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搭乘的船启航驶向美国时,瑞森回到威廉爵士的伦敦寓所。他自然不知道她走了。没有人知道。
他走进暖房,看到威廉和他的私人助理正在处理业务。
“我的妻子呢?”
威廉抬头望向瑞森,微笑着说:“她跟她的贴身女仆逛街购物去了。”
“费先生,可以让我跟爵爷单独谈谈吗?”瑞森问。他把双手交叠在身后,强迫自己作出泰然自若的模样。他想抓住费乔治的衣领把他拖进牢里,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抑住那股冲动。
“麻烦你去叫人送茶来,乔治。”威廉说。
费乔治鞠躬告退。瑞森在他离开后关上门。
“我怀疑会有人听见我们谈话,瑞森。大家都出去了。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眼神怪怪的。”
“我们有客人,爵爷。警方正在走廊上等着逮捕费乔治。如系天意,他们会使他招出一切。但手上的证据已足够定他的侵占罪了,那个混蛋坐牢坐定了。绑票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威廉手中的文件跌落地面。“乔治……乔治绑走了我的薇莉?不,不可能是他。他被彻底调查过,没有人找到任何证据证明他跟我女儿的失踪有关。”
“道格看到他下马车把篮子交给一个女人。”
“道格是谁?”
瑞森大吃一惊。天啊!威廉居然不知道玫瑰的哥哥们的名字。
“抚养你女儿长大的人之一。”瑞森回答。“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道格都是她的哥哥。你最好趁早与现实妥协,以免将来后悔莫及。”
费乔治的事使威廉深感震惊。他无法想其他的事,甚至没有注意到女婿的怒火。
“你说他犯了侵占罪?”
“你一直在捐款给一所不存在的孤儿院。薇莉被绑架时孤儿院确实存在,但它在两年后关门了。我怀疑你的钱全进了费乔治的口袋。”
“但侵占和绑票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费乔治是幕后主使者,这一点毫无疑问。”
威廉痛苦地弯下腰来。真相的冲击使他想要呕吐,他拚命地使自己镇定下来。“给我一分钟,孩子。一分钟就好。”
瑞森在他身旁坐下,把手放在他肩上。他没有说话,耐心地等威廉自己想明白。威廉很快就平静得想知道一切。
“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从头说给我听。”
“我们知道你女儿被绑架的前一天,费乔治从你的帐户提走了一大笔钱。第二天夜里他抱走了薇莉,把她交给保姆。他偷的那笔钱应该是给保姆,在他向你榨取赎金期间作为她和婴儿的生活费用的。他从圣经里撕走的两页可能是用来证明你女儿确实在他手上的证据。”
“但是我们一直没有接到勒赎……只有那第一封短柬……”
“费乔治的计划出了岔子。”瑞森说。“道格告诉我那个女人不想接过篮子。他看到她对费乔治摇头,但在费乔治拿出装满钱的信封在她眼前晃动时,她改变注意了。”
“然后呢?”
“保母临阵畏缩了。在费乔治离去后,她找到最近的巷子把薇莉扔在一堆垃圾上,然后就跑掉了。”
“你能证明这些事吗?”
“我能证明费乔治侵占,那就够让他在牢里度过余生了。道格坚持他至今仍能指认费乔治。我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但我认为警方可以说服你的助理招供。”
“如果保母没有临阵畏缩,他会在拿到赎金后把女儿还给我吗?不,当然不会。他会撕票,对不对?”
