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我爱你,与谁有关?
作者:张淑娅
三、“天使”与“女巫”
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里,男性与女性之间基本上表现为二元对立的关系,在男人书写的历史中,女性始终是作为绝对的“他者”(the Other)而存在的。男性按照自己的生理需要、伦理道德需要和审美需要去描画塑造女性,同时还以自身的性别角色体验去体认女人、理解女人、为女人下定义,这同样是对女性权利的一种僭越⑥。男性始终在男权话语的氛围内进行着对女性的窥视,女性始终都没摆脱“被观看者”的地位,这是极不公正,也是极不客观的。
男权话语下的女性常常被异化成为两个对立的极端——不是“天使”,就是 “女巫”。在一代代男权话语作家的文本中,女性只是一个个被动的隐喻。“天使”实际上是男性审美理想的体现,“女巫”则不过是男权文化的叛逆者。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指出的,“每一位作家描绘女性的时候,他的伦理原则和特有观念就流露出来。从女性形象上,经常不由自主地暴露了他的世界观和他梦想之间的裂隙。……女人仍然在相当的程度上起着‘他者’的作用”⑦。
这两种女性形象都是男权社会按照男性的意志对女性的一种重塑和扭曲。而人们在接受女性形象的时候,又往往意识不到这种置换,意识不到真实的女性实际上是缺席的,而将女性形象认为就是女性现实实在。所以,女性形象一经完成,就会逐渐成为刻板形象,体现着整个社会对女性的性别角色或身份的期待,并成为评判女性的基本标准,一旦现实中的女性与滞定形象不符,人们就趋于否定。同时,女性定型观念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女性自我的发展,塑造着女性的行为,并规定着女性形象的社会化方向。这种长期的单向度的审美关系,使得女性心理在长期的文化积淀中异化了,被殖民化了,所以尼采说:“男性为自己创造了女性形象,而女性则模仿这个形象创造了自己。”⑧这是女性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身份的深刻体认和自觉承担。
显然,《来信》中的女主人公属于“天使”。纵观茨威格的一生,不难发现隐藏在《来信》文本深处的潜文本——可以看作是茨威格一种变异了的精神自传。他对自由和人道的追求恰如陌生女人无望的爱情。作家在文本中虚构一个女性形象作为自我的代言人,通过女性话语的潜在转换以实现对自己的现实处境及内在精神世界的曲折表达。以“爱”为名义,滞定的“天使”的女性形象得到感人肺腑的赞美。然而无论作者如何赞美和讴歌她,同情她的遭遇,她被观看、等待同情与救赎的地位始终不变。
无疑,徐静蕾的影片中的女主角更是“天使”的化身。尤其电影结尾中玻璃窗上幻化出的女主人公少女时代的面庞,纯净、不染纤尘——那分明是落入凡间的天使。影片实际上延续了原著中的主要内涵,只是原著炽烈深挚,而电影显得婉约飘摇,这可以看作是小说中女性被赋予的“爱的奴隶”的实质与电影制作者本人——一个女性的现代处境产生了矛盾并加以调和的产物。
四、结语:冲出禁锢,建构自我
爱情这个字眼对两性来说有不同的意义。拜伦曾说过:“爱情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是女人生命整个的存在。”尼采在他的诗集中表示同样的意见:“他爱的女人仅是有价值的东西之一;他们希望女人整个活在他们的生命中,但是并不希望为她而浪费自己的生命。对女人而言,正好相反。去爱一个人就是完全抛弃其他一切只为她爱人的利益而存在。”
随着女权运动的蓬勃发展,女性意识日渐深入,女性的爱情观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现代女性越来越关注自我的存在和价值。当我们再度审视这个自虐式的爱情故事时,起初对于那纯粹爱情的震撼与感慨会不禁变做怀疑与不解——脱离了成熟、平等的关系,女性的自身价值何在?爱情岂不只是天方夜谭?波伏娃曾指出,“真正的爱情是建立在两个自由人彼此的了解和认识上……任何一方都不应放弃因为自我而造成的改变,因而任何一方都不会遭受摧毁……爱情要彼此给予然后去丰富两人共享的世界……”⑨
所以影片《来信》中的女人对男人的感情其实并非爱情,只是一种对幻想中的爱情信仰的迷恋,它所引导出的,不是彼此给予的爱,只是单方面的付出、牺牲甚至是自虐。然而通过男性的赞美和讴歌,这种牺牲型的爱情,却成为女性的精神目标,男权话语中的滞定女性形象竟也几乎成为女性自己的精神偶像。传统思想的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到现在为止,即便是女性看待女性,也不可避免地带上男性视角,就如同故事中那个陌生的女人看待自己,或者女导演看故事中的女人,再或者是女性观众看待影片和小说中的女人,这不能不说是女性思想的一种怪圈。
男性视角下的女性形象如同植入女性精神中的病原体,使陷入这种怪圈的女性执著于对自己爱情理想的浪漫追求,不惜牺牲一切。“我爱你,与你无关”这种激昂无畏的姿态表明了女性主动放弃了自己获得感情回馈的权利,也恰恰显示出她对现实的妥协。然而,女性要摆脱男性视角的禁锢绝非易事,因为男性意识已经深入到女性的精神体之中。因此,女性只有保持独立的自省,用理性剖析现实和自我的感情,才能随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真实的想法,坚持真实的自我。但是,脱离男性视角,并不意味着与男人敌对地建构自己;而是与男人相对,但成为自己。
正如西蒙·波娃所期望的,“……将来有一天,女人可以没有致命的弱点但是充满独立的精神去爱,她就可以不去对自己逃避反而找到真正的自我,也不会去降低她的自尊——当那一天来临,爱情对她一如对男人一样,是生命的泉源而没有毁灭生命的危机”⑩。
作者简介:张淑娅,暨南大学外国语学院2003级硕士研究生。
①《三人书简》[Z].臧平安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第139页。
②斯蒂芬·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M].张玉书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02。
③周小仪:《拉康的早期思想及其镜像理论》[J].国外文学,1996,(3)。
④⑤[法]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第594页,第442页。
⑥屈雅君:《90年代电影传媒中的女性形象》[J].《当代电影》,1998,(2)。
⑦[法]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李强选译,北京:西苑出版社,2004,第112页。
⑧孙绍先:《女性主义文学》[M].辽宁大学出版社,1987,第14页。
⑨⑩[法]西蒙·波娃:《第二性——女人》,桑竹影、南珊译,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第460页,第4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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