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周朴园性格的精神分析美学视界——虐待症性格

作者:殷 杰




  摘 要:本文运用弗洛姆的精神分析美学原理,对《雷雨》中周朴园的性格进行剖析,从性格结构的心理学层面来看,他主要是代表着具有普遍意义上的一种人类破坏性的病态性格——虐待症,其主要性格特点是企图绝对地、无限制地控制另一个生命。
  关键词:周朴园 虐待症 控制 蘩漪
  
  施莱尔马赫认为解释学的基本原则之一是“哪里有难解和误解,哪里就需要解释”①。周朴园性格的复杂性一直是曹禺《雷雨》研究的难点。新时期以前主要从阶级分析角度定义他为“资本家的形象”或认为他身上“具有封建的和资产阶级的双重的阶级特征”②;新时期以后,有论者提出周朴园代表着“超我的权威及其对本我的无情压抑”③。本文运用法兰克福学派核心人物弗洛姆为代表的社会文化学派精神分析美学理论,对其进行心理及行为分析。从性格结构的心理学层面来看,他主要是代表着具有普遍意义上的一种人类破坏性的病态性格:虐待症。他的性格系统是典型的“虐待——被虐待症”的病态性格,偏重于虐待症性格。从政治态度或社会意义来看,这种人就是“极权性格”,他代表着一种非理性的权威,这种权威往往产生于对人的统治和压抑,奉行一种权威主义的伦理道德,即在他看来:“服从是最大的善;不服从是最大的恶。”④
  
  何谓虐待症
  
  具有虐待症性格的人是一个有强烈的控制他人、伤害他人、屈辱他人的欲念的人。虐待症倾向有三种类型⑤,且彼此密切相关。其一,想使别人依赖自己,想拥有绝对的无限权力去控制别人,以便把别人只当作工具。其二,不仅要绝对地控制别人,而且还要去剥削、利用、侵占和压榨别人;或者说,想要掳取别人的一切,不仅是物质上的东西,也包括像情感、智力这种非物质的东西。其三,想去折磨别人或希望看到别人遭受痛苦,这可以是身体上的痛苦,但更经常指精神上的痛苦。虐待症的共同核心是“绝对的、无限制的控制另一个生命的一种激情”⑥,“是一种把无能感变为全能感的行为;它是心理上的残废者的宗教。”⑦这造成一种幻象,以为控制者超过了人类存在处境的限界“限制”。尽管虐待性的人可以杀人,折磨人,但他却仍旧是一个没有人爱的,孤立的,担惊受怕的人,需要一种比他更高的力量,让他屈服。虐待症和被虐待症,在行为表现上看来虽然相反,实际
  上却是一体的两面,密不可分。
  周朴园的病态心理特征正体现了这一体两面的特点,主要体现在他的家庭角色和社会角色等方面即体现在周朴园与他人的关系中。本文因篇幅所限,只分析周朴园虐待症的病态性格在对家人的虐待中的外在表现。
  