“有可能。”瑞森说。
威廉开始气得全身发抖。“这么多年来那个卑鄙小人一直坐在我旁边,冷静地装出……”他说不下去了。
瑞森了解地点点头。“他非常精明狡猾。保母和婴儿失踪时,他一定很惊慌,但他不但没有逃,反而留下来。只要继续替你做事,他就可以在你之前看到任何出现在你桌上的情报。”
威廉突然站起来往门口冲。“我要进去那里,我要……”
瑞森抓住他的手臂拦下他。“你哪里都别去,警方已经把他带走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不能杀了他。”
他把威廉拉回躺椅前扶他坐下,陪在他身边许久,直到确定他已冷静下来不会做傻事。瑞森本来想跟威廉谈他对未来的打算,但明白现在不是时候。他必须过些时候再提出辞呈。
他上楼到卧室思考如何告诉他的妻子。如果他必须跪下来求她,她才肯原谅他在无意中带给她的痛苦,那么他会毫不迟疑地那样做。
她的字条在书桌上等着他。一看到字条,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害怕得几乎不敢碰它。
他把她的告别信看了三遍才有反应。前所未知的痛苦席卷了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他失去她了。
瑞森不知道自己拿着字条伫立了多久,但敲门声惊动他时,窗外已是日影西斜。德华在门外高声叫喊着请他下楼。威廉爵爷需要他。
他不愿下楼,但后来发觉他有许多话要对他岳父说。虽然不再在乎威廉是否了解,但瑞森仍然得跟他谈谈他的女儿。
威廉站在壁炉前低头看着手中的字条。
“我的妻子也跟你说再见了?”
威廉缓缓地点个头。“她什么都有,为什么还是不快乐?你不知道她打算离开?瑞森,我不懂。她说……我念给你听。‘我爱你,父亲,如果你肯了解我,我想你也会爱我’。”
威廉抬起头。“我真的爱她。”
“没错,你爱她,但从见到她起,你就一直在设法改变她。你根本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对不对?我建议你坐下来听我介绍你的女儿给你认识。”
威廉走到沙发前坐下,手里仍紧抓着女儿的字条。瑞森从疯可丽开始讲起,到了夜阑人静时,威廉已从女婿口中得知女儿大部分的背景。
“父爱应该是没有条件的。”威廉喃喃地这。“但是我……”他低下头。“天啊!我做了什么?”
瑞森身心俱疲,无法给威廉此刻所需的同情。“我不干了。”
“你说什么?”
“我辞职不干了。我完成了你给我的所有工作。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想霸占你的女儿,所以派我四处奔波。我不怪你。我忙着想报答你的恩情,所以对费乔治的事变得有点走火入魔。但现在全都结束了。容我失陪,我要上楼去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里?”
瑞森走到门口才回答:“我要回家。”
*…*…*…*…
柯亚当即将以谋杀罪受审。瑞森抵达出租马车行时,听说了这个可怕的消息。他原本打算买一辆马车和两匹马把他的东西运往蓝贝儿镇,但在听了马车行老板的话后,瑞森立刻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没错,我们有绞刑可看了。两个衣着入时的南方小伙子带着他们的律师来到这里。听说他们希望波恩法官把柯亚当交给他们带回南方受审,但是这一带的人认为法官不会答应。他会想亲自审理本案,否则他就太令大家失望了。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店里今天这么冷清。明天没有商店会开门做生意,大家都要去蓝贝儿镇看热闹。”
瑞森立刻买了匹马,扔了二十元给车行老板,请他雇人把他的东西运到蓝贝儿镇。
“瞧你急急忙忙的就知道你不想错过这场盛会。放心,你赶得上的。”车行老板说。 “我再过两个小时才会出发。我替你把你的东西运去。”
“柯亚当是清白的。”瑞森在翻身上马时说。
“都一样。他是黑人,控告他的那两个人是白人。柯亚当一定会被吊死。”车行老板转过身来才发现他在跟空气说话。
瑞森策马狂奔向蓝贝儿镇,他必须在事情变得失控前予以制止。他没有见过动私刑的暴民,但看过的报导就足以使他感到背脊发凉。他不知道他如何才能救亚当,但他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不管合不合法。
瑞森不容许自己想到玫瑰和她的痛苦,他强迫自己专心想亚当。他知道亚当有不可告人的过去,但是谋杀?他无法想像温文儒雅的亚当会无端杀人。
瑞森不是个擅长祈祷的人,但他恳求上帝帮助他。他害怕得要命。
千万不要为时已晚。千万不要。
听证会在老莫杂货店对面的空店面里举行。房间里挤满了人。玫瑰和达维坐在亚当的左右两侧,他们三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寇尔和道格在外面。法官不准他们两个进来,担心他们会沉不住气而使场面失控。
亚当的控告者坐在柯家人对面的一张桌子后,他们一共有三个人。一个律师和两个自称是芳雅夫人亲属的衣冠禽兽。玫瑰看到他们两个人就想吐。
波恩法官击槌命令众人噤声,否则他就要清场。玫瑰惊愕过度,几乎听不懂法官的话。蓝贝儿镇外的人全部转而反对她大哥,他们全部在弹指之间从微笑打招呼的相识变成一群愤怒的义警。亚当曾在法庭上帮助过他们大部分的人,他的慷慨仁慈现在对他们毫无意义。他是黑人,据说被他杀害的是白人。没有人需要听到更多的内情。不管事实如何,亚当都有罪。如果暴民能够把他押出去钉在十字架上,玫瑰相信他们一定会那样做。
她不知道该如何制止这件事。亚当对这件事的态度是那么恬静而不失尊严。即使知道自己即将发生什么事,他的脸上仍然只有淡淡的好奇。她能怎么帮他?有人能帮他吗?
