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寻找理想中的“桃花源”

作者:陈 颖




   关键词:狄更斯 工业化 废墟 回归自然
   摘 要:伦敦是狄更斯的伦敦,也是他创作的源泉。狄更斯一生致力于对伦敦的观察,十九世纪工业化都市伦敦的混乱状态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形成了他独特的创作视角。工业革命及都市化所带来的无处不在的废墟状态使他产生了浪漫主义“回归自然”的想法。在他的作品中,狄更斯把批判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发出对于美好的未来、对于正义的胜利的热情渴望。
  
  一、狄更斯笔下的十九世纪的伦敦风貌
  
   “在照射着珠宝商珍藏的珠宝的明朗阳光中,赤贫的民歌手的褴褛衣衫摇曳不定;在陈列着美味可口的菜肴的橱窗边,隐约闪现出惨白而非常消瘦的脸孔;饥馋的眼光,在一道脆薄的玻璃——它们看来像是铜墙铁壁——的保护下的丰盛的食物上溜转;半裸的、冷得发抖的人,在中国披肩和金色的印度纺织品前驻足观看。”①
   这就是狄更斯笔下的19世纪30至60年代的伦敦。这就是使他一生魂牵梦绕、爱恨交织而又赋予他创作灵感和天才想象力的伦敦。虽然狄更斯的生与死都不在伦敦,但他的灵与肉却与伦敦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工业革命后的伦敦创造了一个万花筒般的、实实在在的、十九世纪最大的都市。这座城市是惊人的和不可调和的一个集中点。这里仿佛具备为人类建立的、资产阶级的全部成果——富丽华美的海外纺织品,最讲究的美味食物,贵重的宝石、水晶和细瓷,精雅悦目的奢侈品,同这些一道的还有完善的破坏、强暴和杀人的工具,还有镣铐和棺材。伦敦的混乱无序对狄更斯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形成了他特殊的审美趣味。读者从他那里了解到工业化都市的无情、冷漠与残酷,体验到工业化都市与生俱来的病疴:丑陋、堕落、犯罪、渎职、无能、疾病与贫穷。透过伦敦的声音、气味、大街、建筑以及风景所传达的信息,狄更斯用他犀利的目光把伦敦的风貌看穿、看透,使伦敦成为狄更斯的伦敦,也使他的名字与这座城市永久地联系在一起。
   狄更斯把毕生的精力都用在了对伦敦的观察上,在伦敦的大街小巷上行走成为他体验生活、洞察人性的方式。伦敦激发了狄更斯的创作灵感。他听惯了伦敦喧嚣的市声,看惯了伦敦晦暗的市容。每当写作疲劳或灵感消失的时候,他就到伦敦的大街小巷走一走,与各色人群谈一谈,疲劳便云消雾散,灵感也重新回归。离开了伦敦,他便无法写作。他给友人写信说:“街道仿佛给予我的大脑工作时不能缺少的某种东西。当我周围没有巨大的伦敦人群的时候,我的笔就难使唤。”②狄更斯带领读者走进伦敦那浑浊激荡的人群、街道、商店、市场、工厂、教堂、监狱,走进家庭,体验那创造了现代化的都市人的活动和欲望。在狄更斯眼里,伦敦具有资本主义大城市一切典型的特征:“下层”阶级的贫穷与无权状态;“上层”阶级不劳而获与恶发横财。他把读者引到“体面社会”照例不会谈到的、首都最肮脏的小角落里去,并展示出贫民窟居民的穷困、饥饿及死亡的骇人听闻的图画。
   童年时代的狄更斯为生计而奔波于伦敦的街道,做工的那家鞋油厂,居住过的伦敦郊外最贫穷的地区“七街口”都给他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多少年后,他回忆道:“我的天哪!那些地方使我唤起了多少由罪恶、饥贫、乞讨和泛滥成灾而组成的疯狂图景啊!”③
   在狄更斯的笔下,“七街口”是一片由街巷和小院落交错密布的陷阱,是贫困、肮脏、愚昧交织而成大的罗网。穷人陷在里面不能自拔,简直要发疯。到处是吵架的妇女,混战的居民,醉了酒的妓女,寻欢作乐的小店员,喝酒闹事的醉鬼,死牢里的囚犯,以扒窃为生的扒手,浑身黑漆漆的扫烟囱的小男孩,这片“疯狂的图景”构成了伦敦奇特的场景。正如当代文学评论家菲·柯林斯所说:“博兹(狄更斯)的笔下所揭示的伦敦的生活为成千上万的读者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人们生长在这同一个城市,一部分人的宫殿俯瞰着另一部分人的地窖,可这前一种人到老不知道后一种人是怎么样死去的。”④
  
