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忧郁情思的审美传达

作者:尹传兰




  但对于“雨”、“雨巷”、“丁香姑娘”三个意象,我们不可作支离的剖析。因为“一首诗的意义实际上在于它作为语辞结构的布局或完整性。它的诸词语不能分别被孤立起来再加上符号价值,或者说每一个词所可能具有的符号价值已被容纳进一个语辞关系的复合体之中”⑨。因而单个“雨”、“雨巷”也好,“丁香姑娘”也好,都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只有把它们还原于文本之中,并相互映衬才可能充分体会出那种让人难以释怀的、凄婉迷蒙的忧郁之美。“雨”、“雨巷”为“丁香姑娘”的存在提供一个外在机缘,“丁香姑娘”的忧郁气质反而印证雨之凄、巷之幽。诗人仿佛抽身而出,去追逐那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梦一般的丁香姑娘,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这几个相互映衬的意象已成为诗人忧郁情感的对象化、外化、艺术符号化。这首诗值得我们细细品味,品味诗人的人生况味,品味生命的终极意义,品味属于全人类的忧郁情结。
  
  二、童年内隐的忧郁情结:深层心理动力
  
  戴望舒一生创作了九十多首诗。走进他的诗歌世界,我们可以感受到他那无所不在的忧郁。它是那样的浓郁,那样的持久。如果说《雨巷》是忧郁的象征化,那么《旧锦囊》就是忧郁的升腾,如“却似晓天的云片,/烦怨飘上我心来”(《山行》)和宣泄,如“唱吧,同情的雀儿,/唱破我芬芳的梦境,/吹吧,无情的风儿,/吹断我飘摇的微命”(《寒风中闻雀声》)。《望舒草》则是内在忧郁的自由释放,如“说是寂寞的秋的悒郁,/说是辽远的海的怀念。/假如有人问我烦忧的原故,/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烦忧》)。“她将使我为她而憔悴吗?/或许是的,但是谁能知道?/有时她向我微笑着,/而这忧郁的微笑使我也坠入怀乡病里(《百合子》)”。“八重子是永远地忧郁着的,/发的香味是簪着辽远的恋情,/辽远到要使人流泪,/但是要使她欢喜,我只能微笑,/只能像幸福者一样地微笑”(《八重子》)。可见,忧郁几乎弥漫于诗人创作道路的始终。
  那么又是什么动力促使他写下这些忧郁哀怨的、泄漏他隐秘的灵魂的诗作呢?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考察,一个人的童年经验常常为他的整个人生定下基调,并规范以后的发展方向和程度,是人类个体发展的宿因,在个体发展史上打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冰心曾深刻指出:“提到童年,总使人有些向往,不论童年生活是快乐,是悲哀,人们总觉得都是生活中最深刻的一段;有许多印象,许多习惯,深固地刻画在他的人格及气质上,而影响他的一生。”⑩也就是说,童年经验与一个人日后体验生成的关系密切,关于此精神分析学说有许多富于启发性的见解。弗洛伊德认为,一个人的思想发展过程的每个早期阶段仍同由它发展而来的后期阶段并驾齐驱,同时存在。早期的精神状态可能在后来多少年内不显露出来,但是,其力量却丝毫不会减弱,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头脑中各种势力的表现形式。
  可见,艺术家的体验生成总与他的童年经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戴望舒《雨巷》的忧郁就是他童年深隐的忧郁情结的爆发。
  戴望舒于一九零五年出生于杭州,家境殷实,童年本应天真烂漫。但因他曾生过一场天花,病愈后留下了一脸疤痕。这些疤痕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加上一些亲朋好友或明或暗的讥嘲,使他内心深处为这小小的生理缺陷有着很深的自卑情绪。因而“他在很长一段岁月里感到一种无法排遣的压抑和苦闷,有唱不完的忧郁之歌”[11]。也正由于这一自卑情绪,使得表面上显得开朗、和蔼、大度的戴望舒的心结似乎一直没有打开过,一直“带些莫名的忧郁”[12]。端木蕻良也说:“望舒多少是抑郁的”[13]。究其原因,这种忧郁的性格,惆怅的心绪与他的童年经验是脱不了干系的。这种经验已被纳入到他整个人生经验的长河中,同时又参与了心理结构对于新的人生经验和行为方式的规范和建构。和多数青年一样,戴望舒也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想报效祖国,只不过他生不逢时,正值大革命失败之际,整个社会一片混沌,美好理想也随之成为泡影。他既不能力挽狂澜,又不能推波助澜,深深陷入苦闷彷徨之中。再加上有姣美容貌、富有热情、充满活力的施降年的若即若离的冷淡态度,这种种因素凝合在一起,使诗人敏感的心灵一再受挫。这样,“社会的动荡不安和人生的磨难,迫使诗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于是在百思不得其解时,就会有人生如梦之感,从而倍感烦恼与忧愁”[14]。正如伽达默尔所言:“尼采说:‘在涵养深的人那里,一切经历物是长久延续着的。’他所指的就是:一切经历物不是很快被忘却的,对它的吸收是一个长久的过程,而且它的真正存在以及意义就恰恰在这个过程中。而不止是存在于这样的原初经验到的内容中。”[15]童年的忧郁情结、青年人生际遇的困顿、理想难求的苦闷,对施降年的苦苦追求的未果,重新整合而成《雨巷》。
  此外,这首诗的外在表现形式也是对内在忧郁情思的彰显。本文并不想深入探讨形式上的特点,但它的这种首尾回环结构,无疑增强了忧郁情思的审美传达效应,同样也是诗人内心回环缠绕的、难以摆脱的、无以自拔的、不易言表的、苦闷彷徨的忧郁情思的同构。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尹传兰,黑龙江牡丹江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吉林师范大学文艺学硕士。
  
  ①杜衡:《望舒草·序》,见施蛰存和应国靖编:《戴望舒》,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29页。
  ②余光中:《评戴望舒的诗》,载《名作欣赏》,1992年,第3期。
  ③祁述裕:《市场经济下的中国文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19页。
  ④⑥苏珊·朗格: 《哲学新解》,《二十世纪外国美学文艺学名著精义》,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63页、66页。
  ⑤苏珊·朗格:《艺术问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66页。
  ⑦罗振亚:《寻求隐显适度的朦胧美》,《文艺理论研究》,1999,5。
  ⑧蓝棣之:《现代诗的情感与形式》,华夏出版社,1994年版,第39页。
  ⑨弗莱:《批评的剖析》,陈慧、袁宪军、吴伟仁译,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70页。
  ⑩范伯群:《冰心研究资料》,北京出版社,1984年版,第42页。
  [11]王文彬,金石主编:《戴望舒文集》诗歌卷,中国青年出版社,第2页。
  [12]冯亦代:《戴望舒在香港》,《龙套集》,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32页。
  [13]端木蕻良:《友情的丝——和戴望舒最初的会晤》,载香港《八方》文艺丛刊,1987年,第5辑。
  [14]孙玉石:《戴望舒名作欣赏》中国和平出版社,1993年版,第20页。
  [15]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9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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