法官再度重击小木槌,准备宣布他对押亚当回南方一事的决定。
“我看了你们的文件,它们似乎是合法的。”
芳雅夫人的两个儿子带来的律师连忙起立。他的名字叫孟劳埃,他在向法官自我介绍时,特别说明他的家族世居南卡罗莱纳,好像那会使他更有资格。
“它们当然是合法的。”孟劳埃说。“我们现在可以带亚当走了吗?你除了依法行事外别无对策。”
群众开始鼓噪。有人在法庭的后面大喊:“别让他带他走,法官。那样不公平。我的家人都在外面等,我答应他们——”
“你给我闭嘴。”法官命令抱怨者,然后转向原告的律师。“在你企图花言巧语哄我仓卒从事之前,我要说的是我觉得这一份文件有点问题。法律就是法律,但说我别无对策,此话出自外地人口中未免太过放肆。在这里,我就是法律,凡事我说了就算。现在我说柯亚当不会交给你们带走。你们想看他被吊死,就得在这里等着看他是否被判有罪。”
“但是法官,在南卡罗莱纳——”
“这里不是南卡罗莱纳。”人群中话声又起。“赶快审判他,法官。快中午了。”
法官看起来一副想朝人开枪的模样。由于房间里只有他有枪,所以群众不赶快安静下来,他猜他很可能会那样做。
他瞪了人群一眼后,又转向孟劳埃。“我说过在这里我说怎样就怎样。”
玫瑰低下头,拚命忍住眼泪。愤怒使她全身颤抖。这场噩梦到底会不会结束?她的哥哥们希望波恩法官会把亚当交给南方人带走,他们打算在镇外劫走亚当,先把他藏在山里再做打算。
群众希望法官立刻审判亚当,但波恩不打算让他主持的法庭失控。他掏出他的左轮手枪,打算朝天花板开几枪来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结果他不必使出这一招。就在他要扳起手枪的扳机时,人群安静下来。波恩抬头看到瑞森粗鲁地挤过愤怒的人群。
玫瑰注意到人群的静默,双手绞得更紧。又出了什么事?难道是他们把道格和寇尔带进来了?她害怕得不敢看。
瑞森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在走向波恩法官时,没有看她或她的哥哥一眼。
“我来这个法庭有事。”
她猛然抬头,然后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他没有消失。瑞森?瑞森在蓝贝儿镇?她喘不过气又搞不明白。
“你有什么事?”法官问。
“我的名字是麦瑞森——”
波恩打断他。“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做什么?我知道你是谁。”
“为供记录在案,庭上。”
“什么记录在案?我们这里不做记录,至少不常做。说明你的来意。”
“我代表柯亚当。”
法官眼睛一亮,往后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是吗?”
“是的,庭上。”
“那么你不妨过去那里代表他,我正要审理他的谋杀案。”
“任何人在这里都有权利得到公平的审判吗?”瑞森问。
波恩了解瑞森,知道他没有嘲弄或侮辱他的意思。“是的。”
“那么我请求给予充足的时间让我与我的当事人商议。”
“多少时间。”
“一个月。”
不满的吼声四起。法官冷静地朝天花板开了一枪。“不能等上整整一个月,瑞森。”
“庭上,我必须有充足的时间来构思辩护的理由。”
“在你构思期间我们要把他拘留在哪里?”
