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浅论薛逢诗风及其成因

作者:梁 静




  关键词:薛逢 河东薛氏 诗风
  摘要:薛逢的诗歌充满了豪逸之气,特别是蕴含了对自身命运深感不平的悲愤之情,而这与其家族的兴衰沉浮密切相关。河东薛氏家族往日的辉煌成为其豪逸之气的重要依凭,而由家族衰败带来的仕途偃蹇又成为其不平之气的根源所在。本文认为,河东薛氏家族对薛逢的性格及其诗歌风貌的形成,都产生了非常深刻的影响。
  
  薛逢,字陶臣,河东蒲州人,晚唐诗人,现存诗歌约七十余首,内容比较广泛,且成就突出,深为后人赞赏,“薛陶臣殊有写才,不虚俊拔之目”①。薛逢的诗歌充满了豪逸之气,“犹有盛唐人气息”②,“往往呈现出与一般晚唐诗人低沉衰飒颇不相同的风貌”,“在低沉的情绪中蕴含着对现实的不满,在消极的基调里深藏着不平之音”③。然而,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如此的诗歌风貌?本文拟从家族入手,通过展示其家族的兴衰,深入探究造成其诗歌风貌的深层原因,以期对薛逢诗歌获得更全面、更深刻的认识。
  
  一
  
  关于出身,薛逢在《上白相公启》云:“如某者,关中士族,海内穷人。幼遭悯凶,壮知传导。南穷海裔,北济河源。勤苦一经,恓惶三纪。家门板荡,亡惠子之五车;风树哀缠,痛虞邱之三失”④,指明其出身“关中士族”。对于“关中士族”,《新唐书》卷199《儒学中•柳冲传》引柳芳《氏族论》:“过江则为‘侨姓’,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朱、张、顾、陆为大;山东则为‘郡姓’,王、崔、卢、李、郑为大;关中亦号‘郡姓’,韦、裴、柳、薛、杨、杜首之;代北则为‘虏姓’,元、长孙、宇文、于、陆、源、窦首之”,由此推断,薛逢所指“关中士族”即河东薛氏。
  虽然,在魏孝文帝定氏族时,河东薛氏与裴氏、柳氏并称为“河东三姓”,但是,河东薛氏并非世居河东的土著,而是在魏晋之际从蜀地迁入河东的,“其先自蜀徙于河东之汾阴,因家焉”⑤。而且,最初只是蜀中少数民族的一支⑥。之所以将蜀中的这支少数民族迁到河东,“一则减弱蜀汉之旧势力,二则填塞此一地区之地方势力,引以抗拒南进之胡族。”⑦在东晋十六国时期,河东薛氏借助地理优势进一步发展成为具有雄厚经济、军事实力的豪族,并割据一方。同时,成为北朝各个政权争相拉拢的对象。毛汉光先生就曾指出:“河东裴氏、柳氏、薛氏是中古时期的大士族,其人物兼具河东地区的地方势力及任职官僚体系的能力,所以其动向实影响东西政权之实力。”⑧因而,在中古时期,特别是从北朝迄隋唐,河东薛氏获得了重要的政治地位和较大的社会影响力,家族地位不断得到提升,不仅成为“北朝较大的士族”,而且还是“隋唐全期三百余年的宠儿,子孙有极高的任官率”⑨。
  河东薛氏主要分为两支——南祖、西祖。薛氏南祖基本上沿袭了家族最初的豪强性质,在军事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如最早的代表人物薛安都,骁勇并善骑射,以出众的军事才能及相当规模的武装力量,得到统治者的重用,其子孙也都保持着浓厚的豪强色彩,大都担任武职,活动在军事斗争环境。之后,南祖虽一度式微,但到了唐代,南祖成员再次以军事才华登上政治舞台。如初唐大将薛仁贵,“恃骁悍,欲立奇功,乃著白衣自标显,持戟,腰瞃两弓,呼而驰,所向披靡;军乘之,贼遂奔溃”⑩,并迁为右领军中郎将。其子薛讷,善于用兵,虽“沉勇寡言”,但“临大敌益壮”(11),屡立战功。
  薛氏西祖则由豪强逐渐发展成为最显赫、最活跃、最具士族特征的一支,从北魏一直延续到唐代,见于史籍的家族成员也最多,其成员的任职也逐渐由地方到中央政府,职务也不断得到提高,甚至不少成员担任了尚书、侍郎、侍御史、京兆尹等一些显官。如薛端深得周文帝的赏识,久居选曹,为吏部尚书,并赐姓宇文氏。薛道衡,“久当枢要,才名益显。太子、诸王争与交好,高瞆、杨素雅相推重,声名籍甚,无竞一时”紝{1}。入唐之后,薛道衡的子孙也深得统治者的赏识与重用。如薛收,因“辩对纵横,皆合旨要”⒀,名列秦府十八学士之一。薛元超,深得太宗厚待,并尚巢剌王女和静公主,累授太子舍人。薛稷,在睿宗时,常召入宫中“参决庶政,恩遇莫与为比”⒁。薛绍,尚太平公主,其子薛崇简则成为太平公主集团的中坚成员。
  但是,自玄宗开元元年(713)起,由于李隆基剿灭太平公主一党,参与其中的薛稷、薛崇简两支受到重创,薛氏西祖开始走向衰落。到了中晚唐时期,整个薛氏家族走向没落,其家族成员也不能再凭借先世的功勋以及门第入仕,而只能靠自身才华通过参加科举入仕,如薛放、薛存诚、薛廷老、薛保逊等。
  综上所述,从十六国迄唐初,河东薛氏甚是兴隆,不仅拥有显赫的政治地位,而且拥有很高的社会威望,同时,其成员也能凭借家族威望获得仕途的通达。更为重要的是,家族的辉煌培养了后世子孙强烈的自豪感和自信心,增加了他们对自我的期许值,也进一步强化了他们的淑世情怀,并成为实现其经世致用理想的强大精神动力。但是,从玄宗朝开始,河东薛氏家族因遭受重创而走向衰落。至此,河东薛氏家族往日的鼎盛、地位的显赫随即消失,子孙的仕途也不再通达如初。这种由往日显赫到今日衰落造成的巨大落差,成为薛氏子孙内心无法挥去的阴影,并造成其内心巨大的失落感。同时,这种失落感也成为他们沉重精神压力的直接根源,特别是在遭遇仕途坎坷时,这种失落感会比一般文人士子更强烈,更刺痛人心,更难以接受。有时,甚至为了寻求精神安慰,薛氏子孙将这种失落感转化为一种狂妄自负,以此掩盖现实中的坎坷遭遇,来填平内心的创伤。
  