   周朴园与家人的关系——虐待与被虐待
  
  周朴园对妻子蘩漪施展的是封建夫权的精神暴虐,所体现的是性虐待狂的变态行为,是施虐淫(通过在异性精神上或身体上造成痛苦来满足性欲的行为异常),并把虐待欲发泄到所有可控制的无助者(儿子及仆人)身上。这主要表现在:
  1.对蘩漪精神的压抑和窒息。年轻时受封建父权的虐待,周朴园在爱情生活上经历了残酷地抛弃与之同居三年的梅侍萍和才出生三天的儿子大海,娶来了有钱有门第的小姐,这虽给他带来地位和财富,却失去了幸福的夫妻生活,阔小姐早早抑郁而终,这使他产生一种受虐感和无能感;续娶的蘩漪是被他骗到周家的, 随着蘩漪识破周朴园的伪君子本质,对他无丝毫爱情可言。蘩漪虽是个旧式女人,却有着新思想,“蘩漪总是有形无形地和他的思想、习惯与为人的方法有抵触”⑧。她“也有更原始的一点野性:在她的心,她的胆量,她的狂热的思想,在她莫名其妙的决断时忽然来的力量”⑨。蘩漪的叛逆性对周朴园心理上是一种威胁,是具有权威主义伦理观的他不能忍受的;年龄上周朴园比蘩漪大二十岁, 这自然易使周朴园从生理上有种无能感,这也是周朴园这种虐待性格的人所不能容忍的。因为就虐待性格的人来说,他要把无能感变为全能感,在他眼里一切那活的生命都可以变成死的可控制的对象。请看蘩漪那令人心碎的控诉:
  你父亲对不起我,他用同样手段把我骗到你们家来,我逃不开,生了冲儿。十几年来像刚才一样的凶横,把我渐渐地磨成石头样的死人。
  (揩眼泪,哀痛地)我忍了多少年了,我在这个死地方,监狱似的周公馆,陪着一个阎王十八年了……
  周朴园的虐待不是《伏羲伏羲》中扬金山式的虐待狂——对菊豆的肉体进行惨无人性的折磨和殴打,而是对蘩漪实施身心方面控制,使其成为“石头样”的死人。
  2.限定蘩漪的活动场所——“楼上”。当周朴园离家两年从矿上回来时,看到蘩漪下楼来,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说:“你应当再到楼上去休息。”这种“关心”,却让蘩漪失去了行动的自由。虽然由于她与周萍的暧昧关系,有时情愿待在楼上不见周朴园,但是,当她觉得这唯一还算自由的空间竟然正好变成了周朴园“囚禁”她的场所,她便产生了极强的逆反心理。尤其是到后期蘩漪疯狂反抗的阶段,他总是说她的病很重应到楼上歇着,把她合情合理地圈在楼上她的卧室这“狭之笼”里,一旦蘩漪下楼来,他就视为不正常,以至于连儿子们、佣人都认为她应该一直待在楼上。蘩漪在周朴园的淫威下,成了囚徒。第四幕是蘩漪奋起反抗的高潮也是全局矛盾冲突的高潮,周朴园和周萍用话语相“逼”,周朴园看似关心,实则是淫威,命令周萍“送”和“陪”蘩漪“上楼”的次数多达十三次。在《雷雨》中,“楼”可谓台景的中心,蘩漪在楼上养病 ,最后也在这楼上发疯。“楼上”或“上楼”的频频出现,实际是男权传统文化对女性加以禁锢和防范的象征,它反映了男权文化下女性的生存困境。这种把“楼上”限定为女性的活动场所体现了男权文化对女性活动空间自由的限制,与“三寸金莲”限制女性的行动自由相结合,形成了旧中国典型的性别虐待文化特征。
  3.强迫蘩漪喝药。这最集中地体现了周朴园要完全控制他人生命的病态性格,这是对女性个体生命体验的最大漠视和对具有独立意志的家人的残酷侮辱。这场戏也是曹禺《雷雨》中极为精彩的一笔,周朴园的台词多简短强硬,好似命令句,这是权威性格的语言特色。例如:命令女仆四凤倒药时:“(低而缓地)倒了来。”蘩漪表示不愿意喝这种苦东西。又命令:“(向四风,高声)倒了来。”这不仅是对仆人的淫威,更是对蘩漪胆敢反抗的警告。同时,在这一过程中周朴园对儿子们施展着绝对的父亲权威,虐待性格昭然若揭。如周冲替母亲说情,周朴园说:“你同你母亲都不知道自己的病在哪儿。”在这里,“病”和“吃药”,已经不只是医学上的“被治疗”和“治疗”的关系,而是有着极深刻的文化隐喻性,周朴园用他的药方,表面上是治蘩漪身体上的病,实质是想根治蘩漪反抗的精神上的病。当周朴园命令周冲劝母亲喝时,周冲想反抗,周朴园怒视周冲,好像在驱遣一个无生命的玩偶,下着具有虐待症性格特征的“机械式”的命令,动作语言依次是:“去!”“说,请母亲喝。”“(高声地)我要你说。”并且指责蘩漪:“就是自己不保重身体,也应当替孩子做个服从的榜样。”体现出了权威性格典型的伦理观念:服从就是美德。这里剧作者接连用了几个具有强烈戏剧动作的语言刻画蘩漪受虐时的复杂心境,她“(四面看一看,望望周朴园,又望望周萍。拿起药,落下眼泪,忽而又放下)哦,不!我喝不下!”这一过程中,蘩漪先是犹豫像一个无助的幼儿一样求救,进而屈服,但随着内心复杂感情的变化最后又决然反抗。尽管如此,周朴园还不罢休,又命令他的长子周萍,让我们进入剧情领略一下虐待狂的淫威,且看原文:
  
  周朴园:萍儿,劝你母亲喝下去。
  周 萍:爸!我——
  周朴园:去,走到母亲面前!跪下,劝你的母亲。[周萍走至蘩漪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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