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符号”的悲哀

作者:王玉琴




  当今多元开放的文化态势破除了思想桎梏与文化闭锁,使得很多女性作家特立独行的写作获得了广泛认同。这些女作家们挑战男权中心文化,反叛“菲勒斯”,通过女性独特的心理、文化视角和女性独特的艺术感触,解构男权文化,构建女性话语体系与女性文学殿堂。而女性文学的这种解构与重建,是从两性关系入手的。在时下风头正健的女性作家之中,九丹是最另类的一个,她的文学见解惊世骇俗,居然把王安忆、池莉、林白这些当代文学成就很高的女作家们统统否定。对她这种“一竹竿打翻一船人”的大言不惭的理论很多人当然是不屑一顾一笑了之的。我觉得到目前为止敢和全世界作对的除了希特勒,也许就是九丹了。
  但不管九丹的言论多么具有火药味,九丹所写的一系列作品我们却不能不正视。到目前为止,九丹的《乌鸦》《凤凰》《女人床》《漂泊女人》等毫无疑问是女性小说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尽管九丹不屑于进入主流文坛,主流文坛的评论家也不屑于评价九丹小说,九丹小说在大学图书馆却很受青睐。九丹小说之所以受欢迎,我以为她是在最大限度上反映了世情中最阴暗的人生,九丹以她独特的胆识剥光了文化精英阶层最见不得人的生活态度,她在写女人的堕落时,毫无疑问也在写男人的罪恶,在九丹所描写的残酷的真实中,我们窥见了最精粹和最丑恶的人性。其实最残酷的真实和最原生态的卑微无不唤起人对自身生存状态的思考。审丑,是九丹小说的主题和基点。本文以九丹小说《女人床》为例,再次走进九丹,走进九丹的作品。
  
  一、我们都是“符号”
  
  卡西尔曾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符号化的思维和符号化的行为是人类生活中最富于代表性的特征。”①《女人床》中有一个不很重要的女性形象,叫“符号”,其基本意义与卡西尔的符号有异曲同工之处。“符号”的意义是丰富而又具有概括性的。它既是一个个体的象征也表明事物之中的一种共性。在《女人床》中具有概括意义的符号很多,比如知识、妓女、床、刀等等。麦子是一个符号,阿伯也是一个符号。可以这样讲,“符号”的一切心理就是女主人公麦子的心理,就是所谓知识女人的心理。九丹通过“符号”强化了人尤其是女人的“类特性”,也通过阿伯强化了穷酸男文人的符号特征。 而白泽、陈左又是另一种符号,它指称的是有钱但无情的男人。
  麦子是《女人床》中的主人公,一出场的她怀着情人的孩子。文中写了她三次被弃的经历,第一次是被白泽,第二次是被阿伯,第三次是被陈左,被阿伯抛弃和被陈左抛弃是连接在一起的。与一般作者不同的是,九丹在全力铺垫知识女人裸露着的伤痕和悲惨时,也毫不留情地剥光了知识男人漂亮的外衣。男人的无情与女人的悲惨永远成正比例。文章的倾向是显而易见的。被白泽和陈左这两个有钱男人抛弃在麦子看来还是可以理解的。而被穷困的知识男人阿伯(北京某一名校的硕士研究生)抛弃则永远找不到理由,“跟阿伯好时我从来没有想过钱,我以为我不是个妓女,我以为我是个非常简单的知识女孩”②。这也是麦子怀揣一把刀要报复阿伯又最终自杀的原因所在。
  文章数次写阿伯的穷和阿伯的泪。穷和泪一般是弱者的象征,作者意要说明的就是麦子和阿伯实际是一样的人,是一样贫穷的文人。文中有一句经典的话:“文人像女人”。这里文人毫无疑问指的是男文人。文章写这个男文人的穷最精彩的地方便是麦子要阿伯陪她逛商场的时候,阿伯一而再再而三地流汗。“从阿伯额头上的汗我看见了和他在一起以后的日子,那是要被柴米油盐逼得走投无路的日子。”“虽然阿伯没有钱但是我已决定去爱他吧。”有钱的男人那么薄幸,没钱的男人应该有情了。而且阿伯那么爱流泪,流泪不正是有情有意的表现吗?当麦子让阿伯不要再去找妓女而且愿与他相守一生时,阿伯流泪了。
  毫无疑问这个时候的麦子和阿伯之间感情是深刻而动人的,两个被世界抛弃且都没有一张自己的床的人在相互慰藉。但这种深情是不堪一击的,面对大商人陈左,麦子对阿伯的感情产生了动摇,这种动摇是通过“符号”表现出来的。文中的“符号”本是一个女人,而其实,“符号”就是我们所有人心灵深处最有共同性的本质,我们所有人也就是这一种“符号”。“符号”就是麦子的潜意识。请看麦子和“符号”的这一段话。这完全就是麦子在和另一个自己在对话:
  
