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天使,望故乡》中的意象呈现

作者:买琳燕




  所以,小说结尾呈现出了一种昂扬的姿态。走出精神迷宫后的尤金精神焕发,世界就在他的脚下,眼前一片新天地,一幅新的人生画卷即将在他心灵尘埃洗涤后完全展开——阔步人生,“他像一个人站在山上俯瞰底下他刚才离开的小镇,可是他不说‘这个小镇就近在咫尺’,他只放眼遥望远处高耸云霄的群山。”
  
  二
  
  与这组意象群起着同样功效作用的还有一个重要意象——天使。值得揣摩的是,它的冠名对象也是老甘德、阿宾和尤金。天使,在甘家不同人的身上,代表着不同的诠释符号。“天使”在老甘德那里具化成了天使石雕像——这是他曾经有过、却未圆的梦。为了初次看到天使石雕时他眼中闪现的燃烧又朦胧的饿火,他放弃一切,毅然作了五年的石匠学徒。后来,天使石雕果然成了他孤独时最好的慰藉。56岁时,又是为了当初的那个饿火,他再次选择壮游,驱使他周游四方的目的,就是为了“追寻一个天使石雕的浅笑”。
  老甘德在本质上是一个感情充沛、具有浪漫气质的感性人物。当初选择雕刻天使石雕作为毕生事业的狂热、对建造新房屋时所表现出的别具创意以及对云游四方流露出的渴望热情,都能让读者感受到他内心深处所涌动的活力与能量。然而,当这种带着力量的热情在现实中碰壁后,力量收缩的速度也同样是惊人的,它在另一个极端暴露出了老甘德性格中的另一面——无助、失落和落寞。然而,老甘德本人并不愿相信,更不愿承认自己的放弃,所以当有人愿意出高价钱买他门前那座天使时,他沉默了,“心里想了想天使移掉以后所剩下来的空白地位,那是他无法遮掩和弥补的——就像在他心坎里挖出一个火山缺口似的。”天使,是老甘德对那个充满了朝气与力量的过往自我的一份凭吊,天使,已成了他内心深处留给自己的最美的梦。守着这个梦,他才能在现实中自欺欺人地残喘苟活着,也才能在梦境的光圈中延续着自己的生命……
  阿宾那里的天使,是个会动的尤物,是个会在他头顶上盘旋、与他聊天对话的“黑色”精灵。这个“黑色天使”其实就是他心底里的自己。这个自我经常在他开始怀疑生活的时候跳出来与他对话,却一直是和“死亡”同时出席,“在他内心中蕴藏着他一家人的苦命的象征:他就是这样孤独地在黑夜里走着他的路,死亡和黑暗的天使盘旋在他头上,也没有别人注意到他”。
  而在尤金那里,他的天使代表着更多种的阐释:有时天使是父亲店铺中的石雕,透过它,尤金试图再去认识自己的父亲,“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石匠,而是一位大师,随意拣起一两样工具来创造伟大的杰作。”有时天使是个精灵,能感知到他内心最隐蔽处的秘密;有时天使就是他自己,因为拥有简单的心灵和纯美的想象,所以他常把天使当做自己的替身,与他对话和思考;有时天使又是他心中的一个梦,充满了未来与美好……
  与“一块石头、一片树叶和一扇门”贯穿始终的现象相比,由于题名里就有“天使”,所以它还有一重总领和点题的作用。“天使既指长大成才的尤金,也指小说首尾呼应中点题的天使头像,是一种前人遍寻而未得的理想。”在老甘德那里,具化的天使石雕,已成了他的心中梦想,因此“天使”是目标的化身——在孤寂的心灵环境下对美好生活目标的渴求;在与孤独相随的阿宾的世界里,天使就是他的另一个“自我”,他在与自我的对话中,不断求索着现实疑问中的答案;同样是在不断寻找自我的尤金那里,“天使”会在他的成长发展过程中承载和演绎着不同的意义使命:先前是他对自我定位的一种思考,后来成了他的一种追求目标,最后成了他自己——这从题目里“天使”的主语定位中也可以明显观察出来。
  再转回引言开头的第一段,作者用两句话概括了整部小说的主要写作内容,“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一扇找不到的门;话说一块石头、一片树叶、一扇门。再说所有的被遗忘的面孔。”而两个内容间的连接点又是通过“石头、树叶和门”的意象完成的。
  
