在法庭上也可能站不住脚,但他现在不担心那个。他想在葛氏兄弟识破前解决岱尔和糖厂的纠纷,据他所知,葛氏兄弟雇用的那两个律师是三流角色,他们要到事后才会发觉被耍了。

  塞奥还有一项他至今不曾使用过的优势。身为司法部的官员,他能够和国税局官员一样令三流罪犯胆战心惊。

  他边做早餐边吹口哨。米雪走进厨房时,他正好摆好餐具。

  她看来秀色可餐。褪色贴身牛仔裤凸显出她修长的双腿,白色紧身恤衫短得露出肚脐,她看来比昨晚更加性感。天啊,这个女人越来越令人无法抗拒。

  他递给她一杯果汁。“想不想找点乐子?”

  她没料到他一开口就是这种话。“哪种乐子?”她小心翼翼地问。

  “糖厂乐子。”

  她不敢相信她竟然有点失望。“哦,对。我可以帮忙吗?”

  “当然,但先吃早餐。我都替妳准备好了。我喜欢烹饪,可以使我放轻松。”他兴致勃勃地说,好像刚刚发现那个事实。

  她瞥向餐桌,忍不住笑了。“打开一盒早餐谷片和把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不叫烹饪。”

  “我还煮了咖啡。”他夸耀道。

  “那只表示你按下按钮,咖啡粉和水是我昨晚加好的。”

  他替她拉出椅子,闻到她的一缕幽香,想要靠得更近,但他反而后退靠在水槽上。“妳今天很好看。”

  她扯扯恤衫下缘。“你觉得这件上衣会不会太紧了点?”

  “妳认为我为什么说妳很好看?”

  “我每次穿上它都会脱掉换另一件。这是最新流行。”她辩解。“我的朋友媚安给我的,她说肚脐应该露出来。”

  他拉起他的褪色深蓝恤衫,直到露出肚脐。“如果露肚脐是流行,那我也不能落伍。”

  “我待会儿就去换掉。”她说,强迫视线离开他平坦坚实的上腹部。他那么爱吃垃圾食物还能有呕死人的好身材真是奇迹。

  “我喜欢妳这身打扮。”他抗议。

  “我待会儿就去换掉。”她重复,然后摇摇头。“如此穿令我感到不自在。”

  “什么意思?”

  “多年来我一直努力不要看起来像女生。”

  他以为她在说笑而放声大笑。

  “真的。”她说。“唸医学校时,我竭尽所能地淡化我是女生的明显事实。”

  他吃惊地问:“为什么要那样做?”

  “有位科主任对女性当医生心存偏见,总是竭尽所能地刁难我们。他真的很可恶。他和他的同事会和男学生出去喝酒,但一定先派一大堆研究作业和额外的工作给女学生。我不怕辛苦,但不喜欢被迫接受是男学生两倍的磨练。抱怨只会使情况雪上加霜。女学生不愿忍气吞声就只有辍学,而辍学正中那位科主任的下怀。”

  她突然微笑起来。“有天晚上,我和其他几个女生在几杯玛格丽特下肚后全想通了。”

  “妳们想通了什么?”

  “科主任怕我们。别忘了当时我们筋疲力尽又喝得醉醺醺。”

  “妳们有没有想出他为什么怕妳们?”

  “因为我们女生的心智远比男生优秀。”她笑道。“偏见起源于恐惧和不安全感。我记得那个领悟令我们目瞪口呆。那不是事实,但我们喝得太醉,不知道也不在乎。当然啦,我现在明了女医生和男医生一样能干,但自以为是和笑得出来帮助我们熬过了苦日子。”

  “住院医师期间也不好过吗?”

  “不,那完全不同。我们一星期七天,一天二十小时,都受到完全相同的非人待遇,我是男生或女生都没有差别。我需要知道的只有怎么跑步。真把人累垮了。”她承认。“我学会站着小睡十五分钟。幸运的是,带我的是一位极有天赋的外科医师。他很令人讨厌,但我们还算处得来。我等于是穿着手术衣过日子,流行当然不在必修课程之中。”

  “我的医生是女生。”

  “少盖了。”

  “真的。她切掉我的阑尾。”

  “我不是你的医生。如果是,我会限制你的盐分和脂肪摄取量。”

  “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我的医生,从来不听她的劝?至于服装,无论妳穿什么都一样,米雪。男人仍然会盯着妳看。我只希望在我努力恐吓葛氏兄弟时,他们别呆呆地盯着窗外的妳看。”

  “你要用恐吓战术?酷。”

  “我以为妳会赞同。”

  “你说盯着窗外的我看是什么意思?我不能跟你进去吗?”

  “抱歉。妳没机会看到葛氏兄弟冒冷汗。”

  “为什么?”

