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滑稽背后的悲哀

作者:申朝晖 李继凯




  二女儿曲曲不是姚先生“巴结人”的结果。曲曲高姿态地看到了“钱到底是假的,只有情感是真的”。所以她找了三等书记王俊业。但她这一高姿态不要紧,却苦了父母和家人。她讲的是感情,但感情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曲曲不是依靠自己或爱人去解决经济上的问题,却将经济方面的压力转移在父亲身上,要本已不宽裕的老父亲为他们小两口“另找一间房子,买了一堂家具,又草草置备了几件衣饰”。更甚者,“曲曲嫁了过去,生活费仍旧归姚先生负担”。他们是新派的青年,讲的是精神独立、恋爱自由,对老父亲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但他们的新派享乐是建立在老派父亲滑稽可笑的行为之上。这不但是古中国千百年来以姚先生为代表的为子女包揽一切的父母的悲哀,更是曲曲、王俊业这些沐浴着“自由、民主、科学”的五四时代之风成长起来的青年一代的悲哀。这种广漠的悲哀曾弥漫在鲁迅笔下辛亥革命之后江南的农村社会中,又深深地渗透在三四十年代以上海、香港为代表的现代都市社会中。当我们在要求父亲如何做父亲时,我们似乎也应该为父辈们呼吁:你们应该如何做子女呢?
  无论是父母选的,还是自己择的,都是一样的结果。而老派的父亲为这些美丽的“琉璃瓦”,无论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已经耗尽了。所以,病后的姚先生虽然发现太太陪三女儿心心和程惠荪去看过电影,还请程惠荪来家吃过便饭,姚先生却已懒得查问这笔账了。随他们闹去吧!他明白:“自己活不长了。”因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琉璃瓦已渐渐地长成了,而面临的这一个又一个的深渊,恐怕姚先生这样老派的人物是再也爬不出来了。
  张爱玲的作品,在题材、故事和人物上都是极其通俗的,但在叙述技巧、思想内蕴方面却具有相当的深度。她善于从一些习见的事情中发掘出内在的深刻的悲哀,对于普通人滑稽、卑琐言行背后的悲剧命运,有极清醒的认识,既进行无情的剖析、揭露,又给予悲悯的体察同情。姚先生嫁女儿,这是一个在任何社会里都再普通不过的事件,但这一最普通的,甚至是滑稽笑料的事件中,却蕴含着一种习见的、熟视无睹的深深的悲剧感。最可悲的是,当姚先生的悲剧被写成书后,却不被理解,却要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悲哀啊!
  因此,在张爱玲的众多作品中,《琉璃瓦》虽非最佳作品,但它给我们留下的却绝对不是什么“轻薄”,反之,在现代文学史上,张爱玲这位“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是以其为人为文的独特性见长的,而《琉璃瓦》就是最能体现出张爱玲创作独特美学价值的作品之一,其主人公姚先生的人生悲剧,则具有极其普遍的社会学意义。
  
  作者简介:申朝晖(1972- ),女,陕西延安大学人文科学院讲师,现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2003级硕士研究生;李继凯,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参考文献:
  [1]迅雨(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载1944年5月《万象》,3卷11期。
  [2]张爱玲:《张爱玲文集(四)•自己的文章》,安徽文艺出版社,第125页。
  [3]蔡美丽:子通、亦清主编《张爱玲评说六十年•以庸俗反当代》,中国华侨出版社,2001年8月第1版,第319页,第323页。
  [4]张爱玲:《张爱玲文集(一)•琉璃瓦》,安徽文艺出版社,第108页-1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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