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爱过、挣扎过、活过
作者:强月霞 张丽娜
有一首歌中曾唱道:“爱有多么销魂就有多么伤人。”浪漫就是没有后来。安娜就是倒在了“后来”的时间里,没有谁能够救她。然而,爱情有错吗?不,爱情没有过错,只有错过。我们不能把握爱情,就像不能把握命运。
爱过才知情重,醉过方知酒浓。爱过、经历过,比什么都重要。
二、挣 扎 过
“我生活着,挣扎着,艰辛且苦楚。”
当安娜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时,由姑母做主嫁给了比她大二十岁的官僚卡列宁。她不但外貌很美,而且内心富于感情,富有活力;而卡列宁则冷漠无情、思想僵化、官僚十足,“在思想和感情上替别人设想是他所不熟悉的一种精神活动”。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八年,毫无爱情可言。维系着家庭关系的是封建的习俗和规矩。安娜的感情被长时间地压抑着,于是当渥伦斯基在她的生命中出现并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时,她爱情的天平发生了倾斜,同时她也陷入了爱情与家庭的矛盾之中。在理想的爱情生活和已有的家庭关系的缝隙中,她痛苦地挣扎着,艰难地选择着。最终,她选择了爱情,决然地“背叛"了家庭,义无反顾地和卡列宁决裂,去追求和享受爱情的幸福。然而这“幸福”正是一条不归路,她向她的悲剧迈出了第一步。在这条路上,安娜依旧陷入重重矛盾之中,她不得不继续挣扎着:挣扎于自由爱情与封建道德之中;挣扎于个体独立与群体依附之中。安娜敢于叛逆,毅然离开家庭去追求自由的爱情、幸福的生活,然而她的内心却常常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责骂自己是一个“堕落的女人”“坏女人”,羞愧之情常常使她低下那颗不屈的头颅,惶恐之心常常使她垂下迷人的眼睛,在她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种“犯罪”感,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不但对儿子,而且对丈夫有罪。
安娜是真诚的,然而这也是贵族群体所不能包容的。贵族群体允许在“爱”自己丈夫的同时有情人,而安娜居然有了情人就抛弃了家庭、丈夫、儿子;贵族群体要求女子将自己的丈夫视为雇主,即便没有真正的爱情,也要感谢他的惠顾。这种对丈夫完全依附的态度,安娜不会,她竟然指责丈夫对她、对儿子冷淡;贵族群体要求有夫之妇可以有情人,但必须是地下活动,哪怕异化成情人来做装饰。安娜做不到,她的爱是那样真诚,那样热情洋溢,最终,她为爱付出了全部身心。
作为一个贵妇,一个没有经济来源的上流社会女性,恐怕除了争取自己所爱的人以外,安娜别无选择,这正是她同渥伦斯基相爱的必然。为了这“幸福”,安娜失去了她曾作为贵族一员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名誉、地位和家庭。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渥伦斯基身上,可惜渥伦斯基并没有决心坚持真挚的爱情。虽然他在开始与安娜热恋时比较认真,有一些颇为高尚的行动,但也只是迷恋于她的美色。当他发现如果和安娜继续维持关系,就要用一生的前程作为代价时,他开始权衡了:他不愿放弃功名利禄和上流社会,而只能放弃安娜。这个打击非同小可,残酷的现实向安娜表明贵族群体的伪善之网不是她一个人所能冲破的。她想摆脱贵族群体的污浊,寻求个体的独立的唯一结局只能是孤独与绝望。她借以生存的条件直至最后的希望和慰藉被残忍地剥夺了。
在这条通向“幸福”的不归路上,安娜再也找不到爱情和生活的航标了,她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可怜而又无力,她的精神无所寄托,感到自己的生存已经没有了意义,于是她选择了“离去”。安娜走了,我们能够抓住的仅仅是存留在那条不归路上的丝丝苍凉以及她在卧轨前喊出的那几句具有无限意义的话:“这全是谎言,全是虚伪,全是欺骗,全是罪恶!”
