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心灵的诗意看守

作者:缪春萍 姜宇清




  二是诗行间间种着大量的戏剧性独白、对白、剖白,这赋予了诗歌情境以意趣的美和潜在的美。这在荣荣诗歌中是很普遍的,如:《当我准备转身离去……》
  我不年轻也还不老/刚走到生命最好的一段/幸福安详心满意足/仿佛站在最秀丽的山头/望天边的雨意渐深渐浓/但接下去或许会有/背叛谎言孤苦和衰老/连自己也看得厌倦/那么就这样了,我要试一试
  一节当代版的经典台词,非“聊发少年狂”式的激荡,又非“当你老了”式的静穆,是一段恰好的人生,一个可以呼吸风雨的自己,坦然的有准备的自己,一处诗景点,许多操作从这里打开,“我要试一试”,自然在生活的深水处,显得柔婉而勇敢。
  补充说到她的剖白,常在情境中又独立于具体情境之外。面对人,面对物,更多面对着季节、时空和寂静。如《想象的春天》:
  
  春天啊我是你的肉和骨头/我是你流失的那点血/我已吐出了一朵花/我的孩子将吐出更多
  三是荣荣不少情境化写作中有意渗入了科学排列和规范情感的尝试。如她创作的组诗《九十年代的爱情》,分别从语法学、数学、化学、物理学、生物学、地理学等多个科学角度、展开对流行爱情的概括、展示,是一次情感的模糊性与科学的精确性,数理逻辑与想象力的精妙的结合与统一。其审美的光鲜度与独具的格调是很诱人的。
  
  看守命题
  诗本质上是抽象的。诗的命题常取“言大”的方式。一些生命的基本元素、对象、范畴,如人生、生命、理想、爱情、土地、天空、大海等等母体性名词都成为诗的直接的命题。而且有着永远言说不尽、有着求新命名的可能和使命。这在诗沉湎于小说化倾向的无边际地琐碎“言小”的当下,强调“言大”的诗体审美本质,是必要的。荣荣诗歌体现出她的“言大”的意志,并有着新颖重要的层面和切入视角。如她的诗《焦虑》《欲望》《爱情》《心情》《时间》《光线》《危险》等。“焦虑”是现代人典型的情绪,荣荣掠过概念的表面,直接呈现这情绪的来源、体积,呈现它可以将那些看不见的重要的东西烧毁的能量;“爱情”,作者立于“过来”的高点,直接追逐到此种人类情感的魅力、意志和生命;“危险”,掠过的是词语本身的灾难性打击,直接呈现的是真正的危险在于危险降临的瞬间,人类竟以“帝王之尊”而视而不见的警示;“光线”更非我们感受的习惯,直接呈现理性呈现内心,呈现处于背阴处的更具血肉更为真实可信的一种。作者说:“我所追寻的不是光芒/但一定在光芒的背面/沉静,平淡,从有趋于无/我感觉到了却看不见”(《从最高意义的欢乐》),这可以看作作者的一种重要的诗观。
  荣荣诗歌的“言大”方式有着明晰的选择层面,突出之点在于强化诗语的口语化与幽默味特征,如《网络》《数字化时代的烦恼》《做个古代人也有好处》等诗,“言大”而不严肃,诸多命题命意置入诙谐轻松的格调中,使你觉得诗歌理性与普通生活没有距离,诗是日常的。同时,荣荣诗中“言大”又多取自于“言小”,即落脚点常在小的生活入口处,这使你觉得诗是随处可遇的,诗中大气就孕育于看似点点滴滴的日子的碎光里。荣荣写的“饮食系列”、“儿子系列”诗歌是其代表。《东钱湖边撮食一盆螺蛳》中显现一种“弱小而简单的命运”;《调味品》中插满了诸如“调和”“节制”“宽容”等有关人生的一些关键词;而《地图册》则是一首难得的儿童诗上乘之作:
  这仅仅是三岁的目光/他说鸡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接着他说蝴蝶马/袋鼠恐龙贝壳/海豚兔子蜘蛛网/并卖力地翻给我看/(那是北京天津吉林/四川海南台湾重庆/还有航空线)/一本小型的动物大全∥这只鸡在走/一只高抬的脚是台湾/嘴尖尖上 有个很小的地名/抚远——遥远而陌生/此刻离他只一手宽/“这只鸡正大步走向哪里?/它也吃虫子嘛我一定是它领着的/一只最乖的小鸡!”∥一只小手在上面游移,他摸到了一个个不规则的色块/那是蓝水绿洲高山险峰/甚至一小块盐沼泽或泄洪区/没有到过的地方太多了/没有概念的事物:盆地沙漠火山/他的手在上面一掠而过/他的手没被什么东西硌痛/他真的太小他的手像一缕风/只是一掠而过
  这只“鸡”在走,孩子在前母亲跟在后面,呈现出有意味的诗语形态。诗应在鸡年央视春节晚会上朗诵的,再被影像过动画过话外音过,那台词会是很美的。共和国版图在儿子目光里幻化为生动和谐的生态园。是庄严的天真,是神圣的童趣。诗中有时是孩子引领着大人看,有时是大人导入的孩子的看,将童话嵌入更敏感的地段,更深广的空间。看过整首诗,好像精密计算过,色彩声音节奏,动物山河图形,孩子母亲家园,世界战争和平,历史现实未来,自然生命宇宙等,诗中“言大”的组群概念一一化为一双小手触摸过的温暖的形象,又有机和谐融为多维的立体时空。而更意味深长的是这一切都在一位母亲沉静的雕塑般的期待与守望中展开、完成的,其中有大爱,更有深忧。
  还应指出,荣荣有不少有分量的诗作也并非是以名词命名的,但仍能在概括上择大,言大,如《有时候》,诗的表述口语化、随意化,但命题仍很严肃,当我们的母语文化被西化被侵蚀被遮掩之时,也曾有优秀的被称作当代后口语诗人表示出忧虑,表现出担心的自尊,自尊后的愤激。而荣荣却非常释然,开辟出别一种平静、宽容、自信和从容的诗境。
  荣荣诗歌命题的现实性使诗有了锐气,言说的“结果性”使诗深入本质。诗不像新闻追逐事件的始末,不像小说泡在故事中悲欢离合,诗是穿越生活之后的结果性的叹喟,这使它对生活始终取超然的态度,这一点在荣荣诗中体现是明显的也是较为普遍的。
  