“他应该交由我来看管。”
“他会逃的,法官。那个黑人会逃的,不信你等着瞧吧!”
波恩偏头望向瑞森背后的人群。“白克宁,是你在扰乱我的法庭吗?如果你不闭嘴,我发誓我会赏你一颗子弹。瑞森,你有两个星期准备,你愿不愿意缴交押金以防亚当逃亡?”
“我愿意以全部家当为押金。”
“现在先缴一百元就可以了。除非他没有逃亡,否则你得在两周内补足余款。”
“是的,庭上。”
法官再次重击小木槌。“亚当必须在柯宅软禁到下次开庭,不满意的人可以在柯家土地边缘监视他。你们大家都听清楚了吗?我在此宣布,如果你们有人踏上柯家土地一步,他们可以枪击你们。下次开庭在两周后。改期续审。”法官最后一次敲下小木槌。
“瑞森,你有艰巨的工作等着你。”法官接着低声说。“我有满满一纸夹不利于亚当的证据。在我去钓鱼前你可以看看,我会在贝儿那里待到星期天。把你的押金送去那里。”
孟劳埃走向瑞森。“黑鬼爱好者。”他低声说。
法官听见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孟劳埃。回家去。在这里我负责起诉。本案将由陪审团审讯,十二名陪审员是由我挑选。”
孟劳埃面红耳赤。“那小子不配得到公平审判,他们全部都应该拖出去吊死。”
波恩法官注视着瑞森。“他到底认为我们应该吊死谁?全镇镇民或只是柯家人。”
孟劳埃乐于作答。“当然是柯家人,尤其是那个跟黑鬼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白人女孩。她是一个贱货。”
“瑞森,你有话要说吗?”法官问。
瑞森数了十下后才回答。“庭上,侵犯人身罪罚款多少?”
波恩的眼中闪着笑意。“五元。”
瑞森掏出五元放在桌上,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南方律师的脸上挥出一记重拳。孟劳埃被揍昏在地。法官探身越过桌面仔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然后转向瑞森。他努力板着脸孔。“喔,那是预谋犯罪。再罚一元。”
瑞森把钱交给他后,走向妻子和他的哥哥们。他把注意力放在不甘愿离开的人群身上,他不认得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达维准备站起来,瑞森叫他坐着别动。
“玫瑰,站起来,走向我。一副很高兴见到我的样子。”
她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绕过桌子。瑞森把她拉进怀里,亲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紧紧抱着她。
“欢迎回来,瑞森。”亚当低声说。
“这件事什么时候发生的?”
“他们昨天弄醒我,然后我就在这里了。”亚当回答。“你在紧要关头正好赶到,再一个小时就太迟了。他们会等到明天再吊死我,但死刑一判,任谁也无能为力。”
陌生人终于全部离开了店面,道格和寇尔冲了进来。
“把门关上。”瑞森喊道。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寇尔咕哝道,一边沿着走道一边把达维的枪扔给他。“亚当,你没事吧?”
“没事。”亚当回答。
瑞森终于放开玫瑰,但她仍然紧紧倚偎着他,全身剧烈颤抖着。他有许多话要跟她说,但眼前最重要的是,把亚当平安送回牧场。
“我说我们现在就逃。”寇尔说。
“那只会使我们全部被子弹射成蜂窝。”达维争论道。
“没错,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道格说。
“我除了回家以外哪里也不去。”亚当缓缓地站起来。“瑞森,我不知道我应该谢你还是揍你。你的干涉使我有整整两星期的时间来想那根套在我脖子上的绳子。”
“你对你的辩护律师太没有信心了。”瑞森挖苦道。
“我对你很有信心,令我苦恼的是其他的人。你是个正人君子,瑞森,但你这种人现在似乎不多了。我告诉过玫瑰你会回来,她不相信。我猜她现在不得不信了。”
瑞森惊愕莫名。难道她以为他会留在英国继续过他的日子?难道她不明白她把他的心一起带走了?