  三
  
  前面论证了“石头”“树叶”在小说里所具有的象征意义。其实按照上文论证的思路,它还可以用另外一种逻辑阐发它们的象征性:向前的探寻与向后的汲取。石头代表一种开创性的力量,树叶则代表一种飘然般的怀旧,这从全文怀旧的追忆中可以找到足够的论据。整部小说笼罩着一层厚重的怀旧气息,“啊,失落的,被风凭吊的,魂兮归来”就在小说的不同位置前后出现了六次,而且多数是与“一块石头、一片树叶和一扇门”的意象群同时出现。与之异曲同工的,还有遍布全书的两句感慨“失落的灵魂啊”和“我们不会再来了,我们永远不会再来了”,其中,前者出现四次,后者出现了五次。
  引言在最后利用“啊,失落的,被风凭吊的,魂兮归来”这句话对全文基调做出了暗示。第一次在正文中出现是在葛罗佛病逝后,小尤金在心底里对他的呼唤;第二次是在尤金失魂落魄状态下的低语;后两次是尤金对“青春的爱”的呼唤;最后一次则是阿宾死后,尤金发出的哀悼与怀念。
  从中可以发现,这些失落感慨的抒发,主体都是主人公尤金。换言之,在成长的过程中,尤金迷失了,“我没有处身于那些城市之中,我已经走尽百万条街道,走得像一只疲倦的山羊一样声嘶力竭,可是所到之处还是没找到我生活过的城市,没有找到我进出过的门户,也没有找到我站立过的地方”。主人公先前是沉湎于、甚至是被湮没在这些失落的潮水之中,但仔细深入会发现,这些感慨对象又都是对尤金的成长起到转折或关键作用的事件——葛罗佛的病逝让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死亡;到“黑人区”的送报让他在打工中多了对家庭的疏远和对世事的感触;与劳娜那场透彻心扉的爱与痛,注定是他人生之中永远的回忆;阿宾的死对他造成的打击与影响,又在上下文起到了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总之,这些抒情般的感慨,表面看是营造了一种无助失落的氛围,主人公的生命在这种迷惘、不知所措的情绪中残喘,而实质这些失落正是转化成他经历与力量的源泉,间接改变了主人公的生活存在观:正是从这些事件体验中,主人公才积聚了成长的勇气与智慧,逐渐找到了他心中的那扇门。
  因此,纵向来看,主人公是在经历了这样的一个“成长”过程后“长成”的:家庭的特殊环境和自身的敏感气质使他成为了一个精神上的“异乡客”和“陌生人”——他遗失了自我,孤独失落感与之相随,为了摆脱这种抑郁的精神状况,主人公要逃离当下,寻找能给自己带来快乐的一扇门。寻找的过程是复杂、也是迷人的,过程既给了他得与失、失与得的循环往复,也给了他帮助与引导,他从思索中品尝到了落寞与欢欣,也从行动中获得了力量与鼓舞,而当向后汲取的思索与向前迈进的行动获得一致时,他找到了那个被他认为是遗失、却在过程中成长为另一个人的“自我”。最终,他在“自我”这里获得了拯救,在精神和心灵的契合中,找到了那扇“通向光明和友爱世界”的大门——世界因此向他敞开……
  (责任编辑:水涓)
  
  作者简介:买琳燕,吉林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2005级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参考文献:
  [1]Maxwell Geismar, Writers in Crisis: The American Novel Between Two Wars[M]. E.P.Dutton&Co.INC, 1971.
  [2]Robert.E.Spiller,The Cycle of American Literature:An Essay in Historical Criticism[M].The Macmillan Company,1955.
  [3]托马斯·莫则. 伍尔夫《天使,望故乡》[A].周英雄译,载《美国小说评论集》,田维新等译,美国驻华大使馆新闻文化处,1985.
  [4] 王晓光,刘勇强.存在理性与生命艺术的探求——论汤姆斯·沃尔夫《天使,望故乡》[J].载《北方论丛》,1997:(1).
  [5] 汤玛斯·伍尔夫.天使,望故乡(上、下)[M].乔志高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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