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诗神远遁的荒原

作者:李 涯




   最终,这一切都集中在人和自己的疏离上。《樵斧》中,警察在追查一起凶杀案时引出了一个在清川打工的青年,他被机器切断了手指,带着怨恨出家为僧,法号了断。他烧掉了自己的身份证、户口本,关键是,他甚至用斧头给自己去势。他想要与自己了断,与这个世界了断,最终他消失了,“连一根线也没有带走”。《扁担》中,金堂本是一个有手艺的木匠,到城里打工,被汽车碾断了双腿,几乎是爬回老家。一个身心健全的人,被城市摧毁,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人与自己的疏离意味着生存价值的彻底丧失。
   在人与人、人与土地、人与自己的三重疏离之后,乡村变成了一片荒原。不过这片荒原却不是从今天开始的。
  
  三
  
   自从19世纪末,现代性的来临,乡村就开始逐渐丧失它的诗意了。敏感的文人们不断地将焦灼的目光投向乡村。归纳下来,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大约有几种基本的乡村想象。其一,是启蒙视角中的乡村;其二是挽歌中的乡村;再有则是要直面乡村的苦难。
   第一种可以以鲁迅为代表。他眼中的乡村是落后的国民性的代表。阿Q的形象融注了鲁迅对于乡村农民,进而对国民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焦虑。祥林嫂、闰土则成为乡村封建礼教的献祭者。启蒙者站在现代化的角度上,认为,中国的农村是一定要消灭的,农村的农村性也一定要消除。这样的思潮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80年代,被一部《河殇》加以总结。这部备受争议的电视政论片直截了当地说“黄色文明最终会融入蓝色文明”,黄色文明是什么?就是黄河、黄土,就是中国乡村所依赖的农业文明。而蓝色文明就是以海洋贸易为底色的西方的资本主义文明。言者当然痛快,但文明之间的截然替换,岂如换衣般轻松利落?而这之间,巨大的创痛又如何能在谈笑间灰飞烟灭?
   于是有另一派的人,他们为乡村唱起了挽歌。沈从文是这一类的杰出代表。他自己也知道,“边城”只是一个失落之城,只是一个在叹息的笔端流溢出的纸上之城,而那自然灵动的翠翠,则永远只能是梦中呼唤的名字了。这样的浪漫被后来的汪曾祺继承下来,在《受戒》《大淖记事》中继续延续这样的歌声。
   直面乡村苦难的,有茅盾。他虽然以城市为观察的中心,但是他的目光追随着资本踪迹,于是也来到了乡村。那里的景象正在资本的侵蚀下日渐凋敝。《春蚕》中,蚕农老通宝的希望在瞬间化为乌有。而苦难的日子似乎才刚刚开头。
   李锐的《太平风物》似乎承袭了这一类的风格,以现实主义的笔调,真实地触摸当下那个荒原般的乡村,真实地呈现农人们痛苦的生活,彷徨的灵魂,要求直面惨淡的人生。而置于开篇的王桢的《太平风物》,暗示着古代乡村的诗意生活,又颇似沈从文等人的用心。而古今并置,诗意与荒原的对话,更是显出了作者的痛楚与焦虑。
   当诗神远遁,人们如何自存?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李 涯,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博士研究生。
  
  ① 李锐:《太平风物——农具系列小说展览》,三联书店,2006年版。下引该小说皆为此版,不再注明。
  ②③ 刘朝谦:《技术与诗——中国古人在世维度的天堂性与泥泞性》,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华龄出版社,2004年版,第4页,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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