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现代形态的诗性美学

作者:王艳玲




  关键词:宗白华 诗性美学 艺境
  摘 要:《艺境》是宗白华先生探讨美学、艺术的论文集。其艺术境界主要表现在两大方面:对外是相对独立的形式,在内充斥着丰富复杂的生命激情。这也正是作者创作及人生境界的真实写照,无疑对于我们今天仍有理论指导和现实意义。
  他,没有卷帙浩瀚的美学巨著,也没有连篇累牍的系列文章,甚至也不属于哪个美学学派,但所有这些都丝毫不能影响和动摇他作为我国著名美学大师的地位。他就是宗白华先生,我国著名的美学家、诗人和学者。
  宗白华先生的部分文章在一九八一年曾先后被上海人民出版社(书名为《美学散步》)和台北洪范书局(书名为《美学的散步》)结集出版。其弟子林同华在《美学散步》的基础上又增收宗先生的三十二篇文章,并编辑出版了《美学与艺境》一书。宗先生也是“五四”时期的著名诗人,他的小诗曾与谢冰心的诗作齐名,并于一九二三年出版了诗集《流云》。宗先生“虽没有写下浩瀚卷帙的美学大著,但他在哲学思想、诗意人生、中西美学与艺术的比较意识、审美风格与审美范畴系统诸方面,都有自己独特的体系。早在四十年代,中国现代哲学家冯友兰先生说过,中国真正构成美学体系的是宗白华”。
  为了使读者能够更加全面地了解宗先生的美学思想,《北京大学文艺美学丛书》又着手收集了宗先生散见在各种报刊上的论艺文章、书信及早年诗作等,并根据宗先生的意愿,以其一九四八年汇集的《艺境》未刊本为前提,在一九八七年出版的主要涉及美学、文学、艺术的论文集——《艺境》的基础上,再次于一九九九年推出了《艺境》的第三版。
  《艺境》分为上、下两编。上编收集了宗先生的谈艺文章近六十篇(包括《美学散步》);下编则是其诗集《流云》,除原亚东版的四十八首之外,又集得十二首。《艺境》大体上是按照文章的写作或发表的时间为顺序,比较清晰地展示了作者探求艺境的全过程。从中,我们不仅能感受到宗先生各种精辟的理论观点,而且会不知不觉地跟随着他的导引走进各种艺术的境界当中。若用一部美学、艺术学的“百科全书”来赞誉《艺境》,恐怕也并不为过。因为它涉及了中西方美学和艺术的许许多多的问题,如诗文、绘画、音乐、戏剧、书法、工艺美术、园林建筑、哲学美学等,真可谓无所不包,特别是宗先生对每一艺术门类都有着自己专深的研究和精辟的见地,以至于《艺境》成为人们探讨美学、艺术学的某一具体领域所不可或缺的著述与范本。甚至可以说,宗白华先生是较为前瞻性地建构了中国当代美学原理的初步体系。“他的杰出成就,是将美学完全民族化和普遍化……不但是我国民族文化的骄傲,而且也是现代世界美学的骄傲。”
  那么,宗白华先生独特的美学风格究竟是什么?在《艺境》当中是如何进行阐述的?在当下又具有怎样的理论指导和现实意义呢?