“瑞森,你要跟我们回家,还是要去贝儿那里看证据?”达维问。
“回家。我必须先跟亚当谈谈。”
他们走出店面时,发现蓝贝儿镇的镇民都等在外面。他们跟亚当打招呼,给他鼓励和友谊,并没有因他被控杀人而敌视他。
瑞森负责在回家途中断后。他远远地跟在柯家兄妹后面,当他们翻过最后一座山丘时,他停下来等他们安全进入屋内后,才绕道找到他要找的东西,然后才继续前进。
玫瑰跟哥哥们坐在餐桌边,他们低声谈论着对缓刑两周的忧虑。
她在想瑞森。他为什么回来?她不可能成为英国亲戚希望她作的那个女人,难道他至今仍不明白吗?天哪!她该怎么办?从离开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像行尸走肉一般,直到在法庭上再见到他,她才重新活过来。
她听到瑞森进屋上楼。房门开开关关。他在找她的房间,她心想,那是否表示他打算睡在她的房间?
他终于来到餐厅。“亚当,我想跟你单独在书房谈谈。”
他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我的弟弟、妹妹都知道。”亚当回答。
“单独谈谈。”瑞森坚持。
他们关在书房里谈了两个小时。瑞森坚持要亚当详详细细地说明,当年他在南方的生活和主人家的情形。
“芳雅小姐嫁给了李华特。他们生了两个儿子,就是你今天在法庭上看到的那两个人。雷纳是弟弟,比我小两岁。莱诺是哥哥,简直是他父亲的翻版。华特是个酒鬼,每天从中午开始喝酒,到了晚上都得靠人把他抬上床。他一喝酒,脾气就变得很坏,故意挑衅地跟他太太吵架,还会动手揍她和我妈妈。妈妈是芳雅的侍女,所以经常遭到池鱼之殃。”
“告诉我事情发生的经过。”瑞森说。
“有个星期五的傍晚,大约是晚餐时间,我种完田回家经过屋子时,听到芳雅夫人的叫喊声。华特在揍她和我妈妈。我横身在芳雅和华特之间,因为我进房间时他正在揍她。我记得我当时心想,只要能使他迁怒于我,妈妈和芳雅就会没事。妈妈已经被揍得鼻子流血,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了。芳雅夫人更惨,她几乎要站起来时,他又把她打倒在地上。她苦苦哀求他住手,他却开始用脚踢她。她哀嚎求饶,念着祷文。她哀求我救她,瑞森,于是我抱住华特的腰把他往后拖,妈妈乘机跑过去扶芳雅站起来。华特开始抓狂。他说他要宰了芳雅,把我甩开后又朝她扑过去。我就是在那时揍了他。他踉跄地退了十呎左右,然后开始冲向我。他一个失足,撞上壁炉架的边缘。我想他在着地前就死了。”
“你揍他什么地方?”
“下巴。”
“你不是在他的背后吗?”
“对,但我的动作比他快。我又挡在芳雅夫人前面设法保护她,在他想要踢芳雅夫人时出拳击中他。”
“然后呢?”
“芳雅夫人给了我一些钱,叫我赶快逃。她和妈妈会跟警方说我被卖掉了。警方到达时,芳雅夫人告诉他们是意外。她和妈妈根本没有提到我。我那一拳没有在华特脸上造成任何损伤。我当时只有十三岁,不知道怎么用拳头。南卡罗莱纳州的人都知道华特是酒鬼,没有人怀疑芳雅夫人的话。她说华特是自己绊了一跤才撞到壁炉架的,他被裁决为意外死亡。”
“有别人看到事情的经过吗?”
“没有。”
“那她的儿子为什么会找上你?他们有什么证据?”
“我写给妈妈的信,她全部留着。他们一定是发现了那些信。我曾在几封信里提到往事,和告诉妈妈说我担心她。”
瑞森松了口气。“你没有犯任何罪,亚当。”
“我是奴隶,居然敢威胁要攻击我的主人。我碰了他,他的儿子认为我那样就该死。”
“你认为是那两个儿子去找他们的母亲逼她说出实情的吗?”
