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心灵的诗意看守

作者:缪春萍 姜宇清




  暖色方位使诗有了个性,暖色状态使诗具有理性,暖色触点则使诗有了普遍性。
  触点是随处可碰的,是侧重于触角的诗。如《黎明是一下子到来的》中的句子:“露珠穿过霞光的针眼/天边便一片锦绣”;如《新生儿与新电脑》中的句子:“现在簇新簇新的宝贝/阳光照着他的小屁股/风吹着他的小衣裳/那么小,一种急于长大的小”;如《想象的春天》中的句子:“漫漫地叶漫漫地花/整个春天就一点一点地/沿着手心手背进入心里”;《水中的阳光》则在诗人的笔下,“能产透明的卵”是“春三月荠菜的香味”;它有着进入你的角度:“不仅在地面更在水里”;它有着亲和你的态度:“不再刺激你的眼”;它有着让你体认的方式:“白昼过去,它从水里抽身而走/一点一点地……仿佛母亲从睡去的孩子枕下/抽去酸麻的胳膊”。《水中的阳光》是一首柔性阳光的诗,瞬间的专注,通感的效应,富有生命的节奏与律动。更体现创作主体温暖情致的优化质量。而《一天》中的句子就更为具体,情味盎然了:
  一天从黎明开始/有时也会从一只摸索的手指/它触到一些些 软弱,在梦的边缘/有时触到一根微凉的臂/这是开始的现实而我/一再摸到你的脸,那上面的冷漠是晨霜/一点点化去理智醒了
  这节文字很亮,它不仅仅是开始是推进。从中我们可以看到,那些让读者勘探出诸多生活的暗角、背面甚至冷意的地方,常常也是荣荣把暖色的触角伸到之处,她让那些冷化解,让软弱漫漫消失,这是非常有意味的审美过程,源自一种看守的神圣的母性情感。
  附带提到纯度,这是诗里非常好的一种资质。它不仅体现为诗对生活的沉淀、过滤、冶炼的过程,深层的纯度更应是诗对喧嚣、驳杂的现实生活的审美整合的过程,这一点在荣荣诗中同样具有足够的显现与有益的探求。
  以纯度这个概念言及诗歌,其外延可能会更大一些,如普通情感上升到艺术情感,对生活现象的穿越对生活本质的提炼,如诗句对复杂意识的凝结,诗歌本身的形式美感等等。在荣荣诗里我只想谈到两点,一是她“看见”的,二是她对非诗因素的剔除。
  荣荣将其新诗集命名为《看见》,不是习惯称谓的“观察”,也非张扬一点的“发现”,而似乎是介于两者之间。其实是更为具体实在地将前二者转化为实体的一种作为“完成了的艺术”的审美呈现,诗中一些重要的时刻,一些敏感的部位,一些被遗忘或被忽略的角落等等。古人说“状难写之物如在目前”,在于看见;又说“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这仍是看见。诗中成功地显现了这两个方面,即是提纯。当然就有限诗歌言说世界的无限性而言,面对万象人生,茫茫时空,诗又最终能看见什么呢,或许诗的看见就只是“看见”本身。这是荣荣诗观的重要的审美形态。我们举到她的《印染车间》这首诗:
  最初的花朵 更早的阳光和雨水/是否还能辨别 细心的人走过这里/有个小小的停顿她是否听到了/纤维的发言那些坚韧的叫喊/在这里他们被集体设计集体处理/着色上浆一点点地失去声音/巨大的噪声里本色被置换/需要遮蔽的总是整个时代的虚假/花里胡哨的外表和谎言/多真的色彩多地道的童贞/正点的印染被剔除的内心/接下来它们被取悦被青睐/那是些什么样的目光/混乱的情欲暗中的交易/一些过程被我看见/机械的操作者神情木讷/被唾弃也被包裹着的/被疼爱也被诅咒着的/我是否参与其中而我又被谁设计/一块小小的被印染的布/如何记得那群人当中/我曾与谁互窥过诡异的心情
