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红十字骑士的多重寓意之阐释

作者:熊云甫




  短暂之痛苦可以带来长久的安宁,
  并让灵魂在宁静的坟墓里安息,这难道不值得吗?
  劳累之后的睡眠,暴风雨之后到达港湾,
  战争之后的安宁,生命之后的死亡,这多么令人惬意。
  红十字骑士完全相信了绝望的一番话,完全忘记了上帝拯救人的灵魂的恩惠;对生活绝望了,对上帝的信仰幻灭了,于是准备用剑结束自己的生命。红十字骑士身陷绝望之洞并被绝望的诡辩所迷惑的情节充分地反映出“每个人”的心灵在漫漫人生路的长途跋涉过程中是多么容易疲倦、多么需要上帝恩惠的洗礼。
  
  二
  
  红十字骑士不仅在道德寓意上是“每个人”,而且在政治寓意上还象征着英国。这种象征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由初出茅庐的骑士成长为英国守护神圣乔治,再到屠龙英雄并最终成为英国的象征的几个发展阶段。这种性格发展也使得红十字骑士的经历具有戏剧性,而成为较一般寓言人物更为丰满的人物形象。该人物形象可能起源于英国中世纪民间关于圣乔治的化装假面戏剧(Mummers Play) 和伦敦市长大人彩车游行表演(Lord Mayor’s Show)。因为他具有这类表演中的圣乔治所具有的几个重要特征,如“从中间开始”、女伴骑驴牵羊、梦幻般的场景,诚如柯尔律治所言:“具有不受特定空间和时间约束的卓然之独立和真正的想象力。”⑦然而这种梦幻般的场景、出场及人物类型对于处于历史大转折时期的一五八零年的英国人来说,清晰、准确和生动地反映了时代的精神,“提供了关于人类状况的诗的注解”⑧。红十字骑士所具有的深刻的政治寓意是诗作的内在结构颇为鲜明地展示给读者的。
  首先,红十字骑士抛弃代表真理的乌娜,而被代表虚伪的杜埃莎所迷惑是寓意地处理了英国在玛丽一世统治期间(1553-1558)放弃英国国教而选择罗马天主教的政治题材。无论是从她们各自名字的本意还是从各自的身世来看,乌娜就是真理、真正的宗教和英国国教,而与之对立的杜埃莎则是虚伪、虚伪的宗教和罗马天主教⑨。乌娜和杜埃莎两个人物形象的寓意是如此鲜明,即使诗人不告诉我们处于这两个人物之间的红十字骑士的象征,我们也不难顺理成章地将他视为处于英国国教与罗马天主教激烈斗争之中的英国,更何况诗人在诗中将他比作英国的守护神圣乔治, 而将红十字骑士的象征意义明确无误地告诉了读者。既然红十字骑士是英国,那么他放弃乌娜就是放弃了英国国教,选择杜埃莎就是选择罗马天主教。一五八零年后期的英国再次面临着天主教卷土重来的威胁。一五八六年苏格兰的玛丽·斯图亚特参与天主教徒谋杀伊丽莎白女王的阴谋?鸦一五八八年玛丽一世的丈夫西班牙的菲利普二世派遣无敌舰队入侵英国。对一五八零年的读者来说,红十字骑士的取舍使他们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玛丽一世统治时期英国新教徒遭受迫害的日子。对那些经历过玛丽一世时期天主教徒对新教徒的迫害的人们来说,当读到下列诗句时,他们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在雕刻的有精巧偶像的祭坛上,
  常常洒满了真正基督徒的鲜血,
  神圣的殉教者也常常被处死,
  惨遭残酷的恶毒和凶狠的暴行。
  由此可见,诗人所表现的政治倾向和红十字骑士代表英国的政治寓意几乎不需要太大的想象力就能使同时代的读者体会得到。
  其次,如果说红十字骑士在第二章里还只是“像”圣乔治的话, 那么到了第十章时,他就已经“是”圣乔治了。由乌娜带领,他来到了虔诚之宫。在经历了深刻的自我悔罪,并在象征着感恩赈济所的医院里履行了七种感恩善行后,由敛心默祷(Contemplation)引导,他登上了象征着西奈或帕那索斯的圣山,看见了象征着伦敦的新耶路撒冷,并得知他:
  将成为圣徒和自己祖国的朋友
  和守护神,将被称为圣乔治,
  快乐英格兰的圣乔治, 胜利的象征。
  因为他本是
  古老的撒克逊国王的苗裔,
  祖先们膂力过人,身经屡屡血战,
  在不列颠大地矗立起君王的御座。
  另外,他所看见的新耶路撒冷无论是源自于《希伯来书》⑩,还是出自于《启示录》,都明确地象征着仙国女王葛罗丽亚娜的京城克勒俄波利斯。如果新耶路撒冷是仙国首府的话,那么这天上的都邑则无疑象征着地上之城伦敦了。所以,这也使得无论是作为仙国骑士,还是作为圣乔治,红十字骑士都象征着或者就是英国成为不难理解的政治寓言了。
  其三,被奉为英国守护神的圣乔治曾从毒龙的魔爪下解救过一位公主,成为了屠龙英雄[11]。要真正成为圣乔治,红十字骑士还需要完成屠龙的壮举。如果说红十字骑士在第一卷里与巨蛇错误的斗争是第十一章里他与毒龙决战的预演的话,那么斯宾塞时代的读者从中看到的政治寓言无疑是前者象征着英国国教反对罗马天主教错误的斗争的早期阶段,而后者则象征着十六世纪后期伊丽莎白女王统治时期英国国教打败罗马天主教的决定性胜利[12]。 正如维吉尔在《埃涅阿斯纪》中歌颂了罗马祖先建国的功绩和罗马的光荣一样,斯宾塞在《仙后》中,尤其是在第一卷里则颂扬了伊丽莎白女王和她统治期间英国的繁荣强盛。杀死毒龙是这种光荣的集中体现。
  在决战中,红十字骑士赖以恢复体力的生命泉和生命树源自于《创世记》和《启示录》,但在此则象征着在宗教改革中英国新教与罗马天主教关于洗礼和圣餐两大圣事的形式之争。虽是形式之争,但实际上是两大宗教势力争夺宗教领导权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以一五四九年的《公祷书》和一五五九年的《信仰划一法》为标志,伊丽莎白女王和新教徒取得了英国宗教的领导权。红十字骑士是依靠了经新教改革后的两大圣事而获得力量从而战胜毒龙的;既然这位屠龙英雄是英国的守护神,那么从政治寓言的角度他的胜利则较明确地象征着英国新教改革的胜利。
  