  “因为我不要妳听到我要说的话,难保哪天妳不会被迫作不利于我的证供。”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拿起流理枱上的糖罐放到她对面。“到时候就知道。”他说,倒出一大碗玉米片。“我比较喜欢糖霜谷片。”他开始把糖撒在玉米片上。

  她看不下去了。“橱柜里有一袋五磅装的砂糖。要不要拿出来直接用汤匙舀着吃?”

  “甜心,一大早就冷嘲热讽是不会有人欣赏的。要不要来点咖啡?”

  “咖啡是为你准备的。”她说。“我早餐通常喝健怡可乐。”

  他大笑。“妳竟然还批评我的饮食习惯?”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拉开拉环,喝了一大口。“早上门铃是不是有响过?”

  “我请快递从纽奥良送文件来给我。投递员找得到妳家实在了不起,我的地址说得不清不楚。”

  “你们在纽奥良有办事处?”

  “我有朋友在那里。”他说。“和岱尔谈过后,我打电话给波士顿的一些人。由于不熟悉路易斯安那州法规和劳保职伤赔偿,所以我不得不利用我的一些人脉。”

  “在我看来,劳工只要是在工作时受伤就有资格领取职伤赔偿。”

  “也有例外。”

  “比方说?”

  “如果事故的起因与劳工有关,他就领不到职伤赔偿,比方说喝醉酒去上班。”

  “或是明知机器有毛病却继续操作?”

  “葛氏兄弟就会用那个理由。”

  “但你已经有了准备。”

  “对。”

  “为什么这么快的动作?”

  “因为我不想让岱尔悬着一颗心。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我想在回家前设法把他的问题搞定。我答应他的。”

  她低下头,凝视着碗里被牛奶浸透的玉米片。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塞奥会离开,所以一直阻止自己对他产生感情。她的计划只有一个小瑕疵。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她真的想抓住他再也不放手。

  冤家。全是他害的。他若不吻她,她此刻又怎会如此难受。

  “有什么不对劲吗?”他问。

  “没有。为什么那样问?”

  “妳脸上的表情……好像想踹人一脚。”

  “我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

  她推开未吃的玉米片。“昨晚睡得好吗?”她故意转变话题。

  “很好。妳呢?”

  “不是被电话铃声惊醒的真好。你的朋友诺亚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我们得等他先到这里来拿诊所的钥匙。”

  “诺亚不需要钥匙。”

  “那他要怎么进去?”

  “破门而入。放心,他不会真的破坏任何东西。他以迅速安静自豪。”

  “你们约好要在什么时间地点碰面吗?”

  “没有。但我不担心。诺亚会找到我。妳今天有什么节目?”

  “你不让我在诺亚看过前清理诊所,所以我今天没事做,只需要联络上骆医师问他病人的事。”她说。“另外就是在下午三点把你拖去足球场。你答应过费老师,你会过去看看。由于我是队医,所以我也必须到场。”

  “他们练球时需要医生?”

  “是的。”她说。“他们那样撞来撞去很容易受伤,戴了头盔、穿了护垫也没用。上个星期有人肩膀脱臼,两天前有人扭伤膝盖。他们真的很烂,但别说是我说的。谈到费老师,他在给你的那张纸条上写了一个数字。”

  “我看到了,我不能说我深受感动。”

  “那么是啼笑皆非?”

  他点头。“我现在的周薪都比他出的年薪高。”

  “这里是穷地方。”

  “我了解。”

  “我可以确定他认为你会以律师作为赚钱的正职。”

  “嗯哼。”

  “去糖厂前你不换上西装吗?”

  “我现在穿的有什么不妥?”

  “牛仔裤配恤衫?那是去恐吓人的适当装扮吗?”

  “要紧的不是你的服装,而是你的态度。妳什么时候可以走?”

  “给我十分钟。”

  她把碗盘放进水槽,然后跑上楼换一件比较不暴露的上衣。塞奥趁这个时候收拾所需的文件。

  他在倒车驶离车道时说:“第一站是二维栅栏公司。我知道在圣克莱镇,但妳得指点我确切的地点。”

  “简单。就在麦当劳后面。”

  “太好了。我可以买些薯条支持我到中午。”

  “你的血液一定像无水奶油一样。”

  “才没有。我的胆固醇低得很。”

  米雪指点他在圣克莱镇的街道间穿梭。“这里左转。”她指示。“为什么要去二维栅栏公司?”

