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中国当代散文视域内的“动物世界”

作者:张 鹏




  关键词:散文 动物 人文关怀
  摘 要:随着人类生存环境的恶化和生态危机的加剧,作为人类朋友的动物的生存繁衍引起了作家的极大关注和深切同情。人与动物的关系是散文作家在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时选择的一个重要视角。在中国散文创作领域,活跃着一批充满人道主义和人文情怀的散文家,他们悲天悯人,呼吁人类爱护动物,保护动物,与动物为朋为伴,发掘动物世界的诗意光辉。
  
  文学作为对现实生活的全面反映,不仅仅聚焦人类的社会生活,而且作家们也把深邃的目光投向大自然。处于转型期的当代中国社会,随着人类生存环境的恶化和生态危机的加剧,作为人类朋友的动物的生存繁衍引起了作家的极大关注和深切同情。人与动物的关系是散文作家在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时选择的一个重要视角,散文作家们逐渐认识到关心、保护、热爱动物是人类文明的标志,过去那种“人是自然的主宰,人是万物的主宰,人与万物的相对立,人在征服对象中获得满足”的观念逐渐被一种新的视角所替代——人在自然面前不再是神,人要有所敬畏,有所思考,要平等友好地对待世间万物。在中国散文创作领域,活跃着一批充满人道主义和人文情怀的散文家,他们悲天悯人,呼吁人类爱护动物,保护动物,与动物为朋为伴,发掘动物世界的诗意光辉。
  
  胡蜂——寄托苇岸的人性关怀
  
  诚如袁毅先生在《上帝之子》一书中所说:“苇岸是二十世纪中国一位不可多得的以质取胜的优秀散文家。他那简单、诚实、聪睿、美好的文字,是经得起时间长河淘洗的,一如苇岸先生笔下的大地上的麦子、草木、蚂蚁、胡蜂、蝴蝶、麻雀、喜鹊、啄木鸟、野兔、雪、阳光,都将永存。他是一名环境保护主义者。他和所有热爱大自然的人们一样,都是大地的守夜人。他们都是大地上谦卑行走的圣徒,一无所有,却踏出了人类漫漫长夜中文明的曙光。苇岸像农人那样热爱田野里美好的事物,是不可多得的大自然的观察者、体验者、歌唱者、守望者。他所有的文字都和血肉相研磨,用克己自制、厉行节俭的生命形态,和同情弱小、怜悯生灵的悲悯胸襟,向世人反复发出这样的警示:“如果不遵循土地道德,人类智慧的成就同时就成为了人类愚蠢的表现,最终人类将自掘坟墓。”①
  《庄子》中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②苇岸是大自然的观察者和守护者,在他的《我的邻居胡蜂》一文中,苇岸记录了他对“邻居”胡蜂的仔细观察和富有哲理性的感悟。作者详细记录了胡蜂在他的书房的窗外辛勤筑巢、安家落户、取水觅食、繁殖育儿、出猎自卫、嬉戏玩耍和最终乔迁他处的完整过程。胡蜂是人们平时视而不见的幼小生灵,苇岸以自己饱含爱心的叙述描写仿佛第一次看到可爱的它。苇岸细腻的笔触向我们展示了胡蜂的勤劳、尽职、守纪、淳朴、谦卑、友爱、宽容等等天性,凸显了这种小昆虫的勃勃生机。在苇岸的笔下,人与自然万物包括幼小的胡蜂都是平等的共时性存在,都应该和谐相处,保持平等对话的关系。在《大地上的事情》系列随笔中,苇岸对那种无端焚烧胡蜂蜂巢的“人类暴行”进行了强烈的谴责和控诉。“那个一把火烧掉蜂巢的人,你为什么要捣毁一个无辜的和平幸福的家庭呢?显然你是想借此显示些什么,因为你是男人。”苇岸以曾经与胡蜂为邻而感到无上光荣,他写道:“它们为我留下的蜂巢,像一只脱尽籽粒的向日葵或一顶农民的褪色的旧草帽,端庄地高悬在那里。在此,我想借用一位来访的诗人朋友的话——这是你的家徽,是神对你的嘉奖。”③苇岸的语言在素朴的不动声色的文字下面,闪烁着人文精神的光泽和智者的温蔼,仿佛来自梭罗的《瓦尔登湖》的遥远的共鸣和辉煌的绝响。
  在哲学本质上,人类也是一个物种。通过阅读苇岸的文字,我们可以联想到史怀泽的思考:“我们谁能确知,他种生物本身有什么意义?对全世界又有何意义?……但事实上,我们直觉意识到自己是具有生存意志的生物,环绕我们周围的,也是有生存意志的生命。”④苇岸的思考,跟史怀泽是息息相通的。在他笔下,动植物都有它们自己的尊严。一具雄蜂的尸体可以看见上帝,野兔是大地上的朴素的常住居民,麻雀是和北方农民一样勤劳善良的,麦子则是最令人动情的庄稼。苇岸的笔下,没有人类通常具有的那种傲慢,他写动植物,是平视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对人类本质的认定,把人类自身也看成了大自然万千物种之一。
  
