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生命主客体融合的生命悲歌

作者:黄 萍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
  峡束沧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
  
  这首登楼之作,以南剑双溪里有神剑的传说起兴,表明了自己亟待获得宝剑以雪国耻的爱国情怀。词人登楼遥望,西北浮云,须万里长剑才能荡平。但宝剑早已沉在剑溪之中,词人觅剑,但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景象幽冷。现实的冷峻使作为生命主体的词人满怀悲愤,一句“人言此地”,似是故老闲语,平淡无奇,却让人有喻深于浅之感;生命主体伴其一生的人生理想终究不能忘却,每每登楼凭栏,激越的英雄情怀便会不可避免地被触发,辛弃疾终不能超脱。生命主体一句“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写得生动、怪诞,令人紧张。它是作者对自己所遭逢内外夹击的政治情势的特殊感受的象征,形象地比拟出投降派打击抗战派的嚣张气焰和阴险嘴脸。
  生命主体身在高楼,却怕凭栏。张玉奇在《稼轩人格论》中指出:“辛弃疾胸怀爱国之心,匡复之志,经纶之才,回天之力,而不能居其位、有其职、尽其才、收其功,老死于泉林之下,其一生的悲剧根源在于南宋朝廷。”(11)生命主体身居高楼,栏杆之下便是夜一般漆黑的南宋朝廷。现实如此冷峻,理想只能被扼杀。词人用“陈登高卧”自比,却用曲喻之法,将不愿高卧的情感隐含其中。于是下文辛弃疾以“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加以总括,生命主体“从古人的登望中得到启发,空间无限,时间无限,无论是历史的兴亡,还是个人的悲笑,都在一时登览中看尽”(12)
  生命主体站在高高的双溪楼上,朝中群小似一群妖魔在栏杆下的国土上显形。在这里,登楼成了生命主体思之归宿,凭栏亦成了主体身之依托。“凭栏却拍,风雷怒,鱼龙惨”,反映出词人本想平静却又情绪激越的矛盾心理。词人年事已高,但却仍不能忘怀世事,词人怕凭栏,却又不得不凭栏。“忧患现实的痛苦越深,越容易激发崇高的理想。理想越崇高,追求理想的过程就越悲壮,越有英雄气”(13)。而“越是痛苦的追求,主体也就越在过程中体验生命的辉煌和英雄的快感”(14)
  词中,辛弃疾“没有展开议论,而是戛然而止,把无限的感慨留在言外,化悲愤于平淡,最后更以平淡之笔描写出一幅淡远之景,‘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化情为景,以景借情”(15),“化悲凉为平淡,不写现实的经历,却写历史的故事,不写心中的情感,却写眼前的景物,不将要说的话尽情倾诉,却吞吐不尽,欲说还休”(16)。词人老了,生命主体的年华已不再,曾经的慷慨激昂已随时间老去,生命主体曾经常常登临时时抚摸的栏杆,也成了一道矛盾的风景。生命主体的情绪平和了,但他却仍不能不登栏凭栏,不得不面对早已融入自己生命之中的生命客体,然后吟一曲生命悲歌。
  作为生命主体的词人对栏杆的情结已不可回避,他曾经“栏杆拍遍”,用这种悲壮的姿态去面对黑暗的现实,去面对自己的人生理想。“他体会古代文人‘登高望远’而心瘁的文化底蕴,表现忧世者的生命之悲”(17)。他曾对自己说“休去倚危栏”,但这样的警戒却不攻自破,他的爱国生命之忧使他不得不登楼凭栏,不得不倚栏而思,不得不扶拦而叹。他知道,生命客体早已与生命结合,虽怕凭栏,但凭栏却能使他幽啁盘旋,沉郁苍凉的情感得以抒发,使生命主体心中的沉重块垒得以抛弃。这时,那一首首关于栏杆的生命悲歌便滋生出一朵宋代词坛的奇葩,这朵奇葩就是辛弃疾的栏杆情结。
  (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黄萍,湖北民族学院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教学与研究。
  
  ①②③莫砺锋、黄天骥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三卷,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8月第1版,第157页、第158页、第160页。
  ④(12)(15)(16)(17)孙维城著:《宋韵——宋词人文精神与审美形态探讨》,安徽大学出版社,2002年5月第1版,第298页、第195页、第195页、第196页、第197页。
  ⑤⑥⑦⑧⑨⑩邓红梅编著:《壮岁旌旗拥万夫》,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年9月第1版,第197页、第122页、第13页、第12页、第4页、第45页。
  (11)张毅主编:《宋代文学研究·下》,北京出版社,2000年第1版,第955页。
  (13)(14)张海鸥著:《宋代文化与文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4月第1版,第172页、第1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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