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痴情?滥情?

作者:张慧云




  超我有两个重要部分:一为自我理想,是要求自己行为符合自己理想的标准;二为良心,是规定自己行为免于犯错的限制。阿里萨对费尔米纳的爱延续了半个世纪,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从费尔米纳拒绝他的求婚到乌尔比诺医生去世,已经思念了五十一年九个月零四天。他无须为了备忘而每天有意在墙上划道道计算日子,因为每一天都会发生点事使他勾起对她的回忆。就算阿里萨沉迷于情欲中,他自始至终也没忘记过费尔米纳,这是超我在起作用。永远爱费尔米纳已成了阿里萨信奉一生的信仰,等到她并赢得她的爱是他一生坚守的自我理想,这对他来说是至善至美的最高境界。他的能量几乎都贯注到这个理想的实现之上了。另外,超我像本我一样也受着非理性力量的支配,它强迫自我不是按事物的本来面目认识它们,而是按自己主观认为它们应该是怎么样的去认识。阿里萨理想化了他和费尔米纳的爱情,美化了费尔米纳对他的爱,他从没认清这么一个事实:费尔米纳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他,如果非要说有的话,爱的也仅仅是她自己,她在年轻时疯狂地写信,只是要把自己寄给另一个自己。同样,她也没有爱过医生。她与医生的结合是世俗婚姻的典范。而费尔米纳年轻时与阿里萨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情窦初开,或者是受到对爱情的浪漫之想所驱使。他的弃儿般的眼睛,牧师般的装束,他的神秘的行动,都引起她难以遏制的好奇心。所以,当她旅游回来,再次见到阿里萨的时候,她的心思转变得那么迅速而且毫不犹豫。这意味着她对爱情种种浪漫之想的幻灭。她把手一挥,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抹去了:“不必了,”她说:“忘掉吧。”在医生死后,费尔米纳再度接受阿里萨,也并非为了爱情。这里面,有她见到阿里萨社会地位提高的世俗因素,有晚年凄凉寻求慰藉的动机,也有对年轻时候的怀旧情绪。这时候,肉欲从爱情的舞台消隐,两位老人互相爱抚无非是对生命的一种渴求。
  虽然阿里萨的超我使他处在痴情的极端状态,本我又给他贴上了滥情的标签,但他既没囿于超我,以超我过分压抑本我,从而使自己成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者,也没太过分放纵本我,从而使自己在别人眼中沦为游戏爱情的浪荡子和纵欲者。事实上,他有一个十分良好的自我形象和公众形象,说到这点,就不得不提起“自我”了。上文已经讲过,自我就是“面对现实的我”, 起着调节作用,它遵循现实原则,努力帮助本我实现其要求,既防止过度压抑造成伤害,又避免与超我层面的社会道德公开冲突。阿里萨的自我首先使他面对了这样一个现实:抛弃了他的费尔米纳已不太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他的肉体欲望不能从她那里得到满足。明白这点后,他就开始和其他女人发生关系以满足本我的要求,但他做得非常小心谨慎——夜间出去勾引无主的小鸟,想办法不被熟人认出,不为女人出头露面,也不给她们写情书,这正是超我对本我的约束,这么一来阿里萨就避免了和社会道德公开冲突。恐怕任何一个有道德束缚的社会都不会认同阿里萨和女人的这种交往方式吧。小说的结局是阿里萨带着费尔米纳在挂着霍乱标志的船上游弋,决定不靠岸,一直走,一直走下去。这是阿里萨的自我帮助本我躲开现实世界威胁,逃脱社会道德习俗约束的一个办法。阿里萨的本我为情所驱想要和费尔米纳结婚,可超我却制约这个欲望,它竭力想把本我纳入到一对年近八十的老人结婚会遭人嘲笑及社会上层寡妇再婚有悖道德的传统观念之中。不得已,阿里萨只好携费尔米纳乘船漂荡在相对来说较少社会道德约束的河流上。
  阿里萨在本我和超我的作用下,徘徊在滥情和痴情的两个极端。多亏自我时时在两者之间调节斡旋,才使他得以保持正常人格,没造成人格分裂的悲剧。但谁又能说阿里萨和他的爱情不是悲剧呢?他所遭遇的爱情困境不是现实中的每个人都能碰到的,但人格结构三大系统——本我、自我、超我却普遍存在于人性之中。本文只是尝试着用此理论分析《霍乱时期的爱情》,谨希望能给这部作品的研究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责任编辑:水 涓)
  作者简介:张慧云,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2004级硕士研究生。
  
  ① 张国培编:《加西亚·马尔克斯研究资料》,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64页。
  ② 霍尔:《弗洛伊德心理学与西方文学》,包华富编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第129页。
  ③ 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后期著作选》,林尘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163、206页。
  ④ 车文博主编:《弗洛伊德主义原著选辑(上卷)》,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578、584页。
  ⑤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新编》,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52、60、61页。
  ⑥⑦⑨ 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蒋宗曹、姜风光译。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49、157页。
  ⑦王宁:《文学与精神分析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36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