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凤凰涅槃

作者:王敬民 王者会 李亚民




  关键词:押沙龙 押沙龙 斯图潘家族 死亡 新生
  摘 要:作为美国南方文学的领军人物,威廉•福克纳因其创作展示美国旧南方风貌的“约克纳帕塔法”小说而闻名于世。其代表作《押沙龙,押沙龙!》中斯图潘家族的毁灭及其家族成员的死亡更是具有一种西方现代悲剧意义上的象征性。这种毁灭和死亡,一方面象征着对现存世界的彻底否定;另一方面也在更深层次上意味着一个崭新世界的新生。《押沙龙,押沙龙!》这部小说也演绎了一段凤凰涅磐般苍凉悲壮的佳话。
  
  引 言
  
  威廉•福克纳以其“邮票般大小”的家乡为背景,凭借其天才的丰富想象创作了再现美国旧南方风土人情的“约克纳帕塔法”小说,藉此而成为美国南方文学的领袖。美国著名作家、新批评的代表人物之一阿兰•泰特视其为美国的莎士比亚,而他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的事实则提供了一个有力的佐证。在他为数众多的作品当中,评论最多的是《喧哗与骚动》,而被列为“迄今为止美国人写的最好的小说之一”①的《押沙龙,押沙龙!》则曾经遭到冷落。这并不意味着它无足轻重,福克纳的传记作家R.卡尔就认为《押沙龙,押沙龙!》是自《金碗》和《鸽翼》以来最伟大的美国小说,能够与其齐肩的只有《美国悲剧》和《了不起的盖茨比》。②与其他作品比较而言,《押沙龙,押沙龙!》的确有其独特之处。其主题可谓包罗万象,家庭衰败、黑奴制度、种族主义、乱伦、谋杀、自杀、异化等诸多层面的问题均有涉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其他作品所涉及的很多主题在本作品中均有所涉猎。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死亡”的问题,整部小说就是围绕解开亨利•斯图潘谋杀查尔斯•邦之谜的企图而展开的。小说采取了回忆这一独特的艺术手法,从开始到结束,死亡现象贯穿小说当中,无时不在,无处不在。那么,如何理解和把握福克纳对“死亡”的处理,是解读《押沙龙,押沙龙!》丰富的蕴涵的一把钥匙,具有不言自明的重要意义。故本文试图以《押沙龙,押沙龙!》人物死亡和家族毁灭为研究对象来探究其中的奥秘所在。
  
  一、西方现代悲剧精神
  
  二十世纪之初,随着西方社会对于传统信仰的怀疑和否定,西方现代悲剧逐渐成为一种独立的现代思潮和强大的理论。正如丹尼尔•贝尔所言:“现代主义的真正问题是信仰的问题,这也是传统意义上的心理危机的根源之所在。这是因为此时这种新的稳定的意识本身还是漏洞百出而旧的信仰已荡然无存。”③
  现代西方悲剧关注的是人类如何才能达到生存的真实状态,即人类的终极状态的问题。这种探讨在文学作品中以象征系统的形式出现,或寓今于古,或寓真实于荒诞,其展开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层面:在社会层面上,以现代人的异化为主题;在心灵层面上,以现代人心灵的非人化为主题;在人文层面上,则以人类个体难以准确进行自我定位为主题。有时候这三个层面是彼此交织在一起的,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具体到某部文学文本之中,通常以一个层面为侧重,但又兼顾其他两者。为了表现该问题的普遍性,现代悲剧大多以社会的中低层人物为描摹对象。不公平和不公正的社会现实已经剥夺了他们的肉体和心灵的自由,使其沦为没有性格和无足轻重的群体,最后因无处退却而被迫反抗,但抗争之际也即他们的毁灭之时。然而,只有在抗争的时候,他们才能够脱离困境而获得人类个体的尊严和实现人生的价值,而这种抗争也是他们实现其价值和尊严的唯一方式。换言之,只有在他们追求毁灭的过程中,人类生存的真实状态和普遍性方能够展现出来。④西方存在主义者也持有类似的观点。西方存在主义的先驱之一海德格尔认为,死亡(特别是自杀),就其本质意义上而言是一种最终摆脱自我非人状态,实现认识自我和实现心灵复活的最佳途径。他们主动求死本身就构成了对现存社会及其价值体系的否定和对另外一种状态的追求。⑤
  处于各种生存困境中的现代人,对于理想的自由生存状态的不懈追求,对于他们所理解的人类生存的终极状态的不懈追求,在现代悲剧中得到充分的体现。生与死,寓希望于失望,寓乐观于悲观,寓意义于无意义,那种充满理想色彩的人类终极生存状态的彼岸性与人类个体的诚挚而徒劳的向往和探寻,则在文学中获得了生动的表达。生活在荒诞和无意义世界中的人类个体必然会陷入生存困境之中,人类个体也必然会不懈追求那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生存状态和理想的人类生活。⑥正因为如此,实现个体潜在自由的可能性必然和人类生存代际之间的传承联系在一起,表现在悲剧人物命运身上就是其肉体的死亡而其精神因其后代传承而复活。而这一点在《押沙龙,押沙龙!》中获得了证明。
  
