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袅袅不绝的余响

作者:吴国如




  同样是酷爱道禅的阿城,也总喜欢在他的小说中营造意境。且不说他所认为的棋道便是禅道,棋境便是禅境,也不说树王中所传达出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单看《孩子王》中的下面一段:当时,孩子们正在抄课文,“我”(孩子王——老师)在教室里走来走去,注意到窗外这样一幅图——“教室前的场子没了学生,显出空旷。阳光落在地面有些晃眼。一只极小的猪跑过去,忽然停下来,很认真地在想,又思索着慢慢走。我便集了全部兴趣,替它数步。小猪忽然又跑起来,数目便全乱了。正懊恼间,忽然又发现远处有一只母鸡在随便啄食,一只公鸡绕来绕去、母鸡却全不理会,佯作无知。公鸡终于靠近,抖着身体,面红耳赤。母鸡轻轻地跑几步,极清高地易地啄食。公鸡抖擞一下羽毛,昂首阔步,得体地东张西望几下,慢慢迂回前去。”窗里窗外呈现出一派静谧自然和谐的景象,真如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其一》中所说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它们所传达出来的意味真是相似乃尔,可谓“此间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这似乎又可回到宗白华所说的那句话:“庄子说‘虚实生白’。又说‘唯道集虚’。” 以汪曾祺、钟阿城为首,包括何立伟、贾平凹等一大批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并钟情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沉稳坚实的本土作家创作的抒情写意小说,构筑起一个个有丰厚意蕴、无限张力的空间。这个空间,便是小说的意境。如《受戒》的结尾:
  
  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
  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飞远了。
  
  作者通过简洁生动的语言描写了少年男女之间的情趣,并将之融入到生机盎然、五彩缤纷的自然世界。他们和这些美丽的生灵一起,汇成了一幅天籁图,形成了给人无限想象的艺术空间。汪曾祺的小说正是继承了另一种文学传统,淡化小说中的故事、情节与人物,而在小说中构造一个朦胧的、虚幻的、神秘的意境。以有限、有形、实境来表现无限、无形、虚境,由此表达作者的人生感和宇宙感。凌宇认为汪曾祺的小说“句子短俏,很朴实,像在水里洗过,新鲜、纯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每句拆开来看,很平常……但合起来,却神气全出。一句句向前推移,意象一层层荡漾开去,构成形象鲜明神气凸现的意境”。
  在现当代小说家当中,鲁迅以《故乡》《社戏》等等,首开中国意境小说风气之先。废名、沈从文、萧红等人紧随其后,把小说意境的营造不断推向前进,开辟出了一片新天地。之后,尽管几经波折,这种小说传统曾一度中断。到了新时期,又重新焕发了生机,为许多作家所继承。汪曾祺、贾平凹、阿城、何立伟等八十年代创作的这些“雅化”散文化寻根小说, 相当认真地致力于小说意境的营造,非常注重开掘语言和形象之外的意义,不以实体的描写为满足,力求在“言”“象”之外开辟出更大的艺术空间,把深沉的情思、意会与人物、情节、场面完美地结合起来,在情景交融中追求那言外之意,弦外之响,也即“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袅袅不绝的艺术效果。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吴国如,文学硕士,广东湛江师范学院人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
  
  参考文献:
  [1] 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
  [2] 张少康:《论意境的美学特征》,《北京大学学报》,1983(4).
  [3] 李艳玲:《解读意境》,苏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3年4月.
  [4]《汪曾祺文集》,江苏文艺出版社,1993年9月.
  [5] 《中华散文珍藏本丛书·汪曾祺卷·淡淡风俗画》,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
  [6] 《关于<白色鸟>》,《小说选刊》,1985(6).
  [7] 陆建华:《汪曾祺传》,江苏文艺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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