  “啊,到了。”他把车驶进栅栏公司旁边的停车场,停好车,但没有熄火。“我已经打电话订购好了,现在只需要去付钱,所以不会去太久。”他下车离开。

  她在冷气开到最大的汽车里等。外面又湿又热,气象预报说今天有百分之八十的午后雷阵雨机率。她撩起头发,用手给颈背搧风。她还不大适应宝文镇的湿度,以及生活步调。她习惯了奔波劳碌,现在必须重新学习放慢脚步。

  塞奥花了十分钟完成交易。米雪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买栅栏,但不打算多问。他想要告诉她时自然会告诉她。

  塞奥把车停在三条街外的圣克莱银行前面时,她就按捺不住了。“你买了栅栏?”

  “嗯哼。”

  “哪一种的?”

  “锻铁的。”他从塞在中央扶手储物柜的档案夹里抽出两份公文似的文件,然后下车绕到另一边替她开门。

  “锻铁的很贵。”

  “它值得那个价钱。”

  “买它做什么?”

  “算是安慰奖吧!”他说。“因为我不会去弄来一把更大的枪。”

  他知道她不明白。小强旭提到生日礼物时,她已经走向车子了。

  “波士顿也有栅栏公司。”

  “没错。”

  她恍然大悟。“这件事是不是和‘露薏’有关?”

  “哪个露薏?”

  她放弃了。“你不打算告诉我,对不对?”

  “没错。我是坚强沈默型的人。”

  “我讨厌坚强沈默型的人,那种性格的人容易得心脏病。”

  “甜心,妳有没有不是满脑子医学的时候?”

  “当然有。”自从遇见他以后,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跟他上床。但她当然不会告诉他。

  塞奥向银行警卫示意,然后退后让米雪先进去。他知道藏在脚踝枪套里的枪会使警铃大作,因此出示证件给那个上了年纪的警卫看,等他按下放行钮。

  警卫挥手叫他进去。“警官,我能为你效劳吗?”

  塞奥没有澄清警卫的误解。“我和银行总经理有约。请问他的办公室在哪里?”

  “巫贝胥先生在后面。你可以看到他坐在玻璃墙另一边的办公桌后面。”警卫回答。

  “谢谢。”

  塞奥追上米雪,指着总经理办公室外大厅的一张椅子说:“妳或许该在这里等。我在那里面可能会用到不雅的字眼。”

  “什么字眼?”

  他倾身附耳低语。“查帐。”

  “对不起,小姐。妳是不是杰可大爷的女儿?”警卫快步走向米雪。

  她低声对塞奥说:“祝你好运。”然后转向警卫。“是的。”

  “那么妳是医生,对不对?”

  他自我介绍,与她握手。“我听说妳诊所的事了。内人和我正说到有杰可的女儿照顾我们真好,我们两个都需要好医生。内人有拇囊炎肿和鸡眼,好鞋子都不能穿。我的滑囊炎也需要治疗。有时我的右手臂完全抬不起来。妳什么时候可以看诊?”

  “希望两个星期后就可以。”

  “我们都忍了这么久,再等两星期也无妨。我一星期两天到银行来暂代警卫,这份兼差工作可以使我忘却病痛。”他说。“妳瞧瞧。巫先生满头大汗,脸红得像辣椒,看来好像快要心脏病发作了。他显然很不喜欢警官对他说的话。”

  米雪同意他的看法,巫贝胥的脸色确实不好看。他翻阅塞奥放在他桌上的文件,然后抬头瞪着塞奥。

  她看不到塞奥的脸,因为他背对着她,但他的话显然对巫贝胥造成很大的冲击。银行总经理像是遭到抢劫似地举起双手,拚命点头。

  她想她知道原因何在,塞奥一定是用了那个神奇的字眼。

  他在总经理办公室没有逗留很久,离开时也没有和巫贝胥握手。巫贝胥忙着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塞奥在办公室门口停留了一下,他的临别赠言使巫贝胥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塞奥一脸凶狠地穿过大厅。他注意到她在看他,朝她使个眼色,然后抓起她的手,朝警卫点头,拖着她脚步不停地往大门走。

  她等到他们上了车才问:“怎么样?”

  “巫贝胥不高兴,但他会合作。他最好乖乖合作。”

  “接下来呢?”

  “再去一个地方就可以吃午餐了。告诉我糖厂怎么走。”

  她告诉他方向。“巫贝胥看来很生气。”

  “从创立糖厂开始,葛氏兄弟就与圣克莱银行往来,他们是银行最大的客户之一。巫贝胥和葛盖理是朋友。根据巫贝胥的说法,他是个大好人。”

  “那么他的弟弟呢?”

  “葛季明是个火爆浪子,我觉得巫贝胥有点怕他。去医院开除岱尔的是季明。他们总是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要知道,我宁愿对付火爆浪子,也不愿对付阴险狡猾的操纵者。运气好的话,他们兄弟两个今天都会在糖厂,我就有机会见识他们惯用的伎俩。”

  “但你去银行目的是什么?”

