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幻想与现实的艺术对话

作者:王明琦




  摘要:本文概括论述了俄国象征主义诗歌的领袖勃留索夫及其代表诗作,指出他对世纪之交的俄国文学的重要影响。结合俄苏的特殊历史背景,深入地剖析了他从象征主义诗歌运动转向无产阶级民主革命的过程,对其创作艺术由幻想转向现实的激变作了详细的论述和客观的评价。
  关键词:勃留索夫 象征主义 歌 想 实
  
  如果可能,那就走在时代的前面;
  如果不能,那就同时代一起前进;
  但是决不要落在时代的后面,即使时代在倒退。
  ——瓦·雅·勃留索夫
  
  在文学史上,瓦列里·雅卡夫列维奇·勃留索夫(1873-1924)被公认为俄国象征主义诗歌的领袖和伟大代表。这种评价指的是他早期的文学活动。他的创作兼具象征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特征。象征派的出现,首先是一种思想意识现象,而不单纯是指一种创作技巧。诗歌的基础——不是事件,而是心理的活动。由于观察具体事物而产生的联想对诗人是很重要的,幻想中的风景几乎都来源于现实生活。因此,象征产生的不是逻辑和思想,而仅仅是把两种关系加以连接。随着俄国阶级斗争的尖锐和革命形势的发展,他成了无产阶级革命诗人,创作艺术由“幻想”转向“现实”。
  如果说叶赛宁是为荣誉付出了生命,那么,勃留索夫则是把整个一生都献给了诗歌。他说,他属于诗歌,是诗歌的奴隶,整个生命只为诗歌服役。他写道:“我活着——是因为它生活在我的身体里,当它在我的身体里熄灭的时候,我就会死去。” “为了诗歌——我, 可以不假思索地牺牲一切:我的幸福, 我的爱情, 和我自己。”他在《诗人致缪斯》中淋漓尽致地体现了这一思想:
  
  我背叛了许多人和许多事,
  决战的时刻,我抛掉了旗帜,
  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我的灵魂
  始终忠实于你严厉的命令。
  
  一听见你温柔而又不容置疑的召唤
  我丢下手头的工作,病病恹恹,从床上爬起,
  我走出温柔乡
  为的是重新和你站在一起。
  ……
  我不知道我的有生之年还有多久,
  不知道我去的地方是黑暗还是光明,——
  我的灵魂仍不倦地追随着你,
  并且永远对你忠诚!
  
  缪斯征服了一切,让他听命于自己。当诗人犹豫不决时,“背叛了许多人和许多事……在决战时刻抛弃了自己的旗帜”,她会出现并要求他坦诚地承认;当诗人过分沉湎于个人的欢乐与享受,她会要求他履行自己的社会义务;当诗人“手指抚摸扳机”,她会及时拯救他,使他免于自杀;当诗人不知道何去何从,“走向光明还是黑暗”,她暗示他一条正确的道路。为诗歌献身的精神,创作的快乐,美的领域,不断的灵感,鼓舞着勃留索夫。诗歌、艺术、创作,是他生活的目的和意义。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俄国无产阶级登上政治舞台。由于历史的急剧转变,文学界出现极为复杂的情况。批判现实主义文学虽然继续发展,但已接近尾声;无产阶级文学破土而出,茁壮成长;表现资产阶级没落情绪的颓废文学泛滥,证明了资产阶级文化的破产和危机;同时,鼓吹“为艺术而艺术”,单纯追求形式革新的流派也纷纷形成。世纪之交的十年,是勃留索夫文学创作的黄金时期,正是在这个文学斗争错综复杂的岁月,他出版了三本《俄国象征派诗人》(1894-1895),它标志着俄国诗歌史上一个新流派的形成。和《俄国象征派诗人》一起出版的还有他的第一本诗集《杰作》。一八九七年又出版了另外一本诗集《这就是我》。在这两本诗集里,勃留索夫执着地论证并发展着他的象征主义观点,使象征主义理论日趋完整。他同勃洛克一起把俄罗斯诗歌从衰落停滞的状态下拯救出来,为世纪之交的文学艺术指出了一条正确的发展道路。
  勃留索夫接受了尼采的“热爱生命”和超人哲学。早期象征主义者宣称,艺术与现实生活没有任何联系。这种带有主观主义和个人主义倾向的世界观后来成为象征主义的基础。早期的勃留索夫拒绝介入现实生活,不愿透视社会问题的实质。对现实视而不见,对理性拒不相信,是象征主义的典型特征。这种人生观和艺术观,正是象征派对现实社会感到绝望,企图在“纯艺术”中寻求解脱的思想反映。《致少年诗人》一诗中写道:
  
