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试析《约翰·克利斯朵夫》中的孤独意象
作者:乔 雪
书中对自然的描写比比皆是,如:河、风、钟、雨、冬日、动物,其中又以河、风、雨最有代表性。这些本来没有生命没有感觉的自然现象,在小说里,被作者用象征手法赋予了特殊的使命。
比如:河,尤其是莱茵河,就象征了克利斯朵夫的一生。他克服了人生一个又一个艰难险阻,最后心灵复归平静的大海。河,莱茵河,是德国的父亲河,是这个民族的象征,是克利斯朵夫的一生的概括,是《约翰·克利斯朵夫》这部小说的象征。正像罗曼·罗兰在《致约翰·克利斯朵夫的朋友们》中所说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好似一条长河。看这部小说,开篇写河,河伴随着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出生,是他幼年时的游乐场,忧愁时的解药。幼年时期克利斯朵夫就喜欢趴在窗户边看莱茵河,“在孩子看来,莱茵河好似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无可诠释,但比它所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强大得多!……什么也阻挡不了它滚滚向前!”幼年的克利斯朵夫吸取了莱茵河的精神,一生勇往直前。经历过无数的考验,克利斯朵夫悟到:“每次考验犹如一道被逐渐上涨的河水冲垮的一道堤坝,于是河水从一个峡谷奔向另一个更加宽广的峡谷,然后又把它注满了;这时,视野就更加开阔,空气变得更加通畅。” 大自然何其伟大,克利斯朵夫失去一切靠山后四面皆敌,曾经想跳河自尽。可是站在河边,清澈的河水,再看到富有生气的鸟儿、母牛、白狗,还有麦穗和白杨……他被天地间生灵的安宁和快乐深深感动,于是忘了一切。奥利维埃死了之后,克利斯朵夫逃到瑞士,住在勃罗恩医生家,这时“他唯一的朋友,思想上的知己,即是穿越小城的那条河(笔者注:莱茵河)”。临死之前,克利斯朵夫回忆自己像莱茵河水的一生。“大河轰鸣,大海怒号,与他齐声歌唱:‘你将重生。’”
再比如:风和雨,有着扫荡一切,摧毁一切的万钧之力,每次出现都预示着约翰·克利斯朵夫历经磨难后的重生与自由。“他无羁无绊了,孤身一个……一个人!一个人存在,回归自我是多么幸福啊!”小说中多次出现对风和雨的描写,使其赋予一种吐故纳新的意义。风和雨的每次出现,都是在克利斯朵夫精神危机出现之时。在《欧莱一家》一节的末尾,有这样一段:“倏然间,闸门打开了。在他身后的院子里,大雨如注,倾盆而下……在闪光之中,他看见黑暗的尽头,他看见了,看见有个天主。他就是天主的化身……他打破了生命的界限……生命的烈火!生命的飓风!疯狂地求生……仅仅为了轰轰烈烈地活下去。”在《流沙》一节的开头,文中写到:“转回城里,凛冽的寒风在巨大的城门下旋转。……克利斯朵夫却欢欣地笑了。他顾不上眼前的风暴,却在想着他刚刚挣脱出来的另一场风暴。” 经历了和安娜的恋情之后,克利斯朵夫隐居在瑞士的汝拉山上,失去奋斗动力的克利斯朵夫在复活节下山去寻找生命。一天夜里,吹来了“春天的焚风”,它温暖了大地,融化了冰,孕蓄着雨,吹在克利斯朵夫的脸上,终于为他带来新生命的活力。
有时候,暴风雨还起另外一个作用, 就是象征着克利斯朵夫的创作灵感。克利斯朵夫希望创作的灵感像雷击似的让他非创作不可,等待的时刻“交杂着焦虑和快感”,等到暴风雨终于来临的时候,“克利斯朵夫欢喜地狂吼了”,这是一种创造的欢乐。
墓地是埋葬死者的地方,书中三次写到墓地,带给克利斯朵夫的不是悲痛,而是颖悟。在这死生交替的地方,在不同的地方,不同年龄的克利斯朵夫悟到人生的要义。失去萨比纳,克利斯朵夫又爱上了阿达,陷入肉欲的情感之中从此自暴自弃。与舅舅在公墓的对话重新唤醒了他。高特弗里埃说“现在是冬天。一切都在冬眠。美好的大地即将苏醒。……所谓英雄,就是干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的人”。克利斯朵夫摆脱了爱情与肉欲,明白了奋斗的意义。舅舅悄无声息地去世了,克利斯朵夫与莫苔斯塔去舅舅的墓地祭扫,回忆起舅舅的好处,想到他给别人带去的安详和宁静,对生命的意义似乎有所顿悟。渐渐老了的克利斯朵夫思乡心切,回去探望,在墓地里,埋葬着他的亲人祖父、父母,邻居老欧莱,小时的玩伴,曾经热爱过的恋人……经历了无数次风浪的克利斯朵夫逐渐归于平静。
三、孤独意象还能够推动情节的发展
小说中多次写到离别,每次都有其不同的意义与作用。与米娜少年时的第一场恋情让克利斯朵夫尝尽了爱情的滋味。有一段写到克利斯朵夫与米娜的离别:“他生平第一回尝到了离别的伤情。……因为离别就如带上了一个死亡的面罩。心上人活生生地离去,生命也随之消失,剩下的只是一个黑洞,一片虚无。”这次离别对他和米娜的爱情起到重要的作用,直接导致了米娜的负心,克利斯朵夫的失恋。
不久,克利斯朵夫又与萨比纳开始了青春的爱情。书中也写到离别,写到萨比纳惊慌的神色,沮丧的表情,变了的声调。但是这次离别与上次不同了,一次不经意的离别竟成生离死别,使克利斯朵夫遗憾终生。且看克利斯朵夫的内心:“她活着(笔者注:罗莎),她今天可以对我说她爱我这句话,明天、一生都能说;而另一个(笔者注:萨比纳),我爱的唯一一个人,她却死了,没来得及对我说她爱我。我也没有对她说我爱她,我永远也听不到她这样对我说了,她永远也不知道我的心声了……”
从科丽纳那儿回去的火车上,克利斯朵夫与安多纳德偶遇,这是一次短暂的相遇,也是一次短暂的离别。克利斯朵夫感到安多纳德陌生的目光在他心里钻出了一个窟窿。
一次又一次,每次克利斯朵夫都与爱情擦肩而过,这是不是也暗示了他必将一生孤独呢?