  女人真的不值钱吗?如果女人是不值钱的,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女人成为明星呢?为什么她们就能买几百万的别墅呢?(符号)
  那要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对了路才行。(麦子)
  你怎么会觉得你跟陈左的关系就不对路呢?我知道你跟阿伯是不对路的,但你跟陈左是有希望对路的。(符号)
  什么希望?(麦子)
  有了希望,你就是有价值的女人,否则在这个世界上,女人和女人就没有区别了。(符号)
  
  “符号”轻而易举就否定了麦子和阿伯之间的爱情,而这种否定是建立在对陈左的希望之上的。也即只要有希望,现成的一切都可以抛弃。麦子接受陈左的手机皮包等等难道是“符号”的唆使而不是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愿望吗?陈左不仅给了麦子希望,也同样给了阿伯希望,当陈左出价五万要求阿伯离开麦子时,阿伯不假思索地提出了十万的价码。
  
  为了十万块钱,就能出卖自己的爱情,你们知识分子就是这样的吗?
  
  这是陈左的嘲笑,却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九丹用陈左一下子就解构掉麦子和阿伯的爱情。陈左就是一种代表着金钱、代表着人作为受限于物质的生存不可避免要遭受的诱惑的“符号”。在人内心深处的“符号”的作用下,麦子和阿伯本是为解决自己的生存困境而追求着,却在追求过程中不由自主陷入了更大的困境之中,导致阿伯对爱情的背弃,导致了麦子对陈左家庭的介入,导致了对自身的失望越来越深,以致最终使麦子和《乌鸦》里的海伦一样走上了自杀之路。自杀,表明“人”这种符号,永远走不出自己的原罪,永远无法彻底解脱。
  
   二、你看我值多少钱?
  
  人作为受限于物质的生存,毫无疑问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人在追求自认为所需要的经济基础时,常常不由自主地成了物性的奴隶而丧失人的本性,而这种原罪是人类自身习焉不察的。这是九丹作品最主要的主题。一直存在争议的是九丹似乎否定和打倒了一切。事实上,我们从作品最终的人物命运以及作品自身的结构上,还是能够体味到作品的忏悔意识和救赎精神的。作者所采取的是一种迂回的方式而已。借物性的强大夸大了它泯灭人性的强大威力,要人们在开拓自己生存空间时提高警惕。这是一种“否定之否定”的方法。九丹的文学观点确实偏激,但她的作品确实震撼人心。这种“含泪的笑”触目惊心、随处可见:
  
  能跟你这样的男人睡一觉,我死了也高兴。
  那为什么?
  就因为你那天为我下跪了。
  
  受尽心灵伤痛与肉体伤痛的麦子愿意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来报答为她下跪的导演,所反映的正是对人性与真情的呼唤。当导演替阿伯辩解说:“你应该理解阿伯,我跟阿伯是一样的人,其实我们都是跟阿伯一样的人。面对金钱面对生存,我们都是恐惧的,我们一点也不坚强。”麦子不能忍受,“一样”意味着对金钱对欲望的绝对的认同,意味着她这个“知识女孩”和发廊里、夜总会里的女孩“一样”,意味着她和经常嫖妓并且把她的爱情卖给了陈左的“知识男人”阿伯“一样”。于是:“我”突然睁大眼睛以至于用了全身的力量甩开他的手,大声喊,我和阿伯不一样。我和他完全不一样,我们不一样。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九丹希望会有一个不一样。是什么不一样呢?那就是在面对金钱面对生存时,能有一个不一样的人,为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能不受陈左这种“符号”所左右的不一样的选择。麦子和海伦都没追求到那种不一样的东西,所以她们最终都死了。当麦子在发问“你看我值多少钱”时我们不难体味这种发问的悲凉。人,尤其是女人的青春真的可以用钱来衡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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