  三
  
  红十字骑士不仅是“每个人”和圣乔治,而且还是启示录寓意上的基督式人物。第一卷中善恶对立的人物形象,明暗对立的意象原型和绝对化的象征体系等均源自于《启示录》。当时的新教徒普遍地将《启示录》视为世界宗教史上以神谕方式揭示隐蔽之真理及上帝终将战胜邪恶势力,英国国教终将战胜罗马天主教的启示文学。本文不打算也不可能比较研究第一卷与《启示录》在意象原型、情节结构和象征体系等方面的渊源关系,而是仅在第一卷与《启示录》有着内在联系的前提下就红十字骑士的启示录寓意略作阐释。
  首先,红十字骑士出场时的描写酷似《启示录》中的基督。他“策马行进在平原”,“胸前戴着血红的十字”,“在言辞和行为上都不愧为诚信真实” 。这是红十字骑士的出场,再看《启示录》中“神之道”(基督)的出场,他“骑在马上”,“穿着溅了血的衣服”,被“称为诚信真实”。至于红十字骑士所扛着的“此前从未挥舞过的兵器” ,和他所“当之无愧的盔甲”,则是指基督徒手持的“圣灵的宝剑”,头戴的“救恩的头盔”等神赐给基督的“全副军装”。关于红十字骑士的盔甲与基督徒的盔甲两者之间的关系是此盔甲即彼盔甲的解释并非臆断而是根据两部作品文本的内在联系以及诗人在“作者致劳利爵士函”中的陈述。
  如果说这些描写主要是从表面上说明红十字骑士开始是一个刻意模仿基督的人物,那么他内心所怀抱的“崇高希望”,以及后来如何拯救乌娜的双亲、成为屠龙英雄、并与乌娜订婚等一系列壮举则与《启示录》中基督征服地狱拯救正直的灵魂,“捉住那龙”和“羔羊的婚筵”等“异象”何其相似。由此可见,他由模仿基督的外表进而不断净化心灵,终于成为基督式人物或在新教徒看来竟然就是基督的形象了。
  其次,在第一卷的艺术世界或者说典型环境里,其他主要人物的故事情节与《启示录》中的“异象”的内在联系所构成的副线烘托着红十字骑士所代表的主线,并使启示录寓意得到彰显。拥有“艳阳般灿烂容颜”的乌娜的原型即“身披日头”的妇人;前者被抛弃后浪迹天涯,后者在龙的威逼下“逃到旷野”“骑在多头兽上”的杜埃莎是“骑在七头十角兽上”的“大淫妇”;前者怀揣盛满了毒鸩的金杯,后者“手拿金杯,杯中盛满了可憎之物,就是她淫乱的污秽”。被缚住投入地牢的阿奇马戈也即源自于那被“扔在无底坑里”的古蛇撒旦;前者逃脱死亡后又在第二卷里再次出现并向该恩复仇,后者则在一千年后,“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方四方的列国”。源自于《启示录》中的原型的人物和情节遍布于第一卷中。这些人物和情节本身所具有的复杂的象征意义并非本文所关注的主题,本文只是用类比的方式撮述几例以说明它们与《启示录》的内在联系,并由此证明,在这种内在联系所构成的具有启示录象征意义的世界里,红十字骑士从人物形象到主要情节所具有的彰明较著的启示录寓意使他成为了基督式人物。
  

[1]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