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生于1893年,原名梁焕鼎,字漱溟。广西桂林人,现代新儒家的开山鼻祖。他是元朝宗室帖木儿的后裔,出身于官宦家庭。中学毕业后,报考北大,没有被录取,后在《民国报》当编辑和记者时,开始对佛学产生兴趣。1916年9月,23岁的梁漱溟在《东方杂志》发表《究元决疑论》,引起了北大校长蔡元培的注意,遂于1918年将仅有高中学历的梁漱溟聘为讲师,后又聘为教授,主讲《印度哲学》。
当时,新文化运动方兴未艾,北大学生更是领风气之先,对打倒孔家店早已深入人心。可是梁漱溟的第一堂课就宣布说:“我此来除替释迦、孔子发挥外,不做旁的事。”学生们对这位初出茅庐的讲师却很客气,并没有像对待辜鸿铭那样起哄,反而吸引了很多学生前来听他的课。这样,他在北大一呆就是七年。
梁漱溟的学术思想,是将孔子、孟子、王阳明的儒家思想,佛教哲学和西方柏格森的“生命哲学”糅合在一起。他认为中国文化是人类文化的理想归宿,它以孔子为代表,以儒家学说为根本,以伦理为本位,并坚信儒学是振兴东方文明和拯救西方文明的良方。
同为国学泰斗的冯友兰比梁漱溟年幼两岁,1918年冯友兰在北大哲学系读三年级时,梁漱溟则给他们讲授印度哲学。1921年梁漱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出版时,冯友兰正在美国读书,他设法买到一本,读后给老师写了一封长信,很爽直地提出自己的见解,与老师商榷。梁漱溟很重视这位学生的批评,将这封信保存了60多年。冯友兰回国后在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工作。冯友兰经过孜孜矻矻的努力,广纳博取,兼收并蓄,继承和阐发了程朱理学的传统,并借鉴了西方近现代哲学的成果,建构了独特的哲学思想新儒学体系,被称作“最后一个大儒”,成为与他的老师声名并立的国学大师。
他们都为构建新儒学做出了贡献,然而,这两位国学泰斗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却鲜少联系,直到他们的晚年才有机会倾心长谈。这除了他们的性格因素之外,还与解放之初的不同处境有关。
建国后,梁漱溟担任全国政协委员,1953年在一次政协常委扩大会议上,梁漱溟即席发言,认为中共执政以后,工作重点转移大城市,城市个人生活提高很快而农民生活依然很苦。他的即席发言引起了毛泽东的不满,在第二天的会议上,毛泽东就不点名地批评了梁漱溟,说他是破坏工农联盟。对这样的大帽子,梁漱溟接受不了,要求与毛泽东交换意见。他们在交谈中并没有解除误会,梁漱溟为他的倔强和书生气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从此在学坛上几乎是销声匿迹了。
在建国后的冯友兰则随和得多,当时他也像其他的知识分子一样,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表示自己要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重新写一部中国哲学史。毛泽东读了他的来信非常高兴,随即给他写了回信,鼓励他“不必急于求效,可以慢慢地改”。得到了尚方宝剑,冯友兰心悦诚服地参加思想改造运动,他的命运之舟就变得一帆风顺了。
在“文革”时期,许多学者都受到冲击,冯友兰却得到了毛泽东的保护,在一次会议上,毛泽东说冯友兰是讲唯心主义哲学的,如果想知道一点唯心主义,还得去找他。这种表态无疑是一种护身法宝,不必担心蛮不讲理的红卫兵造反了。而梁漱溟却遭到了红卫兵的抄家,红卫兵们将他家祖宗三代的书籍、字画全都付之一炬,就连朋友赠给他的两部洋装的《辞源》,他央求留下,也未能如愿。
1973年10月在批林批孔运动开展之际,北大和清华大学的两校大批判组——“梁效”诞生,这个大批判组的顾问就有冯友兰。他一反过去的尊孔转变为批孔,这种180度的大转弯,使他立时成为新型知识分子的杰出典型。按照冯友兰的女儿宗璞的说法,当时她父亲已年近80岁,屈从于政治是为了获得写作空间,以便赶写《中国哲学史新编》。可是,冯友兰自己却承认当年写配合批林批孔的文章,是“毫无实事求是之意,而有哗众取宠之心,不是立其诚而是立其伪”的。
这个期间,梁漱溟却没有趁机表现自己,他在一次政协会议上作了《今天我们应该如何评价孔子》的发言:“目前批孔运动中一般流行意见,我多半不能同意。即如认为孔子护卫奴隶制之说,便不合事实。”这种表态难免引起群起而攻之的批判,在结束对他的批判时,让他表态,谈谈体会,他却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这样耿直的性格和执着的精神,得到的回报却是他坎坷的命运。
1985年12月4日北大哲学系为冯友兰举行90华诞庆祝会,邀请梁漱溟出席,可是梁漱溟却借故“天气不好,不宜出门”为由予以拒绝。事后,梁漱溟给冯友兰写了封短信,说明没有出席寿筵的原因是因为冯友兰“献媚江青”,但是“如到我处来谈,则当以礼相待”。1985年12月24日,冯友兰造访梁漱溟,这两位老朋友终于会聚到一起。他们谈佛学,谈昔日北大的生活,以及晚年境遇,达到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目的。1988年梁漱溟病逝时,冯友兰发表了一篇悼念文章,充分肯定了梁漱溟以发扬儒学为己任和干预犯颜直谏的精神。这种评价很贴切地体现在他为梁漱溟拟写的挽联中:
钩玄决疑,百年尽瘁,以发扬儒学为己任,
廷争面折,一代直声,为同情农夫而执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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