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桃花源的挽歌

作者:张 翼




  那么为什么会长能由顺顺、长顺那样的人物过渡成为现在这样油滑呢?其中的原因之一在于他所寄身的这个空间里两种文明的力量强弱差异明显。诚如上文所言,吕家坪是一个由乡村到城市、由城市到乡村的过渡体,两种势力在这里交汇,它们所代表的生活观念、道德伦理都有着比较大的差异。在交锋的过程中,所谓的现代文明借助于国家权力的支持,取得了强势的地位。保安队长也是一个颇耐人寻味的人物或者说符号,如果没有代表着国家权力的军队、武器的支持,他也不可能总是到处横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如果萝卜溪所代表的文明自身能够产生有限的应对机制,在这种力量对比中虽然一时处于弱势,也不至于完全的颓败。可是,萝卜溪的文明自身也趋于僵化,“到处都仿佛有生命在动,一切说来实在又太静了。过去一千年来的秋季,也许和这一次差不多完全相同,从这点‘静’中即见出寂寞和凄凉。”⑧缺乏了对外来冲击足够的反应能力。正如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所指出的:“社会变迁常是发生在旧有社会结构不能应付新环境的时候。”⑨等待着它的只有是自身的没落、消亡。并且在这文化消亡的过程中,由于整体价值观的破毁,这文化自身所包含的弱点会与外来的、新的糟粕相结合,产生出更具有杀伤力的“恶”。保安队长当然是这种复合的“恶”的最集中的代表,而生活在吕家坪的普通人也都受到了影响。在萝卜溪的橘园里,橘子尽供路人享用,而在吕家坪哪怕是狗矢橘也有人看守,用做买卖。相对于萝卜溪的宁静和谐,吕家坪有太多的喧闹和冲突。而最让人可悲的是:吕家坪的现在可能就是萝卜溪的未来。所以老水手满满望着对岸的萝卜溪发出了:“好风水,龙脉走了”⑩的慨叹。
  老水手的慨叹,也是作者沈从文的慨叹。现存的《长河》结束在对乡村酬神戏浓墨重彩的渲染中,可是象征着萝卜溪村的夭夭的将来却充满了危机,即有保安队长的不怀好意,又有那个在省城读书的未婚夫的不确定性(作品在第一章《人与地》中写到那些读了书的男子因为掌握了新话语,所以要与包办婚姻的女子离婚,而六喜又恰恰是一个已经去省城师范读书的新式学生)。夭夭是要比翠翠强健,可是她的强健能以抵御强势的现代文明侵袭吗?等待着这个精灵的又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长河》是作者最深情的作品,沈从文一反常态,不仅描写风景、民俗,还大量使用湘西方言、土语,并亲自在文后为这些独特的语言做了注释。黄永玉曾经说过,《长河》是沈从文的怀乡之作。为何如此的眷恋?这正说明了作者已经看到了这片土地、这种文明行将消逝的命运,《长河》是为这桃花源的失落所唱的一首挽歌。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张翼(1978-),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浙江大学中文系现当代文学在读博士,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①③④⑤⑥⑦⑧⑩沈从文:《长河》,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29页,第32页,第33页,第8页,第76页,第74页,第28页,第117页。
  ②鲁迅:《〈尘影〉题辞,《鲁迅全集》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1年版,第547页。
  ⑨费孝通:《乡土中国》,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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