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喧哗与骚动》:对传统叙事范式的颠覆

作者:杨增和




  摘要:福克纳的小说《喧哗与骚动》表现出对传统小说叙事范式的颠覆,将虚构叙事与历史叙事融合,以零度写作的作者立场,通过多种叙事视角表现多层面的意识,时空颠覆与叙事逻辑的解体,神话原型与隐喻象征体系。
  关键词:福克纳 《喧哗与骚动》 传统叙事 颠覆
  
  美国作家福克纳在美洲大陆独领风骚,他的《喧哗与骚动》以其别具一格的艺术技巧引起世界各国评论界和读者的关注,他为意识流文学的发展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被誉为是一部完整的创作技巧的教科书,表现出对传统小说叙事范式的颠覆。
  
  一、虚构叙事与历史叙事的融合
  
  这种手法在这部作品中集中体现为“意识流”与现实主义的结合。福克纳把注视的焦点集中在“人类的内心冲突问题”上,试图从“人类精神原料里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某种东西” 。作品通过几个主要人物的“意识流”及其精神世界的骚动,逐一打开这个喧哗世界的窗子。“班吉的故事”“昆丁的故事”和“杰生的故事”均采用人物内心独白的方式。班吉是一个先天性白痴,丧失了最起码的思维能力与交际能力,他的世界完全建立在一种模糊的感官印象之上,他的内心独白完全是对周围世界的一种本能反应,混沌迷乱,缺乏逻辑。在他的世界中,一切经验都必须符合他的秩序模式,任何变动都会使他惊恐万状。班吉经常去小土丘玩,一旦路线稍有改变,班吉就会坐地嚎啕大哭、泣不成声。这种荒唐心理在他姐姐凯蒂身上也有明显表现,班吉的变态行为成为他发泄对现实世界不满的特殊手段。昆丁是一个大学生,思维正常,有理智,但家庭的衰败与分崩离析使他悲观失望,忧心忡忡,凯蒂的堕落,使他感到无可奈何,整日闷闷不乐,痛苦到了极点,凯蒂的贞操不仅象征着康普生家族的荣誉,而且也是它的秩序得以存在的基础。这根在他的世界中举足轻重的精神支柱脆弱无比,过去与现在、道德与堕落、荣耀与耻辱则成为互相抗衡的势力开始倾斜,精神丧失了平衡的支点。在困境中难以自拔,最终以自杀来逃避严酷的现实。他的内心独白是各种痛苦回忆的汇集,当日的所见所闻、回忆、期望、感情及偶然的联想交错地汇集在意识流程中,持续不断地绵延着。其中大量的自由联想,快速的场景切换尤为引人注目。他投河前夕,精神崩溃,语言如同精神病患者的呓语,混乱不堪。福克纳对人物的对白和内心独白非但不作任何解释或说明,反而故意使两者交错重叠,融为一体。杰生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他的世界完全建立在唯利是图的原则之上,杰生的“意识流”除了间或的跳跃式联想外,基本上是有逻辑的自觉意识,这个典型的拜金主义者的内心独白尖酸刻薄,平淡冷酷,他所谓的“逻辑条理”只是一种以自我得失来衡量一切的行为准则。杰生的内心独白深刻揭示了风烛残年的美国南方庄园主阶级的心态和意识,有助力于读者理解小说的内涵。从三兄弟分别讲述的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出福克纳对“意识流”手法运用的多样化、多层次的特点,他将人物瞬间的意识活动表现为大容量的块状结构,每个单词、词组和句子都是这一块状意识结构中的重要部件,相互渗透,彼此交融。在小说第四部分“迪尔西的故事”里,福克纳又娴熟地运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把读者从三个孤立而又封闭的精神世界拉回到明朗的现实世界中,更清晰地反映康普生家族的历史与现状,并通过对外部客观世界的描绘来补充三兄弟所叙述的内容。这四个部分结构上错综复杂,但衔接紧密,指向价值层面的各种叙事关系,体现了叙事主体预设的价值判断和潜在的道德取向。
  福克纳常说,他把这个故事“先后写了五遍”,才算把心底里的构思说清楚,表现出作者对小说叙述角度和结构的苦苦探索。全书的中心人物凯蒂,尽管没有出场,但小说以她的行为为线索,以四个人物为叙述角度来表现康普生家族的分崩离析和衰败没落的过程。“我先从一个白痴孩子的角度来讲这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叙述者可以给人们提供一些信息:孩子们的童年生活情景,班吉与姐姐的骨肉之情,时常犯病的母亲和醉醺醺的父亲,姐姐的出走等。“我于是又写了一遍,从另外 一个兄弟的角度来写。”我们从叙述者昆丁那飘忽不定、跌宕跳跃的意识流中得到这样的线索:家庭经济每况愈下,妹妹失去贞操而婚后不久即被抛弃,飘泊异乡,昆丁最终绝望而投河自杀。“我就再写第三遍,从第三个兄弟杰生的角度来写。”杰生只爱金钱,憎恨周围所有的人,发泄对姐姐的怨恨,对小昆丁滥施淫威,给弟弟班吉强行做了阉割手术。“我就把这三部分串在一起,还有什么欠缺之处就索性用我自己的口吻来加以补充。”福克纳从作者“全能角度”讲了迪尔西的故事,迪尔西不仅以一个女佣的身份而且还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出现在小说之中,她以冷静的目光来观察康普生世家三十三年的沧桑变化,目睹了这个旧家族的分崩离析。这四遍故事围绕同一中心展开,内容却不完全重复,从外在形式上抛开了情节模式的一维性时间流程,在动态中建立起小说的立体结构,这样,使整部作品具有更多的层次感和逼真感,从而传达出更深的意蕴。
  
