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超越“左翼文学”的樊篱

作者:陈俊松




   关键词:斯坦贝克 小说 圣经 隐喻
   摘 要:约翰·斯坦贝克是20世纪美国文坛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然而,长期以来他的小说却被简单地、片面地仅当作“左翼文学”加以分析和评判。本文以斯坦贝克的小说中的《圣经》隐喻为切入点,对其代表性小说进行了一个较全面的梳理,指出斯坦贝克的小说实际上具有远非“左翼文学”所能涵盖的,更加普遍的和永恒的意义。
  
   约翰·斯坦贝克是美国现代著名的小说家,196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尽管普通读者对他的作品至今仍保持着浓厚的兴趣,但相对于海明威、福克纳、菲茨杰拉德等同时代的作家,斯坦贝克在很大程度上被评论界所忽略或低估了。斯坦贝克“从开始文学创作之初就对神话与现实之间的关系非常关注”①,他在小说中运用了大量的圣经隐喻,以表现有关善恶、人性和战争等具有普遍和永恒意义的主题。本文将从斯氏小说的圣经隐喻为切入点,试图重新解读这些在美国文学史上留下了永恒印记的作品。
   西方文化传统从总体上可以归结为“两希”源头:一是希腊神话;一是希伯莱《圣经》,其中《圣经》对西方文化产生的影响尤为深远。《圣经》对西方社会的影响不只是在宗教方面,而是已渗透到历史、政治、文学、艺术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圣经》对西方文学的影响时间之久,范围之广,可以说贯穿着整个西方从中世纪、近代直到现当代的漫长过程。许多作家也纷纷把笔触伸向《圣经》这块沃土,寻找生命和艺术的灵感:从但丁的《神曲》、弥尔顿的《失乐园》,到歌德的《浮士德》、霍桑的《红字》,再到海明威的《太阳照样升起》、福克纳的《押沙龙,押沙龙》……我们可以看出文学上成就卓越的作家往往对《圣经》都是相当熟知的,并且很多作家在自己的创作中自觉不自觉地借用《圣经》中的原型或典故来使自己的作品获得隐喻性和多义性,以此增强和丰富作品的主题思想,从而获得一种宏大的、永恒的启示性意义。 斯坦贝克自幼熟知《圣经》并深受其影响,其小说作品中包含有大量的圣经隐喻。尽管评论界近几年来对此已有所讨论,但大都只局限于《愤怒的葡萄》和《人与鼠》这两部作品,而对其他作品很少论及。因此,对斯坦贝克小说中的圣经隐喻作一个全面、系统的分析和梳理并由此重新审视他的小说的思想内涵是完全必要的。
   《愤怒的葡萄》(The Grapes of Wrath)是斯坦贝克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写出的他最优秀的长篇小说。以美国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时期为背景,通过史诗般的叙述,小说描写了约德一家三代人为生活所迫,向加利福尼亚州迁移的辛酸历程,为读者展示了一幅庄严、广阔的历史画卷。约德一家从俄克拉荷马州一路风餐露宿,沿途跋涉前往加利福尼亚州,犹如旧约《出埃及记》(Exodus)中以色列人为摆脱埃及人的奴役,穿越荒野去寻找流淌着牛奶和蜜糖的“乐土”迦南(Canaan)。然而,加利福尼亚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乐园,所到之处遍受欺压和百般抵制,在洪水中陷入更加绝望的困境。此外,小说中的牧师吉姆·卡西(Jim Casy)与耶稣(Jesus Christ)的名字的缩写完全相同(J.C.),如耶稣一样,卡西为了广大农民工的利益而奋起组织反抗,不顾牺牲自己的生命。汤姆一家正好十二个成员,象征着耶稣的十二个门徒。最后,小说的书名也在《圣经》中多次被提及,如《旧约》中的民数记(Numbers)、申命记(Deuteronomy)、杰里迈亚书(Jeremiah),《新约》中的启示录(Revelation)等。葡萄在《圣经》中有着多重象征意义。首先,葡萄象征着丰饶和希望。民数记(Numbers)第十三章摩西打发十二个探子去迦南查探,当时正是葡萄初熟的时候,使者们带回一串葡萄,回报摩西说:“我们到了你所打发我们去的那地,果然是流着奶与蜜之地,这就是那地的果子。”②在小说中,约德一家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后,盛产葡萄的加利福尼亚变成了他们心梦中的福地和乐土迦南,葡萄代表着俄克拉荷马州破产农民心中西部幸福生活的美好梦想。