  二、掩藏在资本主义辉煌背后的工业废墟
  
   在狄更斯的小说中,读者看到的是大都市中罪恶的巢穴,不法分子聚集的黑酒店,慢慢饿死人的济贫院,摧残人的精神和肉体的负债人监狱,狭窄肮脏的街道,泛着污物的昏黑龌龊的泰晤士河及散发出恶臭的垃圾山。这就是19世纪的伦敦,它喧闹、肮脏、拥挤、混乱不堪,而在它的上空常年笼罩着令人窒息的黑雾。“大雾弥漫——大雾遮盖了流淌于一排排轮船和肮脏的大城市的污染水源之间的泰晤士河。大雾笼罩着埃塞克斯郡的沼泽地和肯特郡高地。大雾爬进了运煤小帆船的厨房,扑向外面的船工,逗留在大船的帆装上,随后降落在驳船和小船的舷窗上。大雾钻进了格林威治那些领取养老金者的眼睛与喉咙——桥上的过路人透过桥栏看到了下面的云雾,他们笼罩在大雾之中。”⑤大雾弥漫,无孔不入,它不仅渗透了荒凉山庄,而且笼罩着伦敦,泰晤士河乃至整个英伦三岛。狄更斯用象征主义手法体现了一个城市被过度开发扩张,极度消耗后所带来的衰败与腐烂,成为一片废墟。
   美国哲学家卡斯腾·哈里斯认为:“废墟是对时间的记忆,是对被毁的城市的见证。废墟的作用是它强化了观者的感受,即使是最好的典范也难逃时间的侵蚀。”⑥废墟不只是过往的空间体现——如残败的建筑物,还包括在文明进步过程中的一切既已发生的事件、思考和样貌。作为进步的相对面,代表着过时的,被进步概念所吸纳或抛弃的转变过程。
   在狄更斯的小说中不断出现的废墟意象,可以看出把空间意识和现代文明成果及人类不良行为之结果的思考融为一体。《远大前程》中郝薇香小姐所居住的阴森的、肮脏的、陈腐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屋子。在那时间停了摆,阳光射不进去,一切都长霉腐烂。《小杜丽》中的马夏尔西监狱,在那里空气被囚禁,光明被囚禁,湿气被囚禁,活人被囚禁,一切都在囚禁中慢慢腐化。《奥利弗·退斯特》中的老犹太费金的贼窟,以及他们的秘密据点“雅各岛”。前者位于伦敦最黑暗、最贫穷、最肮脏的区域,是一座废弃的老房子,尘垢厚积,满目凄凉,到处都是耗子洞、蜘蛛网,显得阴森可怖。而后者是一片人迹不到的被污泥浊水包围的场所,垃圾成山,污水横流,令人胆战心惊。郝薇香小姐的屋子、马夏尔西监狱、费金的贼窟及“雅各岛”都是那样死气沉沉而散发着腐朽的气息,都丧失了优雅、宁静,丧失了美和热情,弥漫着的只有忧郁与衰颓、冷漠与孤独,它展示着十九世纪工业化城市所带来的颓废、困惑及废墟状态,与工业文明所带来的成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对回归自然的美好向往
  
   狄更斯把这种废墟状态归因于现代工业文明及资产阶级的劣根性。表现出他对工业化发展所带来的物质繁荣和负面结果有着爱恨交织的情怀。工业化的发展为他带来了无限的创作灵感,同时,工业化的特征又使他困惑不已。因此,狄更斯产生了一种向往“相命肆农耕,日入从所憩。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的“桃花源”式的浪漫田园生活。浪漫主义最突出的特征是主观性。基于对现实的强烈不满和对理想的探求,在表达主观理想时特别注重主观抒情。狄更斯在批判现实的同时,跟空想社会主义思潮相适应,描写他所想象中的未来世界,幻想着建立一个自由平等、幸福和谐的理想社会,把他思想规范中的道德弘扬和人性探索融入一种对理想真理的追求。在当时“回归自然”是欧洲浪漫主义文学之父卢梭提出的口号。在他看来,人是生而自由的,但是当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之后,其天性受到后者的压抑。因此他主张人应该重返自然,回归到原始、纯朴的生活中,让大自然来洗涤人的心灵。狄更斯从卢梭以及英国十九世纪初期的浪漫主义作家那里汲取了这种思想,创作了一系列具有浪漫主义倾向的小说。受这种思想的影响,狄更斯厌恶城市文明,认为资本主义文明败坏了人的善良的本性,而大自然具有使人道德完善的神秘力量,只有借助大自然才能使人恢复内心的纯洁与恬静,成为心灵充满仁爱的人。他热爱大自然怀抱里富有诗意的小天地,那儿的生活与喧闹、混乱的大城市的拥挤的角落截然不同。这种对于阴沉的资本主义城市的极端厌恶,在《老古玩店》里特别感觉得到,小耐儿和她的外祖父离开了城市,从高利贷者奎尔普的势力下解放出来,同诚恳知心的普通人亲近,这些人的风尚同周围一片纯洁的大自然完全融合无间。狄更斯把自己简单的、但是健康而完整的清新之感带给了我们,充分表达了回归自然的想法。在这部作品中,伦敦代表着都市的腐朽,对城市的描写突出了它的丑陋、冷酷、贪婪;那些房子一座座像没有表情的脸孔、没有灵魂的躯体。在小耐儿看来,城市的繁华无异于一片荒原废墟。她坚信,一旦离开伦敦到了乡下,她与外祖父就能恢复过去的宁静与快乐,摆脱那种阴郁和孤独,逃离那些没有心肝的人,重建宁静与幸福。他们的“天路历程”要穿过那肮脏、喧闹的城市到达理想的“圣地”——远离尘嚣的乡村。小耐儿也终于心力交瘁地长眠在她的田园理想之国里。“她睡熟了。这不奇怪。天使们的手在地上铺了厚厚的雪,使最轻的脚步也会更轻地落下去。连小鸟儿都长眠了,以免吵醒她。”⑦小耐儿终于摆脱了冷酷的现实所带给她的种种磨难而魂归美丽的大自然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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