“是的,莱诺变得跟他父亲一样。妈妈常在信中提到她很担心芳雅夫人。但那些都不重要,对不对?两个白人控告我谋杀,我们都知道我一定会被判罪。”
“先告诉我一件事。你想留下来打这场官司,还是想逃?”
“如果我想逃,你会让我逃吗?你拿你所有的财产来担保我会留下来。”
“我没有把我最珍贵的资产押进去。”瑞森说。“我仍会拥有玫瑰,如果她肯让我留下。”
“你的意见呢?”
“身为你的妹婿,我不愿意见你出任何事。身为你的律师,我会劝你留下来背水一战。”瑞森此时正好看到亚当挂在墙上的座右铭。“答应我一件事。当这一切结束,我们打赢官司时,你会把它拿下来。”
亚当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墙上的座右铭。他站起来伸个懒腰。 “我这一辈子都在躲藏等待,我不想再过那种生活。我始终明白这一天会来,现在终于来了,我要留下来面对它。我们谈完了吗?”
瑞森微笑着说:“我们才刚刚开始。我们要讨论你在出庭时,必须讲和最好不要讲的话。坐下来,亚当。”
瑞森开始记笔记。寇尔端乳酪碎饼和啤酒进来。由于没人叫他出去,所以他一直待在书房里听瑞森问亚当。
达维和道格在一个小时后加入他们,但玫瑰一直没有进书房。她认为亚当毋需担心她时可以畅所欲言,她决定上楼到她自己的房间。
她不断地想到瑞森。她该怎么办?当他叫她薇莉时,她的心都碎了。他为什么不能爱原来的她呢?
她的枕头上有一朵花。不是玫瑰花,而是鲜红色的山柳花。
她终于明白在英国时,他在她的枕头上放红玫瑰是想提醒她什么了。他知道她在英国的日子会很不好过,当其他人拚命想改变她时,瑞森一直默默地提醒她,他爱的是原来的她。
她是他的玫瑰。
她怎么可以怀疑他呢?他会原谅她对他的信心不足吗?
她坐在床沿,把花轻按在胸口,低头哭了起来。
“那朵花是想使你高兴,而不是悲伤的。”
她抬起头,看到瑞森站在门口。她的心猛跳了一下。他看起来忧虑、疲惫和……脆弱。
“你爱我。”
“是的。”
“谢谢。”
“因为我爱你吗?”
她摇头。“因为你容忍我的犹疑。我爱你,但我的内心深处一直充满畏惧。请你原谅我。你很有耐心,一直在等我了解。”
“不,你自始至终都了解。我只是提醒你。”
“你叫我薇莉。”
“有吗?”他吃了一惊。
“你伤了我的心。”
瑞森关上房门走向她。“我爱你,麦玫瑰。我不在乎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天天换名字,我也无所谓。你永远都会是我的玫瑰。”
她放下花,站起来。“我也爱你,我不应该怀疑你。你肯原谅我吗?”
“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我知道你受的折磨,我早该向你父亲辞职,我不该希望先了结所有的事。你肯原谅我吗?”
“你辞职了?”
“你回来后没做傻事吧?”
“比方说?”
“比方说在这里很容易取得的离婚证书。”
“在你吻我之前我拒绝作答。噢,瑞森,你还记得我以前以为山柳花是玫瑰花。”
“如果你跟我离了婚,我只会再跟你结一次婚,玫瑰。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他把她拉进怀里,用所有的爱和柔情吻她。分离期间的痛苦消失,他又感到完整了。
“在这里离婚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我没有跟你离婚,瑞森。结婚是一辈子的事,记得吗?我们要回英国吗?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愿意跟你去任何地方。”
瑞森大为感动。她愿意为他放弃她的天堂,只因为她爱他。
“不,我们不回去,我们会住在这里。我会在附近买一块地,盖一栋属于我们的房子。”
玫瑰又开始掉眼泪了,但她向瑞森保证那是喜悦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