  二
  
  薛逢生性耿介,恃才倨傲,而且颇有豪气,曾作《画像自赞》云:“壮哉薛逢,长七尺五寸,手把金锥,凿开混沌”,强烈的自信溢于言表,甚至给人以狂放之感。此外,他还具有强烈的经邦济世的雄心壮志,自称“於家必孝,於国必忠,於事必勤,於身必正。刑於兄弟,至於家邦。亦何必贵拟齐桓,富侔盗跖”(15)(《上中书李舍人启》)。不仅如此,他还刻苦勤学,“昼卧及昏,夜坐达晓”(16)(《上白相公启》),而且“饮冰励节,食蘖苦心”(17)(《与崔况秀才书》),并具备了相当高的文学才能,自称“著诗赋者千馀首。虽不足夸张流辈,亦可以传示子孙”(18)(《上白相公启》),也因此助长了他的自负,“持论鲠切,以谋略高自标显”(19)、“论议激切,自负经画之略”⒇。
  前文已指出,薛逢出身的河东薛氏家族往日的辉煌早已成为历史,“某家望陵迟,眇然孤藐。飘流勤苦,垂三十年。分分自登,粒粒自啄。取第不因於故旧,蒙知皆自於隽贤”(21)(《上中书李舍人启》),家族曾经的影响已荡然无存,后世子孙的仕进希望无法寄托于此,只能凭借自身的隽贤去获得仕途的通达。关于这一点,薛逢是非常清楚的,但是,他的功名欲望没有因家族的衰落而有所消歇,反而愈加强烈。这种强烈的功名欲望促使他频繁上书,乞求他人汲引。在《全唐文》中,薛逢仅存文十五篇,其中《上白相公启》《上崔相公启》《上翰林韦学士启》《上宰相启》《上虢州崔相公启》《上崔相公罢相启》《上中书李舍人启》等七篇都是希求援引的。
  武宗会昌元年(841),薛逢终于进士及第,为秘书省校书郎。但是,频繁上书并未给他的仕途带来多大的改变,他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担任一些诸如万年尉、县令等官职。这显然与他对自我的期望相距甚远,与他“文词俊拔”(22)的才干相距甚远。仕途的艰辛坎坷使他不由得发出“昔日凌云之
  志,自觉泥蟠;今兹失路之人,谁为乡导”(23) 的感慨(《与崔况秀才书》),也使他对前途感到愈加迷茫,对找不到指路人而感到孤独无助。正如其妻所云:“尔以词赋掇高科,以诗篇达天听,以政事取章绶,以孤直沈下僚”(24)(《上白相公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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