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韩国许筠汉文人物传的自叙传色彩

作者:孙德彪




  关键词:许筠 人物传 自叙传 多教合流
  摘 要:韩国李朝时著名文学家、思想家许筠以写实笔法创作的《严处士传》《荪谷山人传》和以虚构手法创作的《张山人传》《南宫先生传》《蒋生传》等五篇汉文人物传,分别描述了五位传主的才艺、个性、遭际和传奇经历。许筠借此抒发了自己的愤懑之情,表达了自己的理想追求,也流露出多教合流的思想。从五位传主身上,明显能看到许筠自己生活的踪影和个性、气质。因此,这五篇人物传有着明显的“自叙传”色彩。
  
  许筠(1569-1618),字端甫,号蛟山、惺所,又号白月居士,韩国李朝时著名文学家、思想家。他精通汉文,以汉文创作的《闲情录》《惺所覆瓿稿》《鹤山樵谈》等著作中保存了大量文学及理论作品。其中,《惺所覆瓿稿》中的五篇人物传《严处士传》《荪谷山人传》《张山人传》《南宫先生传》和《蒋生传》有着明显的“自叙传”色彩。
  “自叙传”是对作品与作家创作心理的关系的一种概括。它强调文学创作的主体性,重视作家个性、气质在作品中的体现,在创作过程中高度重视创作主体亲历的经验。许筠在人物传中肯定或赞美的五位传主均为怀才不遇的才子或身怀绝技的高人。如果把文本内容和许筠的生平结合起来看,就会发现传主们所处的社会环境、性格特征和特殊经历都或多或少和许筠类似,明显寄寓了他本人的思想观念和理想追求。因此这五篇人物传有着明显的“自叙传”色彩。通过研究人物传,我们能进一步了解许筠,了解其所处的时代、社会。
  
  一、出众的才技
  
  许筠的五篇人物传中,《严处士传》和《荪谷山人传》是以写实笔法为真人真事所作的传,其中的荪谷山人就是许筠的老师李达。许筠对二人的生平经历写得很简单,但很赞赏他们的才华。《张山人传》《南宫先生传》和《蒋生传》三篇的传主是否确有其人,不得而知,但许筠却极尽夸张、虚构之能事,把三人的经历遭遇写得曲折离奇,而侧重描写的仍是其超人的技艺。这绝非偶然,而是作者有意安排,另有深旨。
  严处士“为诗赋甚古……于书无所不通”,“为文简切有致,而诗亦壮丽”。
  荪谷山人“少时于书无所不读,缀文甚富”。“其诗清新雅丽,高者出入王孟高岑而不失刘钱之韵。自罗丽以下,为唐诗者皆莫及焉。……名动东国。”“去太白亦何远乎。”
  许筠乃饱学之士,文学造诣很高,诗、词、赋、传、记、小说、诗话无不精通,是一个文学集大成者。南龙翼《壶谷诗话》评曰:“百体具备,妙解旁通,虽盛世无出筠右者。”这是对其创作的最好概括。许筠的各体文学创作不仅数量多,而且艺术价值很高。从各代学者的品评中可见一斑:其师李达评其《枫岳纪行》四十七篇:“俱古雅清丽,高者汉、魏,下亦开元大历间,不意晚季,有此正始之音。”韩国当代学者李家源说其诗词:“奇警清丽,沉郁顿挫,不蹈袭前人旧套,而犹无背于古法。”即使是将其看作“天生一怪物”而排斥、打击他的当朝统治者也说其“长于词章”,“有文才”。中国的学者也对许筠的创作赞赏有加,明人吴明济为《朝鲜诗选》作序,说:“即抵王京,馆于许氏,伯仲三人以文鸣东海。”(伯仲三人即许筠和他的两个哥哥)清人钱谦益《列朝诗集》云:“许筠与其二兄癶、癷以文鸣东海,而筠尤敏捷。”
  在诗歌理论方面,许筠也很有成就,李家源先生说:“许筠既有过人之慧性,乃持绝代之藻鉴,故其对文学的理论,偻指我邦数千年来无数评家,无能出其右者,光光怪怪的一颗彗星,自可永不瞬灭也。”他遍读中朝历代诗词,见解独到、精辟,是出色的诗论家。金万重《西浦漫笔》认为“其识鉴,当为近代第一”,可谓中肯。
  许筠说严处士和荪谷山人的创作“简切有致”“壮丽”“清新雅丽”,也是他自身创作所追求的风格和其诗论的重要内容,如《惺叟诗话》说道:“洪舍人侃诗,秾艳清丽,其《懒妇引•孤鹰》篇最好,似盛唐人作。”“我国诗,当以李容斋为第一,沉厚和平,淡雅纯熟。……高古简切,有非笔舌所可赞扬。”所以,他以这些术语来评论传主的创作,实际上也正和自己的创作及理论相契合,乃有意为之。
  再看其他三位传主的绝技:
  张山人:熟读经书后能“呼召神鬼、治疟疠。” “择(鱼)死者,盛于水盆,以七药投之,鱼更活。”“不解文而文自好,……能于昏读细字,其他杂技戏如布瓶盛酒……等事炫耀世人者,不可记。”
  南宫斗:遇仙人,授以成仙之道,成地上仙,可“数日绝食不寐”。
  蒋生:“以面孔学十八罗汉,无不酷似,又蹙口作笳箫、筝琶、鸿鹄、鹙鹜、鸦鹤等音,难卞(辨)真赝。夜作鸡鸣狗吠,则邻鸡犬皆鸣吠焉。”“奋迅一踊,飞入数重门。”
  这些被许筠描绘得有声有色、颇富传奇色彩的绝技,几乎都是常人无法做到的;而传主们施展这些绝技的目的都是正义或善意的,没有用来损人或害人,这也符合许筠的性格特征和理想追求:他博学多才,光明磊落、一腔正气,爱打抱不平,主张扶正祛邪。而身为一个文人,又逢统治昏聩、压抑人才的社会现实,其各种正义主张无法实现。这时,受《西游记》和《太平广记》等中国古代小说、笔记影响的他,便产生了另类的幻想,希望能练就超常的才能、技艺来解决现实问题。
  
