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历尽沧桑 臻于化境

作者:来华强




  《古罗马的大斗技场》和《光的赞歌》一样,是又一首里程碑式的作品;或者也可以说,《古罗马的大斗技场》和《光的赞歌》,是艾青复出后诗歌创作的双子星座。如果说《光的赞歌》是艾青一生追求光明的结晶,那么,《古罗马的大斗技场》则是艾青对于人类苦难生活和斗争历史的最终绝唱!我们可以认为:赞美光明,追求光明;揭示苦难,呼唤斗争;是艾青一生创作的两大主旋律,现在,历尽沧桑的艾青,终于为这两大主旋律,谱写出了最后的动人的高潮。这真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境界,是读者和作者都终于可以无憾于心的境界;站在这种境界上,回首命运的安排,我们真是不胜感慨!
  以上可见,艾青晚年的诗歌创作,首先以其博大而深刻的思想性、鲜明而强烈的时代精神,表明了诗人所达到的新的高度。艾青强调:“没有思想内容的诗,是纸扎的人或马。”“诗人要对当代提出的尖锐问题和人民一同思考,和人民一同回答。”艾青的晚年诗作依然同几十年的创作一样,紧紧地把自己同中国人民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深刻地揭示事物,大幅度地概括生活,有力地传达着时代和人民的所思、所感。这正是艾青之所以是一位大诗人的首要之处。艾青晚年诗作的艺术魅力,首先来自于他的思想力量,在于诗人深沉的思想与饱满的诗情总是与人民的忧患与欢乐相一致,在于诗人总是把诗歌的触角伸向历史和社会的土壤,从而开掘出、表达出人们普遍关心的问题或人民的心理和愿望。
  