  二、斯图潘家族的悲剧
  
  纵览《押沙龙,押沙龙!》这部小说,斯图潘家族所有四代人全部成员(除了一个天生白痴以外)都为了各自追求的目标与敌对力量进行了终身的抗争,最终均为之而死或因之而死。该家族的物质象征物——百里庄园,也在一把大火中化为灰烬。一言以蔽之,这部小说无疑就是斯图潘家族的一幕悲剧。⑦
  小说中每个家族成员的命运都是悲剧性的。身处窘境的他们终身所追求的,是在现实中自始至终都无法实现的自我身份的准确定位。托马斯•斯图潘出生于一个贫穷的白人家庭,“从父亲到那个未成年的女儿一直到连走路都还不会走的小把戏……像发大水的河里的一堆无用的漂浮物”⑧。对此童年时期的托马斯并未意识到,直到他在父亲供职的白人庄园大门口受到黑人奴仆的羞辱。从此,他开始为自己的社会身份焦虑,并在无意识中寻求自己理想的生存目标,最终定位于“有一块土地,黑鬼和好房子以与他们抗衡”(“他们”指的是以他父亲所供职的白人庄园主为代表的富有白人阶层)。然后他连夜只身到西印度群岛闯荡世界。在一次镇压黑奴暴动时,他只身制止了骚乱而赢得庄园主的青睐,并娶庄园主女儿为妻,此时梦想似乎唾手可得。然而随后的一系列事实击碎了他的梦想——富有的妻子生下了混血儿子,纯白人血统的二儿子离家出走,美国内战爆发,儿子之间互相残杀,庄园破败,向妻妹试婚求子遭拒,诱奸忠实奴仆之孙女产下的却是女婴,绝望之中侮辱妻子而招来杀身之祸——被曾经奉之为上帝的奴仆、妻子的爷爷砍死。
  托马斯追求梦想,渴望实现其身份定位的过程也是他不断被异化的过程,同时也是其心灵不断非人化的过程;他最终也因为这种追求而命丧黄泉。他的死亡是被动的——为他人所杀。他的死亡不仅是肉体的死亡,也是精神追求的陨没,是那种试图建立一个拥有黑奴的纯白人血统的大庄园和大家族的理想和信念的终结。托马斯的后代无人继续他的追求。女儿朱迪思接纳了混血儿查尔斯•邦——将其葬入该家族墓地,并且在这个世界上接纳了邦的混血儿小邦——将其安顿在百里庄园,并同意收他为侄子。这是对其追求纯白人血统的背离。儿子亨利自愿葬身于大火而使斯图潘绝后,这是对斯图潘本人终身追求纯白人男性后代的否定,也让他丧失了继续下去的物质基础。而混血儿女儿及白痴重孙的纵火行为将斯图潘梦想的物质性象征物——百里庄园化为灰烬,彻底抹掉了百里庄园在世界上的存在,这样斯图潘的精神被其不肖子孙彻底否定了。
  亨利因为性格懦弱遭到父亲情感上的遗弃而生活在缺乏温暖和关爱的家庭中。为了寻求心灵上的慰藉,与邦产生了近似父子般的感情,并畸形地发展成同性恋情结,与妹妹朱迪思产生了乱伦的孽情。为了同时拥有邦和朱迪思,他竟然同意并鼓励这种畸形之恋,从父亲那里得知邦具有黑人血统之后却残忍地将集兄长、救命恩人和妹妹的恋人于一身的邦枪杀在自家门前。这时的亨利已经异化为自己父亲和兄长之间斗争的工具和牺牲品。随后他便选择了消失(无异于某种意义上的死亡),直到小说末尾才又在庄园里重新出现。此时的他已经重病染身而成为活死人,随即又选择丧身于大火之中,完成了肉体意义上的彻底消亡。他的死不啻为一种抗争和拒弃,也是对托马斯理想追求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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