尽管途中历尽艰辛,生离死别(约德爷和祖母相继在途中死去),但只要想起那成片挂满枝头的葡萄他们就会兴奋不已。在《圣经》中葡萄还象征着愤怒。《旧约·申命记》第三十二章中,摩西警告那些不忠于上帝的人,上帝将惩罚他们:“他们的葡萄树是所多玛的葡萄树,蛾摩拉田园所生的。他们的葡萄是毒葡萄,全挂都是苦的。他们的酒是大蛇的毒气,是虺蛇残害的恶毒。”③又如在《新约·启示录》第十四章中记述上帝将在葡萄成熟的时候惩罚恶人,天使大声喊着说:“‘伸出快镰刀来,收取地上的葡萄树的果子,因为葡萄熟透了,’那天使就把镰刀扔在地上,收取了地上的葡萄,丢在神忿怒的大酒醡中。”④小说中将广大破产农民工的愤怒比作上帝的愤怒,“愤怒的葡萄充塞着人民的心灵,在那里成长起来,结得沉甸甸的,等候收获期的到临”⑤,预示着农民工的奋起反抗欺压和剥削。
   《珍珠》(The Pearl)是斯坦贝克根据自己在加利福尼亚湾探险时听到的一则故事写成的一个中篇,描述了一对墨西哥印第安渔民的血泪遭遇。采珠人奇诺和胡安娜一贫如洗,偶然采到一颗稀世珍珠,他们本想依此供养家人,供儿子受到良好的教育。不料却招致白人的百般迫害,神父、医生和珠宝商都接踵而来,不择手段地想把珍珠占为己有。奇诺在与歹徒的斗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最后他忍无可忍地手刃仇敌,将那颗并没有给他带来幸福的珍珠愤然扔回了大海。《新约·马太福音》第十三章中有耶稣对门徒讲的寻珠的比喻:“天国又好像买卖人寻找好珠子,遇到一颗重价的珠子,就去变卖他的一切所有的,买了这颗珠子。”⑥小说中奇诺也是寻到一颗无价的珍珠,胡安娜也意识到:“这东西是邪恶的,”“这颗珍珠就像一桩罪恶!它会把我们毁掉的……甚至我们的儿子。”⑦为了这颗珍珠他也失去了他的一切——为避免迫害他们一路逃亡,渔船被砸,房子被烧,连唯一的儿子也失去了,希望此时已变成了绝望。斯坦贝克借用《圣经》中的寓言,控诉了小说中的迫害者的罪恶行径,以引起读者对贫苦人民的同情。
   小说《人与鼠》(Of Mice and Men)的标题取材于苏格兰诗人彭斯(Robert Burns)的诗歌《献给老鼠》(To a Mouse)。乔治和莱尼,两个身体和性格截然不同的农业流动工人:乔治身材矮小,却多于心计;莱尼,高大魁梧,却智商低下,反应迟钝,但他们却成为搭档和伙伴,相互照应。《人鼠之间》与《圣经》中“亚当和夏娃”与“该隐和亚伯”的故事十分相似。当莱尼在维德农场摸了一个穿红衣裳的女人, 犯了一种所谓“强奸”的罪后,他和乔治被从农场——他们心中的乐园,他们梦想有一天能“一块攒够了钱就买一所小房子, 几亩地, 一头牛, 几头猪,就……”⑧——驱逐出去,就像亚当和夏娃被上帝从伊甸园中驱逐出去一样。圣经《创世记》(Genesis)第四章中叙述了该隐因嫉妒上帝对埃布尔的偏爱,结果在田间将兄弟亚伯杀死了。小说中乔治和莱尼,在他们出行的途中, 在维德农场莱尼无意中将农场主克里的妻子的脖子折断并导致其死亡后,乔治意识到他再也无力看守莱尼了, 现实的邪恶环境逼迫他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 因而演绎出现代的“该隐和亚伯”的悲剧,使读者深深为之打动,并激起对农场主阶层的憎恨之情。
   《未决的战斗》(In Dubious Battle)取材于弥尔顿的《失乐园》,而弥尔顿又直接取材于《圣经》。小说描写采摘水果工人进行罢工斗争的故事,罢工斗争最终以在农场主的破坏下以失败而告终。在《圣经·旧约》里,堕落的天使领袖撒旦率领众天使反抗上帝,并惨遭失败,最后被逐出天堂,赶进地狱。但他们不甘失败,积蓄力量,以求重新夺回失去的天堂。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撒旦不择手段,化成蛇潜入伊甸园,诱使纯洁无知的夏娃和亚当偷食禁果,使他们成为自己反抗上帝的筹码。《胜负未决》一开始,故事的主人公吉姆·诺兰也被置入一种阴暗的、地狱般的境地,就像被打入地狱的撒旦一样。他从芝加哥出行到加利福尼亚的托加斯谷地果园,寻求一种救赎和再生。作家把罢工工人暗比《失乐园》中的撒旦和上帝之间的斗争,赞誉了他们的勇气和决心,同时也寄予了对处境困苦的农业工人的深刻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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