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人本体的生存困境

作者:雷小青




  关键词:莫泊桑 欧•亨利 人本体 生存困境 悲剧性
  摘 要:作为十九世纪批判现实主义短篇小说巨匠的莫泊桑和欧•亨利,在创作上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本文选取了莫泊桑的《流浪汉》和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用萨特、加缪的存在主义哲学理论和中西方现代悲剧理论对两文进行比较评析。在相似的结构情节上,两文都表现了关于人本体的生存困境,并进而揭示人本体生存困境的悲剧性。
  
  法国的莫泊桑和美国的欧•亨利是十九世纪世界文坛上崛起的两大短篇小说巨匠。这两个不同民族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作家,在短篇小说的创作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富有表现力的语言、精巧的结构布局、独到的创作技巧等,欧•亨利也由此被称为“美国的莫泊桑”。从他们的作品被世界读者赞誉至今的一百多年间,读者们对两位作家的创作纷纷进行比较评品,在比较之中,挖掘和发现了许多隐藏在作品背后的作家创作上的艺术共性和个性。然而,当我们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观点,把他们的作品放置于现代的文学评论中时,却发现两位作家的创作,又发出了另一种震颤人心的新声。在此,我们选择了莫泊桑的《流浪汉》和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希望通过一定角度和范式的比较分析,让大家聆听两位作家用不同的创作手笔、不同的心灵体验弹奏出的一曲悲怆的时代谐音。
  莫泊桑的《流浪汉》写于一八八七年,小说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穷苦木匠雅克•朗台尔一心想凭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但现实使他的希望破灭了。他在外地流浪,又冷又饿,在到处哀求找活干又得不到人的信任后,他甚至希望把他错当坏人的保安警察将他抓走后能把他关押起来而不至于饿死。后来,他被赶出小镇,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窜入一家人的厨房,饱餐了一顿酒肉,醉得发狂后,竟失去理智,侮辱了一个姑娘,结果被警察抓走,判了二十年的刑期。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则写了一个名叫苏比的穷困失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为了不至于被冻死饿死而故意犯罪,希望能够进监狱安身,但他六次惹是生非,警察却置之不理,最后当他来到一座教堂边上,听到教堂里风琴师弹奏的纯净动听的赞美诗时,他决意改邪归正,这时,警察却逮捕了他。
  事实上,这两部作品在结构布局和情节构思上已经具备了极大的相似性,但这个不是本文的评析的重点,本文意在结合两文结构和情节的相似性,运用萨特、加缪的存在主义哲学理论及中西方现代悲剧理论,通过对两部作品中主人公生存困境的比较分析,得出一个超越时代却又切实可信的结论:那就是他们在十九世纪进行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创作过程中,创作的触角在社会的、现实的范围之外,已然伸及了人本体,有了对人本体生存真实性的思考和表现:人本体的生存困境构成人的另一种悲剧。以下是本文对两文在这一命题上的探索。
  
