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王朔作品市场文化品性的变更意义
作者:王光华
这种个人主义、实用主义既是商品经济发展后自然渗透于社会观念、人生哲学而形成对传统价值观念的冲击,也是曾几何时个人利益被剥夺殆尽后的个人利益疯狂攫取的价值倾斜,又值当时社会尚未建立泄导欲望与规范本能的合理机制,生命之流便斜逸旁出。极端利己主义的品性与金钱对商品这种品性观念的强化共通而谋合,形成了金钱化、利己化、实用化、世俗化的现象。王朔把它集中弄在了自己的作品人物身上,或者说它集中体现于作品中的人物身上:女人出卖脸皮与贞操,男人拍卖尊严与人格。这些“顽主”甚至请求:“千万别把我当人!把我当人就坏了,就有人的毛病了。”(《千万别把我当人》)在社会对这些“顽主”们绝望时,他们也表现出对社会、对人的绝望:“社会上很多现象我们都特瞧不惯,又找不着办法解决,所以就有点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辜负了人民又放荡了自己。”“天下哪有干净人?你给我找一个响当当洁白无瑕值得咱侍候的人,我跟你走!我投奔你!——方言他们相比之下还是不错的,起码人家承认自己是流氓,除了打麻将不动别的坏心眼儿,不贪污、不受贿、不逼着人家学这学那的。”王朔作品中的这些共性的人物成为了意念的一种符号、一种时代社会文化现象的负载者,我们应该看到他们的穷极无聊和穷极玩世存在的一定的合理性和必然性,他们的冲击力量和消解价值,以及他们的逃逸,他们的文化市场价值和意义。
其次,王朔的作品不但颂扬市场经济下的“顽主”,且口无遮拦地言说他们或者是他自己的合理性:“根据切身利益选择判断就是正确的,这种判断是真实的,能说服别人的” (12)。“我是个拜物狂,那种金钱的东西我很难拒绝,我看有钱比什么都强” (13)。这样“反叛”“个性”“赤裸”的话语在当时差不多也成了王朔的标志。
三
在文学艺术不再承担解释或重述历史和现实的重任,不再给社会提供共同的想象关系,给予历史或现实以“合符”历史发展趋势的本质存在意义;在经济实利成为人们日益关注的重心,现实无需再要文学提供思想指南和精神抚慰之时,王朔和他的作品高标了脱卸一切历史重负,“拼命躲避庄严,神圣,伟大”的“潇洒”的玩世态度。这种商业性世俗化倾向的说法和创作,当时就受到了许多严肃文学作家的认同甚至赞许,张贤亮也表示了自己的“赞赏”,“市井一点,用我很欣赏的一部小说名称说:‘千万别把我当人’”。(14)张抗抗则叹赏王朔是当代作家中商品意识的第一个觉醒者:“王朔最大的贡献在于他把‘文字’的价格炒了上去。‘买’‘卖’双方商讨稿价,文人不再受制于统一的稿酬标准,‘死要面子’到公开议价,理顺供求关系变得名正言顺无可非议,王朔功不可没” (15)。评论家李路明更直接表达了当时被市场经济悬置的文化人对王朔的共鸣:
多年来,文人中总不乏那种忧患疙瘩,先知先觉,动不动就独上西楼把栏杆拍遍,指出这个,警惕那个……口气深沉而又惨痛,结果如何呢:太阳照样升起,月亮照样落去,天气依然冬暖夏凉,社会仍然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的发展规律奋勇前进。……写字是一门职业,应该用职业的态度对待它。除此之外,一切蒙着严肃的虚假和自以为卓尔不群的指点江山与愤愤不平,全是自己吓唬自己的扯谈!(16)
这让人想到北宋柳永的词,他也注重迎合市民大众的审美趣味,当时深受民间大众喜爱,“凡有井水饮处,皆可歌柳词”。可是文人雅士却瞧不起,“词语尘下”(李清照《词论》);“言多近俗”,“俗子易悦”(胡仔《苕溪渔隐丛话》)。
到了九十年代,粗鄙成为文化人的一种时尚,痞子成为大部分新生知识分子的一种自觉心态。时尚所及,连贾平凹也不无欣赏地在《废都》里抒写出了痞子式的西京“四大名流”。这反映了知识分子的市俗化倾向,以媚俗为个性心理特征,消解一切价值,最终消解了作为精英知识分子的精英意识、超越于大众和社会之上的个人风格、精神个性和文化品味。最终一切都成为碎片,一切都变得那么飘忽不定,没法做出确切的定位,无法作为一个独立的完整的意义而存在。文学创作的游移不定的大众口味成为不断翻新的时尚。当然王朔作品形成的一定的商业市民文化,也使传统知识分子文化获得了一个用“他者”眼光重新审视自己的新的角度,从此意义上说王朔显然是有利于文学和文化本身的自我调整的。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王光华(1967- ),湖北襄樊人,江门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和秘书原理与实务教学与研究。
①曾宏《冬夜的咖啡馆》[M].徐敬亚等编《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同济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125页。
②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M].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50页。
③杰姆逊《后现代主义,或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C].载《最新西方文化选》,漓江出版社,1991年版,第344页。
④迦达墨尔《美的现实性》[M].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33-34页。
⑤(12) (13)王朔《我是王朔》[M].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2年版,第55页,79页,17页。
⑥约翰·芬特兰《畅销书》[M].上海文化出版社,1988年版,第18页。
⑦本雅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M].第146页。
⑧《王朔,大师还是痞子》[M].高波编,北京燕山出版社,1993年版,第186页。
⑨陈平原:《近百年中国精英文化的失落》[J].《21世纪》,1993年第6期,第12页。
⑩老愚:《我是蝎子,一种政治思维的终结》[C].《王朔,大师还是痞子》,第2页。
(11)王朔《我的小说》[J].《人民文学》1983年,第3期。
(14)张贤亮《我的菩提树》[M].作家出版社,1994年版,第308页。
(15)张抗抗:《玩的不是文学》[J].《文学自由谈》,1993年第2期,第12页。
(16)李路明《王朔究竟犯了什么罪?》[C].《王朔,大师还是痞子》,第47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