三、活过
没有泊舟的锚地。
没有睡眠,也没有死亡。
看上去死了的人还活着。
——[美]爱默生
在被词语所淹没的世界中,“死亡”成为女性形象在更多文本中呈现的方式。对“死亡”的关注,使我们不能不反思文明的苍白,历史的残酷,而对于死亡的揭示,却是我们面对自身的一种追问。
托尔斯泰的文本中给了我们一个飘雪的天,一辆疾驰的火车,这无情抑或有情的火车将安娜送回了“家”。她无奈地走完了这虽不乏激情但又痛苦的一生,在最后的瞬间为我们留下的似乎只有那飘扬的雪花,然而那飘逝的灵魂却飞入了活人的眼帘。这穿透生命的一幕,在托尔斯泰的视野中,以疾驰的火车为我们完成了对苦难世界的诠释,而死亡却像家一样亲切,把我们托入理想的纯净之界。同时这也是留给活着的人的最后一幅图画。“家”是我们体味爱意和温暖的地方。而当我们在女主人公死亡的时刻才真正唤起“怜惜”之情,那么我们只能悲哀地说:“我们的家在墓园。”也许正如尼采所说的“这是一场误会”①。不知这是生的悲哀,还是死的喜悦。但把“死”看成喜悦的超世,那么这生的意义正如但丁的“地狱”之旅了。
安娜对家庭和贵族群体的“背叛”,基于一种“我是一个需要爱情的活着的人”的权利。她的“背叛”也正是她的美之所在。在安娜的周围,没有一个人能在精神力量上,在正直、诚实、勇敢方面能与之抗衡。安娜与渥伦斯基同居了。她挣脱传统观念的束缚,论证了自己行为的天经地义、合情合理:“我是活人,罪不在我,我要爱情,我要生活。”即使社交界把她关在门外,她也置之不顾。她对渥伦斯基说:“假使一切要从头再来,也还会是一样的。”对唯一相知的杜丽,她有力地申诉:“我什么都不想表白,我不过是生活……我有权利这样做,有没有?"安娜的爱情是严肃的、纯洁的。在那种特定的环境中,爱情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对渥伦斯基说:“在我只有一件东西——那就是你的爱!有了它,我就会感到这样高尚,这样坚强,什么事对于我都不会是屈辱。”可是,渥伦斯基却受不住社会压力、权势诱惑,动摇了、厌倦了。于是安娜失去了仅有的一点希望。
安娜卧轨自杀了,初看起来仿佛是对于爱情的绝望,是死于“爱情至上主义”。但就某种意义而言,把她推向铁轨的正是那虚伪的贵族群体,他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吃了睡,睡了吃。安娜借着摇曳着的最后的生命烛光,全面审视了那恶浊的贵族圈子,控诉道“这全是虚假,全是谎话,全是欺骗,全是罪恶!”
安娜,以爱开始,以恨告终。她掷掉了那一身沉重的皮囊,飞出了那恶浊的圈子。虽已香消玉殒,但相对于那千千万万枯萎的灵魂,她却真正地活过。
残忍的老托尔斯泰让我们看到了爱情之花的盛开,还迫使我们去看这花的凋零、衰败,落在泥巴里被车轮辗过,被破烂的皮鞋踩过。
现实与理想之间永恒的悲剧在冲突中走向毁灭。不仅仅是安娜。有人说这是性格悲剧,有人说这是历史悲剧,然而历史是无法责怪的,因为历史无法选择;性格也是无法责怪的,因为性格也同样无法改变。“真正的生活应当在别处。当生活在此处时,那是梦,是诗,是艺术,而当彼处一旦变成此处,崇高随即变成生活的另一面:残酷。人类的命运就是这样,将泪水与笑声浑然为一体。”②
欣赏过《安娜·卡列尼娜》的读者,很少有人不佩服安娜的勇气。她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勇于说出她内心深处想说的话,她是活生生的人。然而,“我口说我心”对于一些持所谓“现代人观点”的现代人而言,或许早就成了一个比盘古开天地还要古老的神话。他们只知道说那些对自己有好处的话,久而久之,表演便被当作了本色。现代人所缺的正是一种精神跋涉。我们不想成为千千万万正在枯萎的灵魂,于是我们必须开启精神之门,恢复我们的想象力,恢复活生生的思想和真正的生活。
作者简介:强月霞,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硕士,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张丽娜,张家口教育学院教师。
①尼采:《人性的,太人性的》,载《悲剧的诞生》,第1卷第4章,三联书店,1986年12月版,第175页。
②余杰:《火与冰》,载《玩笑与真理》,经济日报出版社,2002年2月版,第377页。
参考文献:
[1]《托尔斯泰及其创作》,李明滨著,辽宁大学出版社,2001年1月版。
[2]《非常思维》,孔菁慧著,山东友谊出版社,2002年1月版。
[3]《女人的资本》,肖卫主编,九州出版社,2002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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