  从《峥嵘岁月》一类诗到《印染车间》一类诗,是荣荣诗歌语言的丰富与跨越。从一种古典语言观到一种现代语言观,两种套路,荣荣都尝试,又都达到很高的纯度和境界,这是一位诗人艺术上走向成熟的标志。《印染车间》是一首在诗与现实关系上审美弹性与张力上有所突破的力作。其中有着现代诗一整套技法的熟练运用,折射、对应、隐喻、象征等。使诗的形象密封了更大的现实性甚至说国际化的语境。一首真正意义上的生态诗,其着眼点应该立足于人类存在的方式及其对生态命运的忧虑,结构是符号化的,诗句是锐利的敏感的,感性与理性复合,“有我”与“无我”兼容,有着深度的当代情感体验,其纯度不仅是过滤的更是压缩的概括的。
  荣荣诗歌的“提纯”还明显地表现在她大量的人物诗创作上。诗写人物是有难度的。向来诗歌抒写对象,主山水主风物主世情,而人物似乎常为记传、小说等的特区,即使诗写人物也多让位于叙事诗。至于抒情短诗则少问津,更少精品力作。荣荣的人物诗是有追求与特色的,多取自一种冷观察,因而多写得很理性,侧重点在于提纯普通个体生存现实中隐藏的人性的美、生命的意味。也即是“看见”个体生命中的抽象部位。而且在诗人看来,越是普通的生活,越是凡俗的人生,这种可供提纯的抽象理性会比重越大、纯度越高。如她的《有关邻居老木的一首诗》,集中在人物生命的最后时刻:
  ……/丢开痛,灵魂里最后的灰暗/他空洞的注视像两管锈蚀的枪筒/架在被摧毁的意识上/没有什么可再丢的了/一切准备就绪/……
  生活的不安,烦扰,嘈杂,在这种时刻远远退潮了,骚动的人将安静,这是对生命状态的终极关注。她写佛寺里的传灯人:
  ……/他把自己的心举起来/他的慈悲和智慧是那根燃烧的灯芯/那个人是谁/他为何要将自己慢慢地燃尽/仅仅为了别人的黑暗/那些被藏匿被化装的黑暗/……
  诗中是歌颂也含反讽,是对复杂情感形态的提纯,也是提醒。她的诗《钟点工张喜瓶的又一个春天》:
  ……/手里的布也许是她旧日的纺织/她擦拭掉的灰尘堆积起来/可以把春天掩埋好几次/……时间被拉越紧,而她拉下/七八十年代的衣着/五六十年代的劳作/三四十年代的脸……
  诗如一帧黑白画,或一部老式黑白片中,围绕主题歌先是缓缓地后又急速流过的画面。
  还应提到另一首很成功的人物诗《工艺雕刻师》,写一个普通雕刻工匠退休后到“更高的山”上思考“崇高和永恒”,他的最后的生命完全融入他所雕刻的佛像中。当人们发现他雕的佛像竟是他自己时,人们愤怒地将佛像推倒了。荣荣看中了这个重要的时刻,她以为“他们推倒的是人与佛之间最后的回应”。诗让我们看见,即使是最普通的最平凡的人同样有着非凡的举动和超迈的灵魂。这是一首深度的诗,在现实与宗教,有限与永恒,肉体与灵魂之间“额外地制造了一点声音”。而这声音是简单的、理性的,同时是沉重的。托尔斯泰谈到要创造一种世界性的艺术时指出,要基于一种感情,一种“人与人之间兄弟般关系的认识中产生的感情,以及日常生活中,但必须是大家都体会得到的那些质朴的感情,例如欢乐之感,恻隐之心,朝气蓬勃的心情,宁静的感觉等”(《艺术论》)。我以为荣荣人物诗创作中是基于了这样一种感情的,并在不同程度不同角度上以诗提纯了这种感情的。当然,不只是感情,还连带着对感情提纯过程中的全部的冷静的理智的注视。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缪春萍,河北张家口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姜宇清:浙江万里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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