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剑与“金枝”

作者:闫立飞




  大王的花白胡子表明他已经苍老,他已经不能再胜任王的职位,需要新的继承者杀死他并取代他的王位。因此大王像内米的祭司一样时时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不仅仅是因为眉间尺的半路出现使得大王扫兴,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与威胁都使得他日夜处在焦虑之中。所以,“他常常要发怒;一发怒,便按着青剑,总想寻点小错处,杀掉几个人”。任凭“白须老臣的讲道,矮胖侏儒的打诨”,“便是走索,缘竿,抛丸,倒立,吞刀,吐火等等奇妙的把戏”,都不能平息大王的焦躁。在这个意义上,眉间尺对大王的未遂刺杀不是为复仇而一时的冲动,他拥有了雄剑,也就具有了挑战大王的权力。这把出于青铁的神剑与雌剑一样,都是从那棵神树之上折下的金枝。一旦握有金枝之剑,不管他愿意与否,他都必须尽力挑战并杀掉大王,否则只能为高度警惕的对方所杀。由此,眉间尺的自杀,除了笨剑与成年礼的意味之外,还有着杀王失败之后被杀的实际含义。正如内米的祭司职位须由逃亡的奴隶来挑战,刚踏出家门的眉间尺因太多的牵挂而注定挑战失败。这一任务只能落在其他逃亡者的身上,作为“客”的黑衣人宴之敖者恰恰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事实上,他一直在寻找眉间尺,为的是得到那把作为金枝象征的雄剑。为此,他把眉间尺从干瘪脸少年的纠缠中解脱出来,并告诉他:“但我要报仇,却并不为此。聪明的孩子,告诉你罢。你还不知道么,我怎么地善于报仇。”说明自己富有挑战大王的能力,从而诱惑眉间尺把剑与自己的头交于他。黑衣人在主持眉间尺成年礼的同时也获得了青剑赋予他通神的力量与杀王的权力。他用尖厉的声音所唱的歌,则是召唤眉间尺魂灵回归的招魂曲。通过招魂,黑衣人把眉间尺的魂灵召唤回来,在其头颅及自己身上得到寄托与复活。至此,黑衣人已经从“过客”式的流亡者转变成为一个集才能与权力于一身的王位挑战者。
  杀王仪式是在三首招魂曲中进行的。金鼎清水,兽炭煮沸,显然是杀王仪式中的礼祀器用。第一首招魂曲是黑衣人对眉间尺魂灵的召唤。他把眉间尺的头颅放入金鼎后,头颅并没有在水中跳舞,当他“伸起两手向天,眼光向着无物,舞蹈着,忽然发出尖利的声音唱起歌来”,才唤醒了眉间尺,头颅这时才在水中转圈翻滚嬉戏,并随着黑衣人歌声的停止而停住。第二首招魂曲是眉间尺对剑魂的召唤,通过眉间尺“嗟来归来,嗟来陪来兮青其光”的招魂歌唱,雌雄双剑由分裂走向团聚。这也意味着雌剑离王而去,使得大王因失去神灵的庇护将走向死亡。紧接着是眉间尺对大王灵魂的召唤,这一召唤与黑衣人对眉间尺的招魂相接续,构成招魂曲的双声合唱,于是大王走到鼎前,被黑衣人砍下头颅。黑衣人也在眉间尺的魂灵召唤的续曲中砍下了自己的头颅,加入到头颅大战之中。杀王仪式在头颅撕咬中得以完成。大王,眉间尺与黑衣人最终作为三王而被埋葬,这就说明王位传承习俗中大王被后继者成功杀死的同时,这一制度本身被颠覆。剑的隐退与大王及其王位继承者俱被埋葬之间有着内在的顺势联系,即金枝的死亡与复活与轮回的中断。在埋葬狂欢节中,小说谐谑性的描述既是这一制度的延续,也是对其反讽与疑问。
  从神权到世俗专制政权,王位传承中的死亡与复活仪式在《铸剑》神话诗学的层面得到运用。作为一种潜在结构,它在支配小说故事走向与意义结构的同时,也在话语层面遭到文本的质疑与颠覆。作为金枝之剑,它不仅砍下人的头,而且试图斩断世俗专制政权轮回的链条。“一切艺术生于宗教的祭坛”⑧,《铸剑》也在互文性的张力中构筑了其神话诗学的魅力形象。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闫立飞(1973- ),河北平乡人,天津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助理研究员。南开大学文学院2004级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艺学研究。
  
  ① 姚新勇:《鲁迅<铸剑>新探》,《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6年第1期,第216页。
  ② 丸尾常喜:《复仇与埋葬——关于鲁迅的<铸剑>》,《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5年,第3期,第89页。
  ③ 姚新勇:《鲁迅<铸剑>新探》,《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6年第1期,第223页。
  ④ 詹•乔•弗雷泽:《金枝》,大众文化出版社,1998年版,第969页-第970页。
  ⑤ 司马迁:《史记》,岳麓书社,1988年版,第896页。
  ⑥ 詹•乔•弗雷泽:《金枝》,大众文化出版社,1998年版,第2页-第856页。
  ⑦ 韩非子:《韩非子校注》,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661页。
  ⑦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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