  二、时空颠覆与叙事逻辑的解体
  
  欧洲现代派作家力图创造一种以“心理时间”为枢纽的“自我反应”模式。柏格森关于“空间时间”和“心理时间”区分的理论,对意识流作家采用时序颠倒或交叉和渗透的手法有重大影响。传统小说的情节结构是从混沌的现象世界里发现因果的链条,根据自然时空的序列在小说中建构因果关系,再现社会生活。而在《喧哗与骚动》中,作品摈弃了传统小说虚幻的叙述模式,“小说的时间可与实际的时间断裂:这正是进入虚构的法则” 。《喧哗与骚动》所呈现的变异时空形态,使欣赏者长久地徘徊在传统的欣赏过程之外,无法进入审美意识的参与状态。因此,我们不得不用情感和理智的双重力量去追踪、整理小说中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异时空,“寻找叙述的线索,自己重新建立起时间的秩序” 。《喧哗与骚动》中昆丁在公共汽车上回忆起他同凯蒂的未婚夫会面的情形,同意大利小女孩一起时回忆起那段造成凯蒂堕落的往事,关于凯蒂失贞和他同艾密斯打架的情形的回忆等,内心活动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而大跨度地跳跃,人的思想处于这种“原始状态”的时候远多于进行有条不紊的思考的时候。由于意识流方法的运用,心理时空无限自由的表象取代了传统小说情节结构的因果关系,造成线性叙述逻辑解体。传统小说的情节结构是从混沌的现象世界里发现因果的链条,依循自然时空的序列在小说中建构因果关系,再现社会生活,使读者的欣赏过程秩序井然;而在《喧哗与骚动》中,由于意识流方法的使用,心理时空无限自由的表象取代了传统小说情节结构的因果关系。十多个生活片断被一百多次“场景转移”所分割,使本来就缺乏整体性的片断更加支离破碎,成为一个个稍纵即逝的感觉印象,小说家把叙述者的意识中和记忆中同时并存的断片并列在一起,从而促成了线性叙述逻辑的解体。正如福克纳所说的:“我可以像上帝一样,把这些人调来调去,不受空间的限制也不受时间的限制。” 作品中的形象、意念自由地聚散离合,无拘无束。在四个叙述者出场的时序上,作者采用“CABD”方式,第二部分突然倒退至过去十八年,第三部分和第四部分又回到了第一部分的前一天和后一天,这种独具匠心的安排并非故弄玄虚,如果按四个人的故事连接起来,可以找出一条顺时序的按情节发展的时间轨道;从人物的童年到老年,从凯蒂的纯洁无邪到沦落风尘,从家庭表面的繁荣到彻底崩溃。人物的“意识流”中也体现出时序的颠倒和渗透,如班吉和昆丁的回忆,打破了时空界限,人物思维自由驰骋,不断跳跃,回忆叠加着回忆,一个思想引出另一个思想,直到意识最深处的心理活动。有时作者为了进一步表现意识流程的复杂,甚至破坏正常的句子结构和造词法,长达几页、十几页没有标点符号,句首没有大写字母。这种不符合时间逻辑的文体恰恰是符合某些特殊生活的内在规律的。由于许多在逻辑上、时间上没有联系,甚至相互对立和冲突的成分被直接放在一起进行对照比较,自然会产生许多矛盾和冲突。而空间形式并不试图解决、消除这些矛盾和冲突,而是像现实生活那样把它们统统包容在内,并从中获取作品不断更生的生命力,因为这些矛盾和冲突为作品产生新的意义提供了无限可能性。运用这种手法,能够较为逼真而自然地再现人物的心理世界,使作品内涵更富有深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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