  目光炯炯的白皙少年,
  现在我给你三条遗言。
  请接受第一条:不要为现实而生活,
  诗人的世袭领地——只在未来。
  
  记住第二条:对谁也不必同情,
  只须自强不息,悉心自爱。
  珍惜第三条:对艺术要顶礼膜拜,
  献身艺术,没有目的,无须思辨。
  
  目光困惑的白皙少年!
  只要你接受我这三条遗言,
  哪怕我作为失败的战士默默倒下,
  也深知身后有一诗人长留人间。
  
  在这里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他的自我中心主义,也不只是自我与世界的对立,而且还表现了他对人类精神,对人的内心生活、人类的利益和愿望的关注。在亚历山大三世的反动统治下,俄国历史进入最黑暗的“停滞时代”。知识界人士一方面憎恨沙皇的专制统治,不满现实,另一方面又脱离生活,害怕革命。 在“幻想”与“现实”交错的矛盾中,“不要为现实而活”,这种逃避现实、没落颓废的基调,贯穿于他早期的全部创作之中。沙皇政府残酷的反动统治,不仅残害着人们的肉体,也折磨着人们的思想和灵魂。因此,幻想、梦境、死亡……就成了勃留索夫早期诗歌的主要题材。在他看来,现实世界是虚幻的,人们在那里只有痛苦和绝望;而诗歌追求的是“幻象的世界”,是一种“幻想”。这种世界观,使他对现实社会感到绝望,企图在“纯艺术”中寻求解脱。
  勃留索夫一方面逃避现实,追求那种幻想的神秘世界;另一方面,主张面向未来,把“未来”当作“诗人的世袭领地”,“灾难若到极限,新生活就在眼前……”隐藏在精神苦闷和逃避现实的情绪之中,也有一种不可忽视的积极意义。
  勃留索夫在其后期作品中鲜明地反映了诗人反沙皇专制统治、反资本主义残酷剥削的特点。他以城市为题材,以反对资本主义制度侵犯人权为主线,创作了大量反专制、反剥削的进步诗歌。他以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狭窄漫长的街道、缠绕着人们的黑暗等意象,暗示人生或社会。“我唾弃辉煌的光焰,天空的美和庄严也是枉然。垂下吧,垂下吧,窗帘!整个世界就此离去,消隐。”“仿佛是异地的阴影,四堵墙把我紧紧围困:千秋万代的思绪!身居城市,恰如在墓地。高楼大厦是凶猛的野兽,带着千百张贪食的肚皮!紧闭的门楣有多么可怕:每一间房就是一副灵柩!”诗人要奔跑着离开这样的城市,摆脱黑暗……但是,即使乘火车去远行,“月亮从车窗望着我们,——目光同样是死寂无力”。这类诗作体现了勃留索夫世界观的矛盾十分尖锐。一方面,身居资本主义都市,却又看不到自己的现实;另一方面,他又深刻地控诉沙皇反动统治和资本主义剥削,致力于摆脱这“双重压迫”下的黑暗。但是,他也深深明白离开现实世界的任何企图都只是幻想,意识到自己与此时此地的现实有密切的联系。正如伊萨克杨评价勃留索夫时所言:“即便是作为一个象征主义诗人,他也没有须臾脱离生活,没有像其他象征派诗人所做的那样钻进象牙之塔。”
  反映历史和都市题材的《第三班岗》和三年后出版的最重要的诗集《致城市与世界》,勃留索夫已初步表现出摆脱幻想、转向现实的倾向。
  如果说法国象征主义是一次文学思想的突破,俄国象征主义更是社会思想的突破。俄国象征主义虽然是从西方传入,但它在俄国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得以发展。民粹主义思想曾经在俄国思想文化界中相当活跃,它指责资本主义工业化和城市化加深了工人和农民的苦痛,带来种种新的社会罪恶,转而赞美农民德性、村社乡土性和所谓东方土地的道德传统。土地性被说成具有道义力量的人民性后,俄罗斯的“土地”就成了道德的表征。 勃留索夫深受民粹主义思想的影响,提倡诗人“到民间去”,与农民相结合。在当时影响广泛的作品《致得墨忒耳》(1904)一诗中 ,描写在一望无际的“澄澈、蔚蓝”的天空下,黑油油的土地正在“贪婪地吮吸着春雪的水分”,诗人大声呼唤:“你们在哪里?沉睡的种子。请加快步伐冲出地面!”“经过了漫长的冬夜之后,心灵也开始净化,充满了光明。那又怎样呢?在春的赞歌中,难道心灵能不快快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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