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童话的情调

作者:杨晓勤




  而这种“卑贱→高贵”的叙事模式正是童话的精髓所在。在童话中,尘埃满面的毛畜生其实是穿了千兽皮衣的公主,遭人唾弃的青蛙其实是被施了魔法的王子。那些被视为卑贱、愚蠢的人,到头来往往是所有人中最高贵、最聪明的。童话的使人迷醉正在于此。它不仅展示了各色奇迹,而且能使最无助者突然身名显赫。其实,每个人心中都隐藏着一个秘密的王位,童话所描写的这种升级状态,契合了人类超越自身、登峰造极的潜在愿望,使人备感温暖和勇气。此外,小说的人物与童话中人物同为不幸事件的承受者,他们在命运的驱逐下四处漂泊,虽感困惑却终究无力摆脱。难得的是,他们对此并未感到萎靡不振或束手无措,而是诗意地表达出一种坚定的信念。
  其次,就场景而言。小说中三次对话的重要场景分别设置于月夜沙滩、隔壁房间和田野。且看:
  
  “月亮真是美丽,那样静悄悄地照明着长长的沙滩、碉堡和几栋营房,叫人实在弄不明白:何以造物主要将这么美好的时刻,秘密地在阒无一人的夜里展露呢?”
  “他从夹克口袋里摸了一根纸烟,抛过三夹板给伊。他听见划火柴的声音,一缕青烟从伊的房间飘越过来,从他的小窗飞逸而去。”
  “一片田野迎着他们,很多麻雀聚栖在高压线上。离开了充满香火和纸银的气味,他们觉得空气是格外的清闲舒爽了。不同的作物将田野涂成不同深浅的绿色的小方块。”
  
  场景一、三充满了疏阔、恬淡的自然美,且远离喧嚣。场景二似略嫌简陋,却也是宁静的,且因那温柔的歌声、袅袅的青烟而显得暖意融融。即便殡葬一场,也毫无使人感到心里不惬的意象。
  与此相应,小说中色彩语言的运用也显得体贴入微。作家尽量避免使用晦暗、惨淡的冷色调,而趋于明朗和绚丽。例如:蓝色镶滚金黄的花纹的制服,雪白的纸烟,殷红的火光,招摇的红旗,黄得发红的月亮,银光闪烁的指挥棒,绿色的田野。这些明亮而温暖的色彩,使人绝难滑入冷酷与恐怖的情绪。出于对形式的尽善尽美的追求,童话同样偏爱白、红、银白、金黄等纯粹、醒目的颜色,而很少使用那些模糊不清或缺乏金属质感的颜色。童话喜欢所有的矿物和金属物,因为它追求坚固、永恒和不朽。
  此外,小说中的动作也颇具美感。例如:
  
  “伊站在阳光里,将身子的重量放在左腿上,让臀部向左边画着十分优美的曼陀铃琴的弧。”
  “伊转过身来,用一只无肉的腿,向他轻轻地踢起一片细沙。”
  “伊将手插进口袋里,耸起板板的肩膀,背向着他,又逐渐地把重心移到左腿上。伊的右腿便在那里轻轻地踢着沙子,仿佛一只小马儿。”
  “说着,白白的烟从伊的低着的头,袅袅地飘了上来。”
  
  这样的描绘,犹如雕塑,体现了一种透视感、空间感和精巧的构图意识。同时,借动作表达心理,凝练而隽永。
  卡夫卡曾经说过:“真正的现实永远是不现实的。”童话是文学创作的一种基本形式,它以其自然流畅和坦然自信使自身风格化、理想化,成为描述那些富有诗意的故事的真正典范。以上仅从内容方面领略了《 将军族 》的童话情调,其实形式方面也颇令人联想。例如,都不偏重心理描写,避免直接抒写人物内心的矛盾和思维过程,而是努力将一切转换成行为。童话并不对我们说,六只天鹅的妹妹情深义重、富有牺牲精神,而是指给我们看:她为了将哥哥们从魔法中解救出来,六年内不说不笑,直至被诬陷而将烧死,仍不事辩解,缄默不语。又如人物的命名,《 将军族 》以外貌特征命名人物:三角脸、小瘦丫头、高个子、大胖子、高大和矮小的农夫。这与童话中人物无明确姓名的泛指特征相吻合。白雪公主因皮肤像雪一样白而命名,小红帽因爱戴祖母送她的天鹅绒红帽而命名,灰姑娘因睡在灶灰里总是满身尘埃而命名……此类人名在童话中俯拾即是。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以高大和矮小农夫的欢笑结束全篇,人物形体的强烈反差,增强了童话式的戏谑色彩,使庄严与滑稽、崇高与卑微的交融臻于圆满。
  童话曾被浪漫地命名为“爱的礼物”,因了这爱的情调,《 将军族 》如清风明月,自然天成。
  《 将军族 》,令人累读不厌。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杨晓勤,武汉大学文学学士,云南大学法学硕士(民俗学专业),现为云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讲师。
  
  ① 陈映真:陈映真文集·论文集[Z],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8. 第136页.
  ②③ 曹文轩:20世纪中国文学现象研究[Z],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第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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