  牛——刘亮程笔下的悲剧意象
  
  林贤治先生在《五十年:散文与自由的一种观察》一文这样评价著名散文家刘亮程:“他才过而立之年,却经历了中国农村几千年的世事沧桑。多少庄稼,牲畜,小麦和树木,在他眼中化出化入,生死衰荣。”⑤在刘亮程的笔下,动物和人类一样,承担着苦难的悲剧性命运,无法逃遁恢恢天网的无情摆布。
  在《城市牛哞》一文里,作者目睹的牛群不但不能逃跑,连卑微的平静老死的机会也求之不得。牛们并排站在运载它们的大卡车上,如同没买到坐票的乘客,带着天真而好奇的目光穿过大街小巷,宿命般的被运进刀光闪烁的屠宰场。文中写道:“城市的所有工作被一种叫做市民的人们承揽了,他们不需要牲畜。牛只是作为肉和皮子被运到城市。而牛们知道不知道他们的下场呢?牛会不会在屠刀搭在脖子上还做着各自的各种美梦呢?”紧接着,刘亮程笔锋一转,将思路引到自己身上:
  我是从装满牛的车厢里跳出来的那一个。
  是冲断缰绳跑掉的那一个。
  是挣脱屠刀昂着鲜红的脖子远走他乡的那一个。
  林贤治说:“这是狂哞,是撕心裂肺的声音,是一个来自乡土的作家对自己的出身、处境和命运的深切体认。”⑥刘亮程令人触目惊心地继续写道:“多少次我看着比人高大有力的牛,被人轻轻松松地宰掉,它们不挣扎,不逃跑,甚至不叫一声,似乎那一刀很舒服。深厚无比的牛哞在现代人的肠胃里翻个滚,变作一个咯或一个屁被排掉——工业城市对所有珍贵事物的处理方式无不类似于此!!”现代工业社会里,一切都进入了生产流水线。传统农业文明哺育下的淳朴善良的黄牛承受着生命的大痛和瞬间被宰割毁灭的命运,刘亮程对此充满怜悯和悲伤。
  无独有偶,贾平凹的《废都》(当然,《废都》不是散文,是小说)中,也把牛作为一个重要意象,以牛眼来看世界。林武忠先生在《牛眼看世界——试析〈废都〉中“牛”的意象》一文中说:“作品里边刘嫂的那头牛对统率全书具有很重要的作用,在牛的眼中城市是一堆水泥!在这个用四堵高大的城墙围起来的到处结合着正方形、圆形、梯形的水泥建筑中,差不多的人都害了心脏病、肠胃病、神经官能症。他们无时不在注意卫生,戴了口罩,制造了肥皂洗手洗脚,研制了药物针剂,用牙刷刷牙。正是这头牛道出了人类的隐痛。人的身体的野性在进化中退化,而一切阴险丑恶却在这种退化中进化。”充满野性的牛和被文明异化的人两相对比,别出新意。
  余杰在赞美牛的散文《黑炭祭》里说:“在所有的生命里,我对牛怀有特殊的敬意。这并不仅仅因为我属牛,也不仅仅因为我是一个享受着牛耕种的粮食的中国人。牛是最有生命感的动物。在众多的动物中,只有牛是没有罪孽的,所以牛能够充当人类赎罪的祭品。它那庞大的身体汇纳众厄,命定与舍身联系在一起。它们以极其悲壮的牺牲,维系着众生的终极平衡,把地狱引向天国”。对牛的赞美和敬意溢于言表。
  铁凝的散文《孕妇和牛》中孕妇和牛停在村头,一起阅读斑驳的古碑,孕妇和牛都不识字,但都在“阅读”,用各自的心在阅读。这是怎样的一种天地情怀啊!圣雄甘地在他的《宗教哲学研究》中表达过类似的思想:“对我来说,母牛意味着整个亚人类世界。通过母牛人们得以认识到人与所有生灵的绝对统一。保护母牛意味着保护神的全体不会说话的创造物。保护母牛意味着保护弱者,保护无助者,保护不会说话者,保护听不到声音者。”在这里,牛成了善良、正义和和平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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