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张力充盈的人物塑造
作者:朱 斌
也有人物之间的对比。与“哭”直接对立,小说反复描写了他人的笑。媒人沈家婆是笑着的,她笑着,催黄胖答应了典妻。秀才更是时常在笑——迎她入门时,他“堆出满脸的笑容来”;当晚,他“哈的笑了”好几次;怀上他孩子后,他更是“镇日里笑微微”的。但更多的,是讥笑或冷笑:秀才娘子常“喋喋的讥笑”,“尖利地冷笑”;秀才后来也对她“讥笑与冷骂”了;回家那晚,当她说米缸是空的时,她丈夫也“冷笑了一声”,说:“你真是在大人家底家里生活过了!米,盛在那只香烟盒子内。”而与她的沉默、讷言和屈辱相对比,小说则反复突出了他人的凶狠与辱骂。丈夫是“极凶狠的男子”,当着她的面,“如屠户”一般,将初生的女婴用沸水烫死了。秀才娘子则时常“高声地骂”,“狠狠地训斥”,“着实地发怒”,眼睛凶毒,话也“刻毒”、“锐利”。即便秀才,后来也“愤怒”了,要赶她走。
这种种对比,造成明显的差异与对立,是一种极强的扩张力量。而不断重复,又导致聚合与统一。因此,总体地看,小说对春宝娘的塑造,变动中有重复,重复中有对比,对比而又聚合,聚合而又扩张,这就形成了一个复杂而统一的形象整体,充盈的艺术张力,也就蕴藉于其中了。
小说还直接将春宝娘置于两难处境:既痛恨丈夫的残暴,却又违心地屈从其意志;深知丈夫毫无指望,却无可奈何,终又回到他身边;深爱着春宝,却又狠心将其抛下,惟有无限的负疚;依恋着秋宝,但又不得不永别,留下的,是无尽的思念;实在愿意永远在秀才家住下去,而秀才娘子的恶毒,却又使她盼着早些脱离……实质上,这终归是母性与奴性的矛盾交织,是愿望和现实的冲突纠结。这两难困境的迫压,不可避免地,使她陷入复杂情感的矛盾纠缠之中。因此,在其看似麻木的外表下,其实有着内心深处的痛苦挣扎和锥心痉挛。这使她成为矛盾的统一体,冲突的聚合物,其总体形象也就更加张力充盈、内蕴深广了。
小说其他人物,也都极富张力,仰仗的,也是不断的重复和众多的对比。仅以秀才娘子为例。小说重复描写了她的“骂”:她骂春宝娘,也“常要骂黄妈的”,甚至连秀才也骂。这强调的是她的凶狠与恶毒。不断重复的,还有她手里的“念佛珠”:秀才同她商量续典的事,她“手里捻着念佛珠”;训斥秀才时,她“放下念佛珠”;春宝娘要离开了,她依然“手里捻着念佛珠”。而这突出的则是她的伪善和假慈悲。但其形象绝不单薄,因为也有变化、差异和对比。春宝娘怀上孩子,她固然“非常气恼”,可也怨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起初,对春宝娘,她是“很亲昵似的”,态度也“殷勤”;后来,她也早早为春宝娘“将产婆雇定了”,还“拿起花布来做婴儿的衣服”。对秋宝,她“似爱她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还如“老祖母那么地吩咐着,保护着”;婴儿“稍稍发些热”,她便“到处地问菩萨,求佛药”。她也常常陷入痛苦的两难之境:本想对春宝娘友善,可又终于“冷嘲与热骂”;出于自尊,本不愿秀才典妻,但又屈辱地主动为他物色;她常常凶狠、刻毒、蛮横,然而实在又自卑、虚弱;于是愈加变态地凶狠、刻毒。这样,多重情感集矛盾因素于一体,一个复杂而扭曲的灵魂,便跃然纸上了,因而也张力充盈、内蕴深广。
总之,小说围绕春宝娘,揭示了形形色色悲哀而扭曲的灵魂,而作者的沉思、愤慨和呐喊又凝聚于其中,因而每一人物,都沉甸甸的,震撼着人们的心灵,让你体验到的,是触及灵魂的永久的颤抖和疼痛。而通过细节特征的不断重复,促成形象的有机连贯性;又以细节特征的对比,造成变化、差异和对立,不断扩张性格空间和情感领域;且常将人物置于矛盾的两难处境,最终聚合而成的,是一个个复杂而有机的形象整体。这就是其各色人物都张力充盈、内蕴深广的根本所在。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朱斌(1968-),四川仁寿人,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南开大学文艺学博士生,主要研究当代小说理论与批评。此为博士论文《小说张力研究》的个案分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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