  二、 艾青晚年诗歌艺术的朴素之美
  
  对社会历史人生大幅度地概括和深邃的思考,使艾青的诗作自有一种高屋建瓴的思想家气度,而与之相适应的是,经历了一生的沧桑,艾青晚年的诗歌艺术创造,在诗的语言形式上已经完全达到了行云流水,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我们读艾青复出后的诗作,看不到奇谲的结构、神奇的想象和艰深的语言,却处处感受到了一种只有大艺术家才有的“大味必淡”的朴素之美。如写于一九七九年的小诗《盼望》:“一个海员说,/他最喜欢的是起锚所激起的那/一片洁白的浪花……/一个海员说,/最使他高兴的是抛锚所发出的/那一阵铁链的喧哗……∥一个盼望出发/一个盼望到达。”就在这样朴素的叙述中,一个睿智的老人却不动声色地揭示了宇宙与人生的多样性,启发读者以多元的思维来对待多元的人类情感世界。再如作于一九七九年十二月的《虎斑贝》:“……/在绝望的海底多少年/在万顷波涛中打滚/一身是玉石的盔甲/保护着最易受伤的生命∥要不是偶然的海浪把我卷带到沙滩上/我从来没有想过能见到这么美好的阳光。”看似在写一只海滩上美丽的虎斑贝,但在这美丽的虎斑纹之下,却是艾青乃至于一代知识分子坎坷命运的写照,更是艾青开阔的襟怀和顽强意志的写照。这样随意洒脱却蕴含着深厚哲理意蕴的语言在艾青晚年的诗作中比比皆是,正所谓“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因为无形的哲理意蕴,却是由各种实实在在的因素在日积月累中铸就的——它是创作者的人格学问、阅历生平、认识体验水乳交融流动在文中的一种深厚的理性状态;是创作者的意识(世界观、人生观、美学观)和潜意识在文中的微妙反映。一言以蔽之,意蕴是创作者各方面的修养都臻于“化境”时 的表现,而“化境”,就是任意腾挪变化之境,就是艺术家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只要达此境界,艺术家即使无心,其笔下也必然风起云涌,处处生发着强大的感发力量。
  艾青晚年的诗作乍看章无定节,节无定行,行无定字,不强调押韵,却充满了诗的意境,充溢着诗的情绪,有一种内在的韵律和节奏,体现着一种生机盎然的散文美,真正实践了诗人早年的深刻认识:“艺术的规律是在变化里取得统一,是在参错里取得和谐,是在运动里取得均衡,是在繁杂里取得单纯,自由而自己成了约束。”长篇如《光的赞歌》《古罗马的大斗技场》等像一棵大树,既繁茂,又单纯,巨大的躯干,浓密的枝叶,甚至连地上的荫影,都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统一体;抒情短诗如《鱼化石》《虎斑贝》《酒》《伞》等则脱口而出潇洒自如。总之,艾青晚年的诗歌创作,在语言形式上,表现出一种化浓为淡,返璞归真的朴素之美。和以前的作品相比,从总的趋势来看,他在走向浓缩、凝炼,更加冷静、蕴藉和机敏,也更加明白晓畅,不事雕饰,自觉地追求着一种朴素的境界。艾青说过:朴素“是对于辞藻的奢侈的摈弃;是脱去了华服的健康的袒露;是挣脱了形式的束缚的无羁的步伐;是掷给空虚的技巧的宽阔的笑”。是的,艾青的诗作启示我们,自然的朴素的描绘和写作,既是艺术上的最大困难,也是艺术家追求的高级境界,要臻于这种艺术创作的高级境界,需要经历漫长的探索和辛苦的耕耘。
  一九八二年五月,为了祝贺诗人创作生活五十周年,在诗人的故乡浙江省,举行了隆重的“艾青诗歌学术报告会”和“艾青诗歌朗诵会”。人们用美好的语言,盛赞艾青是“人民的诗人”,为当代中国诗歌“建造了一座真善美混凝土的丰碑”。艾青应邀到会并发表讲演,他深有感慨地说:“农民种地五十年,工人做工五十年,没有什么纪念的。写诗是没有什么荣誉可言的。我走过漫长的黑暗的隧道,想不到能走到洞口,看到了真正的光明。我们即使再艰苦、困难,但中国在前进,人民在前进,是有前途的。我们应该感谢人民、歌唱人民。最崇高的称号是人民的儿子。”这段话是艾青的肺腑之言,也最充分地反映了一位人民诗人的本色。属于人民的诗人,必定会受到自己祖国人民的爱戴;属于人民的诗人,也必定会赢得世界人民的尊重。(下转第19页)
  (上接第16页)
  法国学者苏珊娜•贝尔纳,称艾青是最宜于对外介绍的诗人。“那是因为,这跟他内心的声音,跟他诗歌的真实和纯朴有关。诗歌达到了这种内在的程度,就有可能溶化在任何一种语言里,只要译文基本上做到了表情达意就可以取得成功。”
  在一九七九年五月的巴黎诗会上,艾青的名字和法国人民最喜爱的两位诗人艾吕雅和普列维尔的名字,和世界著名的诗人舍甫琴柯、希克梅特、洛尔伽、聂鲁达、里尔克等人的名字,并列在法兰西歌剧院诗歌朗诵会的节目单上。
  一九八五年艾青被授予法国文学艺术最高勋章。
  美国学者罗伯特•C•费兰德,把艾青和希克梅特、聂鲁达并列为现代世界三位最伟大的人民诗人。
  今天,在历尽人世沧桑之后,艾青的诗歌、艾青的名字,在全世界赢得了崇高的声誉。
  综上所述,艾青坎坷多难的一生,同我们民族的命运紧密相连;艾青浑厚博大的诗歌创作,深切传达了二十世纪中国人民深重的苦难和坚韧不拔的斗争精神,生动表现了中华民族的思想、情感、气质和生活。由于历尽沧桑,饱经忧患,由于诗人一生在艺术上的不懈追求,艾青晚年的诗歌创作,在思想和形式上,都无可争议地达到了“化境”这一艺术家艺术创造的至高境界。艾青晚年的诗歌创作,对任何有志于攀登诗艺高峰的后来者来说,永远都在昭示着一条充满阳光的康庄大道。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来华强,河南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教育研究所所长,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和汉语言文学教育规律。
  
  参考文献:
  [1] 海涛.金汉.艾青专集[M].杭州: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
  [2] 杨匡汉.杨匡满.艾青传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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