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李白《渡荆门送别》思维“神话性”的阐释

作者:罗鸣放




  江山自然之美,具有潜在的能量,它有待于诗人去发现、开掘。只有当自然的某些美的属性和诗人的审美心理、情趣相契合,美的潜能才能实现为美的价值。在李白这首诗中,江心明月,天边云彩,作为具体的景观,它本身是有限的,并无新奇可异之美。但通过诗人创造性的开掘,把自己的丰富联想熔铸到这些常见的自然对象中,使眼前的景观具有多层次的审美景致,从而焕发出令人惊叹的夺目之美。江心的明月,是一层;月明如镜又一层;这明镜是天上飞来的,又一层。于是你就会联想:谁是那天上瑶台镜中的主人?还会联想到许多更新、更美的东西。总之,诗人此际,在大自然的怀抱中陶醉了。现实的观感,优美的幻觉,被诗的激情鼓动起来,凝聚成这幅神光离合的巨型画面,给人一种超现实的、综合性的形象美。杜甫《宿江边阁》有两句诗:“薄云岩际宿,孤月浪中翻。”虽也写云、月,把漂泊生活中的自我,推向一个相当广阔的时空中,但那是现实生活中的实景,不会给人以神妙莫测的感觉,这与李白诗中所写的,也是两种不同的境界。
  “月下飞天镜”两句诗贯串着李白在全诗中的内在激情,他在舟下荆门的特定自然环境中,恰当地表现了特定的心情。很显然,在那“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的三峡舟行上,人们是无法看到“云生结海楼”的;在“夏水襄陵,沿泝阻绝”的峡江急流中,人们也是无法看到“月下飞天镜”的。如唐代诗人皇甫冉《归渡洛水》诗说:“渚烟空翠合,滩月碎光多”,在急流浅滩上,人们只能看到“月”的一些零零碎碎的光点。李白《荆门浮舟望蜀江》云:“江色绿且明,茫茫与天平。”只有在楚江江心中,面对平原的宽广和楚天的寥廓,才能体会到诗人提供给我们的那些景象。
  
  四
  
  李白初次离开家乡出蜀,来游楚国,对故乡、亲人不能无所依恋。诗的结尾,他采用了不同寻常的写法:“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在这里,他不说人依恋故乡,却说故乡水远道赶来给自己送行,主体思维与客体意象相融合。他从客体着笔,更觉深婉有致,同时,也赋予了自然江水客体的情感和生命力。“万里送行舟”和上文“江入大荒流”前后呼应,把全诗的情景、意象熔成一个浑然的整体。王夫之《姜斋诗话》说:“结二句得象外于圜中,飘然思不群,唯此当之。”如前述沈氏能悟到李白的思维中,在此是用拟人手法,“荆门”可作为“故乡水”送诗人远行的见证,亦可成为诗人别故乡的见证。这情韵岂不是更为深长?
  诗人在结句中,还采用了山水幻化思维的“感情互赊”的方式,即把人的感情转借给山水,山水本无感情,但人的情感注入之后,也就有了感情和生命力。诗人本来是写自己初出蜀,心情舒畅、奇想飞驰之余,飘来一丝淡淡的乡愁。但他却用“感情互赊”的方式,把这种乡情转赊给了流水,流水似乎也变得多情,自蜀及楚,不远万里地陪同诗人离乡之舟,这种缠绵的深情,实在令人爱怜不已。杨义先生在《李杜诗学》论著中,针对沈氏之论说:“按诸常规,斯言不谬。但李白诗篇常以出格取胜,这番‘送别’又何尝不可以理解为与‘故乡水’言别?”先生所论精当。
  《渡荆门送别》这首小诗,诗人的思维跳跃和情感表现都具有“神话性”的特点,在时空变化上、移步换景中展现出蜀、楚两地不同的地理风貌;展现出不同时段的自然景观,在这里,明月与江水融合、故乡与他乡融合、人与自然融合,天地万物之间都寄寓着诗人的豪放舒畅之情和生命意识。赵翼《瓯北诗话》说:“盖才气豪迈,全以神运,自不屑束缚与格律对偶,与雕绘者争长。然对仗之处亦自工丽,且工丽中别有一种英爽之气,溢出行墨之外。”以此去评价李白这首诗是最恰当不过的。
  (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罗鸣放(1958- ),广西贺州学院中文系讲师,从事唐代文学教学与研究。
  
  参考文献:
  [1] 安旗主编. 李白全集编年注释[M].巴蜀书社,1990.
  [2] 何文焕辑. 历代诗话[M].中华书局,1981.
  [3] 胡应麟撰. 诗薮[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4] 杨义. 李杜诗学[M].北京出版社,2002.
  [5] 赵睿才. 时代精神与风俗画卷[M].河北人民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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