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生犹死,《习惯死亡》
作者:田 鹰
“经过20多年的批判斗争坦白交代反复检查大会小会游街示众即席答辩”的主人公“懂得了如何投合听众的口味和掌握说话的分寸”,并且说得恰到好处,因为不会说话的人在连续不断的政治运动中都死了。“他虽然活了下来,但从此他便善于欺骗自己和善于欺骗别人。”然而,“语言之外的真实的现实常常搞得他痛不欲生”。他想反抗,却又无能为力,于是,主人公终日处于一种无奈、惆怅、麻木之中,落得只对性感兴趣,以肉欲的释放来掩饰他精神的失落和麻木。他一个靠思想和靠精神生活为生、以写作为生的人,只有在纵欲中才能激发一点写作的灵感,就这样无任何精神可言了,对人情世事陷入彻底的麻木和空虚之中了。由此可以看出,小说是通过主人公的性放纵、性堕落来表示对现实政治压迫的不满和反抗的。“完了”是这部小说的关键词,在书中重复出现了11次,并且总是出现在主人公做爱前后。“完了”是主人公最真实的内心自白。显然,他说的“完了”,不是指生命的结束,而是指精神上的终结。他感到自己是不可救药了,对于“那些有恩于我(指主人公)的蹂躏过我的人都无力顾及了,报恩和报仇我都没有力气。在这个世界上我玩得太累!”正因如此,“他经常想到死,死亡成了他的习惯”。虽然“数次死亡没有杀死他的肉体,但已杀死了他感觉幸福的那根神经”。就像是“生,对于一些人来说仅仅是一种习惯,一种惰性”一样,他已无力去死,“习惯”了受苦受难,“习惯”了“死亡”。这里作者想说明的是这些恶性循环的“习惯”把主人公推向了虽生犹死的深渊。
“生命”有两种含义:自然生命与精神生命。我们通常说一个人“虽死犹生”,是指他自然的生命死了,然而他的精神却还活在人们的心中;而“死亡”也包括肉体上的死亡和精神上的死亡,一个肉体上死亡的人,在精神上可能依然栩栩如生,而一个精神上死亡的人,虽然活着却不过一具行尸走肉。《习惯死亡》中的“我”就是这样一个虽生犹死的人。这就是为什么“生命”和“死亡”能成为永恒的艺术主题和哲学主题的缘故。
张贤亮通过《习惯死亡》这部小说无情地剖析了人的灵魂堕落的过程,他通过“性”这一最能代表人的特征的视角为我们呈现了这一“人的过程”。小说中的主人公无法承受其生活的庸俗和虚伪,想要反抗又明知无路可走,就甘愿以堕落来表示反抗,寻求解脱,渴望再生。正是在这一点上张贤亮对堕落人性的揭露超越了他以前的作品,使他又一次成为当代作家中的先行者。
(责任编辑:吕晓东)
本文系天津师范大学基金项目阶段性成果(WR004)
作者简介:田鹰,天津师范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① 未标明出处的引文,均出自张贤亮:《张贤亮选集(三)》,百花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
② 周政保:《重读张贤亮的〈习惯死亡〉》,《小说评论》,第3期。
[1]