  二、艰难的处境和不完满的结局
  
  许筠在《遗才论》中说:“入我朝,用人之道尤狭,非世胄华望,不得通显仕,……天之赋才而均也,而以世胄科目限之,宜乎?常病其乏才也。”这就造成了“名湮没而不传”的局面。许筠在人物传中也表明了这种观点。他笔下的五位传主,虽有出众才技,但由于出身低微(甚至低贱),所以际遇、结局并不完全尽如人意。
  严忠贞:“父早卒,家甚贫,躬薪水,自给。养其母极孝。”“乡评臧否,……一切以义裁之。乡人皆爱而敬之。训诲后进。”“不媚于王,卒穷以终。其才不少售,惜哉。”
  李达(益之):“双梅堂李詹之后,其母贱,不能用于世。”“性且荡不检,又未习俗礼,以此忤于时而善谈今古,……不事产业,人或以此爱之。平生无着身地,流难乞食于四方,人多贱之。穷厄以老。”
  在儒家思想占主导地位的李朝社会,严处士的“不媚于王”,荪谷山人的“行为不检”“未习俗礼”,不能被统治者容忍,甚至被认为是一种反叛。这也和许筠自身的性格、遭遇很相似。许筠性情耿直、桀骜不驯,不愿意巴结权贵。他在《对诘者》中说:“吾性鄙拙,疏而且粗。无机无巧,不谄不谀。”对儒家思想的反感使他不见容于当时的统治者:“筠聪敏才华,追古无俦, 而浮妄轻薄,且无行检。”所以被流放一次,罢职五次。他自己在《自戏》诗中也有总结:“少小负才名,明珠耀上京。浮荣消命薄,狂态受人轻。” 但他仍和严处士、李达一样不肯屈就于世俗,他为严处士、李达喊冤的同时也是为自己鸣不平。
  其他三位传主的传奇经历和结局也同样反映了许筠的怪诞的理想追求,这正曲折阐释了他对现实社会的不满:
  张汉雄:“不知何许人,习有仙术。壬辰乱起,剑解而去。”
  南宫斗:“斗伉倔自矜,性刚忍,敢为,恃才豪横于闾里,倨不为礼于长吏。”后由于不忍没有练成飞升之术,只能成地上仙。最后,“……拂衣辞去,人言其还向龙潭去”。
  蒋生:“不知何许人,往来都下,且有侠骨异行,以乞食为事。壬辰四月尸解而去。”
  或因乱起,或因不见容于世人,三个人最终都以奇异的方式离开世俗,去寻找适合自己的安身之所。这是许筠为传主们安排的最理想的归宿,充满浪漫、神秘的色彩。而真正的儒家思想向来提倡积极入世、忠心为国,反对逃离隐逸。所以三位传主的逃避为正统思想所不容。“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述而》),故此类描写也多被时人视为荒诞怪谈。这都说明出身儒家的许筠在长期受到不公正待遇后,洞察到了正统思想的局限和光海君统治的昏腐,并产生了反抗意识。他在朝文小说《洪吉童传》中描写了宰相庶子洪吉童因不满封建统治而结党反叛,最后建立了理想国,偏安一隅的故事,正说明了这一点。现实中,许筠也走上了反叛的道路,他与一些怀才不遇的文人结成了文学团体,密谋推翻李氏王朝,事发被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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