  看守暖色与纯度
  相对现象世界的冷,诗歌天然地具备着一副热肠。
  暖色,这代表了向前进行着的诗歌生活的主流色调,在荣荣笔下呈现出的个性和强度,主要在暖色方位暖色状态暖色触点三个部位上。方位主要指暖色的透视角度,这首先表现为荣荣写了一批质量很高的直接聚焦暖色本身并以此为抒写对象抒写目的的诗作。如《光线》《水中的阳光》《纯蓝》《音乐》《那光》《消失》《我也来歌颂春天》《橘黄色的钟楼尖顶》《九只鸽子》《静夜》《新生儿与新电脑》《黎明是一下到来的》等。其中的暖色抒写不停留于自然的表面的光鲜涂抹,不是习惯意义的看似有些浮情的颂扬,而是另一种撞击读者思考的具有审美思辨的穿透。《光线》这首荣荣的代表性作品,应该说是一首写作上有难度的作品。上百行的诗作掠过自然之光,集中呈现出“灵魂的色泽”。诗人说:“有人一再发现彩虹,有人坠入更深的黑”,有人则“收集纯白”,诗人寻找的光线是散落四处的,“生是光线的一次聚合……生灵穿行其中/一个个光源/我们互为照耀”。或许在作者看来,一种脱胎于暗淡的光,一种被冰冻过的暖才更趋向真实和本质,才更易于走进心灵并被心灵储藏。
  正是这一暖色抒写视角又直接导致了荣荣诗中的暖色抒写状态,一种重要的“预热”的状态或诗观,一种“润物”亦“润心”的逼近你的诗歌的节奏,如《有关春天的歌》:
  如果你心情灰暗/进入春天还需要时间/就让这首歌为你预热吧/一座抒情的桥从这边向那边/…………/其实我不是一个出色的诗人/我只把春天唱得高出众鸟半拍/但这就够了瞧/我已惊动了那些冬眠的人……
  由此可见,荣荣诗中暖色看守不在“拔高”的层面,也不在于“辉煌”的瞬间,更非“光明”的顶点。而是一种“预热”的过程。或许这种暖色抒写,这种慢升温,这种暖心的方式,这种面对现实面对普通生命的诗歌理性,尤其对于被日常所累的人,对于在冷处生活太久的人,对于被世间苦难击打太重以至有些麻木了的人而言,可能更显真挚可信,更值得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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