  近年来,在我国文艺理论界展开的且一直居高不下的两大论题,就是关于“文化诗学”和“现代性”问题的讨论。
  关于“文化诗学”的大体涵义,蒋述卓在《文化诗学批评:第三种批评的设想》一文中将其界定为:文化诗学的理论基点是文化关怀与人文关怀;文化诗学的审美特性在于它的诗意描述与感悟性批评;文化诗学强调批评家的生命投入;文化诗学不是一种地域性的批评,不带地方色彩,但又要立足本土文化背景、文化传统、文化语境之上。这种概括既顾及了中国固有的文化传统,又具有开阔的世界性视界,被看作是目前为止对“文化诗学”界定最为完备的一种。而宗白华先生的美学思想恰恰同时贯穿着上述几个主要方面的内容。对此,暨南大学的欧阳文风就曾以“现代形态的文化诗学”来概括宗白华的美学思想。即宗白华的美学思想确实在某种意义上是对中国根深蒂固文化诗学传统的一种积极、有价值的现代性转换。
  笔者更侧重宗白华美学的诗意特征的探讨,以为用“诗性美学”来予以涵盖,似乎更贴切一些。
  这里,我们还得先从宗先生对艺术的界定谈起。宗先生在《美学与艺术略谈》一文中讲到,“美学是研究‘美’的学问,艺术是创造‘美’的技能。不过艺术也正是美学所研究的对象,美学同艺术的关系,譬如生物同生物学罢了。”换言之,艺术的目的“并不是在实用,乃是在纯洁的精神的快乐……艺术底源泉是一种极强烈深浓的,不可遏止的情绪,挟着超越寻常的想象能力”。这就注定了艺术的性质不是对自然的简单模仿,即“艺术家创造一个艺术品的过程,就是一段自然创造的过程,并且是一种最高级、最完满的、自然创造的过程。艺术成了人类最高精神底自然的表现”。它既不同于功利境界(利)、伦理境界(爱)、政治境界(权),也不同于学术境界(真)、宗教境界(神),而是介乎后二者之间,它主于“美”。于是,他在《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一文中把“艺术境界”详尽地阐释为:以宇宙人生的具体为对象,赏玩它的色相、秩序、节奏、和谐,借以窥见自我的最深心灵的反映;化实景而为虚境,创形象以为象征,使人类最高的心灵具体化、肉身化……既使心灵和宇宙净化,又使心灵和宇宙深化,使人在超脱的胸襟里体味到宇宙的深境。
  这就是宗先生所终生追求的“艺术境界”——外在形式美与内在生命内容的完美融合。他说:“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这灵境就是构成艺术之所以为艺术的‘意境’。”尽管此种“情境相生”的理论本身并不新鲜,从张躁的“绘境”、皎然的“取境”、司空图的“象外之象”、苏东坡的“诗画”、严羽的“一味妙悟”、王夫之的“情景一合”、梁启超的“心造之境”乃至王国维的“境界”论等,一直延续至今。宗先生的贡献在于他把艺术境界看作是人生的一种“审美哲学”——山川大地是宇宙诗心的影现;画家诗人的心灵活跃,本身就是宇宙的造化,它的卷舒取舍,好似太虚片云,寒塘雁迹,空灵而自然!文艺境界的广大,和人生同其广大;它的深邃,和人生同其深邃。
  这种把艺术家的生命激情的恣肆投入,其实就是一种人文精神和人生感怀。特别是他以诗意性的描述和感悟性的语言,在《论文艺的空灵与充实》一文里辩证地分析了“生命的境界”与“艺术境界”的关系:“生命的境界广大,包括着经济、政治、社会、宗教、科学、哲学。这一切都能反映在文艺里。然而文艺不只是一面镜子,映现着世界,且是一个独立的自足的形象创造。他凭着韵律、节奏、形式的和谐、彩色的配合,成立一个自己的有情有相的小宇宙;这宇宙是圆满的、自足的,而内部一切都是必然性的,因此是美的。”这其实已经上升到了哲学理念的高度,在艺术创作上就是要求审美反映与审美表现的有机结合。甚至自然界中的一草一木,在艺术家的笔下也由于贯注了其主观的意向和精神,使得物象潜在的生命飞扬起来。于是,宗先生在《新诗略谈》一文中就曾极力主张“在自然中活动,直接观察自然现象的过程,感觉自然的呼吸,听自然的音调,观自然的图画。风声、水声、松声、潮声,都是诗歌的乐谱。花草的精神,水月的颜色,都是诗意、诗境的范本。”但它又完全区别于对自然表面细微刻画的“自然主义”,那里面缺少一种东西(自然的内容):流动的生命之美。
  之所以如此,除了作者以生命的激情、天才的睿智去感悟自然之外,又与作者有意采取的乐观精神不无关系。宗先生在《乐观的文学》《恋爱诗的问题》等文章中都曾谈到:“中国近来历史的悲剧已演得无可再悲了。悲观底文学哲学可以造成时代的颓废。时代造成了烦闷,我们应当打破烦闷,创造新时代”,“我觉得中国民族现代所需要的是‘复兴’,不是颓废;是‘建设’,不是‘悲观’。向来一个民族将兴时代和建设时代的文学,大半是乐观的,向前的……从这种愉快乐观的精神界里,才能养成向前的勇气和建设的能力呢!”他甚至满怀激情地大声疾呼:“对于现代的中国人,我们的山川大地不仍是一片音乐的和谐吗?我们不能以大地为素纸,以学艺为鸿钧,以良知为主宰,创造我们的新生活新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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