  “我冻结了他们的银行帐户。”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那不可能是合法的。”

  “当然合法。”他反驳。“巫贝胥看到了公文。他非合作不可,否则我会叫他好看。”

  “你为什么一直看表?”

  “最重要的就是掌握时机。”他说。“我和葛盖理约了十二点半。”

  “你预约了时间?”

  “没错。”

  “你有没有告诉他为了什么事?”

  “破坏惊喜吗?我当然没有告诉他实话。我告诉他的秘书我想和糖厂做生意。”

  “下个路口左转,再沿着路开两英里。糖厂在乡下。巫贝胥可能会打电话告诉葛盖理你去过银行。”

  “他会在一点整打电话给他,一分钟也不会早,否则我会叫查帐员查垮那家银行。”

  “你真的会那样做吗?”

  他没有回答。她端详他的侧面几分钟,然后说:“你绝不会让任何事物阻挡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对不对?”

  “没错。妳可能会想记住这一点。”

  “你总是赢吗?”

  他望向她。“妳说呢?”

  他巧妙地改变了话题。他们都知道他们现在讲的是他要得到她。接着她想起他昨晚在打开行李前对她说的话。他不必霸王硬上弓,她自然会投怀送抱。除非天塌下来,她心想。

  她转头望向车窗外,接着想到另一件事。“员工的薪水怎么办?你冻结了他们的帐户,糖厂员工要怎么领薪水?”

  “法院会派人开支票。”

  “万一葛氏兄弟为了泄恨而关闭糖厂呢?”

  “糖厂很赚钱,他们不会舍得关闭。何况,我不会让他们那样做。”

  “你有办法阻止他们?”

  “当然。如果他们不乖乖合作,等我教训完他们,糖厂会归员工所有。”

  塞奥大老远就看到糖厂的烟囱从两座大型混凝土建筑物中间的圆仓突出来。离得越近,糖厂给人的感觉就越凄凉。虽然灰色外表和窗户都是脏兮兮的,但状况看来还不错。他把车停在砂砾停车场,下车后往周遭打量了一番。

  “布塞奥先生?”

  塞奥闻声转头。“康纳义?”

  一个身穿西服的高瘦男子走向汽车。“是的。”

  “都搞定了?”

  康纳义拎拎公事包。“是的。刚收到消息。他被起诉了。”

  塞奥在敞开的车门外倾身对米雪说:“在车里等好吗?”

  “好的。”她说。“但若听到枪声,我会跑进去。”

  他转向康纳义,介绍他和米雪认识,然后说:“你在门外等。我一出来,你就进去。”

  塞奥没有关掉车子引擎。米雪解开安全带,把椅子往后挪,打开收音机。威利尼尔森在唱歌。她把它视为好预兆。也许塞奥不会遇到任何麻烦。

  三首歌和九则广告后,塞奥面带笑容地出来。康纳义随即进去。塞奥跑向车子,滑进驾驶座,门还没关好就开车。她差点来不及在他加速前系好安全带。

  “我们在逃命吗?”

  “我肚子饿。”

  “但你在看后视镜。”她转身往后车窗外看。

  “以防万一。难保没人在桌子底下藏了猎枪。”

  “进行得那么不顺利吗?”

  “其实很顺利。葛盖理真是个好人。通情达理,和蔼可亲。不知说了多少遍想要择善而行。当然啦,他用恐吓来修饰那句话,说勉强硬撑着的糖厂到时只有被迫倒闭。”

  “你怎么回应?”

  他咧嘴一笑。“大笑。”

  “你还真圆滑。”

  他大笑。“没错。”

  “你从中得到很大的乐趣,对不对?”

  他听了似乎很讶异。“对。帮助岱尔让人觉得很爽。”

  “因为你看得出你将造成的改变。”

  “是的。这个案子很容易。周末前应该就可以搞定。”

  “你真的认为你可以在几天内就把问题解决掉?”

  “当然。除非葛氏兄弟有我不知道的现金藏在别处,但即使有也无所谓。他们犯法无数,我可以把他们两个都送进监狱,职业安全和健康署会在糖厂玩得很愉快。”

  “火爆浪子有没有扑上去掐你的脖子?”

  “没有。”他说。

  她咧嘴而笑。“你听来很失望。”

  “是很失望。”他承认。“我想要看他们的黑脸白脸是怎么扮的。葛季明到纽奥良去了,但六点左右会回到宝文镇。盖理说他要当面告诉弟弟,而不是打他的行动电话告诉他,可能是想使他气得口吐白沫再唆使他攻击我。我猜季明在听说消息的五分钟后就会来找我。”

  “你有没有告诉盖理,你今晚会在哪里?”

  他咧嘴而笑。“我可能有提到我会在‘天鹅酒吧’。”

  她叹口气。“你可能终于有机会对人开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