离开德国逃亡法国,这是一次意义重大的离别。克利斯朵夫在小站的月台上溜达。在月台外的草坪上,有大段的自然景色描写,也勾起克利斯朵夫对往事的回忆。在异国他乡,克利斯朵夫的奋斗揭开了新的篇章。
四、孤独意象表现出作者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通常,作者的世界观、人生观总会在作品中有所流露,就像托尔斯泰的基督教思想于小说《复活》中,福克纳的死亡思想于《喧嚣与骚动》中。让我们来看看罗曼·罗兰在《约翰·克利斯朵夫》中对于孤独所做的议论吧:“通常,每个人都很孤独,并且孤独地死去”,但是“一个伟大的人物永远也不会孤独的,即便命运剥夺了他所有的朋友,他最终还会造就出朋友,他的心里充满着爱,因此在他的四周洋溢着爱的光辉”,“孤独对他并不形成压力。远非如此,以他的素质而言,他还嫌孤独得不够哩”。
罗曼·罗兰生于一八六六年,卒于一九四四年,他的一生穿越了法国第三共和国的整个历史时期(1870-1940),这几十年间法国的经济虽然得到发展,但是经过普法战争和巴黎公社起义,拿破仑分子和封建残余势力仍然很有市场,加上两次世界大战以及德雷福斯事件,社会激烈动荡,思想混乱,人心浮动,世风日下,个人主义泛滥,享乐之风盛行。文学上出现萎靡不振、矫揉造作、缺乏生气的所谓后象征主义的特征。作为人道主义作家、思想家的罗曼·罗兰面对严酷的社会现实,关注社会问题,参与政治生活,他的思想倾向和价值取向在文学作品中皆有所表现。罗曼·罗兰认为真正的艺术该是有高尚道德,富有战斗性的,它能触动世界各国数代人的良知,有助于他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关于创作意图,罗曼·罗兰在《致约翰·克利斯朵夫的朋友们》中写道:“我该介绍我在整体规划这部书时的背景。我是孤独的。我像法国许许多多人一样,在与我的道德观对立的社会中备受压抑;我要自由呼吸,要对不健全的文明,以及被一些伪劣的精英分子所腐蚀的思想奋起抗争,……为此,我需要一个心明眼亮的英雄,他该具有相当高尚的道德情操才有权说话,具有相当大的嗓门让别人听见他的话。我十分耐心地塑造了这个英雄。”他宣称“我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并不是写给文人们看的”,“但愿他直接接触到那些生活在文学之外的孤寂的灵魂和真诚的心”③。
罗曼·罗兰构造了这么多孤独的意象,使整部小说贯穿着一种孤独感,我想,作者竭力营造这种孤独感用意正在于表现英雄的伟大。贾平凹曾说:“真正的孤独者不言孤独。尘世并不会轻易让一个人孤独的,群居需要一种平衡,嫉妒而引发的诽谤、扼杀、羞辱、打击和迫害,你若不再脱颖,你将平凡;你若继续走,走,终于使众生无法超越了,众生就会向你欢呼和崇拜,尊你是神圣。”英雄之伟大,就在于他克服了人生各个时期的孤独,顽强奋斗,终于开创了新的事业,这样的英雄不会孤独的,正像小说中写的那样“一个伟大的人物永远也不会孤独的”。
(责任编辑:水 涓)
作者简介:乔雪,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2004级文艺学硕士研究生。
① 金元浦、孟昭毅、张良村主编:《外国文学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4月版,第263页。
② 舒展:《一个时代的“精神遗嘱”——读罗曼·罗兰的<莫斯科日记>随感》[OL].蜂巢教育网论文站。
③罗大冈:《罗曼·罗兰在创作<约翰·克利斯朵夫>时期的思想状况》[J].《文学评论》,1963年第1期,转引自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4月版,第2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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