  一、关于人本体的生存困境
  
  人的生存困境是一个原始而永恒的话题,“原始的宗教仪式总是与人陷于危机,尤其是陷于重大危机的生存困境密切相关”。随着人和社会的发展,随着时代的迁移,人会陷入不同的生存困境,即从一个生存困境走进另一个生存困境,人由此也开始了对自我生存困境的审视和思考,并把自己的困境归结为:自然困境、社会困难、精神困境和人本体困境。而人本体的生存困境表现为本体生存与宇宙的关系,中心主题是生存本体的固有困境。用哲学人类学开创者马克斯•舍勒的话来说,就是人从来没有像现在成为有问题的,他不再知道他是什么并且知道自己不知道。由于不能确定自己的道路,由于自己有疑问,他以无比的忧虑来研究自己的意义和世界,研究自己来自何方,走向何方。每个人都模糊地认识到,人的问题即是决定我们的命运的问题。我们对两文的评述从生命本原的困境开始:
  1.生命本原的困境——孤独的流浪汉
  小说不约而同地写了两个孤独的流浪汉,雅克•朗台尔和苏比。
  雅克•朗台尔,一个二十七岁的木匠,为了简单的生活,不停地走了四十天而到处找工作。一路上,只要有活,他什么都干,然而,他却“到处遭到拒绝,到处受叱骂”,“时刻感到那些安居家园的人们对流浪汉的那种轻视”。秋末的夜晚,风在树间呼啸,雨下得又细又密又凉,身无分文、疲倦至极的雅克•朗台尔穿着薄薄的一层破衣服,一边忍受着侵骨的寒冷,一边忍受着野兽般的饥饿。茫茫大地,却让这个流浪汉走投无路。最后,一头荒野外的母牛总算让雅克•朗台尔度过了那个夜晚:年轻的木匠喝光了母牛丰硕乳房里的每一滴乳汁,然后挨着母牛温暖的大肚子过了一夜。生活目标极低的木匠坚信能凭自己的力气养活自己,“哪怕每天只挣一个法郎,糊张嘴总还是够的”,然而当他第二天用了更为谦恭而近乎哀求的语气继续寻找工作时,得到的依然是充满鄙视和恶意的回答:“我的活儿不是给大路上碰见的人做的”,“你应该看看村口贴的那张告示。在本村所辖的境内,求乞是禁止。告诉你,我是这里的村长,你如果不快滚开,我就派人把你抓起来!” 至此,雅克•朗台尔陷入了一种终极的生活困境,原始的对生命本原的追求遭遇了最为低俗,最为恶劣的残杀!
  与雅克•朗台尔不同,苏比是一个生活在城市里的流浪汉,但穷困失业、无家可归让他同样陷入了生活困境:冬天的夜晚,苏比是在广场喷泉附近的长凳上度过的,为了御寒,他只能把“三份星期天的厚报纸塞在上衣里,盖在脚踝和膝头上”,但这样做显然是不够的。为了抵御寒冬,“苏比没打算去地中海游弋,也不想去晒南方令人昏昏欲睡的太阳,更没考虑到维苏威湾去漂流”,他衷心企求的竟然是到监狱里度过三个月的寒冬!这显然是一个处于生命终极困境的流浪汉无奈的选择,全然暴露了他对生命本原最低级的捍护。
  “人的最原始的感情就是自我生存的感情,最原始的关怀就是对自我保存的关怀。”毋庸置疑,雅克•朗台尔和苏比,这两个孤独的流浪汉,他们被迫面临的不仅仅是无处藏身、没有信任的孤居独处的孤独,更是对饥饿、寒冷、疾病、死亡的无可逃避的孤独,而这正是人的生命本原的困境!
  2.生活价值的困境——逼良为“娼”
  (1)雅克•朗台尔:常态生活价值到异化生活价值。
  “一切可称为悲剧性的事物均在价值和价值关系的领域中活动。”陷入生命本原困境的雅克•朗台尔随之又陷入了另一种困境——生活价值的困境,当然,这种困境来源于对生命无法自我保存的悲伤、怀疑与复仇。小说一开篇,我们所看到的是一个虽然穷困却依然坚强的年轻小伙,但随着自己一步步地陷入无以自拔的危机,雅克•朗台尔的内心逐渐变得脆弱:“当天渐渐黑下来,雅克•朗台尔筋疲力尽,腿疼得跟断了一样,肚子空空,心里非常悲伤……”当天完全黑了,雨又越下越大,“他朝四面看了一看,眼光里充满了忧郁”,悲伤和忧郁在年轻的木匠心里又慢慢地酿成了愤怒:“他有两条不怕干活很有一把力气的胳膊,却闲着没事干,这多么叫人痛心;又想起留在老家的双亲也是一个铜子儿都没有,这一切使他心里渐渐地充满了愤怒,这股怒气每天、每点钟、每分钟都在积聚……”“命运是这样的不公正,他感到非常愤慨……”他不止一次地把大自然,那个瞎眼的母亲的不公道、凶狠、阴险,都怪罪到人的头上。于是,愤怒又变成了咒骂:“混账”、“这一群猪猡”、“为什么他们听凭我活活饿死呢……”当最后连希望自己被错当坏人关押起来而乞求赐口饭吃的愿望也得不到满足时,年轻善良的木匠内心无可遏制地迸发了复仇的怒火:“要是你们听任我去挨饿,那你们就是逼得我去干坏事。活该你们倒霉,你们这些阔佬。”木匠真的干了坏事:他窜入一户农家,饱餐了一顿酒肉,又借着醉意,侮辱了一位姑娘。我们眼见着流浪汉雅克•朗台尔在生命本原的困境中左冲右突,生活的价值在冲突中遍体鳞伤。如果说年轻善良的木匠一开始内心抱着的还是一种常态价值,那么当他在困境中力求突围时,却已变异成了一种异化的价值。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